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碎片-4-失乐园(暗·神秘)
列王之约系列
原发lofter,搬运
*初代神秘系精灵王 密斯特♂
*二代神秘系精灵王 伏恩♂
*这一段讲的是密修会的分裂覆灭和洛亚神域的建设,主要是初代暗王、初代与二代神秘王之间传承和分离的故事。
【这世界上值得敬畏的唯有知识。——密斯特】
霍德尔站在导师的雕像下,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摩挲大理石基座上雕刻的文字,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阴影笼罩住他的表情。
骸骨巨兽在它的主人身后垂首,庞大的躯体遮挡了头顶洒落的阳光,年轻的精灵王站在阴影中,镰刃与链剑垂在手边,唯有开刃的一线掠过刺目的反光。
密修会是智者的乐园,在漫长的亿万年间它见证过太多的天才和疯子,几乎整个宇宙的施法者都将这里视作圣地,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已经在时光中化为烟尘,但他们的智慧同他们的理论著作与研究成果一并封存于此,等待后继者踩在前人的肩膀上摘取更高处更甜美的奥秘果实。
但更多的朝圣者意味的不只是更辉煌的未来……也可能是日暮西山的余晖。
……本末倒置。霍德尔默默地想。
比起追求真理和奥秘,更多的成员将目光投向权势和地位——然而这也正是时代的主流,王者圣域的列王议会让他们看见高位的曙光。
这是最好的世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一方面它井然有序,另一方面它混乱不堪;阶级已然出现,但阶级主人的名字尚未彻底固定,所有人都有资格向上爬,所有人都有资格去争夺王的位置……
霍德尔想到他的导师,那个不知道究竟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他在一生中见证了密修会的建立、皇帝的征战、帝国的朝阳与余晖,又在精灵王的时代里成为新的前驱者,占据王者圣域里神秘系的席位长达万年之久,见识过宇宙中千奇百怪难以言明的奇景、感受过两个宇宙间战争的恢宏之美,流过血也流过泪,最终注视着新一代的求知者们踏上攀登魔法真理的大道,将王冕托付给继承者后从容赴死。
寡言的暗影君主在面罩下扯开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份隐藏在面罩下的罕见笑意最终被迅速收敛,霍德尔又想起他最后一次见到活着的密斯特导师的那一天,老顽童用从未有过的严肃语气告诉他神秘系精灵王的传承已经完成,他将王冕与密修会一并交到他的师弟手上——伏恩,这个年轻精灵还没来得及感受特权阶级的优越,就将先一步被肩膀上的重担压死。
那天他和导师聊了很久,从他第一次施法成功一直聊到后来双宇宙战争中作为暗影系精灵王所做出的种种贡献,霍德尔破天荒地动用那颗装满智慧的脑子来思考话术而不是简化法阵术式,老师和学生绕来绕去、不断地打机锋和互相试探,说到口干舌燥思维停滞,不像师徒,倒像是官场上利益纠葛的政客。
然而直到告别,霍德尔都没等到密斯特要求他帮忙照顾伏恩的叮嘱。
他全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即使面对族人质疑的目光也愿意听从导师的吩咐去辅佐年轻的师弟而不是自己尝试取而代之——密斯特在他的成长中做出了太多的贡献,霍德尔难以想象,如果没有老师的帮助,自己会在探求奥秘的道路上走多少弯路,甚至未必能戴着这顶暗影系精灵王的冠冕安稳地活到今天——他在他的族群陷入最糟糕的混乱时获得了暗影系本源的垂爱,失去统领者的暗影部族突然就找到了主心骨,慌乱无措的族人们抱着近乎可笑的期望将稚子推上王座,用能毁灭任何一个精灵的巨大压力磨砺他年轻的脊梁。
那时年轻的霍德尔在骤然降临的压力下动弹不得,每日奔波的忙碌浑噩之下,是隐藏在孤独时刻的歇斯底里与趋于崩溃的精神状态。族人的期望,外敌的危害,动荡的时局,朝不保夕与无可预测的混乱……他几乎要成为一具空有王名的行尸走肉。
然后密斯特介入了他的人生。
