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行合一

我的思维方式和大脑结构异于常人,从小我就显露出跟同龄绝大多数人与众不同、天壤之别的一面,记得还在上中学的那阵子,我就对社会科学的那套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当时虽未接受过任何专业训练的我不仅熟读了马克思、弗洛伊德和尼采的大部分原著,还产生了不少独立自主的关于世界和人生的想法,那时的我对这个世界和人这一种特殊的动物充满了好奇,我逢人就爱跟对方辩论:什么是快乐和幸福?为什么一个人非得好学上进?人应该怎样过一生?为什么社会上会有一些丑陋的现象?社会是个什么玩意儿?应该怎样处理好人和社会的关系?为什么而立之年的人必须得成家?为什么钱是所有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挣不到钱的人真的只能算得上是现实中的失败者吗?周围人在惊叹我思想早熟的同时也在语重心长地劝诫我:小黄啊,别想那么多!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多把心思放在考试上面,高考进大学乃重中之重,哲学这种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上流社会人士闲暇无聊消遣娱乐的玩意儿,放弃了升学考试一门心思钻研这个东西除非能著书立说并以此赚钱养家,否则只能算得上是好逸恶劳、逃避现实,其实人生嘛说白了也不过高考、就业、结婚、生子、养老、送终而已,糊涂一点反而能顺顺当当地过一生,太聪明的人反倒容易在人生的道路上遭遇坎坷和波折,可充耳不闻的我对此似乎入了魔,别人越是劝诫我,我就越是较劲似的深入研究那些根本不可能产生任何经济价值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屡屡受欺负、常一个人独自躲在阴暗角落里黯然神伤的缘故,幼年那个对现实极度失望的我也对圣经里所谓的天国和极乐充满了向往,在成长的过程中我也接触到不少基督教的信徒,因此在我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时候,从未翻过一页圣经的我也耳濡目染地开始考虑宗教上的那些问题,并将它们跟自己学到的人文知识结合在一起:是否如圣经所说真的存在一个公义的上帝?天堂是存在于数百万光年之外的某个地方还是仅仅存在于我们的思想当中?是否只要得到了进入天堂的入场券就能够永享极乐?我们是从猴子变过来的,还是伊甸园里亚当夏娃的后裔?上帝的审判真的会在每个人死后发生吗?不信上帝的和作恶多端的是否真的会下地狱?当时脑力异常发达的我甚至产生了一些在常人看来近似荒诞离奇的想法,如:造成生灵涂炭的战争虽然从表面上看是恶的,但其实也从反面推动了历史的进步,如果没有鸦片战争,固步自封的旧中国至少要晚发展几十年,正所谓你自己不主动醒过来,只能由别人把你给打醒;快乐和痛苦只是相对存在的,当我从受尽折磨的奥斯维辛集中营里侥幸逃脱出来以后,最最平凡而不起眼的生活都会令我感到无比快乐,反之如果我是个从小就活在蜜罐子里的那种人,即便令普通人感到眉开眼笑、大喜过望的高兴事,我也不会从中汲取到多大的乐趣,因此天堂和地狱只是人类用来补充现实世界不完满的一个美好的设想,一个长期呆在天堂里的人因为没有痛苦作对比,所以即便再欢欣的事也不会令他感到有多快乐;痛苦虽然有其消极的一面,但其中也不乏积极的因素,当一个人感到痛苦的时候,他必定会对现状感到不满,并因而做些什么来摆脱痛苦,当一个人不断努力摆脱痛苦了以后,他的人生也就升华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因此我们可以说痛苦使一个人具有向前发展的动力;主宰这个世界的是各种规律,而不是某个人的意志,你从20楼跳下去就会摔死,你不会游泳跌入水中就会被淹死,把你扔进火堆里你就会被烤成羊肉串,人得了癌症就必须得命丧黄泉,这些都是自然的规律,即便上帝也不能违背自然的规律把他的恩典强加在某个人身上。

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几乎没有什么同龄人能跟我做思想上的交流,我消磨时光的最佳办法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啃食着书本上各式各样的抽象概念,父母亲都为我不跟随大流、不能适应社会而感到着急,我却对此不以为然,因为只要让我看书思考我就能感到快乐,学校对我来说更像是一个禁锢思想的牢笼,对于考试这种以一个武断的标准去衡量所有人的东西,我更是眼不见心不烦。