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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是你 第53章 草芸

2023-01-08 19:48 作者:小熊软糖4636  | 我要投稿

  天泼墨一般黑,仿佛再透不进一丝光,暴雨随风“噼里啪啦”地砸在阳台上,溅起密集的水花。

  走道上放学的同学们都慌乱地往里躲,蒋芸握着手机愣神间差点被后退的人踩到,王晓佳眼疾手快地搂住她的腰,带得她往旁边跨了一小步,躲开了前方的脚步。

  蒋芸这才回过神来,抬眸看着天幕下的瓢泼大雨,听不出情绪地低道:“突然下得这么大啊。”

  王晓佳接茬:“是啊,还以为不会下了。不知道等一会儿会不会小一点。”

  蒋芸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王晓佳观察她低垂的眉睫,紧抿的薄唇,小心翼翼地问:“怎么了吗?阿姨……说什么了吗?”

  蒋芸强压下不安,收敛心神,偏头看王晓佳:“她让我晚上过去一趟,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

  “可是雨下这么大……”王晓佳担心。

  “没事,一会儿可能就停了。”蒋芸说得平常,“一会儿我们直接在小区前面的那家面馆吃吧,我早点过去,早点回来。”

  王晓佳当然没有异议。她心里其实有一些打鼓,这也不是周五,明天也不是什么节假日,方若桦怎么会突然要蒋芸过去。但刚经过辅导员的虚惊一场,她宁愿说服自己,是自己惊弓之鸟,想太多了。

  她不知道,骑着电动车回去路上,蒋芸搂着她的腰,脸颊贴着她的背,在她看不见的时候,眼眸沉了下去,沉进了海底。

  电话里,其实方若桦什么都没说,可母女二十年,蒋芸与她有心照不宣的默契。

  “蒋芸,你晚上有课吗?没课的话,过来一趟,我们聊聊。”她叫了她全名。

  方若桦已经很久没有叫她全名了。小时候,每次她做错事,方若桦要教育她的时候,也总是这样说:“蒋芸,吃完饭,我们聊聊。”

  她每次说的语气并不严厉,可这句话却还是成了蒋芸童年的紧箍咒。很小她就知道,父母关系不好,这个家庭摇摇欲坠,维系着,并不容易。所以懂事以后,她就一直努力约束自己成为一个省心的、省事的孩子,想要为维系着这个家庭出一份力,想要给方若桦多一点的开怀与慰藉。方若桦说这句话时偶尔会透露出的疲倦和失望,总会令她觉得不安和难过。

  几乎是条件反射,蒋芸一瞬间又有自己做错了事的错觉。

  是哪件事?张潞路?学校又打电话搬家长了?还是,她和佳佳的事,她终于要摊开来和她谈了?

  蒋芸直觉是后者。

  明辨是非,是从小方若桦教给她的,即便是出于要她保护好自己的目的,方若桦也不可能认为自己帮助张潞路是一件错事,为此批评自己的。

  蒋芸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她也真的以为自己是做好了准备的,毕竟方若桦已经不止一次地试探过她了,她们之间几乎是只隔着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了。可是当车子真的驶进了向家别墅,她只要跨下车,踩下地面,就真的要面对了的时候,她突然发现,如果可以,她居然想就这样坐在这里,坐到地老天荒。

  原来,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勇敢。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可无端的,她心虚了、害怕了、羞愧了。

  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消息通知弹窗显示,是王晓佳问她:“到了吗?”后面跟着一个笑脸。

  蒋芸凝视着,敛睫很轻地叹笑了一声,乌眸渐渐清明,显露出坚定。她拿起手机,回了她两个字“到了。”,而后不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打开车门下车了。

  雨下得久了,盛夏的夜居然透着几分令人瑟缩的凉意。蒋芸摸了一下手臂,挺直着脊背,绕过车库,走过草坪,走进灯火通明的别墅。

  别墅的大厅里,妹妹嘉嘉一看见她,就摇摇晃晃地冲她跑了过去。她刚学步不久,蒋芸怕她摔了,连忙快走两步蹲下|身子接住了她。

  小人儿撞进了她的怀里,开心地“咯咯”笑,含含糊糊奶声奶气地叫着“姐”,埋在她身上不肯起来。

  蒋芸顺手抱起她,看着不远处望着她们的向业,和他打招呼:“叔叔。”

  向业笑道:“这鬼灵精,又骗人抱她。吃饭了吗?”

