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ruitninja】七个梦与两杯酒
lof搬运。
WARNING:有一些略煽情语录,有一点mc温知识,绝对的cb别舞cp
字数1w+,是我长达四天的痛苦面具成果
我希望你能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将这个故事读完,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感受到我想传达的那份窒息一般的忧虑,同时在面对结局后感受到我想传达的真正的希望。
if ok, 下滑即看憨憨灯哥被心机莓莓哄骗
Summary:Illumina并不愿醒来,一个梦境泡泡被时间戳破时,他只是构建起另一个美好的幻境——如果能一直沉浸在这种幸福的时间中,他将会看到自己与Fruit的故事线如何向前延伸的多少种可能?
【梦境其一 · 沼泽】
来到这个陌生环境中的他以为又是被哪个好友恶搞了于是早晨时醒来便在这个幽暗的狭小房间中,检查自己的血量、饱食度与坐标后发现这并不可能——Illumina从潮湿的地板上爬起来,半是瞌睡半是困惑地揉了揉眼,随后意料之外地发现自己的便携式多功能键盘被修好了。
在这个以Minecraft Hardcore为万物运行规则的方块世界中,从他在此诞生起便跟随在身边的小型键盘以及它上面的小显示屏是他与这宇宙交谈的唯一途径,它也可以用来去给其他人远程发送消息、查询自己的坐标以及生命值等等情况,甚至与红石系统连接,运行一些重要的自动化设施。
(坐标:23,76,-30)
他看着闪烁的数据,随后笑了——这绝不可能发生,自己的住宅修建在山地群系的半山腰,一些附属设备散布在盘山小路沿线各处——现在我清醒地知道自己身在梦境,他想,不过我倒也想看看潜意识构筑的场景。
Illumina环顾四周,他似乎正处在一个沼泽中的女巫木屋里,周围是泛着霉味儿的橡木墙板,空气里的潮气厚重而湿热,转过身去后看到的窗户前立着铁质炼药锅,锅旁站着那个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名唤Fruitberries的家伙,仍戴着一如既往地绿色邪笑面具,一袭青衣,仿佛从未离开过Illumina的身旁,只是一个转身便从回忆中闪现。
Hey, 'lumi. Fruit一如既往地亲切地喊他过去,随后掀起面具眨眨眼让对方再度确认是自己——棕发黑眼,鼻尖周围有些散落的雀斑。Illumina感到眼角有些酸了,似乎有眼泪从灵魂深处淌出等待这交织的悲喜让它们流下——可他最终只是紧紧地抱住了Fruit,这没什么不妥的。
你这些天都跑到哪里去了,他稍稍松力让Fruit得以喘息后轻声问,还有,键盘是不是你给我修好的?Fruit倚在他胸前似在倾听他的心跳,也同样轻轻地回应,是这样——我也很想你,Illumina, my boy, 我还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了。
下午的阳光斜射入小小的方形窗户,幽狭的空间反倒在这一瞬间给了Illumina更多的安全感——不会了,Fruit再也不会突然消失离他而去了,再也不会了,在这个幸运得没有离别的梦境中,他就和自己最珍爱的挚友静静相拥在这容纳一切的黑暗中,多么温馨。
【梦境其二 · 沙漠】
Illumina惊坐而起,他下意识地向前张开双臂抱去,却只是撞上了一根石柱,彻底扑了个空——Fruit!Fruitberries!你在哪里?!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歇斯底里,他在这个昏暗而干热的地方大喊了半天,直到嗓音都嘶哑了喉咙仿佛开裂般渗出甜味,方才停止。
他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至少是在梦境中起主导地位的意识——已不再身处沼泽,而有更大的可能来到了某些热带的群系,如果说也有这种可能的话,也可能在下界。接下来便是日常工作了,检查血量、饱食度,顺便再看一眼坐标。
