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不了的都是远方，回不去的都是故乡
”你大姑父去世了。”
微信收到消息的时候，我对大姑父的去世似乎还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人老了，往往出现了问题都已经晚了，之前父亲和我通话时候，就告诉我大姑父住院了，肾脏出了问题。想不到短短两个月，人就没了。
昨晚，又和父亲通了电话，扯了扯台海问题，又问了最近找房子如何，实验如何。最后，还是不免问了问家事。
“我之前就说过，你出去这四年，很多人你可能就是见最后一面了。”
因为父亲的这句话，我昨晚喝了小半瓶伏特加才睡过去。
去年，外公去世的时候，我也只是伤感，毕竟他食道癌晚期的各种检查全是我在家的时候帮忙弄得，走的时候，见他最后一面的时候，已经知道那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面了。来到根特没多久，因为难以适应这里的环境，非常思念自己的故乡，几乎每天晚上做梦，都会梦见以前的事情，但自己又在梦里常想着，我什么时候回根特，我还有实验要做。
我突然能理解，什么叫，到不了的都是远方，回不去的都是故乡。我不知道这句话出自哪里，只是在一个很喜欢的UP主的私人音乐鉴赏视频里，看到的标题。我觉得这很符合我现在的心情，也很符合我在这一刻，写下这篇文章。
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想说说自己的生死观，又想说说自己的家人。那，就把这些事情一起说吧。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亲爷爷因为肺癌晚期，难以接受病痛的折磨，zs了。那时候我很小，大概只有三年级，第一次遇到亲人死亡这件事，还是没有感觉的，因为我记得我没有哭，毕竟那时候还小，不知道生离死别的意义。，那时候学校要求写日记，我在日记写到这件事，只是说一个一直陪我下棋的人离开了。我的语文老师和后来单独找我，并安慰了一些话。这可能是我对第一次直面亲人离世的唯一记忆了。但我还是记得我亲爷爷的声音的，因为我一直用声音去识人。
而其实家里人也一直瞒着我爷爷真正的死因，一直到初中时候才告诉我，那时候，是我最叛逆，最多愁善感的时候，对彼时的我精神冲击过于强烈。虽然后来我慢慢理解当时爷爷的想法，但我觉得这对我的生死观的影响其实是最大的。
第二次直面亲人的离世，是我一个旁系亲属的车祸。那时候我依然不大，只记得我的堂哥和和姑姑相互抱着痛苦的场景。 天灾人祸，往往是猝不及防，来不得半点准备，就要接受阴阳两隔得事实，后来我的二爷也出了车祸，但是幸运的是救回来了。
第三次，便是我的亲奶奶。
因为父亲是家里最小的，所以从小我是和亲爷爷亲奶奶一直一起住在一起的。奶奶对我很严厉，几乎没少过打骂，婆媳之间也多有矛盾，甚至离家出走过很多次，后来奶奶脑溢血中风了，做完手术以后得了癫痫，神志不清，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
父亲辞了工作，一心在家照顾奶奶，我知道那是多折磨人的事情，因为那时候我正是初高中，每天除了学习以外，也会经常帮忙，那时候自己也从没嫌弃过奶奶在床榻上拉的屎多臭，也没抱怨过自己睡觉被吵醒，只是觉得父亲是个孝顺的人，那么我也应该做到。父亲后来每每提起这件事，总说我，会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也是个无私和拥有博爱的人，从我对奶奶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了。
都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我的父亲整整照顾了她快四年，从一个健硕的胖子，变成了消瘦，满头白发的瘦子。奶奶在我高二那年去世了。父亲解脱了，彼时我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后来才明白，能做的这件事的人，可能都寥寥无几。一直到我工作那年前，我都很不喜欢我的父亲，但我确实很佩服他，因为他说到的事情，他都做到了。
我高考完的那个暑假，我父亲的车主，因为心梗去世了。他的孩子和我一届，考的比我好很多，他的父亲非常开心，经常和我父亲聊起孩子以后的事情，或许是太劳累了，半夜心梗没有救回来。我父亲没有喊我去，只是一个人过去，说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他帮忙。但回家以后，他用很冷酷的语气对我说：“如果死去的是我，你会不会成熟一点.。“
