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抬头 小心月亮

2023-05-15 12:12 作者:陶喆的音乐早产儿  | 我要投稿

第一章 躁动的眼神

七月梅雨季节的一个夜晚,深居森林中的木屋外渐响起密集的沙沙声,伴随着一道道埋在云里的闪光,紧接着是一阵阵的闷鸣在咆哮。 狂风席卷着树叶和灰尘疯狂拍打敲击着不太结实的木门,哐咚砸着门框就像要把屋子给砸烂一样,这毫无疑问是一场暴雨。 木屋内漆黑一片,但窗外的闪光时不时让屋子里充满光和影,屋内弥漫着一股潮湿木板散发出的酸腐味,卧室里躺床上的史蒂夫正蜷缩着身子像一个未出世的婴儿,闷雷每响一声,史蒂夫就更加裹紧棉被,今晚的他格外害怕雷声,害怕黑暗。 詹姆斯、杰克,或者是奎迪,闷雷每轰鸣一次,这些人名和一些附赠的糟糕的记忆就在史蒂夫·霍恩斯脑子里闪回一次。 断肢、流肠、头脑爆裂,全都是死亡。 记忆的碎片不断闪回刺激着他的大脑和感官,嘴里不断的分泌唾液,呼吸不断加重。 最终他忍不住了,整个人从床上弹起似的,把棉被一把甩开,内裤都没来得及穿,捂着嘴巴在黑暗中摸索到厕所后一阵狂吐。 「可能我是病了。」吐完后脸色苍白的他只留下这一句就回到床上继续蜷缩着。 ———— 随着太阳从山脊背后蹭出头,阳光便像一面扇子从上向下射出,遮住铺满整片森林。 雨停了,木屋外的草地被雨水大片大片浸湿留下大小不一的水坑。 雨后的阳光把木门前石板路表面照的像金箔一样,吱嘎一声,木门推开了。 一双穿反的袜子、破了几个洞的牛仔裤和绿得发黄的衬衫——失眠了一整晚的史蒂夫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拉碴的胡子还粘着几块面包屑,清晨六点就准备出门了。 森林向西走是一片湖,半径约200米的一块小型生态系统,白天鹅和丑小鸭都在这一片地方栖息,这些野禽时不时会到钓鱼台叼走钓鱼佬桶里的鱼,绕过湖到达对岸以后,是一片生态更加丰富的热带丛林。 而住在这丛林深处的,倒不如说掌控这片丛林秩序的是一个奇特的生物,说是妖精也不为过——名叫「泰坦妮娅(Titania)」,而此次史蒂夫出远门,正是要找这位森林妖精问一些事。 泰坦妮娅从来都是在丛林里活动,原因是为什么也没有几人清楚。 进入这片丛林基本上也意味着被她监视,陌生且抱有敌意的外来者们会被这片森林感应到,并由泰坦妮娅知晓,而后泰坦妮娅所释放的环形树叶结界会攻击这些充满敌意的外来者。 丛林的地形显然并不那么舒坦,到处是泥泞的水坑与疯长的藤蔓,巨树甚至都快把阳光遮住完了,史蒂夫掏出镰刀清理着荆棘,这条路也就一个星期左右没有走过,但丛林植物依旧飞速生长铺满了这条小径,贪婪地想把大地据为己有一样。 在丛林的小径里大约百步便豁然开朗,荆棘和泥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整的草地和映入眼帘的大宅子。 这是个很气派的院子,一幢全红木搭建的宅子,四面八方全是花圃,院子里看起来很开阔。 本来进入丛林后身体发冷潮湿不适应丛林的环境的史蒂夫,进入院落后便舒缓了很多。 「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 碧绿色的头发,由细藤织成的衣裙,赤着脚踩在红木地板上吱嘎作响——泰坦妮亚端着两盏冒热气的红茶从宅子里走了出来。 她走到院落的一角,身躯向下呈自然坐姿的一瞬间,藤蔓和树叶便交织成一把椅子,椅子完美贴合了泰坦妮娅的身形,随后她面前又生长出一张红木制作的桌子,茶放了上去。 「过来说吧,不知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穷山恶水的地方来了。」