(坐标:23,64,-30)
Illumina哑然失笑,一瞬间竟分辨不出这巧合至极的数据究竟是幻想还是真实;他确认周围暂且安全且不易刷怪后翻找起背包,找出尚未使用的木棍和煤块,摩挲一会儿后几根新制的火把便被插在了墙上沙砖间的隙缝中,迅速填满整个空间的亮光让他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
OH MY GOD!Illumina看清周围后感叹道,也难怪这里到处散落着碎沙甚至连墙壁都是用切好的砂石与地面成一定角度垒成,这地方原来是个荒废的神殿,保不准会有什么宝贝尘封在地下密室中,不如去看看,不愧自己冒险一生,也许能在Fruit不在的时候找到他最喜欢的宝石。
背包里还有尚能使用但耐久已然见底的铁镐,他在火光照耀下摸索到殿堂的中央,在四块深色地砖旁挖下去,沿着墙壁一路一格格挖入深藏的地下室,在终于来到几乎看不清的底部后却发现压力板已经被拆掉了,一旁墙根下靠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Illumina卸下全部仍然蓄势待发的炸药塞进包里后才敢再插上一根火把看清——可令他感到意外的是自己在看清那人是Fruit后心中并没有泛起惊讶而仅仅是关心、担忧与疑惑——他走过去坐下将Fruit稍稍扶起,立刻摸索着打开键盘与他建立连接查看饱食度与生命值。
或许能够解释Fruit现在的状况的是——从数据来说,他只剩下三颗半的红心,饱食度也只剩下将近一半——他的右肩后侧有两处剑伤的痕迹,绽开的伤口仍在向外流血,Illumina小心地摘下他的铁质盔甲、剪开他的衣服时沾了满手的猩红。但可惜在这种偏僻的地下室没什么能用的物资,他也只能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拍拍灰尘,绑紧裸露的皮肉。
Oh my berries, this is not good, totally not good. Illumina下意识地默念道,确认Fruit的呼吸平稳下来后查看了周围的四个宝箱——没什么特别的,只有一些铁锭足以收下——而Fruit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微微动了动,稍稍睁开眼示意Illumina打开自己的背包。
Illumina把找到的金苹果递给他,Fruit勉强吃了下去,伤口周围的皮肤渐渐晕染上阳光般的金色;恢复了一点力气的他摘下了Illumina给自己包扎用的围巾,血止住了,伤口也在一片光芒中快速愈合。而Illumina只是静静地蹲坐在一旁盯着他看,顺便盘算下搭出去的方块是否足够。
是你救了我,Fruit喝了口水后温柔地笑笑,黑灰色的眼睛在火把的光芒下染上几分暗红,我感觉我恢复好了,八颗红星和满饥饿值,我们可以走了吗。这是什么情况,Illumina也早已平静下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又是怎么受伤的?
……?Fruit只是躲避着他的目光,一边兀自翻出磨制黑石开始向上搭,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后来一睁开眼就看见了自己在这里,还有你。
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你还活着就足够了,Illumina把染血的围巾系在腰间,用来时挖到的砂岩垫脚追上对方,一边回应着一边体味这种五味杂陈的心情——当然,最终,幸福与喜悦还是盖过了一切的忧虑与不安。
【梦境其三 · 森林】
灰蒙蒙的天空如是蒙尘,屋舍散落在树影婆娑间,斜阳闷沉;而待到这晦暗的暮色苍穹初次洒下细雨之时,Illumina已在云杉村庄外的一小块田野上找到了正在耕作的Fruitberries——那人一袭褐衣仿佛是一个平常的村民,只是简单地收割着成熟的小麦和甜菜并在之后播下种子。