18岁那年,我在朋友的介绍下有幸进入基督教会,面对面地跟那些抱有乌托邦想法的人交流自己的思想,第一次刚到那里我就跟教会里的牧师来了一场面红耳赤的激烈争论,我极力否定他们关于上帝、天堂和原罪的学说,并将我这些年来的研究和自己对世界的理解和盘托出,牧师虽然熟读圣经、深谙教义,但因为理屈词穷一时语塞,即便他们极力想要维护自己的信仰,最终也不得不在嘴上夸我聪明、承认我言之有理的情况下变相地向我服软,但是没过多久我就成了教会里所有人的笑柄。因为长期呆在家里闭门造车,所以我在待人接物的很多方面都表现得极为幼稚,在跟基督教的那帮人相处得久了,他们也慢慢察觉到了我身上的毛病,并籍此否定我那套无懈可击、振聋发聩的理论,介绍我去参加礼拜的那个朋友一次在电话中委婉地对我妈妈说:教会里的人都认为我的理论很幼稚,在我妈妈的追问下她进而解释说,教友们觉得黄越青这人看上去就很幼稚,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理论上能钻研的能有多深?我在他们眼里充其量也不过是装个逼、刷个存在感而已!我就搞不懂了,我的理论怎么幼稚了?你有本事在逻辑上给我一个无懈可击的论证,否则你对我人身攻击只能说明你很流氓!在我坚持自己理论没有任何漏洞的同时,他们所有人开始对我冷眼相待,并伺机在语言上对我冷嘲热讽,在遭受不公平待遇、愤懑不平的我觉得他们“打不过我只能砸我家窗户”、辩不过我只能对我人身攻击的同时,我愤然离开了基督教会,并发誓此生再也不踏入那个“肮脏的地方”半步。无独有偶,几年前我在直面口若悬河地大谈自己的理论也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佩服和仰慕,甚至觉得我见多识广、博学多才的小迷妹们还主动跟我套近乎、向我献殷勤,但是在敏感的我因为一些琐事跟他们翻脸了以后,直面的驻修生、王学富的死忠粉CYX开始对我口诛笔伐,在一次聊天中她含沙射影地对我说:你那么幼稚,理论上也不可能钻的有多深的!在受不了她这种轻慢态度的同时,我恶其余胥地将他们那里的一大帮人看得跟自己十几年前接触到的狗屁基督徒同等货色的人物,在愤懑之下不仅拉黑了那个之前一直跟我比较要好的CYX,甚至发誓从今往后半步不再踏入那个以貌取人、只会八卦而不可能对我的惊世才华有任何正面认识的直面。
我实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一点是:我理论研究的深浅跟自己处人方式的幼不幼稚有一毛钱关系吗?为什么我所接触到的所有人仅仅因为我身上一丁点无足轻重的小毛病就能全盘否定我自以为最最有价值的那部分理论?为此我消沉了一阵子,但不久就振作起精神,并发誓要找到此种现象背后最最本源的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让所有人将两个毫不相干的东西混为一谈?通过深入研究我发现,中国人往往抱着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价值观,换句话说,你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自己也必须得做到,你的理论是否精妙绝伦、巧夺天工必须全盘反映在你的行动当中,假如你处事圆滑、左右逢源,你在现实中如鱼得水,甚至只要稍稍努力就能扶摇直上、平步青云,你即便嘴里放个屁别人也觉得是香的,可如果你说一套做一套、嘴上说得再好听却丝毫不付诸行动,别人往往很难信服你巧舌如簧、脱口而出的那套理论,发生在我身上的经历就是最好的例子,在所有人不了解我的时候,大家往往把我夸夸其谈的那些理论看得高深莫测、妙不可言,可是当我在行动上表现得幼稚了以后,我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言论立马就成了所有人眼里的笑柄、不足为信的假把式。网络红人陈果跌落神坛后被口诛笔伐也是最好的一例:复旦大学思修课讲师、基督教哲学博士陈果因为在课堂上运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传授了学生不少实用的人生哲理、爱情圣经而走红网络,但是当她在一次讲课时误将耄耋之年的耄耋二字念成了“毛至”并被网友恶意传播了以后,她顿时从万人追捧变成了万人炮轰,有人嘲讽她“连个字都认不全,信口雌黄、夸夸其谈的那套理论顶个卵用啊”、“她自己做的就不好,她有什么资格站在讲台上向学生传授她所谓的‘圣经’”,显然,陈果的所作所为也无意间挑战了中国人知行合一、言行一致的价值标准,进而成了所有人鄙薄和唾弃的对象。