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不回来

有段时间，我总想和人谈一下季节变化。

那会还是十月，理所当然是秋天。

对于这次开场，我曾设想过一个对白，开头便是，秋天你好。

这大概源于一首歌，叫《明天你好》。

刚上大学，我听了不少歌，有时候听出感觉了，自己在宿舍哼起来：长大以后，我只能奔跑，我多害怕，黑暗中跌倒。

是啊，那时我一个懵懂学生，刚离开家乡小城，来到更繁华的地方，春风十里，眼睛里面看的都是星星。好多有趣的事物，全部闪闪发光。那时的明天，真是“明天你好”。

曾经高考失利，我想过回去复读，可是那样子，又要经历一轮漫长的春夏秋冬。又是折煞人了。不如当下来得快，不如明天来得快。

那时我怀抱希望，也怀抱明天。

我无数次想和人交流。我反复确认自己的勇气。

但总是害羞，说不出口，等到木叶慢慢发落，才想起几句招呼的词语，姗姗来迟地，道一声，秋天，你好。

我总想从一些简单的东西入手，提及可能的变化，包括季节，包括闲趣，包括柠檬和咖啡豆。包括很多拥有话题的东西。

但是这份热情，并没有出现在热辣的夏天。

我等了很久，话也憋了很久。直到秋天来临。一阵风吹过草地，月亮浅浅地升起。

可也等得太久。连一句问候，都显得语迟。

我无数次想过关心他人，说，“秋天又到了，最近还好吗？”

在这个语境里，“秋天”是重要的，“你好”也是重要。一句“秋天你好”，既是对秋天的问候，也是对你的问候。这无论如何不能更改。

我们并不会漫无目的。我们应该有一个稳定的话题。好比某次相遇，应该安排在一处安静的咖啡店。好让彼此不太拘谨。

既然是谈论秋天，那便是秋天了。

在这个场合下，我和我的谈话对象——某个被假设出来的人，都不能天马行空。

我们必须遵循规则，从一个范畴明确的意象出发。这个意象，既在想象，又在现实。可能是一片枯黄的落叶，也可能是一颗饱满的果实；可能是余温的夕阳，也可能是初起的风霜；可能是旅人，也可能是归客，但不管是什么，它总是从一个秋天出发，然后到达某个地方。

也就是说，在这个框架下，我们的世界，都必须先拥有一个秋天，它才构成一个世界。

但这是一种理想。

实际上，我们的谈话，完全不受季节变化的影响。好比忽略了精心安排。相识只是偶然。

我们总是在一个秋天的意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那些和秋天毫无关联的事情。

我怀疑我们早就习惯了。

在过去的记忆里，我们一定在许多意料之中的场合，做过意料之外的事情。

这解释了我们为什么总是会相聚，然后又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