空气中浓重的水汽让本来便寒冷的此地更是一番凉意彻骨,看不到西沉的落日殷红的余韵,细密的雨帘也让不远处的村庄如隔薄纱,归家的村民、巡回的铁傀儡和时隐时现的林间野狐都显得有了些距离,但Fruit就这么确实地活着,站在Illumina面前对着他笑着,便已十分温暖。
你又来看我了,lumi,Fruit笑意盈盈地把Illumina拉进自己的小屋内,空间虽不宽敞但也装潢精致而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你真是来得正好——说着,Fruit从灶上拿下两碗甜菜汤和一些面包片递给Illumina——赶紧吃点吧,等到天彻底黑下来,更冷。
密密层层的灰暗云朵积压在天上也挤得Ilumina心中有些发闷,外面的天色明暗不均地覆盖大地,紧闭的玻璃窗内侧亦笼上一片冰凉水雾。他略有些低落地喝起碗中菜汤,甘甜的甜菜根和恰到好处的野菜佐之造就了绝佳的冬日餐品,火上烤过的面包片也驱散了绝大部分饥饿带来的不适感。
好吃吗,Fruit已经在收拾他那边的餐具和炉灶,忙碌中抽空问道,而Illumina只是尽力掩饰着脸上藏不住的愉悦与惊喜,仅仅点点头。Fruit的厨艺一向很好,这没什么好惊讶的。
暮雨随着时间的推移似乎劲头更足,落下的雨滴在云杉密林的枝叶上撞碎,吸收万物杂音的同时也将清寂渗入一切。不远处的村庄教堂窗中透过灯亮,在天地晦暗中熠熠若点点星光。
Illumina感到自己周身渐渐暖和起来了,虽然他仍然清楚这只不过是另一个梦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愈发不想离开这一个个仿佛谎言般美好的幻境——不知所踪的Fruit终于愿意回到自己构建的幻象中见到自己、呼喊自己、招待自己甚至拥抱自己,Illumina不想再弄丢失而复得的故人,自然也不愿舍弃这些近乎完美的想象。
他就这样,坐在窗边看着Fruit收拾着家用器具;油灯的光晕中隐隐可闻高处有雷声轰鸣,门缝中渗入的潮湿冷风带着土腥味,恍惚间Illumina看见Fruit回过头向自己走来,弯弯的黑眸中满是温柔,化作艳丽的阳光般的亮色,在光影交错间绘出不待雨歇便已可拥有的绚烂彩虹。
【梦境其四 · 天空】
再次睁开眼时满目清朗而明亮,仍是冰冷刺骨的风在身旁如泣如诉——紧接着Illumina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背着鞘翅翱翔天际,而Fruit,似乎未曾离去一般,在自己旁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Illumina能听出来那是Fruit曾经答应要编出的一首逗鸟小曲儿,听上去倒像雨林中的鹦鹉七嘴八舌地争鸣。
在高速飞行带来的同样高速的风力作用下Fruit的棕发略有些散乱,这却让他的笑容显得有些疲惫,双眼却仍然神采欣然;他牵起Illumina的手,顺势点燃另一个烟花火箭,向更高远的苍穹冲去。
随着此时此刻Y值的不断飙升,下方的冰刺平原渐渐地也难以看得清楚,而当Fruit带着Illumina穿过那薄薄的一片云层时,正午的日光便在他的栗色发丝上镀了一层易碎的金色,无数云团闪耀着淡蓝或是橙金的光辉,无比明艳,充满生之希冀。
到达最高点后他们开始俯冲,沿着四十度角飞快地劈开海面上冰冷的空气,接下来熟稔地抬起视角爬升,一边避开耸立的一柱柱坚冰。
可Illumina却感到说不清的心痛,在冰的淡蓝色和海水的深青色相互交映之中,在无垠的苍穹清澈而明澄之时,在正午的日光丰润而氤氲之时,那片似乎源自夕阳的殷红却一遍遍在脑海中闪现,更为凄冷。Fruit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与不安,虽说不明不白,但应是出于关心仍提议道要降落。
似乎要苏醒的回忆如火焰般在Illumina的脑海中蔓延开来,他艰难地控制好飞行姿态准备落在冰面上,脑海里闪回的片段却总是打断他的思绪——火球的爆炸声,玻璃瓶打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在试图将他从梦境中唤醒,而Illumina正在努力拒绝这个请求。