在这位大法师向他伸出橄榄枝之前,在他被族人推上王的座椅、被责任和期望压得几近窒息之前,仅仅作为一位法师,一位奥秘的追求者,霍德尔曾听闻密修会的存在,并如其他的施法者一般向往着那处智者的乐园。在他曾有过的、不属于一位精灵王的人生计划当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前往密修会求学。他并不期望能与那些杰出的智者相谈,仅仅只是瞻仰他们在大道两旁留下的塑像,便能有朝圣般的喜悦——而那也确实是法师们的圣地。
承担族人的期望之后霍德尔几乎舍弃了个人的一切渴望,他不再期待着有一天能前往密修会朝圣,转而为族群的生存绞尽脑汁——在帝国已初现颓势的紧张局面中,族群的安稳和传承都成了飘摇的转蓬,不知何时就会在巨浪的冲击下堙没在泡沫之间。
然而在他放弃了自己过去的渴望之后,他的理想却向他伸出了手。
【“我看到了你关于法术模型解构的那篇论文,写的很好,就顺手查了一下作者的信息。”面容苍老的精灵笑呵呵地说,“我真高兴——除了我以外,竟然还有一位精灵王是正常的学者,而不是那些整日忙于开疆拓土的暴徒或没有底线的疯子……”】
然后霍德尔成为了他的门徒,他的族群则在密修会的庇护下繁衍生息,令他不再需要为此奔波忙碌。
他的导师拯救了他接下来的整个生命。
密斯特将霍德尔从精神崩溃的边缘捞了出来,让这个年纪轻轻就被迫背负整个族群未来的精灵得以喘息,在自由的间隙里寻回自我,而不是被所谓“族群的责任”逼迫成头戴王冠的行尸走肉——那对一个拥有极高法术天赋的天才来说,是绝对的堕落。
在经历过帝国的毁灭、列王之约的签订、外宇宙入侵的战争之后,霍德尔的阅历早已充足,被拓宽的眼界使他深刻地明白当年密斯特递出的橄榄枝到底带给了他多大的利益——它使他不至于在族群的期望与责任的压迫下被毁灭,使他得以真正成为负有暗影之名的精灵王。
也许他人对王的定义不尽相同,但于霍德尔而言,精灵王的王冕是责任的具现。
当初他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和足够坚韧的心智来承担这份责任,但如今他已经能做的很好了。
于是他带着隐约的暗示来和导师进行生命中可能的最后一次谈话,言语间不断表明自己愿意留下来辅佐师弟,帮助他抵挡那些资历更长者的明枪暗箭,继续看着密修会不断发展……但他的导师只是笑。
苍老让密斯特脸上褶皱般的皮肤堆积在一起,连笑容都带上了讥讽的味道。
“不,”他的导师说,“霍德尔,密修会不再需要你了——你的自我牺牲毫无意义。”
霍德尔愣住了。所有打好的腹稿都在直白的拒绝下烟消云散。
年老成精的初代神秘王不可能不知道密修会里如今是个什么状况,平稳的表象下暗潮涌动,临近终结的宇宙战争刺激了太多太多人的神经,不那么纯粹的法师们渴望更多的权力和更强的力量,而挡在他们获取权力道路上的唯一阻碍就是密斯特。
他镇压了密修会无数个纪元,使这个早该在漫长岁月里发生质变的学术组织直到今天仍能保有最初建立时的荣光,求知向学的心灵火焰愈烧愈烈未曾冷却,对权力的渴望尚未毁灭对真理的探索之心。
但是……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雪花都有责任。
密斯特或许比霍德尔本人都更要了解他自己。
他清楚他的人格在族人们经年累月的期待与逼迫之下究竟被扭曲成了何等模样:
自我牺牲、奉献,为了他人的光辉未来而无止境地奋斗,将个人的愿望与诉求压抑在心底最深处,承担君王守护子民的责任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他将真实的自己埋葬,只留下奉献的人偶头戴王冕。
他应当是自由的学者,而非困囚于王冕的木偶。
留在密修会辅佐新的神秘王与为了族群的发展绞尽脑汁没有什么不同,都是在极端糟糕的环境下开展极其困难的工作,勾心斗角和利益博弈都不该属于霍德尔——他最好是成为纯粹的学者,将王的冠冕也扔在一边,才能不被肩头的责任杀死。
密修会不会再存在下去了……它由密斯特建立,自然也应当随密斯特一同死去。
纯粹学术的乐园不再存在了。
这是个无底深坑,必然要面对这一劫难的是新的神秘王,不该把霍德尔也拖进去。
密斯特太了解这个孩子了。
如果留下来,他的责任心与自我奉献性格只会让他随密修会的毁灭一同逝去。
所以……
“霍德尔……密修会不再适合你了。”
