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赛马史07 列传第四:菅沼(スゲヌマ)、铁门(テツモン)——武士在野
赛马的世界里,竞走和配种尽管被称为“两段马生”,它们之间却从来没有必然的联系。伟大的赛马中,有的甚至会在配种的赛道上颗粒无收。反过来,没有竞走成绩的马有时也会繁育出优秀后代。
今天统治日本赛马血系的大震撼和其父周日宁静都曾是顶尖的竞走马。而和大震撼一样拿到7个一级赛的“皇帝”鲁道夫象征的配种能力就远没有大震撼这样优秀,“世纪末霸王”竹正歌剧王/好歌剧更是在入种后完全失去“霸王”的风采。
在那个马匹资源稀缺的年代,这种事情只会更多。作为一个野武士,他们可以在战场上厮杀搏斗,可以击败一切敌人,成为他们的梦魇。但是,到了论功行赏的时候,就永远不会有他们的份。
今天的故事,属于每一个野武士。
简介1:
菅沼(スゲヌマ,Sugenuma),1935年4月7日诞生,死亡时间不明(1945年8月种牡马废用)。サラ系。牡。黑鹿毛。千明牧场(群马县)产。
父*プライオリーパーク(Priory Park,修道院公园),母国宝,母父*ガロン(Gallon,加仑)。马主千明贤治(Chigira Kenji?)。中村广(Nakamura Hiroshi)厩舍(东京)。
生涯成绩:23战12胜。主胜鞍:1938年东京优骏竞走,1939年横滨特别(春)、帝室御赏典(春)、东京5岁特别、横滨农林省赏典四、五岁呼马(对应现在3、4岁)。

简介2:
铁门(テツモン,Tetsumon),1935年生,死亡时间不明。轻半血种。牡。鹿毛。那须野牧场(栃木县)产。
父*シヤイニングスピヤー(Shining Spear),母エキストラ(Extra),母父*イボア(Ebor,埃伯)。马主松山陆郎(Matsuyama? Rikurou?)。尾形景造(Ogata Keizou?)厩舍(东京)。
生涯成绩:32战10胜。主胜鞍:1938年京都农林省赏典四岁呼马(菊花赏),1939年帝室御赏典(秋)。

标星号赛马为外国产马。
马名考据
菅沼是千明牧场所在地群马县的一处湖泊,马名采用了该湖泊的名字。
铁门的名字找不到相关资料,采用了音近汉字。这里需指出一点,关于铁门的毛色,有资料称是芦毛。由于铁门的父母均非芦毛马,并且70年代的另一匹菊花赏马被记载为历史上最早的芦毛经典马,故文章中认为是个别记载以讹传讹,仍用鹿毛。
小牧场的梦想
1927年,一家小牧场在日本北海道群马县利根郡片品村首次开场。根据牧场主千明贤治的家族姓氏,牧场被命名为“千明牧场”。
千明牧场并非下总御料牧场和小岩井农场那样背靠皇室或大型财阀的垄断牧场。1933年,千明牧场繁育了一匹赛马,以牧场附近的群马县重要景点“丸沼”为名,该赛马被命名为マルヌマ(Marunuma,丸沼)。这匹马的父亲是修道院公园,一匹于1922年出生于英国的牡马。他于1929年输入日本,系养在哪个牧场则不清楚。这可能是千明牧场自己系养的种牡马,也可能是他们购买了其他牧场种牡马的配种权,当然,后者可能性更大。
丸沼3岁那年,千明牧场找到了一名御用骑师。1915年出生在千叶县的中村广15岁就借助哥哥的关系进入阪神赛马俱乐部,成为一名见习骑师。1932年,他拿到骑手执照,并且在1933年就拿到帝室御赏典,这离他首次骑乘还不到两个月。1936年开始,他结识了群马县的实业家千明贤治,并加入他的牧场,成为千明牧场的专属骑手兼调教师。有比赛的时候,中村住在厩舍。比赛不举办的时候,他就在千明牧场居住,并协助进行马匹调教等工作。
1936年4月16日,中村广策骑丸沼挑战第5届东京优骏。这是千明牧场第二次挑战德比,上一次是3年前与甲山同场竞技的牝马ケゴン(Kegon,华严)。丸沼在这场比赛的13匹参赛马中拿到极高的第2人气,却在道中早早掉速。这场德比战以5人气トクマサ(Tokumasa,得正)获胜告终,丸沼只拿到第8名。
失败的德比挑战并未影响丸沼接下来的生涯。他的1936赛季异常成功,全年10胜,在东京拿到连合二哩,还在11月1日拿下了更为重磅的帝室御赏典(横滨),这也是中村广本人的第2次帝室御赏典制霸。丸沼之后又出赛了两年,1937年仅胜出一场,1938年他唯一的出赛记录就是4月10日的中山纪念,跑了最后一名。
不出意外的话,丸沼就是千明牧场的首匹重赏马。
1937年的第三次德比挑战,千明牧场的出赛马是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这匹马同样与中村搭档出赛,但他远没有丸沼那么高的天分。那场比赛千牧代表一开始便领放抢戏,但最后唱主角的是牝马久友。千牧代表的成绩是第10,着顺至少超过了他的第15人气。