他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包被下正怦怦地跳动着,速度很快以至于让他的意识更加模糊。在这黑暗与光明交替闪烁着的视野中,Illumina勉强撑到了一个足够贴近地面的距离,收紧鞘翅撞上了冰面,好在又做了个滚翻有些缓冲,物理上倒没什么大碍。
Fruit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他很清醒、足够谨慎也做好了准备,但还是架不住冰面太滑抓不住地用背部撞上了一个小小的冰刺,也许是因为剧痛的缘故将身子卷成一团。Oh my goodness, Illumina感到暂时恢复了一些精神,立刻奔过去查看Fruit的情况。
冰面确实很滑,他也差点扑倒在它上,但最后Illumina还是想方设法爬到了Fruit身边——Fruit也已经坐起来,摘下鞘翅和外衣开始查看伤势——不过好在有着剩下三件盔甲的保护,这些“动能”并没有让他当场送命,还剩下四颗红心。
Fruit把绿色的披肩扔在一边,解开长袖里衣的扣子,随即便因为寒冷开始颤抖;在他把最后一件衣服也褪下来放在披肩上时,Illumina赫然看到了他右肩上那处已经愈合却痕迹却并未彻底消失的剑伤,在他为Fruit背上青紫色的部位涂抹治疗药水的时候,那个伤痕就那么突兀地再次出现。
Illumina也有些发抖,说不上是对这些未知的巧合的忧虑疑惑还是寒冷的缘故。红色的魔药很快治好了Fruit身上浅层的皮肉瘀伤,尚有余悸的两人行走在广袤的冰刺平原上,看如镜的冰面倒映出同样平滑而湛蓝的苍天,仿佛两个幽灵漂浮于人世间,唯有冰冷的清风向他们微微颔首。
你的右肩上为什么会有同样的剑伤,Illumina最终还是鼓起勇气发问,Fruit,不,这个梦里的“Fruitberries”——他明白这个“Fruit”是自己创造的幻象,直接了当也没什么不妥的,但哪怕是幻象,凭自己对他的了解与执念,Illumina也已经把这个“Fruitberries在Illumina脑海中的投影”打造得十分完美,甚至到了让他有些难以分辨这是梦境的地步,当然,他亦不愿分辨。
你真的想知道吗?Fruit低下头,轻声回答的话语却险些让这美好的幻境破碎——不愿意被幸福蒙蔽而渴望真相的话,就沿着这条你亲手编织的道路,一步步走下去吧。他再度抬起头,用虚空般深邃的黑眸直直地看过来,Illumina,走到虚幻的尽头吧,我在那里等你。
【梦境其五 · 海洋】
波涛滚滚,海浪一浪接着一浪发出彼此交织而令人紧张的声响——紧接着Illumina在橡木甲板上醒来。便携式多功能键盘完好无损,谢天谢地。日落时分,正前方遥远地平线上方形的夕阳在深邃的墨蓝上投下大片的橙红色,这又让他想起火把映照下的Fruit的眼睛。
(坐标:23,55,-30)
紧接着他发现Fruit正坐在自己旁边,他倚着高耸的桅杆,双手抱膝,呆滞地望向前方。熟识如Illumina也不常见到Fruit这般瑟缩胆怯的神态,这位在生存技巧和冒险技术上都摸不到上限的大师鲜有显露出孤独或是恐惧的时候,平时戴面具的一大原因也是不喜欢让陌生人走近真实的内心。
Fruitberries没有戴面具。
Illumina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之前的四个梦的内容就这么突然地被想起,他就这么注意到“那些”Fruit,那些应该是被自己的潜意识创造出的幻象,也在不同的梦境场景中,各不相同。
可这又有什么含义呢?
Illumina回过神,Fruit则不知何时挪了过来,靠在他身上,半闭着眼,身子仍然缩成一小团,连斗篷也被压皱了。黄昏时光辉尽隐,潮湿的海风略带来些凉意,但蜷在一起的两人都能感受到对方暖和的体温。
有时候我会想,Fruit突然喃喃地开口,我会想生与死的界限是否总是那么干脆明显,我们每一个人,是不是都会在某一个瞬间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已经“死”了,还是说死去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也许是渐渐模糊的意识,也许是一场被遗忘的梦?