对于东方人的这一套文化标准我不置可否,也不敢妄加评论,可据我所知,西方人往往有思辨哲学和实践哲学之分,换句话说,理论归理论,实践是实践,哲学家只管研究理论,而对于理论的运用则需交给那些政治家、社会工作者和活动家去解决,在西方思想史中也不乏光说不做假把式的理论巨擘:存在主义的创始人海德格尔曾加入过纳粹党,并沦为希特勒的走狗,在纳粹执政期间,他曾经对德国国家社会主义的前景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按他的话说,只有纳粹的暴力统治才能拯救德国于水深火热之中,对现实抱有各种幼稚看法的他甚至在《追问技术》一文中将毒气室、集中营与生产氢弹相提并论,并以此来解释存在的历史,但这些离经叛道的举动丝毫不能动摇他的理论价值和他在西方哲学史中的重要地位,更不能否定他惊世骇俗的存在主义纲领性著作《存在与时间》的深刻洞见和重要性;浪漫主义运动之父、法国思想家卢梭年轻时干尽了偷鸡摸狗的勾当,他犯下的违背天理人伦的罪行罄竹难书,此人不仅私生活混乱,与多位女性有染,而且为了逃避抚养儿女的责任,将自己与巴黎一旅馆佣人黛蕾丝同居时生下的五个孩子尽数送进了孤儿院,直到暮年才对自己年轻时的所作所为幡然悔悟,但这丝毫不能给他的理论贡献抹黑,更不能否定他的《爱弥儿》在教育史上掀起的哥白尼革命和他奠定西方政治理论基础的《社会契约论》。从这两例我们至少可以看出,即便一个人不能将自己的理论贯彻于实践当中、即便他说一套做一套,也丝毫不能否定他理论的贡献和价值。

将理论跟实践混为一谈向来是中国人遵常守故的陋习,我所知道的不少历史上博大精深的理论家都是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地埋头钻研学问,甚至一辈子只跟抽象概念和定理公式打交道的生活中的弱智,我爸爸就是其中一例,他一门心思地扑在生态理论和数学模型相结合的研究当中,在数十年内至少发表了十几遍SCI论文,并由此奠定了他在学术圈的地位,在跟同事相处的过程中,所有人都把他当作一个目不外视耳不外听、除了专业知识以外一问三不知的书痴,即便他口中能报出郭富城、赵薇的名字都能让在场的所有人大吃一惊:老黄,你还知道郭富城啊!老黄,你也看肥皂剧啊!尽管实践是检验理论的唯一标准,一条理论的价值要看它在现实生活中是否切实可行,但是毕竟理论家不是神、理论家的时间和精力也有限、理论家也有分身乏术的时候,一个把全部精力都放在钻研理论上的人很难做到面面俱到,因此即便他是生活中的弱者也无可厚非,只要他提出的理论观点新颖、见解深刻且逻辑严谨就具备一定的价值,只要他的理论在专业领域内能掀起一场风暴那他就算得上是一个优秀的理论家、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至于理论在现实中的运用,那就留给政客、社会工作者和活动家吧,(如果说马克思是一个理论家,列宁就是将其理论付诸实施的实践政治家)。从另一个角度上来说,理论跟现实是有距离的,理论只是对于现实世界的一种抽象,就拿牛顿力学来说吧,(虽然我们谈论的主要是哲学理论,但是在这里我还是要举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因为它假设了一种理想状态,而忽视了现实中的各种偶然因素,因此就算理论的推导完备且无懈可击,在应用的过程中还是会产生一定的偏差和意外情况,但只要误差和意外的概率可以小到忽略不计,我们就可以近似完美地将他的理论应用于现实生活之中,同时科学巨人牛顿的人格也绝非无懈可击,他成名后报复胡克,以及他跟莱布尼兹争微积分发明权的轶事都能为后人攻击他找到把柄,但这丝毫不能否定这位伟人在经典物理学上的地位,更不能全盘否定他提出的三大力学定律。
虽然我不敢拿自己跟海德格尔、卢梭和牛顿这些伟人比肩,但我就是觉得自己待人接物幼稚可笑没什么错,要想让自己在人格上成熟起来,必须从我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时间和分身乏术的精力中再挤出一些来跟平凡世界中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从而总结出经验并一步一步地迈向成熟,这无疑会让我分心和在做学问的同时心存杂念,为了能够在有限的时间内创造出奇迹,我不得不牺牲自己生活中不太重要的那些方面,即便因此被别人误解和嘲笑我也别无他法,但我感觉即便自己继续维持这样的现状也丝毫不能否定我在理论上的价值和贡献,毕竟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嘛,如果有人硬要说“正因为黄越青处事幼稚,所以他费尽心血、苦心钻研出的理论通通都应该丢到臭水沟里去”,那我也只能在跟他桥归桥、路归路的同时暗地里鄙薄他的目光短浅、嘲笑他有眼不识泰山,在走上社会跟所有人打交道的过程中我发现,知行合一、言行一致乃是中国人几百年传承下来被所有人墨守成规的一套价值标准,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改变这个将理论跟实践混为一谈的刻板偏见,但是我相信在中国人日益被西化的过程中,国人终会区分出两者的区别,并将两者分别加以界定。
这就是我对知行合一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