三次德比失利固然令人沮丧,对小牧场而言这也不过是平常事。最幸运的马才能胜出的德比,哪能人人有份呢?1934年土田牧场生产的フレーモア(Freh Mor,弗雷莫尔)拿到德比,这是第一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由下总、小岩井以外牧场生产的赛马制霸。同时所有的得胜赛马全部是トウルヌソル(Tournesol,向日葵)和シアンモア(Shian Mor,锡安莫尔)的产驹,这甚至连例外的余地都没有。小型牧场没有和那么多强力种马配种的机会,想出头更是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然而,那个机会也就是在这种不起眼的条件下孕育着。
平凡中的不凡
一个早期血统方面的常识是,尽管因为规则原因,サラ系马在配种时不受重视,但他们的血统未必低贱。相反,有的サラ系马血统非常豪华。国宝就是这方面的例子。
这匹1922年出生的牝马,父亲1909年出生于英国的种马加仑。加仑在达到出赛年龄前就因伤失去竞走能力,但过于出色的血统还是让他入了种。
加仑的祖父Isonomy卫冕过雅士谷金杯,拿过英国长距离三冠。作为种马,Isonomy繁育了1891年英国三冠马Common和1893年英国三冠马Isinglass。尽管加仑的父亲Gallinule没有那么伟大的竞走实绩,却是Isonomy最优秀的后继种牡马。他的代表作是1904年英国牝马三冠马Pretty Polly,这匹马的牝系后来成为对现代赛马影响最为深远的牝系之一。1904年和1905年,Gallinule两次拿到英国最佳种牡马,在后St. Simon时代杀下自己的一片天。
加仑的母亲是1906年英一千坚尼马Flair,1908年英加冕锦标马Lesbia则是他母亲的妹妹。
无论是从父系还是牝系分析,加仑的血统都极其奢华。这样的马在当时被出口到日本是很少见的。1912年,他以24000日元的价格被购入日本,用来改良赛马和战马。他的第一年产驹就有拿到帝室御赏典的出色赛马,其血统更是通过牝马产驹流传到现在。“列传二”盘点小岩井基础繁殖牝马时,大部分提到的马都可以沿着牝系向上找到加仑的名字,包括三名Team Spica成员。
国宝的母亲是从澳大利亚输入日本的宝永,她的血统不清楚,从而成为国宝被标注为サラ系而不是纯血的原因。但这完全不影响国宝以カーネーション(Carnation,康乃馨)的名义在1925年拿下帝室御赏典,生涯取得9胜。她后来改名コクホウ(Kokuhou,国宝),并在转入繁殖后改为使用汉字作为繁殖名。
1935年,国宝产下一匹牡马,父亲仍是丸沼的父亲——修道院公园。牧场采取了和丸沼相似的起名逻辑,以群马县另一处景观将这匹幼驹命名为“菅沼”。菅沼继承了母亲国宝的サラ系身份,但毫无疑问,他的母系血统除了无法给他纯血马的认证以外,超越了日本绝大部分竞走马。
同样是1935年,那须野牧场生产的轻半血种牡马铁门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和サラ系许多来源于牝系祖先失去血统书不同,轻半血种是货真价实混血混出来的。中半血种经两代与轻半血种或轻种(纯血、阿拉伯、サラ系等)交配就变为轻半血种,轻半血种再与轻种交配两代就成为サラ系,比较困难的是第三步,サラ系想成为纯血马,必须连续同纯血马交配8代。
铁门的五代母不可考,四代母的父亲则可以确定是中间种(包括标准马等,主要参加系驾速步)。他的四代母又与中间种交配,生产出他三代母,仍属于中半血种。之后他母系连续与纯血马交配了三代,到他母亲这一代终于洗成了轻半血种,如果再多一代就够把铁门洗成サラ系了。
铁门的父父Spearmint是一匹名马。1906年,刚刚提到的菅沼母父加仑的母亲Flair拿到英国一千坚尼,这匹牝马成为德比最大热门。但她在训练中受伤,不得不放弃德比出赛,Spearmint作为Flair的同厩马被厩舍推上德比赛道。这匹马以第2人气起跑,赢了1又1/2马身,制霸德比。不久后他又远征欧陆出走巴黎大赏典获胜,此后伤退,成为一匹种牡马。
至于铁门父亲Shining Spear,他甚至不在Spearmint的十几匹代表产驹里面。他可能只是Spearmint后继种马中较为一般的,因而被输入日本。
Spearmint和Flair,1906年在英国同厩的两匹马,有过替补出赛关系的两匹马,各自的后代三十年后在日本交相辉映,赛马世界的巧合真是神奇。