但我觉得这两者并不矛盾,他闭上眼小声说,伸手扯了扯Illumina肩头的围巾,又悄悄搂上对方的腰间;我们的人生从无到有,待终结之时又用“死亡”来结束所有的故事,我们终其一生都是在奔向毁灭的路上,最后的时刻却也不过是短暂的一瞬,又何谈刹那或永恒。
我觉得你说得对,Illumina感到有些困倦,闷闷地回应,我们莫名其妙地诞生在这个广阔无垠的方块世界,这里能杀死我们的东西真是太多了——饥饿,窒息,摔落,烈焰,爆炸——而在人类未曾探索的基岩层下是那同样望不见边际的虚空,最终我们又莫名其妙地死去;或许是因为一切都难以留住,活着的时候我们才会如此惧怕死亡。
一个人一旦经历过真正的绝望,便不再会惧怕死亡,Fruit叹道,但这不代表着向死亡的妥协甚至主动求死,我们经历过的所有事件,最后会变成什么?我们的记忆,我们的故事,我们的所有感情,这一切是否能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我们不再活着时,是否还会有痛苦在等待着我们?不,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惧怕未知。
太阳彻底没入水下,月亮则背着Illumina和他身边的Fruit升起,在这没有一丝光的前方,海面波澜起伏,涛声晕染夜幕;在这艘尚算完整的生成在无边无际的洋面正中央的沉船上,他们就这样靠着对方,坐在桅杆下,静静地听着水声。
但Illumina还是没有睡着,这几个梦的场景一直盘桓在脑海中让他怅然若失,似乎偶尔有些发现又不知道具体哪里不对;身处各种场景中各式各样的Fruit——立在窗边的Fruit、昏睡重伤的Fruit、忙碌耕田的Fruit、翱翔天空的Fruit,当然还有蜷缩呆坐的Fruit——Fruitberries,也正是Fruitberries才能做到,他的身形样貌不断地在Illumina脑海中闪回,却久久拼凑不出完整的一个他。
而Fruit倒已放松地闭上了眼,Illumina感到抱住自己腰间的手已经松开垂落,对方就像个睡熟的孩子一样完全信任地靠在他身上,呼吸声轻而平稳——就仿佛他会一直这么鲜活地活着、没有眼泪亦没有悲伤一般。
【梦境其六 · 山地】
Illumina仿佛听见幻灭破碎的脆响,再次从一片漆黑中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长长的通道之中,而远处似有亮光——他摸索着爬起来离开墙根,却踩到了铁轨的枕木——废弃矿井,他立刻反应过来,划着火把后又根据周围的硬化黏土确定自己身在平顶山之中。
但是Fruit不在这里。于是Illumina举着火把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右手执剑;当然这也救了他一命,突然窜出的洞穴蜘蛛差点让他中毒。他仔细地搜查了每一个可通行的地方,甚至探索了旁边联通的峡谷,都没有看到Fruit的身影。
这不合理,他想,我已经创造了五个有Fruitberries在的梦境,那么这一个……?转瞬即逝地,正在毫无头绪地乱转的Illumina蓦然瞥见下一个拐角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哪怕绿色的披肩在昏暗处几乎是纯粹的墨色他仍然认出了那是Fruit,快步追了过去。
拐过弯,面前是一条更为狭长的通道——Illumina则感到彻底的震惊,自己似乎还从未探索过这片区域——Fruit在远远的前方,刚好足以看请他的脚步,他却突然回头,在火把恰到好处的渲染下,Illumina看清了Fruit满眼的惊恐。
他的心口又开始痛了,似乎又有些混乱的记忆从脑海中某处喷薄而出;Illumina拼命摇摇头甩开这些无用的思绪继续向前跑去,仿佛在森林中追寻着一只轻巧的翩跹白蝶,脚步声在四周石壁上回荡出不绝的回响。
Fruit沿着曲折蜿蜒的路线不断前行,Illumina紧随其后并不断试图加快速度,可始终有几步之遥;他徒劳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他,Fruit的披肩后摆似乎触手可及,然后一个转弯,那块柔软的布料便再度飘拂而去。
