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诺伯特
一
伦蒂尼姆的夜晚并不如往日般宁静，摄政王终归是随着他的宏愿一起逝去了，一并带去的还有萨卡兹族久久等候的一次复兴。公爵们为他们的盲目和野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飞空艇横空出世，盘桓在碎片大厦之上的乌云将维多利亚百年来的腐朽血淋淋地昭示给她的人民。混战之后，维多利亚元气大伤，伦蒂尼姆城内仅有寥寥数名骑警巡逻，路灯点亮的范围里，清理路障和源石碎屑的工人尚未休班，原先繁华的步行街不见人流，首都的市民们无法忘却日前的恐怖，疮痍弥目。伦蒂尼姆的夜晚并不如往日般宁静，摄政王终归是随着他的宏愿一起逝去了，一并带去的还有萨卡兹族久久等候的一次复兴。公爵们为他们的盲目和野心付出了惨痛的代价，飞空艇横空出世，盘桓在碎片大厦之上的乌云将维多利亚百年来的腐朽血淋淋地昭示给她的人民。混战之后，维多利亚元气大伤，伦蒂尼姆城内仅有寥寥数名骑警巡逻，路灯点亮的范围里，清理路障和源石碎屑的工人尚未休班，原先繁华的步行街不见人流，首都的市民们无法忘却日前的恐怖，疮痍弥目。
罗德岛舰已经抵达伦蒂尼姆的陆港，船身中部是干员们的宿舍，大都熄灯了，只剩下几间寝室仍透着亮光。博士坐在办公室的皮椅上，他的办公室离宿舍很近，一条走廊的距离。
他正在读一封信。
咚、咚、咚……
敲门声将博士的思绪从信中拉回，抬眼看，一位黄发的阿斯兰推开门伫立。
“博士，我能进来坐一会吗？”
“当然可以，我的办公室总是没有人，寂寞得很。”博士微笑着伸出臂，做邀请的手势。
办公室的右侧置有接待用的沙发，维娜倚靠在沙发背，博士坐在她的侧位。
“博士，要吃糖吗？”维娜从糖果盒中抽出一根棒棒糖，递给博士。博士将它含在口中，很重的酸味，可以说是一种苦涩。
“很有特色的糖，让我想起一位故人。”博士说罢，沉默一会，又说：
“维娜，你……真的决意接过那顶冠冕？”
维娜点头，神情变得坚定，看向前方摆满相框的墙，又低下头盯着自己手中的糖果，说：
“我既然拔出了它，就不想要再将它插回或交给议会还是公爵，她将这柄剑托付给我，我也不愿辜负她的期望，更不愿辜负维多利亚，他们受了太多的苦难。”
“那——议会和公爵们的态度如何？”
“自由党人对复辟很敏感，与王党一直在吵，工党里很多是原先自救军的成员，对我们很熟悉，他们的意见并不统一。”维娜叹道，“七位大公爵的态度还不清楚，他们一直待在自己的核心城，目前在伦蒂尼姆的，只有威灵顿。”
苇草已经回到罗德岛，博士从她的口中已经知晓深池和威灵顿公爵的关系。他回忆起三日前同苇草在加斯特里尔舰上与爱布拉娜和铁公爵的谈话——
“公爵阁下，特雷西斯的飞空艇已经坠落，七位公爵的舰队损失惨重，但塔拉人的勇士亦再拿不起一把战斧，公爵是怎样考虑的？”
“我听闻过你在卡西米尔的事迹，罗德岛的博士，英勇的塔拉人不会因为拿不起武器而功败垂成……她们姊妹久别重逢，我们大可稍等片刻。”
……
“你就是拉芙希妮口中的博士？”
“十分荣幸，深池的领袖。”
“深池的目标永远是为塔拉人争取一块阳光下的土地，相信您一定听过一句话——‘德拉克的天性是争斗’，红龙的火焰从不会因为敌人的强大而熄灭。”
“那么，您的野心是……”
……
“博士，你能否保证塔拉人的未来一片光明？你的方案……我闻所未闻。”
“博士，这是您的野心？”
“这的确是我的野心，公爵阁下的军队无法抗衡七位公爵，七位公爵的手也已握不住一个议会。爱布拉娜小姐，您的妹妹已经袒露她的野心，目标就在那里，野心亦然，深池的道路既然已被阻塞，不妨‘曲线救国’。”