铁门的出身地那须野牧场直到1960年代才有最早的活跃记录,当时的所有者是政治家河野一郎。那时河野作为马主采用的冠名是“ナスノ”(那须野)。河野一郎的父亲河野治平同样从事政治,但是从现有资料并不能确定他的家族在1960年代以前和那须野牧场的关系,不能确定铁门是不是真的产自那须野牧场,乃至不能确定这个牧场在30年代是否真的存在。但至少没有任何证据指出铁门产自其他地方,因此可以采用他出生于那须野牧场作为暂时的定论。
继续,向新赛季
1938年,东京优骏本身做了一些微调。首先,比赛的名字从“东京优骏大竞走”改为“东京优骏竞走”。其次,考虑到当时日本竞马不允许赛马在2岁出道,3岁早期出道的赛马需要一段时间准备才能挑战德比。为了照顾赛马发育的实际情况,东京优骏后移一个月,调整到5月底举行。从此,这个时间成为固定的德比时间。
1938本身也注定将是日本赛马史上值得铭记的一年。日本人计划仿照英国五大经典赛(一千坚尼、二千坚尼、橡树大赛、叶森德比、圣烈治)的格局,整体调整三岁马的经典赛,开设类似的五大经典赛。6月15日,改革计划被正式宣布。仿照两场英里赛开设的是1800米的“中山四岁牝马特别”和1850米的“横滨农林省赏典四岁呼马”,用来选拔速度最出色的种牡马和繁殖牝马。这两场比赛预计于1939年开跑,时间定在东京优骏腾出来的4月底。东京优骏则仍然会是最重要的大赛。
而仿照橡树大赛举办的“阪神优骏牝马”途程达到2700米,时间则在11月。日本人不希望这场比赛夺取德比的光辉,而想把它打造成途程介于德比和圣烈治之间的牝马大赛,选拔速度耐力均上佳的优秀牝马。另外必须着重说明,战前的阪神竞马场(鸣尾竞马场)没有草地跑道,因此这个时期的优骏牝马和春季天皇赏等阪神大赛都是泥地赛。这更加佐证了我早先提出的“无毛草地”论。(早期日本人不重视泥地的特异性,把泥地直接当成不长草的草地)
对应圣烈治的是12月初举办的“京都农林省赏典四岁呼马”,途程达到整3000米,比英国圣烈治还长(英圣烈治当时的实际途程大约2930米,已经是从创办到今天途程最长的历史时期)。这项长距离赛一方面选拔耐力方面出色的马匹,另一方面自然是对接战时体制下日本国内距离偏长的古马战——2000米的帝室御赏典和3200米的连合二哩合并为3200米天皇赏后,日本的高水平中距离赛已经消失了。优骏牝马和京都农林省赏典(后来的菊花赏)会在1938年内便举办第一届。绵延至今的五大经典赛终于在1938年和1939年成型了。
菅沼的出道战被安排在中山,而不是中村广常驻的东京。在调教中,中村广发现,菅沼是匹特点极其鲜明的马。他体重超过500kg,硕大而强壮。另一方面,这匹马的气性却不太令人满意。尽管很有战斗欲望,大部分时候骑手却只能把比赛交给菅沼自己,他很难做到完全服从指令。不知是否受了气性影响,菅沼在中山的首二战均3着失败。那时的新马战一场只有3至5匹马出战,这个名次实在不佳。
第二场比赛菅沼输给的对手是タエヤマ(Taeyama,妙山)。这匹马属下总系,父亲是向日葵,母亲名为山妙。这匹马的血统名实际上是“鹤妙”,但注册为赛马后还是直接倒装母亲的名字。
好在第三场新马战中,菅沼以5马身轻松胜出,击败的对手是一匹名为ワルド(World,世界)的牝马,她是向日葵和牝马贤藤的女儿,也是在前一年(1937年)以三岁马身份打败久友拿到首届改制后帝室御赏典的ハツピーマイト(Happy Might,快乐能力)的全妹。贤藤作为下总系牝马,向日葵是她每一年固定的配种对象。除了快乐能力以外,世界还有一个全兄在1936年胜出过帝室御赏典(东京),足见这个配种组合的实力。当然,这个配种组合未来还会在几年后给日本赛马带来真正的奇迹。
尽管花了三场比赛才成功出道,菅沼还是有机会继续自己计划中的比赛,一直到德比。4月底,在往年德比开赛的日子,他转战横滨跑了三千元下。这是我在整个写作计划的资料搜查过程中第一次见到有马匹出战类似如今“一胜赛”的条件赛,有可能这种更为成熟的条件赛机制也是在1938年首次建立完成的。再次胜出后,菅沼已经取得2场胜利。而在一个月后,5月22日,也是那年德比开赛前1周,菅沼却还呆在横滨赛马场。他跑了一场六千元下,并以2马身着差击败了オプテイミスト(Optimist,乐天派),一匹牝系全来自海外的小岩井系牡马。取得3连胜之后,菅沼才被运往东京,稍有些仓促地站到了德比赛场上。
打败了菅沼的妙山追切表现上佳,拿到足足60.3%的超高单胜支持率,这个支持率离谱到至今仍然位列历史第四。菅沼自己则位居第2人气。3人气是一匹从关西远征而来的关东牝马,アステリモア(Asteri Mor,星女莫尔)。她的全兄就是1934年第3届德比的得主弗雷莫尔,她自己的名字则直接沿用了母亲アステリア(Asteria,星女)和父亲锡安莫尔。与兄长相同,她也是出自土田牧场。马主这边,她归属“竞马之神”大川庆次郎的父亲大川义雄,通称タイヘイ(大平)氏。