Illumina的脚步戛然而止,他险些没有站住也要跌下去。矿井通道终于来到了尽头,但这里的终点并不是正常那样坚实的石壁,而是一个断崖,其下是一个看不到边缘的大岩浆湖。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Fruit落向火焰的热浪锋芒,在橙红色的亮光中最后回头看了自己一眼,那目光中不无留恋。
在那一瞬间Illumina似乎忘记了这是个幻境,忘记了这里一切的不真实,忘记了那五个——现在是第六个——光怪陆离的故事;而他只记得Fruit掉下去了,Fruit,Fruitberries,那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亦是他此生最珍视的珍宝,他绝不会就这么看着他死掉——
Illumina一跃而下,岩浆闪烁红光如最后的夕阳,滚烫干燥的热风扯下了他的围巾;而脑海中的微光再度闪现,在剧痛与烧灼感蔓延至全身后,全部的记忆——亦是唯一的真相——终于得以完整地回响。
【梦境其七 · 平原】
炫目的亮光渐渐褪色,Illumina抬起头,那些疼痛消失了,倒是自己的围巾并没有回来。他环顾四周,却发现自己的便携式多功能键盘被放在面前的小桌上,便坐起来——从一个很舒适的棕色沙发上——然后去拿,它的功能完好无损,就像多少年前刚拿到它时那样。
(坐标:23,49,-30)
装饰精致的屋内却空空荡荡,似乎只有Illumina一人在此徜徉;他认出了熟悉的建筑,环顾四周,却不见那位本应在此的人。
Illumina叹息着自言自语道,Fruit、Fruitberries,哪怕是在我构建的梦境中,为什么还是你在戏耍我,真让人受不了呢。然后不出意料地,那人马上笑眯眯地出现在自己身旁,一样地坐在沙发上,没有面具的他就像个青涩的大男孩散发着温暖,只有Illumina清晰地知道这幸福的虚幻。
看来你都想起来啦,lumi,Fruit收起了那一如既往太过灿烂甚至有些讨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严肃而略含忧郁的栗色眸子静静地看向Illumina的眼睛,看来你都想起来啦,才会来到最终的“我”这里。
Illumina闭上眼,向后靠去,让整个身体彻底陷入柔软的布料之中;他不敢再看Fruit一如既往温柔而锐利的眼睛,更怕看到其中倒映的自己。他知道自己现在一定无比憔悴,用Fruit的话说——不,用他自己的话说——我们害怕未知,但当直面未知后、当真相初现时,面对残酷的事实所需的勇气往往要更多。
他当然知道这是哪里——东面宽敞的落地窗透过大片的阳光,晨阳的活力笼罩在屋外的绿茵上——这是Fruit修建在山脚下的平原的家,出门后有两条路,一条通向河岸上的港口,一条通向Illumina的山地小屋。Illumina在曾经的现实中常常来到这里,找Fruit和他一起收集资源或是修建机器,当然更多时候是单纯地想吃Fruit做的饭。Fruit的厨艺一向很好。
你想喝一杯吗?Fruit突然问,随即不等回答便起身离开。Illumina知道他要去地下室甘蔗机旁的酒柜里拿他们都最爱喝的自酿苹果酒,那些原料都是从翻过南面的两个山丘就可以看到的深色橡木森林中获得的,度数并不是很高,也酸酸甜甜很合他们的口味。
有什么东西——十分温热的——顺着眼角和脸颊流淌而下,Illumina发现自己落泪了。
【第一杯酒 · 往昔】
Fruit回来的有些晚,但Illumina不在意,有的是想要浪费的时间。他还是按照习惯穿上了可爱的红色围裙,手中捧着一瓶自酿的苹果酒,那些液体是澄澈的琥珀色,比起黄昏时的天空或是他的眼睛还是稍淡了些。
他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平底的玻璃杯,为Illumina倒了几乎全满,为自己则只有半杯。Illumina接过递过来的酒,不喝酒也不说话,只是用擦干了泪水的眼睛看着Fruit。Fruit也看着Illumina。Illumina仍然看着Fruit。Fruit愣了一会儿,突然就别过头去喝了一大口酒,Illumina看见他红了眼圈。
