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执妄56(井巍、生面)
想到一会儿能见到沈巍,井然的心就如百鸟齐鸣一样雀跃。从小就在这里玩大的他,根本不需要地图,直接就往旋转木马的方向奔跑而来。
忽然间,耳边传来一声刺耳的紧急刹车声,随后是巨大的碰撞声,紧接着四周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惨了,这是磕到石头大出血?!现场有没有医生?医生!!”
“快!快!有没有人能帮打个120?”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行动不便也没个家人看着吗?”
“这是怎么回事?”
……
在一片混乱中,井然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幕:轮椅被游乐园内的游览车撞得变了形,撞飞出去的向天意倒在地上,头磕在石头上,血,不停的渗出来,无声无息地洇进黑发里,流到地面上。鲜血很快就将她身上的衣服浸透,那双酷似沈巍的大眼睛,无神的看着前方,睫毛垂得很低,目光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悲哀。她顶着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在黑红的血色中,时不时的抽动一下。但很快,她便不再感受到那撕心裂肺的痛,渐渐地没了动静……
不……
巍巍的妈妈怎么会在这里?
巍巍呢?巍巍有没有事?
井然紧张的抬起头,他的脚好像被钉在原地一样,丝毫不得动弹,只能四下张望。他好像看到沈巍正从远处跑来,一脸不可置信的震惊与哀伤。手中的雪糕掉落,撒了一地,草莓酱混着融化的雪糕,红的白的,混在一起,就像向天意头上流出的东西一样……
巨大的音乐从远而近,钻进井然的耳朵里,伴随着司机不断轻按喇叭的提示音,井然猛的惊醒,发现自己重新掌握了对四肢的控制权,而眼前一切正常。
没有碰撞,没有血,也没有向天意。
他回头看了一下正开着过来的游览车,有点懵逼,一时间弄不清,刚才那一幕到底是什么?
是幻觉吗?
那也太过于逼真了吧?
不过是幻觉也好,毕竟不是真的,要不然巍巍要再一次目睹亲人的离世,那可让他如何承受得住?
但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幻觉?莫非是最近过于紧张,所以看什么都是草木皆兵?
井然自嘲似的摇了摇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游览车,他决定往后挪了几步,以便离游览车远点,因为刚刚的画面让他到现在想起,都会胆战心惊。
他边往后挪着步子,边扭着脖子,同时轻轻的抡着手臂,活动着肩膀,放松着自己因为刚才那幅莫名其妙的画面而僵硬的身躯。
忽然之间,他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全身动作定格,六魂失主、寒毛炸起!
他看见:不远处的那条人行小道上,一个轮椅正沿着斜坡迅速往下滑,坐在轮椅上的人毫无知觉,没有丝毫动作。
是向天意!
他的脑海中瞬间再次浮现出刚才的血腥场面。
不!不可以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不能让巍巍再次面对双亲的失去!
井然在那一刹那,就像是被注射了大量的肾上腺素一样,眼看就要撞上的电光火石之间,他有如一个弹弓般,迅速弹射出去,擦着游览车的车头,堪堪的拦在向天意的轮椅前。
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没长眼呀?从哪里窜出来的?也不知道看路!是不是有病啊!”游览车司机吓得迅速踩下刹车,心有余悸的他,忍不住在反应过来后开口骂人。
井然惊魂未定。他抖着手,看着因为冲击的惯性,而狠狠撞在自己怀中的向天意。一是拦得及时,二是有井然做肉垫子,向天意倒是毫发无伤。
还好,人没事。
井然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井……然?”向天意在刚才轮椅冲下坡时,因为震动而慢慢从睡梦中醒过来,眼睛因为被遮阳帽挡着,所以只看到昏暗的一片。而颈下又有小毯子垫着,舒适的感觉,让她没能一下子完全清醒过来。
当她伸手摘下帽子时,才看到撞进眼帘的游览车!
那么近,仿佛下一秒就能撞上!
情及之下,她想伸手去制停轮椅,可摸来摸去,就是找不到按键在哪!
来不及了!