  “吃过了。”蒋芸抱着嘉嘉往里走,视线落在楼梯上空,问:“我妈在楼上?”

  向业的视线跟着她一起向上,“嗯,她在书房里等你。”顿了一顿,他视线下落,压低声音问蒋芸:“你们怎么了?我看她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蒋芸眉头沉了沉,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把嘉嘉递给他,说:“那我上去看看。”

  她伸手按在胸前,那里挂着一条她们一周年纪念日时王晓佳送她的项链,步步向上,直到书房门口。她在门口静默两秒,抬手敲门:“妈,是我。”

  方若桦沉缓的应答声传出:“进来。”

  蒋芸推门而入,看见方若桦穿着长裙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正把膝盖上的册子合上,放到了茶几上,抬起头看向她。

  蒋芸注意到,她刚刚在翻看的是存放她从小到大照片的相册。她强作镇定地走到了方若桦身旁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不闪不躲,回应方若桦的视线。

  方若桦脸色淡淡的,望着她的眼神很复杂,深深的,像是要重新认识这个由她一手养大的孩子一样。

  蒋芸僵了脊背,喉咙发梗,试图翕动了唇,随即又缄默了,垂眸由着她审视。

  好几秒后,方若桦才开口问:“吃饭了吗?”

  蒋芸点头:“吃了。”

  “你们辅导员给我打电话了,和我说了你在网上的作为,让我劝劝你。”方若桦倒了一小杯茶,推到蒋芸面前。

  蒋芸看着她,手指搭在茶杯上,根本没心思喝,绷着心神等待她的下文。

  方若桦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边倒边说:“那件事,我这两天也有听说,只是没想到你有参与。帮助同学没什么问题,把握好分寸、保护好自己就好,我不干涉你。”

  蒋芸心情没有任何放松,干涩地说:“谢谢妈。”

  方若桦手摩挲着杯盏,也不喝茶,也不应她。空气莫名地安静了下来,蒋芸错觉她们彼此的呼吸声都变得清晰可闻。

  好像都染了情绪般,低沉沉的。

  终于,方若桦低沉沉地再次开口:“但是,他和我说了另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

  她抬眸,直直望进蒋芸的眼里,问:“他让我留意,你在学校里和一个女生交往过密,同学们都说,你们……是同性恋。”她越说声音越轻,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隐含期冀,盼望着蒋芸能给她一个否定的答案,“是不是真的?”

  蒋芸终于失去了与她对视的勇气,仓皇地躲开了眼神,应不出一句“是”,更应不出一句“不是”。

  像突然被扼住了喉咙,连气管的呼吸都变得困难,眼眶也变得酸涩了。

  她宁愿方若桦用更强硬的态度骂她,指责她,也不愿意她用这样不愿相信、自欺欺人的期望神态面对她。

  “对不起。”她艰难启唇。

  方若桦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摸着茶盏的指尖用力得发白,眼里的光彻底暗了下去。

  “是王晓佳吗?”她问。

  蒋芸承认:“是。”

  方若桦五指包握住茶盏,杯沿顺着肌肤,深深地硌进了她的手心,茶水顺着她的手掌蜿蜒过她的手腕,湿答答的,像从她心里淌出的血。

  从暑假里第一次在蒋芸卧室床头发现王晓佳的照片开始,她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了,可直到这一刻,她发现,她还是太难过、太难过了。她知道为人父母应当明白,孩子从出生后就是独立的个体,父母不应该对他们有过多的寄望与要求。可是,她半辈子念着蒋芸、为着蒋芸,直到这一刻,还在为她考虑着,蒋芸明知道她是受着怎样的苦楚、抱着怎样的希望过来的,做出这样的选择,接受这样的爱情,到底有没有一丁点考虑过她的感受。