俗话说得对,梦境总有几分真实,Illumina嘬了一口酒喃喃道,在我所见的幻象中仍然忠诚的坐标便是我的潜意识试图唤醒我而故意为之的细节,而你的所有奇怪之处,便都指向你的结局这个事实。Fruit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我一开始认为你单纯只是我创造的幻象,Fruitberries——Illumina直勾勾地看着对方黑色的双眸,它们是那样柔和而完美,就像传送门上古老的黑曜石——但我后来意识到并非如此,我意识到你不是什么我的思念瞎搞出来的东西,我意识到你是真正的Fruit,我意识到你是我真正的最好的朋友。
Fruit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眉目间又染上些许落寞,我以为你早该看出来的,那些都是真实的我,每一个都是,虽然在“现实意义上”你没能拯救得了我,但是在这个幸福而完美的幻境中,他顿了顿又擦了擦眼角,你又回来了,你又找到了我。
可你还是死了,不是么?Illumina灌下大半杯苹果酒,那些醇厚而浓烈的液体带着熟透的果实的甜美馥郁与酒精的热辣一同涌入喉咙,醉意浮现,也让他想起无数曾经。在这个虚妄的世界中他终于能够亲自改写Fruit的结局,倒也可惜强烈的情感并不能带回已经离开的人。
我没有喝酒,Illumina接着说,我真的没有喝,我杀光了这片绯红森林里外附近所有的猪灵,然后从你失足的那个浮空小岛上一跃而下,但我还是很想在活着的时候见你一面——你知道吗,我现在甚至分不清这究竟是我自己脑海中的幻想还是提前见到天堂景象的预告。
对不起,Fruit的声音也有些哽咽,对不起,但我真的没能保护好自己,我没有任何食物或是方块了,那些怪物的金剑打破了我的盾牌和盔甲,我逃到那个没有退路的地方,最后尝试跳到对面——但七格远,哪怕是对于我,七格远也是不可能的,你也知道。
Illumina闭上眼靠在Fruit肩头,想着这披肩下的伤疤什么时候才会恢复如初;紧接着无数往昔光阴的故事开始随机地回放,从他们在森林里初遇时小心翼翼地试探,共同修建盘山小路和各类设施以及建起两幢可爱精致的房子,再到Fruit最后一次向Illumina道别时,落日殷红的辉光。
或许是因为一切都难以留住——得知Fruitberries的死讯后,Illumina曾经无数次这么想——我才会如此怀念我们的过往;也正是因为这份接近于痴狂的思念,他才会在自己濒死之际构建出令自己沉沦的幻境,强压下一切提示他真相的记忆,欺骗自己Fruit只是失踪了。
【第二杯酒 · 未来】
再来一杯吗,Fruit还是没有等Illumina的回答,将还余下的果酒平分进两人的酒杯,再度递给已经有些失神的Illumina,你的围巾呢,你把它弄丢了吗,还是在上一个地方的岩浆里被烧毁了?
也许吧,Illumina喝了一口酒,你还记得我们在那艘船上的谈话吗Fruit?或许我们说的都对,当得知你永远离开了的那一个瞬间我便已不再惧怕死亡,我想要去拥抱它,我想要见见这个你已经见过的家伙,当然我更想见到你,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需要见到你。
我什么都没有带,Illumina不无得意地笑笑,我都安排好啦,我的所有东西都被妥善地存在我山上的家中,我孤身一人来到这里,背包和物品栏里什么也没有,只剩我随身的键盘——就像我莫名其妙地在此诞生一样,现在我也要莫名其妙地死去了,就是不知道是否真正有死后的天堂,如果有,我是否还能见到你。
倒在沙发上的Fruit举起酒杯,做出一个想要碰杯的姿势——他一向酒量不好,虽然自酿的果酒度数不高,但就喝几大口再等一会儿就已经够他受得了——于是Illumina和他干了杯,玻璃相碰的脆响让他想起砂岩破裂的声音。
Illumina感到自己也有些醉了,他看着眼前脸颊因微醺而泛红的Fruit,这番影像又被与之前的Fruit——立在窗边的Fruit、昏睡重伤的Fruit、忙碌耕田的Fruit、翱翔天空的Fruit、蜷缩呆坐的Fruit、惊恐回头的Fruit,当然还有穿着红色围裙的Fruit——渐渐重合在一起,他的无数笑容、无数动作渐渐相融,化作一个完整的Fruit,Fruitberries,Illumina此生最重要的友人。