星女莫尔的调教师是有“大尾形”之称的尾形景造,他此前已经数次培育出德比排名前列的赛马。这匹牝马充分利用了德比时间调整的新条件,到5月7日才跑出道战,且出道地点并非在尾形师的驻地东京,而是在关西的阪神,我抓破头也没想明白大老远去关西是图什么。截至东京优骏,她已经在阪神出赛三次,取得了3战1胜、全进前3的不错战绩。
尽管此前两大种牡马垄断了全部德比胜马,菅沼还是有一个心理上的优势:就在德比日不久前,1938年5月15日,他的同父兄,5岁的老サラ系牡马ハセパーク(Hase Park,疾驰公园)一发入魂,制霸了春季帝室御赏典。修道院公园成为了第三匹有产驹制霸八大竞走的种牡马。疾驰公园能做到,菅沼未必不可以。
14匹赛马参加了1938年的新德比,其中包括5匹牝马,她们中的多数应该还会在年尾角逐优骏牝马。除了已经提到的世界和星女莫尔,值得一提的牝马当然还有ミネタカ(Minetaka,峰高)。战绩上她送给了星女莫尔出道战的3着失利,血统上则颇有意思。
峰高出身于北海道苫小牧,并非两个大牧场出身。她的四代母是一匹サラ系,却选择和一匹中间种交配,于是她三代母成为了中半血种。三代母交配的对象是纯种马(イボア/Ebor/埃伯),于是她二代母立刻成为了轻半血种,再经过两代“纯血化”成功把她洗回了四代母的サラ系。由此可以窥见,沦为中半血种后未必需要两代才能成为轻半血种,峰高的母系只用一代就回到轻半血种了。所以说,归根结底还要看含血量。
1938年5月29日,第7届东京优骏竞走在东京赛马场开赛。改时间的效果立竿见影,德比日的天气是个很给面子的晴天。接下来,就是各位选手奔向梦想的时间了。
从德比日启航
拿到压倒性高人气的妙山最大的长处就在鞍上。妙山的骑手赤石孔是日本竞马界的隐士。他14岁时离开日本前往奥匈帝国,在海外旅居了19年,在巴西或澳大利亚有骑乘经历。回国后,他把在海外练成的猴式骑乘姿势带回国内,与当时日本主流的骑姿大不相同,被称为“赤石猴子”。据同时代骑手回忆,赤石孔左右手使鞭都很熟练,这在当时也不多见。
中村广将在德比中策骑菅沼,尾形厩舍的星女莫尔则交给了厩舍所属骑手,年仅18岁零2个月的见习骑手保田隆芳。事实证明,跟对了师傅,连见习骑手也有机会骑东京优骏。保田会在1966年拿到自己的第10个天皇赏,获得“盾男”的美誉,这项纪录将一直保持到2008年天皇赏秋,才能被策骑ウオッカ(Vodka,伏特加)的武丰打破。但当时,这只是一对临时拉起的组合罢了。
比赛一开始,中村就知道,大事不好了。众所周知,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ディープインパクト(Deep Inpact,大震撼)、ゴールドシップ(Gold Ship,黄金船)等一些名马有一个共同的习惯——
出闸困难。本场比赛的菅沼就犯了一模一样的毛病。糟糕的出闸让相关人的心里一下子凉了大半截。
然而,正如前述,这匹马的战斗意志绝对出色。菅沼在东京的最终直线交出惊人的末脚,最终在终点前以一头之差击败了曾经打败过自己的具有压倒性优势人气的妙山,制霸东京优骏。星女莫尔并没有白来一趟,3着的成绩并未辜负她的人气,也足够在牝马中傲视群芳。一头之后是只拿到9人气的牡马ヘンウン(Henun,片云),他的成绩足以令自己骄傲。
千明牧场的第四次德比挑战终于修成正果。或者应该说,竟然可以在第四次德比挑战便修成正果。千明贤治拉着中村广的手,激动得泪流满面。经典赛冠军第二次由两大牧场以外的牧场夺得,同时也是第一次由两大种牡马以外的种马产驹制霸德比。果然,修道院公园的孩子打破了血统垄断。

这场比赛本身或许极端精彩,但很可惜,它的影像资料已经丢失了,只有一张菅沼全力追赶的照片,中间的妙山和他厮杀到最后一刻。

由于没有视频,我无法肯定出迟的菅沼具体采取了什么样的策略。尽管东京赛马场被普遍认为适合后上马,在当时的条件下却少有后上马获胜。原因是多方面的。一方面,当时马匹实力差距较大,第一集团很容易把后方甩开,纵长较长,很难后上。另一方面,第一集团内的马匹没有完全压倒其他赛马的绝对实力,无法交出足以逆转比赛的超强末脚。当然,早期东京优骏马场质量都不好也是不利于后上的重要因素。
已知范围内后上制胜的是1936年的得正。他在过三弯、四弯时从中团赶上来,最终直线加速,追上了刚出第二弯道就从第2位上到最前面的ピアスアロートマス(Pierce Arrow Thomas,皮尔斯阿罗托马斯)。其他德比胜马在比赛进行中基本不会处在先行往后的位置,大多一路逃切,或者在逃马后紧随。
其他赛马各自交出成绩单,世界第6位,乐天派第8,峰高第10。但和往年不同的是,他们的经典年旅程并没有到此结束。下半年的优骏牝马和菊花赏,还各自等待着第一位征服者。
主角会在这之中吗?还是主角潜伏于某处呢?