  “你太让我失望了。”她的声音里有克制不住的哽咽。

  一瞬间,蒋芸从开始就忍着的泪落了下去,心如刀割。这一声“失望”,太重了。全世界,明明她是最希望让方若桦快乐的人了。她明明努力了那么久的。可她还是让她失望了。

  她咬着牙,哑着声,再次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妈,对不起……”

  方若桦转开头不想看她,泪水簌簌地下落,她抬手飞快地擦拭。

  蒋芸望着她,咬着唇,无声无息地跟着泪流满面。

  好几秒后,方若桦很沉地吸气,像缓和过了一些情绪,回过头命令她:“和她分手。”

  蒋芸一瞬间脊背绷得更直了,眼圈泛红,水光迷蒙的眼里满是愧疚,却还是坚定地摇头:“对不起,妈妈,我做不到。”

  “对不起,我做不到”,又是这句话,蒋远眠也对她说过这句话,一边对她说这对不起,一边伤害着她、恶心着她,让她半生活在一场醒不来的噩梦中。

  方若桦太阳穴突突地跳,握着茶盏的五指愈发用力,胸口闷到发疼,才堪堪克制住自己想要发火的冲动。不应该的,不可以,不能迁怒,不能有私心。

  “蒋芸,我以前不知道你是这么没有分寸的孩子。你真的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以后要面对的是什么吗?”

  蒋芸吸了一下鼻子,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用更成熟的姿态来说服方若桦:“妈妈,我知道的。我试过拒绝的,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真的很喜欢她。我不是一时冲动和她在一起的,是深思熟虑过,想要和她一辈子的。”

  “你现在才几岁,你知道人的一辈子有多长,一生中会遇到多少人、有多少可能吗?你不是非她不可的,为什么不给自己多一个选择的机会。”

  “那为什么不能给她同等的机会。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已经很难得了不是吗?与其寄望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可能,不如珍惜当下,不是吗?妈妈,是你教过我,人要懂得知足。”

  方若桦一字一字沉声道:“我还教过你迷途知返、适可而止。蒋芸,不要用我说过的话来反驳我。”

  蒋芸梗了梗喉咙,低声说:“对不起。”

  “蒋芸,人生是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的,这世界上,没有真的过不去的坎、离不开的人。选择一个合适的伴侣,可以让你往后的人生轻松快乐很多。我不想你浪费时间在一个错误的人身上。现在抽身还来得及。”

  “她不是错误的人。我选择她,现在已经很快乐了。”

  “那是你们现在还没有毕业,还没有真正接触社会。不说你们两个女生在一起要面对多少流言蜚语,只说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能不能幸福,就不仅仅是两个人就能决定的,背后还牵涉着两个家庭。你对她了解又有多少?你知道的她就是真正的她吗?”

  蒋芸张唇要反驳,忽然反应了过来,错愕道:“什么意思?”

  方若桦蹙眉说:“你知道她现在的父母不是她亲生父母,只是她叔叔婶婶,她亲生父亲是杀人犯吗?”

  “你调查她了?”蒋芸脸色瞬时间沉了下来。

  方若桦没有否认。

  蒋芸一下子痛入心扉,为现在的王晓佳,也为过去的王晓佳。她明明那样美好,那样努力,可这些过去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这些过去要牵累她到什么时候。“妈,你太过分了,你这是侵犯**。”她少有的对方若桦大声了。

  方若桦眸色也冷了下来,为着她的态度心寒。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不用去做这样的事。”

  蒋芸察觉到自己态度不好,又努力压下了,缓和了语气说:“妈,这些我都知道。我是自己知道的情况下,选择的她。”

  方若桦愕然,随即,是更疲倦的叹息:“蒋芸,你以为你可以是救世主吗?”