眼看就要撞上,她准备用手去强硬扶住轮子,只是若这样做,她有很大的可能性会被惯性甩出去,直接甩到车前。
那有轮椅挡一下,会不会更好?在她犹豫的刹那,一个高大的身影扑到她的面前,一把抱着她,连人带轮椅,一起往后带。
没有想象中摔落的痛疼,反而是落入了一个厚实的怀抱里。
“涯哥哥……”她下意识的喊了出来,可当她看清那个人的样子时,才发现不是沈涯,而是之前帮她设计房子的井然,井设计师。
听到向天意的声音,井然挣扎着撑起身来,他原想轻轻的把向天意放到一旁,可一动才发现手臂正火辣辣的疼,而脚也在不断抽搐。糟糕,可能是因为刚才用力过猛,腿抽筋了。毕竟自己八百年都没试过忽然间跑得那么快。
“妈!然然!”沈巍拔开人群,冲了过来,他的脸色吓得发白,如雪夜里的残雪,没有一丝血色,因为惊惶,拎着雪糕的手都在抖。
他一下就冲到两人的面前,先是将轮椅放正,再把向天意从井然的怀里抱出来,放到轮椅上。
“我没事,你看一下小然。”向天意体贴的说着。
沈巍确认妈妈没事后,拧紧的眉心却没有一点放松,他半蹲下身,用手轻轻的碰了碰井然的手臂。
“疼得厉害吗?你现怎么样?能站得起来吗?还有哪不舒服?”沈巍声音颤抖,他想碰,但又不敢碰,生怕一伸手就会弄痛井然,只是用手指轻轻抚着井然的手臂。
指尖冰凉。
井然顺着沈巍的手,看到自己的手臂破了一块。可能是刚才扑倒时蹭到了地,小石碴子扎了一手,褪了一层皮,此时血渗出来,血肉模糊的一片,看起来就很恐怖。
“小事,就是看着吓人,其实伤不重,一会儿就结口了。”井然冲着沈巍甜甜一笑,有点心疼的看了一眼被吓得不轻的沈巍,尽量放轻声音,温柔的哄着,但却从嘴里吐出让沈巍啼笑皆非的话:“乖,把嘴松开,别咬唇,你的唇只能留着给我咬。”
啊?
沈巍愣了一下,发现自己因为紧张,正下意识的咬着嘴唇。此时因为井然的一句话才放开那可怜的一抹红,带着淡淡的水渍,显得楚楚可怜,诱人得很。
“还有就是我的右腿,好像有点抽筋,其它就没事了。”
听闻井然没事,沈巍一颗提起心才稍稍放下,他让井然坐好,伸直右腿,然后脱去井然的鞋袜,一只手用力去扳井然右脚的大拇指,另一只手,握住井然的膝关节,同时不断的向前伸,以助他迅速缓解痉挛情况。
沈巍边处理边问:“现在感觉如何?还痛吗?”
“可以了。”井然活动一下脚踝,伸手自己穿上鞋袜。
“我扶你起来,一会去那边坐着,我给你买些药,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沈巍伸手一把就抱住井然,在他的腋下用力,将他扶起。
嘴唇在不经意中擦过井然的脸颊。
井然能感觉到那嘴唇漉上了一层水意,湿湿的,有些凉,像雪融化的触感。
而被晾在一边的向天意,正一脸迷惑的看着沈巍和井然。
为什么“涯哥哥”要那样看着井然?
他眼里的那抹爱意,浓得怎么藏都藏不住的……
所以……涯哥哥深爱着井然?
不,这不可能!她揉了揉隐隐发疼的太阳穴,总觉得自己好像混淆了什么东西。
“小巍!师母!你们没事吧?”洪翼舟此时才气喘吁吁地从小路上匆匆跑下来。
洪翼舟没想到,刚才有两个小孩让他帮忙把打到树上的球给拿下来,他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向天意,想着就是一会的事,便同意了。可当他拿着球下来时,却发现师母不见了!
似曾相识的不安,开始堆积在他的心头,越来越重。他四下张望,不知该从何处找起时,就此时听到前方有人群的吵杂声。下意识的他就顺着小路冲了下来。
他刚冲出路口,就看到沈巍正扶起本在地上的井然,而师母则坐在一旁的轮椅上。
为什么师母会在那里?洪翼舟一时间想不明白,之前沈巍明明有压下轮子上的扣锁。按理说不会动才对,莫不是那些小屁孩碰松了扣锁,所以轮椅才会滑动?