秋日传说
5月21日,德比日前8天,东京赛马场。
这场新呼马战只有3匹马出赛,当时这种新马战一贯比较冷门。1番人气马来自尾形景造厩舍,他就是保田隆芳策骑的铁门。
这场比赛铁门胜得很险,仅是短颈差,吃到2着的马是コンパター(Konpatah,康帕特)。当时有跑赢新马战后继续出赛新马战的例子,因此康帕特应当是赢下过比赛的,最坚实的证据是,8天后他去了东京优骏,跑了第11位。
不同的是,铁门并没有选择出走德比。他在东京的第二场比赛是6月5日的新呼马优胜战,这次又碰上了出征德比归来的康帕特。上过一次大赛的康帕特像是领略了什么比赛的新奥义,赢了以逸待劳的铁门1又1/4个马身。
6月底,铁门前往福岛出赛。他连跑了三次古呼马,吃了两个2着,一次半马身,一次3/4马身,第三场比赛他才总算是以3马身的优势拿到胜利。仅过了3天,他就迎来古呼马优胜战。不知是连续比赛导致体力崩盘还是实力暂时不足,铁门在这场2600米的比赛中被杀得一败涂地,7匹马中跑到垫底。这之后,铁门便转入休息状态,等待秋季赛季的开始。
菅沼在拿下德比后便开始了漫长的休假。当然,和往年德比马4月底胜出德比后就不再跑春季比赛相比,他的假期也不算长。德比第3名的星女莫尔又意思意思跑了一场牝限比赛,输给了クサブエ(Kusabue,草笛)3/4马身。草笛是下总系繁殖牝马星滨(在美国名为Valiant Lady)在日本的第3个产驹,父亲自然是向日葵。星滨比星旗、星友等晚一年引入,刚才提到的36德比亚军皮尔斯阿罗托马斯就是星滨引入后的持入产驹,也是草笛的半姐。草笛同样出走了不久前的德比,但战绩不佳,只得12位。
9月底,铁门最先开始了秋季赛季,最晚休息的他却最早恢复出赛。在福岛的三场比赛仍是2次2着后才迎来一场6马身大胜,一周后铁门就转到横滨,准备从10月8日开始横滨的系列比赛。也正是从这一天,菅沼的秋季赛季也从横滨开始了。
同一天开始1938年秋季赛季的还有前一年的德比马久友。她年初才从呼吸系统疾病中恢复回来,终结连败之后开始了一轮连胜。尽管遗憾输掉了春季帝室御赏典,秋季帝室御赏典她绝对当仁不让。尽管占了高达12kg的让磅优势,铁门还是输了全盛状态下的久友1又1/2马身,眼看着对方在自己身上达成5连胜。久友毫无疑问是铁门遇到过的最强对手,这样的结果也实属正常。
菅沼在这一天的比赛就实在让人大跌眼镜了。12匹马中他位居第1人气,却差点沉到底,跑了11着,大败给妙山。两天后,菅沼、铁门在古呼马赛会师。一共4匹马出赛,菅沼第1人气,铁门人气垫底。比赛结果却是他们双双告负,铁门输了头差,菅沼只拿第3位。6天后,铁门以一场6马身压胜结束了横滨之行,预备前往东京继续保持比赛感觉。次日,菅沼选择出走1938年横滨农林省赏典四、五岁呼马。此时他似乎在努力回忆怎么赢比赛,只输了久友头差,虽然久友多背了4.5kg。
勤恳的铁门带着12战4胜的稳定战绩来到东京,在这里他完全证明了自己的实力。首战1位入线遗憾失格,后两战均取得胜利,生涯第一次实现连胜。
此时已是11月13日,优骏牝马和菊花赏都近在眼前了。菅沼又去东京尝试了一次,还是2着,遗憾告负。19日他在中山出走,7匹马跑了5着。本身作为关东马的菅沼似乎也没有出走菊花赏的必要性,更何况他现在状态实在是稀烂,德比后已然连输5场,就好像是去年久友一样。因此,德比马菅沼提前结束了1938年,希望第二年能幸运一点吧。
星女莫尔的秋季赛季姗姗来迟。目指优骏牝马的她11月12日在阪神恢复了比赛,初次出走小试牛刀,星女莫尔以1马身胜出,下一个目标便是11月23日,本年度第二场经典赛,第1届阪神优骏牝马。
大赛将近,铁门却深陷危机。11月19日他来到中山,4着败北。第二天再跑,又是4着垫底。眼看着离菊花赏只剩下3周了,无论他状态怎样,是能找回在东京的感觉还是失去状态,都得出发去关西了。
11月23日,第1届阪神优骏牝马,泥地2700米。9匹牝马报名了本场比赛,星女莫尔6战2胜,秋季1战1胜,拿到最高人气。世界第2人气,击败过星女莫尔的草笛拿第3人气,而更早时候击败她的峰高似乎进来状态不佳,人气叨陪末座。5匹出赛德比的牝马有以上4匹参加优骏牝马。
星女莫尔以1马身优势首先过线,但她没完全获胜。骑手保田隆芳因为在最终直线的危险骑乘被审议。最终结果倒没有让她失望,星女莫尔的胜利得到了承认。在生涯的第7场比赛中,这匹牝马拿到第3胜,制霸了第一届优骏牝马。年仅18岁8个月的保田隆芳也创下历史最年轻经典赛胜利骑手的纪录,并一直保持到今天。

四匹德比出赛马分列一二三四。草笛落后1马身,世界又在3又1/2马身后,峰高以头差拿到第4名,至少远高于她垫底的人气了。
拿到第5名的フウゲツ(Fuugetsu,风月)在峰高2又1/2马身后。她来头不小,似乎是在星女莫尔的那场3着出道战上夹在了她和胜马峰高中间,拿到第2位,但她并没有选择出走德比。这9匹优骏牝马出赛马中,风月将作为唯一的代表在12月站上菊花赏的赛道。