泰坦妮娅品着茶闭眼说道。 史蒂夫听后走了过去,坐在了泰坦妮娅的对面。 「你不能先打理一下再过来吗?」 泰坦妮娅打量了一下史蒂夫憔悴的面容和邋遢的着装,表现出明显的嫌恶。 「这样你也知道我有多急了,我想问...」史蒂夫还没说完,泰坦妮娅便接茬道:「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泰坦妮娅端起旁边另一杯红茶,抬手用力倾斜茶杯——“哗!”茶叶混着茶水粘在史蒂夫脸上。 「好了,擦把脸吧。」泰坦妮娅面无表情说完后递给了史蒂夫一张手帕,目中无人的样子像一只波斯猫。 这不是她第一次这样对史蒂夫了,实际上任何客人来她的院落着装都必须要干净整洁,这是对她的起码尊重和礼节,仅要求史蒂夫擦脸已经足够证明他和她的关系了。 「你基本知道这片大地所有的事,应该能回答我的问题,这也是我这次来找你的原因。」史蒂夫边擦脸边说着,顺便嚼着嘴边的茶叶。 擦完脸后便自然地把手帕折叠收了起来揣进牛仔裤的兜里,就像这是他自己带来的一样。 「纠正一下不是所有事情,我只知道我出生以后的事。」泰坦妮娅应着,他继续讲了下去:「好好好,但这些问题的答案你肯定知道,比如...我是谁?或者说奎迪、杰克他们是谁?」 听到奎迪和杰克两个名字后,泰坦妮娅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你是什么时候梦到他们的?」她一语道出史蒂夫的“病因”。 「什么、怎么?梦到?不是梦..但也差不多,但你是怎么知道的?」史蒂夫很明确自己并没有说过梦到的或者说想起之类的词。 「你应该还见过更多人的记忆,或者是说梦到过。」 「是这样,但我没想到你会知道他们,更想不到你说出梦到这词。」 「十几年前或者是几十年前 ,一直都有人和你一样向我问过差不多的问题,只是那时候我还小,直到现在,你已经是第十三个来找我问这个问题的人了。」 「以前来问的人,得到什么答案了吗?」 「没有,但随着提问的人越来越多,我活得越来越久,差不多接近答案了。」,「......」 「别卖关子,我能接受一切真相。」 「原因是......」 「嗯?拜托,老太婆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 ———— 丛林深处一波接一波的鸟群,黑的红的从里面飞出,成群结队在丛林远处的天空绕圈—— 这是因为此时的泰坦妮娅正双手撑着桌子几乎是正在对着史蒂夫怒吼,分贝足以让一些小昆虫的耳膜破裂。 可无论怎样大声对着史蒂夫吼,每当答案脱口时,史蒂夫就表现得呆若木鸡。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说了!这已经36次了!同样的话我对你说了36次,你要么听不进去要么就失忆,回去穿尿布喝奶去吧,混球,滚!」 “吱嘎、砰!”大门在史蒂夫面前关闭并锁住。 史蒂夫没有得到答案,心中仍布满乌云地回到森林木屋中。 从泰坦妮娅处回到木屋后时间又到了傍晚,他如木偶一样就靠在椅子上,灯也不开。 史蒂夫惆怅地回忆,手抓弄着头发,头皮屑扬得满屋飘,从头皮到耳根被抓得通红,泰坦妮娅到底说了什么,这是让他焦虑的原因。 午夜,窗户敞开、木质窗帘被风吹得反复翻动吱嘎作响,史蒂夫依旧坐在椅子上,或许是受凉了,猛地——“嚏!” 突然他脑子里闪过一段记忆——明朗的夜色下,风滚草滚过沙漠,秃鹫绕着沙尘盘旋在空中,场景如斑驳的树影映在他的脑海。 不断闪过这段记忆的同时,仿佛有个深邃的、令人心悸、不知道怎么形容的眼神铺满了他整片视域,紧接着眼神铺满了他的肺,他的胃,他的心,他就像被捻碎揉搓的蚂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第二章 尸体般活着