  蒋芸说:“我不是,她也不需要。。”

  “她需不需要,不是你说了算的。蒋芸,你太天真了。是不是我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才把你养得现在这样不通世故。”

  “有赤子之心不是坏事。”

  “所以你一定要一意孤行是吗?”

  蒋芸默了默,还是那一句:“对不起……”

  方若桦放下手中的杯子,掌心疼得发麻。她抬手扶额,很快又放了下去,指甲扎着伤心的破口,才稳住声线,说出口道:“蒋芸,你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说服不了你。”

  “可是,我是你妈妈,我也没有办法什么都不做,就看着你这样一条道走到黑。”

  “既然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你走吧。”

  蒋芸不可置信地看着方若桦,呼吸都消失了,动了动唇,却发不出声。

  妈妈这是,不要她了吗?

  方若桦视线落在相册上,不再看她:“三年,我给你三年的时间,你也给我三年时间。这三年,我们就不要联系了。”

  “三年后,如果你们还在一起,你带她回来,我祝福你们。”

  “好。”好几秒后,空气里响起蒋芸艰涩的应答声。

  不是该计较这些的时候,方若桦却还是悲从中来。蒋芸没有一丝丝的退让,她的干脆甚至让她觉得自己把自己和王晓佳摆在同一个天秤上太可笑了。方若桦落在相册上的视线晃动里起来,心碎了又碎,难过到极致,反倒能硬起心肠把无情的话说出口了。

  “给你一周的时间搬家够不够?”

  蒋芸像被什么定住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方若桦,一滴泪没有声息地滚了出来。方若桦的意思她听懂了。

  “够了。”她低下头,很轻地吸了一下鼻子,试图收起自己难堪的脆弱,可低沉的鼻音还是出卖了她。”卡里剩下的钱要转给你吗?”她看着地面上她们交汇在一起的影子问。

  方若桦忍着痛苦,平静回她:“把你支付宝的账号密码也发给我。”

  她这是要她把所有的一切都还给她。

  蒋芸长睫颤了颤,却没有泪再落下了。她收回手,放在双膝上,端坐着,是比方若桦更平静的姿态:“好。卡没绑定,我回去后转给你。”

  方若桦给她机会:“不用着急,你可以考虑两天。”

  蒋芸回绝:“不用了。”

  方若桦张了张唇,终是没再发出声。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蒋芸看着方若桦脚踝上的护踝,听不出情绪地说:“以后尽量少穿高跟吧,脚扭过一次以后,就容易反复。膝盖还总疼的话,全身检查做一次。嘉嘉大了,不要太惯着她。你腰不好,抱久晚上又要难受。”

  方若桦的心在她的一字一字中发颤。“嗯。”单音节的回应,冷淡又敷衍。

  蒋芸喉咙动了动,站起身说:“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方若桦的心随着她的站起,空了一大半,可还是答:“嗯。”

  蒋芸在原地站了两秒,转过身,提起脚一步一步往外走。肩膀下沉,腰肢笔直,整个人像一株挺秀的雪竹。

  方若桦目送着她,目送着这个不知不觉间已经出落成大人了的女儿,脚步声中走过的每一秒都仿佛被无限拉长了。她盼望着蒋芸下一秒就会回过头来,和她示弱、与她示好,哪怕只是一点松动也好。

  可最后蒋芸在门边站定,回过头来,与她说的话却是:“妈,我们母女俩的事,我们母女俩解决就好。这三年,私底下,不要找佳佳,可以吗?”