再说回铁门。结束糟糕的中山之行后,这匹铁马马不停蹄奔赴京都,预备在菊花赏前再跑一场作为前哨。有同样想法的还有他出道时比过几场的老对手康帕特。12月3日,铁门在京都出赛。尽管前走不佳,10匹马中他还是人气居首。最终铁门以短颈差输给康帕特,状态似是有所回复。然而康帕特也将在菊花赏中出赛,这或许会给比赛增添些许变数。
同一天里,新科橡树马星女莫尔转场京都,希望以胜利结束本赛季。然而13匹马中拿到1位人气的她却只跑4着,离最前面的妙山差了6又3/4个马位,只得饮恨迎来1939。
12月11日,第1届京都农林省赏典四岁呼马。有志参赛的3岁长途马云集于此,角逐另一个“最先”的荣冠。尽管出道时与保田隆芳搭档,铁门秋季复赛后改为与伊藤正四郎配合,伊藤就是1936年策骑得正胜出德比,还在最终直线打断了鞭子的那位骑手。保田隆芳仍然负责了铁门在东京(后两场)和中山的比赛,但从他回到京都开始便还是伊藤骑乘。
8匹马中,前走获胜的妙山仍然高居1位人气,除他以外还有康帕特和片云2匹德比参赛马报名菊花赏。风月则是唯一一匹出赛过优骏牝马的报名马。铁门人气第2位,康帕特第3。这已经是铁门出道以来的第19场比赛了,他历经18战6胜后终于来到京都的大舞台。
3分16秒,铁门交出了一份完美的答卷。作为对比,2017年キセキ(Kiseki,神业)的夺冠成绩是3分18秒9。当然需要承认,神业的成绩是菊花赏历史唯二不良马场(截至2022菊花赏前)下的偶然,菊花赏完赛时间超过3分10秒的记录,在神业之前就得追溯回1975年了。而回到那个时代本身,铁门的菊花赏纪录保持了10年,一直保持到1948年的第9届菊花赏。甚至1943年创造一直维持到今天的菊花赏历史着差纪录的クリフジ(Kuri Fuji,栗藤)都比铁门慢了3又3/5秒,更不用说在京都重场上完成三冠的セントライト(St. Lite,圣赖特)了。
康帕特拿到第2,落后了2又1/2马身。妙山拿到第三位,再次和八大竞走失之交臂。牝马风月只拿到第8名,连续长距离出赛(优骏牝马2700米)和不利闸位(8番,最外)可能影响了她实力的发挥。和德比不同,牝马的菊花赏之路开局就不太顺利。
菊花赏也是一年最后的大赛。“列传三”和上文中已经提到了春季帝室御赏典上老将疾驰公园的一发屋和秋季帝室御赏典久友的华丽归来,菅沼、星女莫尔和铁门作为经典赛的赢家填补了这一年剩余的八大竞走空白。1938赛季就在这样的热闹中结束了。第二年,38赛季的经典赛英雄会升入古马,也会有新的更伟大的英雄出现。秋日的传说结束了,另一篇秋日的传说仍会到来,我们每个人都在期待着。
胜者的意气
1939年一上来,千明牧场就发生了人事方面的一个大变动。尾形景造用自己的门下弟子伊藤正四郎和千明牧场交换了中村广,以后中村广成为尾形厩舍的所属骑手,伊藤正四郎则成为千明牧场的所属骑手。菅沼的骑手由此便更换为伊藤正四郎,调教则由牧场长小山内重藏负责。4月1日在中山的比赛是菅沼和中村搭档的最后一战。菅沼以鼻差憾负妙山,尽管德比后连败场次被扩大到6场,至少可以说菅沼找回了一部分状态。
另外一边,不隶属尾形厩舍的伊藤自然而然失去了铁门的骑乘,保田隆芳被固定为菊花赏马的骑手。开年第一战铁门击败草笛,次走重赏中山纪念,却输了3/4马身,冠军被フアインモア(Fine Mor,优秀莫尔)夺走。这匹5岁牡马是德比马甲山、ガヴアナー(Governor,总督)的全弟,作为久友的同级生并未参加1937年德比。久友复活的1938年秋季帝室御赏典,他拿到第3位。
更换了骑手的菅沼宛如脱胎换骨,迅速表现出远超其他赛马的超强实力。4月3日,他在中山大差获胜。16日,他又在中山打出大差,这次被横扫的是实力颇为强劲的妙山。4月22日,转战横滨的菅沼和铁门正面对决。理应展现出悬念的比赛却已菅沼完胜告终,又一场大差,铁门则只跑了第4位。紧接着是横滨纪念,3450米的超长途,菅沼8马身狂胜。带着近4战全胜且赢了超过38个马位的疯狂状态,菅沼远渡关西,出征1939年帝室御赏典(春)。
此时的菅沼几乎无敌。他的4场超级压胜包含了各种距离、各种马场状况,足以应付3200米途程的天皇赏,唯一的疑问就是远征是否会影响他的状态,以及他能不能适应阪神的泥地。最后的结果是,这场5匹马参赛的天皇赏甚至没有形成什么值得一提的对抗。菅沼轻而易举地6马身胜出,以3分31秒的成绩完成比赛。屈居亚军的是是妙山,久友同级的德比参赛马ガイカ(Gaika,盖卡)和去年的德比、橡树参赛马峰高分列3、4位。
至此,菅沼在1939年春天继1938年秋天的久友后,第二个实现了两次制霸八大竞走。
回到关东大本营的菅沼仍然锐不可当,一场大差胜把他的连胜扩大到6场和至少54个马位,但6月4日,菅沼还是爆出冷门,2马身负于在铁门输掉的中山纪念中垫底的乐天派。
被菅沼在天皇赏前击败的铁门则并未出赛春季的天皇赏。他6月底在福岛出赛,又是3战全败。去年的橡树马星女莫尔的本年首战则是在5月底。橡树后大败给妙山的她实力让人将信将疑,11匹马中获3人气,结果则是生涯新低的5着。
炎热的夏天是竞走马休息的时间。1939年春季赛季除了见证菅沼恐怖的发挥之外,还诞生了3匹新八大竞走马,分别来自首年举办的皋月赏、樱花赏和最重要的日本德比。秋天,年轻人将和老战士会师,或许会产生新的名胜负。
