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弈娥——07倒扑

2023-05-02 07:37 作者:伛儿です  | 我要投稿

【本文为改写,蓝字部分系原文内容灰字部分系原意改编

        战乱并未结束,并且总会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这日从茶社出来,我忽然听到路边有人在高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梁,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
        “九一八”,“九一八”……

  这在满洲国是一首禁歌。听到歌声,来往的人群很快骚动了起来。我抬头望去,周围只有惊异的目光,恐惧的面孔,根本找不到唱歌的人。一遍唱罢,那人又重新唱了一遍,这回人群中居然有人随他高歌。和歌的人越来越多,歌声很快传遍了半条街巷。

        巡逻的警察循声而来,他们一边跑一边拼命吹哨,看上去正在努力地将那些行人驱散开。直到这时,那些反抗者才终于现了真身。一个挑着担子似刚赶完集的农民突然发难,抬手便是一声枪响。他的动作快极,让人完全看不清是什么时候掏出的手枪。而旁人似乎也早就等着他这声信号,另一个赶大车的把式从车上的白菜堆中抽出几杆步枪,一杆一杆掷给身旁的菜农。而那些菜农也毫不怠慢,推开行人,这群人拿着武器冲向市政府。一片混乱中,各色摊位胡乱倒了一地。集市内哭喊一片,分不清谁是平民谁是游击队。我被夹在人群里,顺着人流,身不由己。

        交火声集中爆发在市政厅门前。我离那儿不远,每当听到枪响,都忍不住心头一颤。军警的哨声又短又急促,听着他们正不断向后退去。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刺耳的金属划擦,我想那是他们拉起了市政府的大门。双方交火声变得愈加猛烈。混乱中,有人惊声尖叫,有人负伤哀嚎。如此推推攘攘之间,我脚下绊了一跤,倒在一团软绵绵的东西上伸出的两只手第一次碰到的是件冷湿的上衣。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这是一具警察的尸体,心口上插着一把匕首,那冰凉的湿漉感,正是从此处汩汩流出的鲜血带来的。双手沾着血污的我头发散乱,全身不断传来周遭人众踢踩所带来的疼痛。惊骇与恐惧瞬间将我团团包围,让人透不过气来。

        这时候,我眼前忽然出现一只黝黑的手。我不顾一切地抓了上去,只觉天旋地转之间,自己的双脚重新落在了地上,终于从地府回到了人间。

        我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身前正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他肤色黝黑,学生模样,言语果断而坚决。

        “跟我来。”他说着挥了挥手,又唤来一个学生。他俩各自搀起了我的一只胳膊,从疯狂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路来。此时,街上的枪战已近白热化,除了最初的市政大楼,其余街区乱成一片,爆鸣一串接着一串从我身后炸裂开来。但这两人好像预先知道了哪些城区有危险,拉着我避过了流血区。

        三个人直到来到了一幢大宅门口才停下步子,其中一个学生掏出钥匙开了门。漆黑的铁门徐徐打开,迎面而来的是满院枯槁的杂草,欧式风格的洋房上斑斑驳驳,半月形的拱门与菱形的窗格上密布着雨水和苔藓的痕迹,显然是荒废已久了。

        来到屋内,那个肤色黝黑的学生便说道:“你已经安全了。”走出了生死关头,他一改热情的模样,变得十分克制。可惜我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冷静,萦绕在心头的两个问题脱口而出:“这是哪里?你们是谁?”

        “我叫敏辉。”那人只回答了四个字,接着便偏过头去看着那个一直跟随他的另一个学生,在对方点头示意后,才接着说道,“他叫晶琦,这儿是他的家,你已经安全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定下神来。虽然他们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毫无疑问,二人和院外那些游击队渊源颇深。想到这里,我才注意到敏辉年轻而浑厚的嗓音似乎与刚才领头唱歌的那人很像。

        “你呢?你贵姓?”敏辉的问题让我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无理,连忙开始自我介绍。

        出于谨慎,我只说了自己还在女子学校读书,刚从茶社下完棋准备回家。现在突遭变故,总要给家里报个平安,于是我又问他们这里能不能打电话。

        “试试吧,不过战乱期间电话线会时常被切断线路。”敏辉说着带我走进了洋房。客厅里光秃秃的墙上还看得出字画的混凝剂,红漆地板上满是搬动家具时留下的划痕。书房里,一墙的书籍,还有一些则胡乱堆在地上。茶几上散放着用过的碗筷,柔皱的报纸和满满的烟灰缸。好像昨晚这里开过什么会议似的,一片狼藉。敏辉打开了卧房的门,床上铺着紫色绸床单,上面绣着朵朵菊花。我抓起电话,却无论如何也拨不通,只好沮丧地放下听筒。

  敏辉看到我脸上失望的表情,安慰道:“别担心,等外面静下来我就送你回去你饿不饿?来厨房给我帮忙,我做饭。” 

        敏辉忙着摘菜切肉,准备煮面。晶琦则坐在窗前的摇椅上,他看上去文绉绉的,静听外面的动静。远处传来断续的枪声久久没有停歇,也不知外面的变成什么样了。那些乔装的农民,报上说他们都是土匪,烧杀抢掠,绑票勒索,等拿到了不义之财又转头找苏军换取武器。我担心家人的安全,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又不时胡乱翻看书,最后还是跌坐在晶琦对面的椅子中,和他一样倾听外界的骚乱。

        只有敏辉出来进去,没事似的不停吹着口哨,看上去心情大好。不一会儿,厨房传来阵阵肉香敏辉端上一大碗香辣牛肉面,递给我一双筷子,接着从院子里墙架起梯子,踩着横杆蹿了上去,我心中好奇,也扶着把手登上屋顶。此时整座城市展现在我们眼前,城中房屋鳞次栉比,蜿蜒的街道犹如一道道深沟,一棵棵大树宛如丹青泼墨。再稍远一些,市中心的一股股黑烟升向紫黄色的天空,成千上万的麻雀在阴云间惊飞盘旋。薄雾中我可以隐约望见厚厚的城墙,它没能挡住日本兵,倒同样也没能拦住游击队。

        此时街区开始恢复平静,隐隐还传来一些欢呼声。想到这场动乱即将结束,我也顾不得吃什么牛肉面,向两个恩人道过谢,便动身回家。

        进了家门,我果然见到双亲一脸愁容。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于是故意略过了敏辉的内容,只简单复述了自己的遭遇。看着我破损的衣衫,母亲的责怪声里都能听出心疼。此时王妈已经去满大街打听我的消息了,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这才匆匆回来。看到我没事,她也吁了口气,接着便眉飞色舞地给我们说了她在外面的所见所闻。游击队已经占领了市政府,还把市长的尸体倒挂在阳台上,不少平时耀武扬威的汉奸都被民众抓起来痛打、吊死。关东军中的中国士兵纷纷调准枪口对准日本鬼子,把敌军围困在营区中。

       不过这些游击队显然也没打算留在城里和鬼子打呆仗。乱战之后,他们和那些起义的官兵一道不知在什么时候消失了。第二天一早起,大队日军便在城中四处巡逻。新任市长走马上任,决心重结中日友谊,制定了一系列文化交流措施,又开始大肆搜捕爱国人士,找不到真的就抓小偷和乞丐充数。日军受到满洲“朝廷”公开道歉,大有面子,也就同意既往不咎热河城内的生活似乎一切如常,但抗联已在百姓心中留下了一丝希望。

        四月的天空,晴朗蔚蓝。转眼间,被吊在城楼示众的遗体已换过几茬,它们就像是义无反顾打入敌阵后被提掉的棋子,这一手手倒扑令人大受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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