他越想越心惊,暗自埋怨自己就不应该答应那些小屁孩,而让师母高开自己的视线。一时间,他想杀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还好,还好现在大家都没事,要不他可就真的是万死难辞其咎。
可当他对上沈巍那双黑漆漆,如同浸入黑沉水底的眼睛时,却不由的站定了脚,踌躇着不敢上前。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巍,毕竟他亲口答应了要帮看着师母的,如今却再一次失信。
沈巍也没有说什么,他直接扶着井然不撒手,然后对洪翼舟淡淡地说:“麻烦师兄帮我把妈妈推上去吧,一会阿夜他们也该过来了。”那语气说不上来是冷静还是冷淡。
洪翼舟从地上捡起打包好的雪糕泡沫箱,推着轮椅一直走到沈巍的身边,期期艾艾地说了句:“那个……小巍,这东西是你买的雪糕吧?”
沈巍扭头看了一眼,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就把脸转向井然,小心的扶着他往前方的长椅处走去。
洪翼舟直觉:沈巍是真的生气了。他第一次见沈巍生气。只觉得沈巍生起气来,不言不语,眼神淡漠,却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沈巍左右看了一下,这附近也没有药店,他又不愿意离开井然太久,就到旁边的便利店里买了两瓶纯净水,小心的帮井然冲洗着伤口。
温暖修长的手指沾着微凉的水,细致地将杂物一一冲洗掉,神情专注,仿佛是在修复着一件上古珍宝。
井然低头看着沈巍,傍晚薄暮的阳光落在沈巍鬓边细碎的头发上,泛着淡淡一层金,衬着冷白的皮肤,很像上世纪用的复古多切面宝石,落在陈旧天色中,无声的折射着柔和的光芒。他禁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那带着茧子的手接触到自己肌肤,忽然觉得这伤受得值了。
如果自己没重生,或是没有过来找沈巍,那上世的事是不是就会重演一次?就像他失去父亲一样,这一次又要失去母亲?
难怪上一世,巍巍从来不去游乐园,也没有再和洪翼舟来往。
毕竟两个人之间若真隔着一个人的生死,那很难做到没有丝毫芥蒂。
“然然……”沈巍用眼神轻轻描绘着井然的伤处,他不敢想象,若是井然没赶来的……又或是井然自己没有避开……
他抬起头,看着井然,眼里有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劫后余生的心悸。
西边的天空,铺开了流霞,赤如一抹血痕。他好像又回到父亲走的那一天,他只能透过太平间外四方的窗口,看见残阳在云里挣扎,爆裂出血浆一样稠艳的颜色,直至被浓夜吞没。
他尽力了,但还是无能为力。
他无法想象,若今天真的要再经历一次这种生离死别……但还好,还好上天是眷顾他的,这一次,没有再在他的生命里带走任何一个人。
无论是井然还是妈妈,哪一个,他都不想失去,也不能失去。
“你知不知道,你们吓死我了……还好你们都没事……”他紧紧的攥着井然的手腕。掌下的温度和手心里的脉搏,都在无声的宽慰着他
井然看着沈巍眼中剔透而易碎的神情,近段时间浑身老成稳重的气质,在这一刻褪去了不少,露出他这个年纪应有的失措感。
他本就不应该承担这么多。
他也应与弟弟一样,开心的笑,高兴的叫。
井然心里一动,一股心疼的感觉从他的身体里生出来,比手上的伤口还疼。他低下头,伏在沈巍的耳边低语:“别担心,你忘了我是鸳鸯蝴蝶命?你活着,我就不会有事,我可舍不得离开你。而且我能感觉到,你的命数从今天起都变了,我们大家都会幸福的。你……别担心。”
沈巍睫毛一颤,看了一眼妈妈,强压着想拥抱井然的冲动,只是攥着他的手,故作淡定地说:“今天你受了伤,回家的话,怕你的家人会担心的。所以,你就……住我家吧。我……我来照顾你呀。”
听到沈巍的邀请,井然看了眼早已经不再流血的手臂,开心的笑着:“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沈巍开心的低头抿嘴一笑,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看着从小就粘在自己屁股后面的沈巍,现在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样子,洪翼舟心里就难受。他越呆着就越着别扭,最后实在忍不住,就走到沈巍的旁边:“小巍,对不起,刚才是师兄不好,没有看好师母。我去帮小孩弄球去了。要不……要不……我们打一架吧!”