1939年10月7日,横滨竞马场,古呼马特别让赛。
8匹出赛马中拿到第2人气的是クモハタ(Kumohata,云旗),新科德比马。这匹在1984年就首批入选殿堂的伟大种牡马,现役时期却很难称得上什么超一流选手。错过德比的皋月马ロツクパーク(Rock Park,岩石公园)也在场,但人气低下。菅沼赢了前一年的经典赛胁役片云头差,岩石公园第4,云旗只跑了第7,和久友、菅沼一样掉入了德比马秋季归来无法赢比赛的怪圈。又一次,经典马和古马的对决以古马大获全胜告终。
菅沼的次走是10月17日,横滨农林省赏典四·五岁呼马,日本少数的年龄混合赛之一,去年他在这里头差败给久友。铁门、云旗均在这里出赛。秋季归来的铁门在福岛3战1胜,2天前刚刚在横滨纪念跑了4着输给片云。云旗此前又败一场。本场比赛的最高人气果然还是状态绝佳的4岁马菅沼,云旗拿到第2人气,铁门只有第4人气。然而菅沼再次击溃两个对手,在2800米距离上大差获胜,铁门和云旗分列二三位。
横滨农赏的巅峰对决后,铁门把目标放在11月3日的帝室御赏典(秋)。同日,菅沼和云旗会在东京再斗一场。
菅沼生涯第一次背上75kg出场比赛。这场他没能延续自己爆炸式的发挥,仅得第4,败给云旗。云旗也终于从三连败中复活,找到了自己的古马赛胜利节奏。菅沼留在东京,准备出走11月12日的目黑纪念,试图再多拿下一个重赏。
帝室御赏典这边,铁门只拿到第4人气。关东的秋赏远比关西的春赏竞争激烈,13匹马出赛,包括片云、草地、优秀莫尔几个老熟人,片云拿到了最高人气。19岁的保田隆芳顶住了压力。此时已经制霸了橡树和樱花赏的他策骑铁门,在终点线前奋力冲刺,最终仅以鼻差险胜优秀莫尔,这是他10个天皇赏中的第1个。尽管他的年少成名有背靠尾形这棵大树的因素,自己超过年龄的成熟也是毫无疑问的。
至此,铁门也继菅沼后拿到第二个八大竞走。尽管这匹马目前的战绩区区31战10胜,胜率不到三分之一,但两个就是两个。
按照经验,1939年结束后,这些1938年的英雄也将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秋季天皇赏,是他们中很大一部分最后的舞步了。
菅沼在目黑纪念拿了2人气,因为他这场负磅是骇人听闻的74kg。途程方面倒不是问题,赢过3450米的他对3400米并不生疏。最终菅沼的发挥一如既往令人胆寒,他在让了第二名17kg的情况下拉出了7马身的差距!然而赛后却在菅沼身上检出兴奋剂的成分,算是致敬了同样喜欢出迟的后辈大震撼。这起丑闻自然导致他失去了目黑纪念的头衔,此战以后菅沼也宣告退役,留下23战12胜的战绩。
与大震撼的兴奋剂事件相似,菅沼的兴奋剂事件在我看来是存在争议的。历史记载没有提到这其中的争议点,我会在下一篇详细描述菅沼是否有可能当了冤死鬼。
铁门的退役战是秋季中山纪念。前来参赛的还有星女莫尔、片云、康帕特、优秀莫尔、快乐能力等几匹马。快乐能力在1937年3岁胜出天秋后就彻底远离了一线古马行列,赢不了任何重磅比赛,此时的他已经5岁了。同样5岁的优秀莫尔,是中山纪念的卫冕冠军,刚在春天击败铁门。星女莫尔秋季在京都跑了3场,都没出前3,但来到中山后似乎没什么马迷认识这匹一年前的橡树马,居然给了她沉底的12人气。
这一天注定不是铁门的幸运日,他只拿到6着,就此退出现役。星女莫尔短颈差败北,但2着绝不是个很差的成绩。第二年4月她又参加了一场牝限赛,2人气2着,带着优骏牝马以后7战无一胜绩的遗憾退出现役,转为繁殖牝马。
1938经典级完全赶上了日本统一赛马体制的建立,比赛途程也变得越来越长。曾有人计算,菅沼的平均生涯出走途程为2428米,生涯从未出走过不足2000米的比赛,怀疑他是日本历史上平均出走途程最长的马。这是个很有趣的逸闻。我为此对比了一下心目中几匹有力马的生涯途程,而我得出的结论是,菅沼恐怕是当不了这个第一。
当然,他确实比铁门(2411米)和星女莫尔(2329米)跑得长。但菅沼的最大弱点在于他天皇赏跑了一次就过关了,导致他失去了更多跑3200米拉长生涯平均的机会。不过,星女莫尔非常“荣幸”地成为了日本历史上有据可查平均出走途程排名第一的顶级比赛牝马。
另外,大家可以猜猜我目前找到的生涯平均途程最长的日本马,把一级赛的限制去掉。这会是一个大家都很熟悉且很喜欢的名字。
快乐能力生涯末两战全胜,还击败了小2岁的云旗一次,奇迹般地达成了有终之美。片云将在1940年继续出赛,康帕特第二年不久转了障碍,其他许多赛马的故事也都到此为止了。
人的故事却还有得可讲。
菅沼德比对手妙山的骑手赤石孔,被我形容为“竞马界的隐士”。因为他只有师傅,没有徒弟。他逐渐淡出竞马界后,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消息了。现在,有关他的描述都是来自同时期竞马人士的回忆。甚至对他的名字,也有“Tooru”和“Kou”的不同念法争议。这个神秘的骑手,长期旅行海外后归来,在日本国内留下10年左右骑乘记录后,便飘然隐去。