“博士，这就是您和拉芙希妮的答案？”
“当然。”
……
博士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拿起已展开的信纸，递给维娜看。维娜阅读着上面的文字，扭头看向博士，略带惊讶的语气，说：
“博士，威灵顿公爵……”
“嗯。威灵顿公爵和爱布拉娜想了很久，今天中午派人将这封信交到我的手中，如果承诺塔拉地区可以享有自治权，他们愿意辅弼你成为维多利亚的新王。威灵顿公爵和深池也会积极促成这个法案的实现，公爵之间总有一种默契，辅之以威灵顿公爵的军队威慑，若不涉及他们的核心利益，他们也只会是观望，很难有大的动作。”博士取出嘴里的糖果，已经融化了一半，残留的酸涩停在舌尖上，奇特的感受。
“博士，谢谢……”维娜怔然看着信纸，轻声说。
“凯尔希同我说，愈是强大，愈是脆弱。——维娜，不论身处何方，当遇到不可避免或难以解决的问题时，格拉斯哥帮、罗德岛、我，都会是你的后盾。”
博士坐回维娜身旁，天花板的灯光十分明亮，窗外，黑夜仍未远去，只是缀着几点星光。维娜放信件一旁，转头看向博士，嘴里的糖果早已化作汁液，朱唇轻启——
“博士……倘或一日我厌倦了喧哗的宫廷，能躲来你的办公室吗？”
“——当然，维娜，我的办公室总是很安静，希望有人来陪。”
博士不常见维娜笑，她总是带着一缕愁绪。博士想，日后需要经常寄些信件往伦蒂尼姆。
维娜又从糖果盒中抽出两根糖，一根递向博士。
“博士……明天能陪我去一次贫民区吗？”
月光划破厚重的云层洒在伦蒂尼姆，银装素裹。
日上三竿，伦蒂尼姆的议会早早地开始了新一轮辩论，关于是否接纳新君主的问题，王党和自由党争论不休。西圣王会教堂议事厅，两党议员言辞激烈。
“二十三年前，你们将先王推上了断头台，认为这样可以为国家带来先进、文明和强大，但是维多利亚迎来了谁？四年前，特雷西斯趁乱进驻伦蒂尼姆，为这个城市带来了多大的恐怖！险些将诸国再次拖入一场战争！诸侯们各自为政，满心只是自己的利益，若无一位君主、一位核心，维多利亚怎么会堕落到这般境地！”
“维多利亚能有现在的成就，靠得不是君主，而是议会！议会带来了公平、民主，为专制的独裁者戴上枷锁，保证了国家的正确决策！贤君难得，怎么确保每位君主不会是一位昏庸的君王？一位残暴、专制的君王不比萨卡兹魔族的伤害小！”
“国王逝去后，议会又给谁套上了枷锁？特雷西斯驻扎伦蒂尼姆时，你们口中的枷锁在哪里？待在自己领地内的公爵们？你们不希望国王干涉你们的生意，你们的眼中只有金币！”
“以偏概全，萨卡兹魔族的侵入是边境公爵的阴谋！他背叛了议会，现已被其他公爵问罪。”
……
费斯特坐在议席上，看着王党和自由党相互攻讦，深感无趣，不由得打了哈欠。战争胜利后，费斯特作为自救军代表加入工党，成为中央议会的议员。他幼儿时曾幻想议会中是怎样一幅图画——各党派的议员们为了更好地建设国家，纷纷建言献策，就算国王已经逝去，也可以将国家变得愈来愈好。现实狠狠地为他浇了一盆冷水，放眼望去，他只看到为了私利互相诘责的丑陋。
“当初摄政王在的时候，他们是不是也这么吵？”费斯特问向身旁的工党议员。
“特雷西斯哪里容得议会，在收服卫队之后他便将议会解散了。王党也好，自由党也好，没人敢说什么，毕竟公爵们只是围住了伦蒂尼姆。”议员以嘲讽的语气说。
“工党呢？”
“工党？工党也一样，不过有骨气的一些人去了自救军。”
费斯特不再说话，只是听着王党和自由党扯皮，时不时还有工党。
二
诺伯特区，白昼的贫民区依旧热闹，盘子的敲击声、酒馆的歌声、互相打斗的吵闹声不绝于耳，流浪汉的家园。维娜拿着锤子，和博士踱步在街道上。