苍老的精灵气若游丝地吐出词句,暗影的君主沉默地懂得了导师的深意。
霍德尔正式提出退出密修会的请求时,密斯特没有阻拦他,正如他不曾请求霍德尔帮助即将继位的伏恩那样。
年老的精灵王似乎早已预见到那一天的到来。血和火吞没知识的汪洋,古旧的典籍与新制的抄本都在魔法的灵光中崩裂粉碎,承载着这个宇宙大半过往的高塔在剧烈的能量波动中崩塌,浸满无数先知者与真理皈依者血泪的笔画在深水中模糊,急速倒退的文明在参战者耳边发出虚幻的哀嚎与嘶鸣,但那些心中沟壑填满了权力和欲望的精灵们听不见这真理的呼救声,他们狂热地抢夺那些珍藏的魔法物品和高深难懂的施法技巧,将散播给普罗大众的真理踩在脚下,同时愚蠢而盲目地错过了更有价值但更不起眼的东西。
战火燃烧时并非所有人都在肆意劫掠。年轻的神秘系新王嚎哭着从燃烧的废墟下救出他的追随者,他们拼尽所能抢救出宝贵的文献、试验资料与器具;顶着满脸鲜血的新王在四处爆裂的魔法造成的混乱中摔断了腿,密修会大首领传承时由密斯特亲自为他戴上的那顶奥术冠冕被某位首领抢走,袍子被撕烂;他拖着用不太熟练的治疗法术接上的断腿四处奔走,他的追随者们同他一起,在慌乱中以身躯保护那些珍贵的书籍和仪器;更高处那些为权位癫狂的法师们杀红了眼,下方拼命拯救仪器资料的他们像辛劳的工蚁般跌跌撞撞。
暗影的君王无声无息地进入战场。过往华美高大的殿堂已尽数崩塌,他没有抬头观摩背信弃义者的狂乱厮杀,而是在废墟中找到了试图掀开地面残瓦拯救知识的师弟——年轻的神秘系新王,伏恩。
他轻松地抓住了这个比他稚嫩太多的年轻精灵,一言不发地拖着他向暗影坠落——那是他选择好的逃离的路径,同时也没有忘记伏恩的追随者和他们抢救出来的仪器与资料——满脸鲜血混杂泥泞的新王认出了多年前不辞而别的师兄,他用被炮火轰炸过的嗓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霍德尔——你怎么能——!他们、他们——”
战场上飞扬的灰尘哽住了他的咽喉,伏恩剧烈地咳嗽起来,中断了一切话语。
“走。——去洛亚神域。”霍德尔简短地说。
随后黑暗吞没了他们眼前可见的一切。
密修会的历史走到了尽头。
智者的残余在洛亚的神域中苟延残喘。
“……我憎恨你,霍德尔。”第二位神秘的王者用沙哑的嗓子倾吐怨怼,“……但我更憎恨我自己。”
——无能是比冷眼旁观更大的罪过。
【数个纪元后】
“你好像对那个孩子很有信心。”霍德尔自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溢出,来到神秘系精灵王身后,和他一同眺望远处那个正在不断训练自身力量的神秘系精灵。
他尚还年幼,黄色的乱发用深紫色发带束起,但手中不断变换的神秘系能量昭示他已经触及君王的影子。
“……霍德尔前辈。”伏恩转过头,对着暗影之祖点头致意,得到对方的回应后才转回去,继续盯着远处的米斯蒂克。
从密修会覆灭的那一天起,他再也没喊过对方师兄。
“他很有天赋。”无能的传承者看着神秘系能量在稚嫩少年的指尖流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似乎要把这些年来心里积蓄的郁结尽数释放出来,“……他才是老师当年期待的继承者,我只是个囚于王位的失败者。”
一旁的霍德尔没有说话。
早在密修会毁灭之前,他便已退出那个组织。在初代神秘系精灵王、那个热爱知识追求奥秘的老头子还活着的时候,密修会是智者的乐园,法师的天堂;但在他因为寿命原因最终选择将精灵王位和密修会首领身份让给年轻人、自己从容赴死之后,新的继承者并不能在方方面面都使那些人感到满意,再加上战争后期的混乱局势,阴谋者们混水摸鱼……密修会,这个早在皇帝纪元之前便已诞生的组织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不合意者纷纷退出,林立的派系开始分裂,混战中古旧的殿堂化作废墟,年轻的神秘系新王走投无路,只能带着仅有的忠诚部下们穿过血和火,前往洛亚神域,在那里建立起新的据点,继续密修会未完的研究。
……虽然现在洛亚神域也被人夺走了。
霍德尔并不对密修会的毁灭感到意外,在他仍是密修会八名密修者首领之一的时候,他便已经敏锐地察觉到这处法师乐园里的不和谐音——任何地方总会存在偏执和纷争,嫉妒是它们的起源。而当嫉妒的指标越过使人努力上进的那条准线,向着谋害手段和消极状态方向发展,对奥秘的研究便会理所当然地停滞,转入无休止的、无意义的勾心斗角之中。