当然,“隐士”只是一种刻意浪漫化的说辞。真实的情况,我想可以参考另一位以猴式骑乘闻名的骑手,1933年甲山之后的亚军骑手德田伊三郎。1942年,58岁高龄的德田骑手引退,转为纯粹的调教师。1944年,战争激化导致日本竞马停止举办,德田离开了竞马界,至此杳无音信。一般认为他在东京大空袭中罹难,维基百科给出了1945年3月10日的具体时间,但不一定有依据。
如果赤石不是出于什么原因刻意躲避竞马界,我猜他极大概率也和德田遭遇了相同的命运——在战争临近结束的硝烟中丧命,因此不知所终。
养育了菅沼的千明牧场顺利作为马主生存下去,这或许是日本历史最悠久的生产者马主,比80年代、90年代盛极一时的目白、象征和现在统治日本赛马的社台都要早(社台最早的前身,白老町社台牧场,1928年开场;象征的纯血马生产在1935年开始,并且没有一开始就作为马主持有自己的生产马)。1963年,千明贤治已经去世,牧场留给儿子千明康,他的持有马メイズイ(Meizui,明瑞)在那一年二冠制霸。到了1983年,马主又换成千明家的第三代千明大作。这一年,第二匹ミスターシービー(Mr. C.B.,千牧代表)用与菅沼制霸德比时相似的“出迟-大追”模式三冠制霸,也宣告千明家祖孙三代都作为生产者、马主制霸了东京优骏。
武士在野
马的配种生涯,被称为“第二马生”。照这样理解,一匹没有配种价值的马,退役难道就相当于死了吗。
尽管菅沼有竞赛能力极其出众的母系,自己在竞赛生涯中制霸了八大竞走,同时也证明自己的最强状态和其他赛马根本不在一档,但他サラ系的身份让他不可能成为一匹好种马——想要把牝系洗成纯血马的生产者必然只会和纯血马配种。铁门的战绩不如菅沼,但他历经19战制霸菊花赏的顽强和轻半血种的卑微出身也令人印象极其深刻。事实上,日本极大可能只有这一匹轻半血种马制霸过八大竞走,更不用说是两个。
首先在第二马生中出局的自然是血统更差的铁门。他退役后来到下总御料牧场,成为一匹御料马(皇室所有马,用来骑乘,也可能用来布置一些礼仪性的活动)。那之后就不再有铁门的公开资料。这匹初代菊花赏马,制霸了两次八大竞走的超越血统的奋斗者,除了出生年之外没留下什么具体信息,那两场比赛的具体经过也一并埋进尘埃里。
菅沼的情况类似若鹰。作为サラ系,他可以在当时马匹短缺的情况下入种,但是不会得到很好的配种资源,也几乎不会有纯血牝马和他配种。菅沼入种后的名字是カーネーシービー(Karnei C B.),在千明牧场自家系养。1943年,他转移到日高种畜牧场,恢复了竞赛时期的名字。1945年8月,菅沼被废用。失去种牡马资格的他又处在日本刚战败的最混乱时期,完全无人知晓菅沼之后的经历。他的种马记录比较差,后代有一些名字,但没能诞生值得注意的赛马。
没有再获胜的第一代橡树马星女莫尔却成了产驹最成功的那个。她生出了一匹八大竞走马和一匹重赏马,还有子嗣在橡树拿到2着,可惜没能完成母女橡树制霸(当然,是有赛马完成过的)。和所有的八大竞走初代王者比,星女莫尔也是产驹最优秀的那个——当然,初代德比马若鹰、初代天春马疾驰公园、初代菊花赏马铁门、初代皋月马岩石公园四匹马都不是纯血马,初代樱花赏马配种生涯没有成功生下任何一个孩子就去世了。和她比较的只有初代天秋马快乐能力和初代有马纪念胜马メイヂヒカリ(Meiji Hikari,明治光),而她的产驹超过了这两匹牡马。
有一些从业人员把竞赛生涯作为配种生涯的附属品,这其中最典型的例子是松田国英,キングカメハメハ(King Kamehameha,夏威夷王)的调教师。他最出名的就是“NHK英里杯-日本德比”这种极端排赛,以此展示赛马从1600米到2400米的距离适性,从而提高其配种价值。
我能理解这种需求的存在性,也能理解松田师应对这种需求所做的努力。但我并不能认同“第二马生高于竞赛生涯”的价值判断。原因是多方面的。育马者一代一代培育竞走马的目的是培育出更强、更快的竞走马,而不是单纯地为了育马而育马。育马绝不是赛马的最终追求。
除了导致自身作为自身目的这一荒谬的逻辑推论以外,过于强调第二马生还暗含着一种我绝不能认同的逻辑:一匹赛马的价值,从他出生起就决定一大部分了。
制霸二冠的セイウンスカイ(Seiun Sky,青云天空)几乎找不到配种对象,还得靠马主垂青。生涯4胜的タニノフランケル(Tanino Frankel,谷之范高尔,范高尔和伏特加的孩子)照样可以躺在父母功劳簿上轻松入种。因为他们的血统就决定好很多东西了,比赛只不过是陪衬罢了。
这样的事情,是很难让人接受的。像菅沼和铁门这样的野武士,跑出了不知多少精彩的比赛,提醒我们不要因为血统而看轻他们。但只要我们稍稍改变一下规则,这些野武士立刻被打入万丈深渊,一文不值,而那些曾被他们亲手击败过的高门贵胄就再次骑到了他们脖子上。
或许野武士注定无法在同样重要的配种中起到足够的作用。但是,没有理由因此而看轻他们。野武士终究是野武士,野武士毕竟是武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