度秒如年,只能这样说,只持续了大约一分钟,但是史蒂夫回过神来后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那压迫感如跗骨之蛆一样还蔓延在史蒂夫的脑中,脊背的冷汗窜上后脑勺,眼睛瞪得浑圆。 他双手帕金森似的摸摸荷包摸出一根烟和打火机,史蒂夫每根手指都抖动着,大拇指使尽力气摩擦着打火机的燧石转轮,扳动了三次才冒出火星引燃火焰。 他一边点燃烟一边把烟放进嘴里,苍白干裂的嘴皮都已夹不紧这烟头,脸上的汗腺不停地溢出冷汗。 片刻后,借着尼古丁的麻痹和一氧化碳的缺氧感,史蒂夫总算回到了平时那颓废的模样,他再回忆起刚才的眼神,恐惧感已经被他内心的一种漠视所覆盖,他眼皮半遮,就像是刚自慰完的妓女一样瘫软在椅子上。 「如果我的生活就是每天东奔西走,到处窜访,我宁愿现在就...」 他摸了摸裤子荷包里的手枪子弹,明天他大概又得跋山涉水去拜访一位朋友了。 次日早晨,他口水流了满桌子甚至滴到裤腿上,一整夜就坐在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趴着睡着了,他想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结果动弹不得了,双脚和屁股都扎根在椅子上一样。 大腿如何绷紧使劲也没法挪动,他尝试扭动着上半身去带动下半身,上半身扭左边,屁股就扭右边,椅子随着身体东倒西歪。 终于椅子一侧的平衡被打破,眼看史蒂夫将摔倒在地板上—— 他下意识想用手撑住地板,瘦弱的手指接触到地板一瞬间就被接着倒下的身体压垮,无名指被压在身体下,重量和倒塌的冲击,让其成了紫藤花的藤蔓一样的弯曲程度,手皮过分堆积的褶皱就像是藤蔓上的尖刺。 椅子随着史蒂夫的身体倒下而倾倒,椅子的靠背倾斜后的侧面像一个方形的棒槌,紧接着椅背狠狠地砸在了史蒂夫的后脑勺上。 趴在地上的史蒂夫逐渐失去意识,整个过程从史蒂夫醒来到又昏死过去大概有三十秒。 ...... 「我不确认他死了没有。」说这话的人踢了踢脚边的躯体。 「他这种人还是死了比较好,他不该死,但他注定是活不了的。」刚才说话那人的旁边还站着另外一个人。 「他现在死了也没用,该他死的时候才能死,不过看样子还没有死,这个不是尸臭。」他说完后,试图拿脚掀翻这具躯体,但他找不到合适的角度或者说力道去“铲”翻躯体,他实在苦恼,就去屋外随便找了一根被雨淋得发腐的木棍撬翻这具躯体。 躯体翻过来后,脸露出来了——胡子贴满了下巴紧紧的被压成一片焦黑的糊饼,很难认,但确实是史蒂夫,昏倒这么些天,但胡子倒长得很快。 事实上,他仅仅昏睡了两天左右,这两个人闯进他家里已经是第五天了,他在昏睡后第二天时就已经醒了。 醒来后他只感觉太饿了,太渴了,他的嘴皮像披萨薄饼一样脆,口腔里的会厌一直在做着吞咽的东西,想吞一些口水来滋润口腔,但口水就像烤稀的芝士一样粘稠,他什么也吞不了。 但仅仅是饥渴而已,饥渴会去驱动那些早晨会做运动、中午会与人共餐、下午会来一杯下午茶的人,但饥渴驱动不了史蒂夫。 “睡着就不渴了。”——他醒来时半睁开的无神的眼睛贴着地板望向床边,那床边像是有烛光一样映在他的眼中,他想去床上睡可能会暖和一点,但是去床上要爬起来,爬起来后又要收拾房间和满地的狼藉,现在他觉得木板其实比床更舒服一些。 于是他昏倒第二天刚醒来后又睡着了。 就算不去追寻所谓的真相也可以,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真相太麻烦了,没有真相自己一样可以过得很好。 抱着这个想法他又心安理得的睡着了。 —— 霍恩斯夫妇捡到史蒂夫的时候还在下雪,那天是圣诞节,大约26年前的圣诞节,一声啼鸣回应了他们的餐前祈祷。 霍恩斯一家住在代达罗斯山脊下的一个小镇,这小镇以及邻镇的这片区域常年被战争所殃及,霍恩斯夫妇一直在不停的逃离迁徙之中度过,一直到战争结束时,已经快过五十岁生日了。 他们一直想要一个孩子。 整间屋子亮堂堂的,充盈烤火鸡、各种披萨的香味,一张长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霍恩斯先生刚吃完饭,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烤着壁炉的火。 屋外街道上的路人走着走着就避开一块地方,绕着走。 那是一个弃婴,路过的人皆是看了一眼这个弃婴便绕道而行,一个不哭闹,不叫喊的婴儿躺在冬天的街道,也许就是一个死婴,他们大概会这么想。 婴儿被十几层旧报纸以及最里面的一层薄棉絮包裹着。 他半睁开的无神的眼睛,那视线贴着街道的烂砖延伸到一间屋子,透过窗户向里面看去,烛光、壁炉,以及躺在沙发上脸被壁炉照的通红的霍恩斯先生。

抬头 小心月亮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