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

夜,寂静无声。
冷月,独悬于顶,将清冷的月光洒落人间。
在滇北乌蒙本孤寂无人的官道上,一人一车缓缓驶过,平常地如同这固有的景色中的一环一般。
那驾驶位上,一位消瘦的中年汉子,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

他的双鬓略显灰白色,鼻梁挺阔,颧骨略高,面色沉静。唯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同于常人的坚毅,与这夜色遥相映衬,冷峻、难以捉摸。
他,在众人眼中只是一位不起眼的环卫工人,洒水车与他更像是一个无处不在的城市符号,对普通人来讲,他更加普通。
在乌蒙小北门,一面青石墙旁,磅礴连绵的山峦与翠松青松相间,大有雄州雾列之感。那持笔挥毫之人,正是夜间那普通的环卫工人,而如今持笔之时,却风采卓绝,可算是乌蒙之地俊采物列中的一位人物。

此人姓张,名忠祥,姓喜画竹,尤爱山水,其画擅用墨,少用颜色,笔下之景自成一派,其画作观来自有澄怀观道之感,大有天人合一之势,江湖人称:扫地僧!
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
“做人如果没有梦想,跟咸鱼有什么分别?”电影《少林足球》里,这句精典台词击中了多少已将梦想尘封的人心不得而知,但午夜梦回时,谁不曾在某个夜色中缅怀过自己青春时的梦想?而后独留叹息,伧然心伤。
北岛说,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是我们没有“让夕阳涂抹小路,让荆棘化作杜鹃”的勇气?还是我们甘于平庸,丢失了寻求梦想的执着?亦或是,尘世的锁杂在吞噬着梦想的影子,直至消亡?
我们是依然以年轻人的姿态和生活死磕,还是融入平凡的生活?梦想又在让人向往的什么地方?

梦想这东西我明白,但坚持是什么?

张忠祥今年五十余岁,坚持作画已经四十多年,站在昭通的山头上,朝阳的光辉披洒在他身上的时候,如同冠冕。
大都好物不牢坚,彩云易散琉璃脆。梦想这东西,亦是如此。
我们不知道当初张忠祥是如何爱上这支画笔的,那时的他,估计有着勇毅的眼神和不屈的斗志,拿着画笔,描绘他心中的山河;我们只知道,如今的他仍然有着勇毅的眼神和不屈的斗志,拿着画笔,山河仍在他笔下流淌。

张忠祥办了画展,溢美之词充盈左右。而在此之前,那段漫长而孤独的沉寂他不曾言说过,但一个环卫工人,想成为一名画家,这件事本身就有着“不笑,不足以为道”的执念。

同样沉寂了六十多年的叔本华曾说:“真理是我唯一的指路星辰”,那些上万个日夜里,那些无法计数的时刻里,他们相信的是时间和力量都无法打碎的那在他们心中已经活着的,已经成形的,永无法割舍的形体。
以凡人之躯打造伊甸园
到底有没有两全之美?
张忠祥走进他租用的画室,点开电暖炉,烤上两个洋芋,在高温下皮肉破裂的样子,如同梦想在被现实煎烤的时候,只有经过痛苦的质变,才会有成熟时飘香的味道。
他啃上一口洋芋,接着做画,扒开洋芋皮的手还残留着黑色的灰烬,不久,他又换上工作服,发动引擎,行走在清洁街道的路上。

工友戏笑着问他:“什么时候准备回去当一名画家?”
张忠祥不过笑笑,画画不足以养活自己也许是每一名艺术工作者的烦恼,但又何尝不是每一个活在尘世里的真实的个体的幸福?
如果我们不曾被蜘蛛咬过,不曾天生具备雷神之力,更没有“钞能力”,那我们为何不可以开着洒水车,做一名“扫地僧”!

毕竟,最后打个响指,拯救世界的,也可以是钢铁外衣下包裹的普通人!
晨曦薄雾,水汽张扬。
一街巷中,一人,缓步而行。
巨形墙体上,山水连绵之景赫然入眼。
民众围而议之,相询此为何人所作?无人可答。
而那人,慢慢脱下环卫工人的外衣,挂于手臂之上,背影渐远,直至消失于人群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