  方若桦被她堵了个措手不及,一时没有说话。

  蒋芸望着她,目光泄露出几分哀求。

  方若桦说不清是心疼还是心寒,为着蒋芸这一整场谈话中难得的示弱——为着王晓佳的。

  方若桦终于避开她的眼,答应她:“好。”

  她一贯重诺,蒋芸松了眉头。她像是想笑,却无法完全带动唇角,只抿出了极浅的一点弧度,很轻、很平和地说:“那……妈你照顾好自己。”

  “我们,三年后见。”

  方若桦绷着脸,没有回答。门被“咔哒”一声轻轻带上了,方若桦静坐着,像雕塑一样,听着她的脚步声走过平台、转下楼梯,踏上大厅,消失在她听不到的地方……

  像是有什么,走出了自己的生命。

  方若桦嚯然站起身,急急地追了两步,又仓皇地停下脚步。泪如雨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她不求蒋芸现在能理解她。她只求,蒋芸下半生能顺遂无忧,平安喜乐。她能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王晓佳那样的家庭背景,她怎么能放心地把自己殚精竭虑护了二十年的掌上明珠交给她。

  这世上的事,蒋芸还不懂,可她见得太多了。真实的生活远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有情饮水并不会真的饱。

  现在王晓佳就住蒋芸家、花蒋芸的钱,让蒋芸养着她,没关系,蒋芸现在经济条件是比她要好,多承担些是应该的。可是以后呢,她吸毒杀人劳改即将出来的父亲呢?也要成为蒋芸这辈子要背负起来的包袱和污点吗?她父亲真的改好了吗?如果是除不去的牛皮癣、填不满的无底洞呢?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蒋芸冒着这种险,这不是她的孩子人生中该面对的。她要给蒋芸时间,让现实给蒋芸上一课,让她真的长大,真的明白,生活到底是什么,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并不只是嘴上轻飘飘的一句话。她也要给自己时间,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打蛇七寸。

  蒋芸像没事人一样回到了大厅,嘉嘉坐在向业的肩膀上玩耍,看见蒋芸下来了,就笑眯了眼睛朝她张开手,要她抱抱。

  蒋芸伸手接过她,低头与她澄亮的眸对视着,少有的,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小人儿被亲了,有点害羞又有点高兴,咧着嘴傻笑。蒋芸叮嘱她:“以后要听妈妈话,好好长大,知道吗?”

  小朋友哪里听得懂,只顾着要抱她,左蹭蹭,右蹭蹭。

  蒋芸搂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眼睫低垂。

  向业站在一旁听得心惊,试探地问:“和你妈谈完了?这么快?”

  蒋芸“嗯”了一声,蹲下|身子,把嘉嘉放下,站起身,又把包里的车钥匙取出,弯腰放在了茶几上。

  她对着向业颔首,十分礼貌地嘱托他:“以后,妈妈就托叔叔多照顾一些了。”

  向业愕然:“这……什……”

  蒋芸却没有多说的意思,摇了摇头,不等他反应,转身向外走了。

  向业想要伸手抓她,又碍于和蒋芸没那么亲近,伸到一半收回了,“我送你。”向业大声地喊。

  蒋芸背对着他,头也不回,摆摆手。

  于是他只能看着女孩倔强单薄的身影,走出他的家门,裙摆飘摇,被风雨卷入苍茫的夜色中。

  雨又下得大了,随风肆虐,雨伞根本挡不住。

  蒋芸撑着伞走了一小会儿,裙摆湿了大半。她摸出手机,习惯性地想要打开软件打车,输入目的地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她收了手机,站到了路边一处靠墙能稍挡风雨的地方,搜索最近的公交站,静静地等待雨停。