他曾试图去承担那份责任,将歪曲的轨道扭向正确的方向——但他的导师拒绝了他承担责任的请求,转而以自由之名暗示他的期望。
霍德尔并不擅长拒绝别人——尤其是面对他尊敬的长者。
于是霍德尔选择了急流勇退——他退出了密修会,在一切还未发生之前。
这是个既明智又愚蠢的决定。霍德尔想。
明智在远离权势斗争的旋涡,免于被难以诉明的噩梦缠身;愚蠢在他明知道那是他不可逃离的故乡,却还要试图离开它。
所以他救下了伏恩,旁观对方在漫长的时光里不断地被梦魇折磨,长久的自责和悔恨几乎摧毁了他的灵魂……以至于他身为精灵王所拥有的漫长寿命在短暂的时光里迅速消耗。
他看上去已经比他还老了。霍德尔想。
明明他的年纪比伏恩还要大的多。
如果当年导师没有拒绝他……那现在,被懊悔折磨的灵魂就是霍德尔了。
沉默在暗影君主的灵魂里缓慢荡漾。
“……你要把王冕传给他吗?”沙哑的嗓音透过面罩传出,“那孩子——”
“——米斯蒂克,是米斯蒂克。”伏恩纠正他,苍老浑浊的眼瞳中亮起久违的光,“——为什么不呢?霍德尔前辈,我为什么不能把王冕传给他呢?他会是神秘系的新王,他会是神秘系的希望——”他的目光越来越亮,烧灼如中天之日,霍德尔忽然就失去了直视这位师弟的勇气。
伏恩望向米斯蒂克所在的方向,术法的光亮在年轻精灵周身闪烁:“他会是神秘系的新王……而新王万代。”
“……新王,万代。”无用的旧王喃喃自语,吐出意味含混的单词。
他再一转头,身侧已经没有暗影系精灵王的痕迹。
霍德尔隐入暗影中离去。
他知道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那个当初在战场上哭的声嘶力竭的孩子,如今已经是愿为理想奉献一切的王了。
——先王亡矣,新王万代。
【数个纪元后】
“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浑身都隐藏在斗篷下的神秘人说,“据说暗影之祖从帝国时代一直活到如今……那他想必也了解很多远古时代精灵王们的秘闻了?既然如此,阁下也应当对这些颇有了解吧?真是可惜啊,挽尘星中找不到那样久远的星尘。”
红瞳的暗王看向他,啧了一声:“一群麻烦的死人的故事,有什么可说的吗?”
川笑了一声:“传说故事总是很有趣的——传说中的君主们也是同理。”
“你倒是该庆幸,他们早都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没人能让那些家伙重新从坟墓里爬出来。”“霍德尔”说,“——如果还在那个时候,”他哼了一声,仿佛与有荣焉,“你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
“不是说格劳瑞、阿尔斯兰等几位,都是从那时一直活到如今的初代精灵王吗?”川问,“那几位似乎也没有这样厉害吧?”
“现在是现在,以前是以前。”混沌暗王警告他,“疯的最厉害的死的最早——不要试图去复活他们,”诞生于霍德尔阴暗面的人格耐心地告诫这个大胆的疯子,“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是以完整的方式死去的——灵魂支离破碎,意识四分五裂,或者被侵蚀的不成样子——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么漫长的时间里没有任何一个死去的初代精灵王复活?连你都能掌握复活他人的方法,你以为他们也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短促地笑了一声:“——当然是因为他们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
“……那倒是很可惜,”川惋惜道,“我还以为我能有机会一睹上古列王们的风采呢。”
“为什么可惜?”“霍德尔”笑了起来,“等我彻底吞噬掉霍德尔,完全掌握这具身体,你将有机会在这个时代——”他咬重了音节,“——见到列王中的‘暗影’。”
川看了他一会儿,红芒在兜帽下深邃的黑暗里忽闪忽灭。
“那我就拭目以待,‘霍德尔’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