可能在他眼里，我永远都是不行的，这也可能是我内心的本质有着一直有种孤独的自卑感的原因。
再后来，我的外公，在疫情期间，被拖久了。等到有机会检查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食道癌晚期。
因为外公外婆只有两个女儿，而我的姨娘只有一个女儿（我的表妹），所以辞职在家的这段时间，我承担了最主要的去医院的任务。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大楼里跑上跑下的这段时间，我直勾勾的感觉到了世间的人情冷暖。我记得一个医生和一个大概只有初中的孩子说了些话，大概意思就是他父亲已经晚期了，我离开时，看到那个孩子蹲在医院的走廊里面低着头，用双臂掩着面，心中五味杂陈。我也看到过因为老人卧榻晚期，家里的亲人却因为房子的事情在医院走廊里面吵架，我对此嗤之以鼻。想起检测CT时候漫长的队伍，想起ICU里哭泣的声音，想起手术室前，熬夜等待的家人们，在楼梯间临时搭的地铺。。。
”为什么人在”生死“之间会加个”老病“呢？有人说，如果身体健壮，然后突然就死去，那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啊。我想人们只是习惯了这种慢慢过渡，生物体的进化是残忍的，世界告诉你，没有永恒，但他也是仁慈的，在开始和结束，都给了人们时间去接受。
大姑父的去世，让我伤感了一整天。我突然意识到，这是父亲这辈人里面，第一个因为老病而离去的人，这似乎是一种信号，告诉父母那辈的人，你们的时间似乎不多了。（写下这句话，我就觉得这文章不能让家里人看到了。）
都说父母离世的时候，就是人直面死亡的时候。大概四月份时候，我爸大晚上打了个电话给我，说自己的车被一个酒驾骑电瓶车的人给撞了，他没什么事，但撞他那个，好像咽气了。他嘴里说着准备找那个律师，问题不大，但是我感觉得到他的心烦，我打趣地对他说，是不是因为你和我妈谈不来，所以想找你儿子聊聊。父亲原本紧缩的眉头突得绽开，笑嘻嘻得告诉我说:"还是儿子懂老子，你妈个女人懂个p啊。"
"你这大男子主义改不了了，我妈这种爱操心得性格，肯定会啰嗦啊。"
"儿子，其实你得性格，有一部分遗传了我，有一部分遗传了你妈。”
“我知道，爱操心那部分就是遗传我妈，对人真诚这部分遗传了你。”
父亲听到这句话，突然有些动容，我们父子之间过去的一切是非似乎也不再有什么。我想父亲一直希望我能懂他，就像我希望他能懂我一样。但始终还是我懂他懂得迟了些。
“你读过得书太多了，而且你还和我一样喜欢想，遗传了你妈得性格，简直跟胜一筹，你做科研想的也多，但是做的太少，所以那时候我觉得你做一年销售很好，包括卓老师也是，因为你在做销售时候真真实实得去做了，你读过毛选，知道实践论，你现在的思想已经高出一般人了，不管是看透事物本质，还是看透人的内心，还是关注那些没有人注意的细节。”
“我知道。。。但说实话，我觉得等你们走了以后，如果我一直孤单一个人的话，因为会因为某个契机选择一个人离开这个世界。”
父亲听我说完这句话，沉默了一会，”我能理解你，毕竟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比起同龄人经历的事情太多，那时候我让你读毛选，读资本论，从小给你讲历史，最主要的还是希望你能有他们的精神。
作为父母，我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成家的，人活着不要给自己揽下太多东西，你从小就背负了太多东西，长大以后还保持这样的习惯，活着会很累。"
在视频的另一端，父亲抽了口烟，说了句，儿子，你活的没有我那么随性，这样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
我笑了笑，“如果没有家庭的牵挂，那就把穷苦的劳动人民当作自己亲人，为了他们活下去。” 父亲瞪大了眼睛，点了点头。
我想这就是我人生观和生死观的一个缩影，没有了念想，可能就不会留恋这个世界，但总会有值得留恋的东西，比如喜欢的花，喜欢的鸟，和喜欢的人，但真的面对死亡的时候，我或许也会坦然一些。
从大学我就离开了家乡，过着散养的生活。但在外几年，也不曾想家。可在国外，不见了故乡的春秋，却又常常会想起家乡的月季，想起淮扬菜，想起周恩来总理童年读书处的枯井，想起高中校园里的可以钻出去逃课的宽栅栏。
到不了的都是远方，回不去的都是故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