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当共剪西窗烛-Chapter 16
快完结了
冲！
以前天鹅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高山。准确地说，是从来没体验过于巅峰期登陆的感觉。也因此，她从来没想过，在风华正茂的时候一头撞得支离破碎，会这么痛苦。
小环流在刀锋般的山脉面前毫无抵抗之力，170kt的风速也无法拯救她半分。冲上陆地的那一刻，天鹅感到了仿佛身体被从中间撕裂的痛苦。好痛，她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即使如此，也是自己应得的，她想。就当是自己背叛了艾莎尼的报应吧。只是这报应来得有些太快了。
眼墙触陆，结构随即崩毁，云顶如雪崩般坍塌，转瞬间所有的意气风发都不复存在。天鹅所引以为傲的一切在高低起伏、坑坑洼洼的地貌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她艰难地拖着身子往前行走，从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早已超过阈值，现在她甚至可能还没有一开始那么疼——因为已经痛到麻木了。
所以说……我讨厌陆地……
她惊讶于自己竟然还有心思开自己的玩笑。不过这下子，就是真正的结束了吧。她有些意识不清了，迷迷糊糊地想着。身上的力气也一点点散去了，到了最后，她已经虚弱得根本站不住，几乎是匍匐在地上。现在自己是什么级别呢？STS？TS？走路都走不了，怕不是个TD吧。她自嘲地想着。但是在最后，还有一件事……
她撑着一口气继续往前爬，翻山越岭，好不容易看到了陆地那头的一抹碧色，那让所有台风的心都为之颤动的，涌动的颜色。
海……是海吗……
精疲力尽的天鹅，向着眼前梦幻般的波涛，颤抖地伸出虚弱无力的手。
这……大概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海了吧……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重新踏入了海水。此时的她，对流尽失，结构全毁，只剩一个空壳的LLCC，状态甚至还不如刚命名的时候。虽然借助着水汽重新爆发出了一点对流，但终究是强弩之末了。实际上，此前的预报已经预言到了，南海不是天鹅的救赎，而是她的终结之地。挣扎着靠近了越南岸边的天鹅，终于还是在11月6日这天，彻彻底底与这个世界作别。
消散的前一刻，天鹅模糊的视线中，仿佛出现了艾莎尼满含泪水的双眼。
艾莎尼……艾莎尼……我代替你承受这无尽的罪孽，而你，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走下去……
等到天鹅抬起头来，对面的艾莎尼早已泣不成声。天鹅下意识地站起来伸出手，想要为她擦去眼泪，但是往前伸的手被一层玻璃阻隔了。她这才想起，她和艾莎尼现在，已经隔了一堵跨不过去的墙了。
时至今日，艾莎尼的眼泪仍然能剧烈地触痛她的心。天鹅苦笑着心想，说什么放下了，原来一直没有放下的还是自己。其实这几个月来早有苗头了，只是她一直在逃避。她不想面对这样无耻的自己。当初主动说要离开的人过了不一会儿又转头过来寻找，这不是无耻是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天鹅看艾莎尼的眼泪终于有要渐止的迹象，试探着问了一句：“艾莎尼……？”
“你这个混蛋！”艾莎尼猛然抬起头来，带着哭腔喊道，“混蛋！大混蛋！什么都不告诉我还一意孤行的大混蛋！！！”
天鹅不敢反驳，只好默默地听她发泄。
“你凭什么觉得这两件事是等价的？！你凭什么会觉得，没有保护好自己会比背叛我更让我生气？！”艾莎尼一边哭一边质问道，“天鹅，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那么轻易地与你背弃？我当初和你那么约定只是因为不想失去你，但是我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有多重！你当初只要和我说一声……你只要好好跟我说一声！我就会原谅你的啊！”
天鹅慢慢地眨了两下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艾莎尼，你……”
“只有你这个蠢货才会把这种事情看得比天还要大。”艾莎尼抹了一把眼泪，眼睛通红地瞪着她，“蠢货！木头！脑子转不过弯的家伙！你好好分析一下，好好理一下你脑袋里为数不多的逻辑！你觉得我不会原谅你吗？你觉得你这样闭着眼睛乱想一通，然后自顾自把所有事情都了结却一句话也不和我说一声，会比把一切向我坦白的结局更好吗？！”
天鹅哑口无言。听着艾莎尼崩溃般的哭泣，她自己也觉得鼻子开始发酸，那是一种后知后觉的愧疚和悔恨。过去这么久以后再去回想，她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钻牛角尖。完全不用担心的事，为什么她还要纠结这么久，还为此把自己搞得精神疲惫？她突然很想笑，又觉得自己应该哭才对，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似的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这算什么啊。
无论如何，现在这个局面，完全是她一手促成的。她是彻底的责任人。
艾莎尼似乎终于发泄够了，大口喘着气缓和激动的情绪。她抬起朦胧的泪眼直直地看着天鹅，轻声说：“天鹅，到头来，你还是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天鹅对上她的脸，不知所措地低下头，嗫嚅了半天，最后也只是畏畏缩缩地挤出一句话：“……对不起……”
艾莎尼的眼睛里满是哀伤，她就那么看了天鹅很久，然后问：“这就是你想说的吗？一句道歉就了了？”
“我……”天鹅的身体一颤，她犹豫了很久自己应该说什么，然后才下定决心似的张嘴，“艾莎尼，我……除了道歉也做不了什么了。这件事，确实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你想怎么骂我都行，我……心甘情愿接受你的批判。”
她想了想，把眼神撇到一边，又小声开口：“现在事情变成这样已经没法挽回了，我也想不出什么补救措施，毕竟我现在都已经在这个监狱里了……我把决定权交给你。今天以后，你想和我彻底分手，我接受。你要是还愿意和我这个蠢货继续走下去……当然这样你可能还会损失一些什么……我也接受。无论你原不原谅我，我都接受。”
她顿了顿，小声补充道：“我伤你太深，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后的补偿了。”
就在这句话说出口的那一刻，天鹅突然感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了，随之而来的是全身的疲惫，就像那种长期紧绷的身体突然放松下来的那种疲惫。一直纠缠着她的心魔在这一刻解放了，也因此，天鹅很久没有体会过的畅快感，在这一刻又重新回归了。
在她说完以后，艾莎尼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她的眼睛一直盯着天鹅，天鹅被那目光盯得有些心虚，就在她开始思考这个处理方式是不是不够好、还有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艾莎尼开口了：“我，一定要现在就做出回答吗？”
“嗯？”天鹅一愣，连忙说，“不用，你回去慢慢想也可以……不做回答也可以。这是你的选择。”
“那你呢？你已经放下了吗？”艾莎尼问，“如果我迟迟不做出回答，你也还会继续纠结这件事吗？”
“我？”天鹅愣了一下，苦笑一声，“我已经无所谓了。说实话，艾莎尼，在对你说出真相的那一刻，我已经想通了——把积压的心事说出来，这就是我的解脱了。”
艾莎尼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我会认真考虑的。下次见面，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
就在这时，会见室的铃声响了起来，探视时间到了。艾莎尼抱着文件夹站起身，最后看了天鹅一眼，然后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天鹅……我们到时候再见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