Fru——Fruit,Fruitberries,Illumina带着微弱的醉意一遍遍地叫着他的名字,Fruit闷闷地含糊不清答应着,两个人陷在沙发上紧紧地靠着彼此,仿佛如果再分开哪怕一点点,都会瞬间被这世界的冰冷吞没。
可就这么沉湎于幻境只是在拖延时间,Illumina清楚地认识到死亡在逼近,但他并不害怕死亡就像他的围巾并不害怕鲜血,只是想和Fruit待一会儿、再待一会儿,这样在面对注定的终结时才能有意思温暖的希望。
不知过了多久,Illumina坐起来,大脑也随着温度的回归正常而渐渐清醒,他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切,准备去死了。你别走呀,再喝一杯,Fruit迷迷糊糊地拉住他,硬是把一小瓶琥珀色的酒液塞进了他的挎包里,喝下这杯吧,酒精会麻痹你的神经,然后你很快就能见到我了。
Illumina拗不过他,带着些无奈地笑了——然后他闭上眼,梦境与现实的边界蓦然崩裂。
【无梦无酒 · 当下】
(坐标:23,36,-30)
过往的一切记忆在脑海中轰然破碎成无数残片,在那无数光阴构成的轮回中,Illumina渐渐看到了那人熟悉的眉眼。
他什么都想起来了——自己的曾经,那个本应损坏的键盘,那些酸甜的苹果酒,当然还有那个名叫Fruit的永远在回忆中微笑着的人——一切都伴随幻境的崩塌在脑海中不断荡漾着光晕,仿佛胶卷一帧帧回放,描摹出这本不应被想起的真相。
那七个梦是易碎的琉璃,美艳动人却难以触及——Illumina亲手构建起了令他流连难返的幻象世界,用曾经的回忆、当下的感知与对故人的无限思恋混合成夕日般转瞬即逝的透明残翼,都在最后一场梦终结、最后一杯酒下肚后分崩离析。
干燥而滚烫的风从他身旁呼啸而过,他正在飞速下坠,回到现实后时间的感知也更为敏锐,似乎已经能听到身下十几格的地方,那正冒着泡的岩浆海已经准备吞噬他的生命。我的故事到这里也该结束了,Illumina最后看了一眼远的仿佛遥不可及的上方的绯红森林浮空岛,那是他一跃而下之处,亦是他永远失去Fruit的地方。
(坐标:23,24,-30)
Illumina闭上眼,他以为自己会流泪,就像在第七个梦中一样;剧烈的灼痛感来临时他却下意识地摸向挎包,却发现真的有一个玻璃瓶在其中,拿出来后其中的琥珀色液体尝起来却并不是苹果酒,而是苦涩而粗糙,像岩土的混合物。
岩浆的亮橙红色汹涌地将他包围,Illumina艰难地漂浮在这火焰之海的表面;可那刀割般烧灼着的疼痛却渐渐消失了,周围的滚烫也渐渐化成感官上的温热,暖和得像Fruit给他的任何一个拥抱……
几乎用尽力气爬到岸边后Illumina才恍然大悟——那熟悉的苦涩的味道,粗糙如沙土般的触感,正是地狱疣与岩浆膏酿成的抗火药水——然后他终于流泪了,在这空旷无人的下界废土,在广阔明亮的岩浆海旁,在本以为一切将迎来终结之后,Illumina还是活着;而这一次,是Fruit救了他。
他再也无法也没必要控制自己的悲伤,跪坐在一块似乎拥有同样心情的灵魂沙上,面对着那片橙红色的方向,嚎啕大哭。
那片光火的海洋微微地浮动着,像是在低鸣,像是在呼吸。
或许是因为一切都难以留住,他才会如此沉湎过往,而忘记了当下与未来。
【尾声】
当夕阳再度隐没在山丘后时,Illumina独自坐在Fruit寂寥的家中,喝着那人留下来的苹果酒。不知怎的键盘突然变得很好用,恍惚间他再次没有分清现实与幻梦。
Illumina厨艺不精,一不小心烧糊了想吃的土豆泥,只能再度前去地下室旁的储藏间拿一些准备好的熟食来吃,却意外在酒柜的旁边发现了一个小巧却高效的炼药机,尚有未消耗完的烈焰粉填充其中。
旁边的箱子里装着烧兔肉、甜菜与烤好但是冷掉了的吐司面包等等,Illumina各样都拿了一点,回到沙发上下酒。他望向窗外的天空,那片孤独的墨蓝色茫远而迷惘,致密而混沌的黑暗将大地尽数笼罩,而只有这些美味的东西和醉人的烈酒能带给他些许温暖。
或许是因为太久无人照料的缘故,Fruit家里的油灯均已熄灭,于是Illumina再度擦亮几根火把插上墙壁——
微弱的火光将屋内照亮时,他仍然下意识地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