井然头都大了:……这人是什么脑回路?
向天意脑壳直疼:……洪翼舟要和涯哥哥打架?不过,不是涯哥哥,是……小巍?
“……不要。”沈巍把用完的纯净水杯扔到垃圾桶里,不再答理师兄。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不开心就打一架”,是洪翼舟从小教他的。当时的洪师兄说真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要是心里难受得很,就运动一下,或打一场架,出了汗,流了血,心里就不那么难过了。
“来吧,我们很久没打了,打一架吧,打了架,心里就没那么难受了。”洪翼舟一下就拍到沈巍的肩膀上。
“都说了不要!”沈巍反手对着洪翼舟的眼窝就是狠狠的一拳。
洪翼舟的反应一点都不慢,他下意识的抬手,一把挡住了沈巍的拳头。笑话,沈巍的格斗可是他带出来的,后来两人也是跟了同一个教练。
沈巍的拳被挡住后,立即下切,变换路线,直取洪翼舟的下巴。洪翼舟侧头猛地翻身,快速出拳直打沈巍的门面,沈巍立时抬手格挡。
此时沈夜和罗浮生刚刚来到约好的地点,却看到洪翼舟正与沈巍拳来脚往,还好这里是小路,两人也自觉避开人,来到草地里。
“阿夜,这是什么情况?原来巍哥打架这么猛的么?”罗浮生一脸崇拜的看着沈巍。
沈夜也是一脸的懵逼。
哥哥和洪哥的感情明明很好,怎么这就打起来了?
沈巍现在很不高兴,都说了不打了,怎么师兄还这么烦?而且刚刚明明是他没有看好妈妈,怎么还好意思来找自己打架?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说打就打,一点体统都没有!
此时,他已经忘了,第一拳,到底是谁先出的。
沈巍生气的一拳直击洪翼舟,待对方抬手来挡时,却又忽然低身横扫一腿,试图把他绊倒。洪翼舟也不吃素的,只见他立时高高跃起,抬腿就朝沈巍踢去,沈巍毫不客气的旋身将他的腿踢开,继而又飞扑上去。
两人都是同门师兄弟,招式不相上下,洪翼舟又有心让沈巍将气撒出来,便又让了他两分,一时间,两人打得难分难解。
正在众人看得心惊胆战时,却目瞪口呆地发现两人忽然由正而八经的过着招式,变成了插眼、撩阴地耍阴招,最后演变成俩俩滚在地上毫无技巧地互殴。
地上的两人也不管这般打架丢不丢人,直打得两人都衣衫凌乱、气喘吁吁,这才勉强分开,仰躺在绿绿的草地上喘息。
“……小巍,对不起,师兄是真对不起你。你现在……心里还难受吗?”洪翼舟喘着气,扭头问道。
沈巍呈大字形摊在草地上,不想理他。
他感受着身上那种疼痛又舒适的感觉,纵然挨打的地方会疼,纵然身下的草地也不算柔软,但他觉得,这是自从爸爸离去后,他最放松的一次。
在刚才的那场架中,他不需要装成熟,不需要懂事,不需要耐着性子,温言相哄。他就仿佛挣脱了种种枷锁一般,如孩童一样撒泼打混,耍赖出阴招……就是纯粹的出着气,而且不用担心会伤到师兄。
这种有人纵着,有人兜底的感觉真好。
他笑了笑,从草地上爬起来,揉了揉酸疼的肩膀,趁师兄不注意时,一脚就踢上去:“你答应今天请吃晚饭!还要带妈妈回家!我就不难受了!”
然后他飞身跃过草地的护拦,将椅子上的雪糕拎起,拉着井然撒腿就跑:“停车处见!阿夜、浮生来呀!追上我,就给你们吃雪糕!有你们最喜欢的草莓味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