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尽头
李岑在思索一个问题，但暂时没有答案，所以他抬头问向身旁的同事：“你如何看待时间的终点？”
“时间也有终点？”同事疑惑的反问道。
“当然有。”李岑拉出一张白纸，抬起笔快速地书写着，很快他就把一张填满文字与图像的纸张摆在了同事的面前：“生物、星球、文明、宇宙，万事万物都有终点，时间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同事陷入了沉默，但李岑还没有停止，他继续阐述着他的理论，并不断抛出问题，机房的排风扇嗡嗡作响，和他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所以，你对时间的尽头有什么看法？”李岑口干舌燥，但他处于持续的兴奋中，不仅没有去喝水，还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目光中，他的同事留着一头短发，圆脸润滑，刘海下的瞳孔已经失焦，说明她早以沉迷在思考之中。
那就不打扰她了，李岑想道，观测时间的尽头，这是一个宏伟的目标，以他现在的能力还远远不够，他必须马上开始准备。想到这里，李岑回到桌前，立刻开始拟写计划，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键盘上敲打，清脆的声音流淌在排风扇的嗡鸣中。
然后时间流逝。
李岑回想起幼时读书，老师对他讲：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这些年他经历了很多，结婚、辞职、创业、斗争、吵架，他在向他的目标前进，但世界也在向它的方向变化。他一直以为，只要有毅力，他就能一直坚持下去，不论是创业失败还是父母离世，都没有击倒他，直到妻子对他提出了离婚。
这个时候，李岑才恍然醒悟，光阴之下他追逐时间，此刻终于是孤家寡人，除了理想他什么也没剩下。
“你真的这样决定了？”
“对。”李岑躺在仪器中间，他回想这么多年来的失去，朋友、事业、父母、爱人，“任何事物都有终点，时间也不例外。我一直渴望见到时间的尽头，但光阴似箭，这一路上我失去了很多。现在想来，当初未免有些狂妄。”
“但是，我就是这种人。”
电控开关按下，仪器开始运作，在麻醉的作用下，李岑逐渐失去意识。
时间继续流逝。
李岑睁开了眼睛，眼前是一团难以名状的事物，但在人类数万年的文明中，有一个词可以概括眼前的景象：外星人。
这个答案让李岑有些无措，一道由心而生的恐惧开始蔓延，慌乱中他开始思考，但此刻记忆似乎完全化作了碎片，一个个面孔划过，无数场景诡异拼接，他什么也想不明白，直到一副画面的出现。
在这副画面中站着一个短发圆脸的女孩，银杏树下她的刘海轻轻扬起，一段声音传入李岑的耳中，她说：“李岑，你愿意陪我到时间的尽头吗？”
李岑冷静了下来，他已经明白了一切，人类的文明到达了终点，但时间还在前进，他也仍在前进。陌生仪器连接在他的外壳上，李岑感受到了抗拒，但他知道，这些外星人的科技远超人类，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为了前往时间的尽头。
所以，他将意识迎了上去。
莫名感觉覆盖全身，他知道他已经离开了这副躯体。
时间不断流逝。
此刻已经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已经超过地球存在的时间，最初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唯有不断前进的信念坚韧不拔。充满科技感的巨大空间里，李岑悬浮在繁杂的仪器中间，众多不同的智慧种族围着他，他们语言不通，但思维却联系在一起。为了延续仅存的一切，他们将进行一场豪赌，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实验，不论是怎样的组成，低维的凡胎如何也无法抵抗光阴流逝，所以他们将超越自己的维度。
交错的管线与复杂仪器间，李岑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在记忆中却寻找不到答案。或许，它已经被留在了那些久远的光阴里。时间会磨灭一切事物，如今他已经忘记了很多东西，唯有追求理想的信念在支撑着他。
可是，我为何要追求时间的尽头呢？
在最后一刻，李岑出发了疑问，但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实验开始，光芒在他眼前汇聚，他的意识开始拔高，明亮的光芒中他看见了无数的人影，有些他熟悉，有些他陌生，这是在漫长时间里的记忆，很多都已经忘却，但却在是实验中再次浮现。
李岑集中精神，记忆是时间的序数，追逐它就不会迷失在时间的涡流中。可是，那些记忆就如同时间长河中破碎的波纹，它们很快就消失，完全无法捕捉。
抓住它。李岑奋力地伸出手去，就好像在河水中挣扎，但怎样都无法触及。湍流中，窒息感缓缓上浮，虽然他早已不用呼吸。
时间里没有落脚点。
“李先生，你是否愿意陪伴她，直到海枯石烂，天荒地老，哪怕是时间尽头，也不离不弃？”
就如同惊雷炸响一般，李岑猛然苏醒，他悬浮在一片漆黑之中，累积的维度下，时间如涟漪般在他身旁扩散，那都是属于他的时间，或者说过去。在高维度下，就如同书架般任由他选取。刚才那些画面，正是他不经意间沉没在一段时间的涟漪中才看到的。
此刻，李岑早已不是凡人之躯，他存在了漫长的时间，见证了无数文明的终点，甚至是宇宙的消逝。但可惜，他仍然存在着，那么他依旧没有迎来时间的尽头。
“这个宇宙也快到终点了。”
李岑思索着，他环顾四周，众多维度折叠在一起，就如同她脸上的褶皱。
“去那里吧。”李岑不再思考，他收起卷须，向更深沉的黑暗中落去。
然后，时间仍在流逝。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