  雨小后,她步行至公交车站,凭着生活常识和之前出游时的印象,乘上了一辆公交车,运气很好地坐到了最后一个空位。

  夜晚的车厢,空荡荡的,很安静。没有人说话,只有窗外的雨在不知疲倦地泣诉着。

  蒋芸看着窗外,出神地听。

  两站过后,上来了一个带小孩的老人。她站起了身让座,找了一处靠着窗的地方,抓着把手,继续静默听雨。

  过去时很长的一段路,回来时,短得却好像只有一瞬间。一回神,便已经是到门口了。

  蒋芸伸手输密码时,才发现自己手背、手臂上都是湿润的雨水。她收回手,打开包,取出纸巾把自己湿了的手臂、头发、脸颊都擦拭了一遍,才拨了拨刘海,打开了门。

  门刚打开,里面就传来了急促的踢踏声。蒋芸关上门,转过身,王晓佳就已经到了玄关边上了。

  “蒋芸……”她上扬的叫唤声在看清她身影的一瞬间骤然止住,“你怎么湿成这样了?”她慌张地伸手摸她。

  蒋芸手上冰凉凉的。

  蒋芸深深地看着她,用另一只手牵住了她,就势在玄关的椅子上坐下,淡声说:“没事,外面雨有点大。一会儿再洗个澡就好。”

  “叔叔家停车的地方距离大门这么远吗?”王晓佳自然地要屈膝帮她解鞋带。

  “我没开车回来。”蒋芸扶住她的肩膀,止住她的动作,说:“佳佳,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王晓佳愣住,仰起头望着她,触及她幽静的双眸,心跳声突然乱成一片。

  从蒋芸去方若桦那后,笼罩她一整晚的惶然感再度来袭。

  “嗯?”她紧绷着声线问。

  蒋芸表情很淡,声线冷静地叙述:“我妈知道我们在一起的事了。”

  刹那间,王晓佳脸上血色褪尽,张了张唇,像是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语言。“那……那你……”她忽然站起身,慌张地去摸蒋芸的脸颊,肩膀,手臂……

  蒋芸拉住她的手,轻轻摇头:“我没事。我妈不是会动手的人。”

  王晓佳低眸看她,脑袋还嗡嗡的,眼圈已是通红。“那……阿姨,怎么说?”她问得滞涩。蒋芸的手还在她手中,她却突然觉得,心里很空、很慌,像这只手马上就要从她的手心中凭空幻灭了一样。

  蒋芸阖眸说:“我妈不同意。她和我做了一个约定,约定我们互相给彼此三年时间,三年后,如果我和你还在一起,她就答应我们在一起。”

  王晓佳心中升腾起些微的希望,大气都不敢喘,握紧她的手,一眨不眨地听着她的下文。

  蒋芸继续说:“但条件是,这三年,”她的声音越说越轻,王晓佳的心却越拧越紧,“我和她互相不要联系。”

  “我要完全靠自己度过这三年。”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王晓佳双唇颤动,巨大的愧疚和惶恐转瞬间吞没了她。她张唇试图找回自己的声音,蒋芸却先她一步说下去了。

  “佳佳,你……介意我,一无所有地和你在一起吗?”她望着她,仿佛像是想笑,却没成功。唇色白得像纸,乌眸蒙着一层薄雾般,濛濛的,话到最后,隐约带着抖音。

  一刹那间,王晓佳痛若锥心。第一次,她第一次见到蒋芸这样不自信、忐忑的样子。她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垂怜,拖累她至此,还得到她这样的深爱。她再也忍不住,双臂搂住蒋芸,把她紧紧地搂进怀里,泪水簌簌下落。

  “蒋芸,笨蛋,大笨蛋,我不值得你这样,不值得……”她哽咽地回答她:“你不是一无所有。”

  “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的所有。”

  仿佛被她的哭腔触动,怀里蒋芸的鼻息声也沉重了许多。她在忍哭,忍得贴着王晓佳小腹的身体都在微微的颤动着。

  她以为她可以忍得住的。

  可抱着女孩、抱着她贫瘠土地上的最后一朵玫瑰,这一路强压的委屈、彷徨,故作坚强,突然就都撑不住了。

  十八岁时,蒋远眠教会了她,爱可以是假的;二十一岁,方若桦告诉了她,原来爱是可以被收回的。

  她站在世界的中心,突然发现,其实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没有谁是无条件、永远爱她的。

  这么多年来,她是不是太自大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可有可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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