“博士有来过这里吗？”
“来过二三次，在龙门的贫民区待过后，我并不讨厌这种感觉。这里的人很热情，虽然有些人也很讨厌。”博士戴着兜帽，左右瞧临街的店铺。
路上有些人认出了维娜，向她问好，尽管街区的帮派换了一轮又一轮，人们依旧记得格拉斯哥帮。维娜领着博士走到了一处偏僻的旅店，不，并不是旅店，是一家救济院，白色的木牌在日曝雨淋下已经腐坏，看不清字迹，院内的白墙爬满了藤蔓，一片萧瑟，惟栏上歪斜的维多利亚国徽显示着曾经的非常。
“格拉斯哥帮管理这片区域的时候，这家救济院借我们的手给穷人提供了很多帮助，他会给我们一些面包、热汤、被褥、衣衫……托我们分些给没能住进来的流浪汉，这样他们不至于死在街头。”
维娜走上前，同侍者说了一些话，他转身走向门后，不一会，一位光头的男性菲林走了出来。
“维娜小姐，好久不见，格拉斯哥帮现在如何？”
“她们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史蒂夫，救济院运行得怎样？”
“魔族在这里待了四年，救济院也关了四年，我靠着兄弟们的接济苟活到现在……现在魔族走了，这里也废弃了。”
二人说着，史蒂夫看了看维娜身旁的博士，琢磨琢磨，突然想到什么，说：“啊！博士，原来您也认识维娜小姐，这实在是缘分。不知您是否还记得我，当时您在旅店被偷了钱，我为您垫付了十八便士的费用。”
维娜惊讶地看向博士，博士笑说：“史蒂夫兄，若不是你，我恐怕走不出那家旅馆，我记得那是一个帮派在经营，他们的打手很壮硕。”
史蒂夫摆摆手，说：“十八便士而已，当时你走得急，没和你细解释。偷你钱的人也是我这里曾经的常客，在两年前遇见的，他从小就是流浪汉，不识字，瘦骨嶙峋的也干不了重活，靠乞讨才勉强存活，他攒了点钱，打算去旅店体验一下，那晚看你面生，才偷你的，你也不必怨他。”
“也是可怜人……他现在如何？”
“唉……两天前死了，饿死的。听说他饿昏了头，在酒馆偷了一位瓦伊凡的钱，被人家发现后用大棒打残了。”
随后的是两声叹息。
说罢，他又问：“二位是怎么认识的？”
“我离开维多利亚后加入了他的公司，算是他们的员工。”维娜说。
史蒂夫的眼睛瞪得很大，不可置信地说：“博士，你原来是一位老板？！老板来我们这里可不多见，他们都嫌这里脏，您和他们不一样。”
“不，我也只是一个普通职员而已。”博士纠正说。
“史蒂夫，我记得这所救济院是市议会设立的，怎么现在要关门？”维娜问。
“唉——，中央议会通过了法案，最近国家财政不好，要把绝大部分的救济机构改成私立。这里太偏僻，周围又都是穷人，没有商人愿意买，只能关掉。——什么财政不好，魔族来之前自由党们就一直在提这事，我看他们就是馋了！——你们接下来还要去哪？”
“去一趟附近的公园，那里总有孩子在玩，植物也很好看。”
辞别史蒂夫，维娜和博士沿着路牌，来到一处老旧的公园，市里的维护局并不常来人维修，这座公园也渐渐地被忘记了，只有周边社区的孩子们会在这里玩耍。
博士没有看到公园里还有完好的设施，大多都锈坏了，孩子们围着沙坑玩。八九个男孩和女孩，蹲在沙坑旁做沙雕，他们的母亲站在旁边聊天，看护着孩子们，一派温馨的景象。
维娜驻足，静静看了一会，无言地领着博士离去了。随后，博士和维娜去了格拉斯哥帮曾经集会的地方、她同因陀罗比拼的地方……归去的路上，维娜和博士并行。
“博士，谢谢你陪我逛这一次。”
“不消道谢，伴着你走过这一段路，我也受益良多。”
“知道吗？博士，我现在有些怀恋和因陀罗她们在街头并肩作战的日子——等等，博士——”
维娜停下了脚步，斜眼看向身后，似乎空无一人的街口。
“还打算跟我们多久？”维娜举起锤子，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街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领头的是一位红发的瓦伊凡，他胸口处的疤痕十分显眼，维娜似乎认出了他。
“维娜，好久不见。三年来，过得如何？不知道你怎么想，我可是十分地想你。”
“格林，你还在耿耿于怀那道伤疤？”
“当然！我从没有忘却和你的帮派在酒馆打架的那个夜晚，刻骨铭心！遗憾啊，我本打算向格拉斯哥帮再发起一次挑战的，可惜你却带着她们跑掉了，离开了伦蒂尼姆。不过无碍，缘分是多么神奇的力量，竟使你我又在此相遇，你做好准备了？”
“格林，我现在并不像和你争斗。”
“我想！我等待了三年，在魔族的手下一次次死里逃生，夹缝中求生存，不断练习棒法，等的就是今天！！不必再说什么，你回来了就是神灵赐给我的机会！只可惜你的伙伴们不在，不过我总会找到的。——兄弟们，雪耻的机会来了！”格林说罢，将大棒扛起，带领着随从缓缓向二人走来，维娜一把将博士推开，准备为博士争取逃跑的时间。
“麻烦！——博士！你先离开，我随后再跟上！”
博士并没有挪动，依旧站在原地，格林见此不禁嘲笑说：
“博士？少见的代号，还戴着兜帽，弱不禁风的样子，难道已经吓坏了？——哈哈！”
博士无奈地摊手说：“我的确十分弱，您的一棒应该可以打死我五次还多，不过……我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毕竟是诺伯特区，我既然站在这，也不至于没有准备，您觉得呢？”
维娜疑惑地看向博士，只见到博士在口袋中拿出了几颗李子大的小棕球，十分精致的手工艺品，博士用力地将他们扔向格林一伙。
“哦？你觉得这些小球能伤到我？”格林不屑地看着博士，加快了步伐。
“快跑！”
将球扔出后，博士立刻牵起维娜的手，一溜烟似地跑掉了。格林等人见状也马上拔腿追赶，地上的小球却忽然炸开，碎片飞溅，棕色、白色的粉尘笼罩了一伙人。
“咳咳咳，这*维多利亚粗口*是什么东西！——阿嚏！”格林扔下大棒，拼命地揉搓着眼睛。
“我的眼睛！阿嚏！——我的眼睛！阿嚏！——”
“我瞎了！这*维多利亚粗口*是什么！”
……
博士牵着维娜的手奔跑在诺伯特区的大街上，夕阳西下，街边的路灯逐渐亮起，博士实在跑不动了，惟有此时才体现出经常锻炼的重要，手支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维娜望向身后，确认已经看不到他们，问博士：
“博士，你那时扔出去的究竟是……”
“胡椒炸弹……你说要来诺伯特区，我想你们格拉斯哥应该帮树敌不少……我怕有袭击……找W软磨硬泡要来了一些新玩意。”说着，博士实在支撑不住，就要坐下。
维娜听得笑出了声，她忙搀起博士，说：“博士，你应该加强锻炼，这么短的距离便累得大喘气。”
博士不住地点头，断断续续地说：“我明天就去找铸铁……再不逃了，这真难受……”
维娜脸上挂着慈惠的微笑，悄然将口凑到博士耳边——
“博士，谢谢你。”
夜幕下，一根根路灯将城市照亮，尽职的骑警还在巡逻，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人回到家，妻子早已备好喷香的饭菜，万家灯火，伦蒂尼姆变成了一座光的城市。维娜搀扶着博士，二人慢慢走回了罗德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