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手挑战一 我的月亮

　我是个怪物。 　我的母亲一直很讨厌我，因为我是个怪物。自我有记忆以来，我的母亲看着我时，就总是满脸惶恐。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村子里的小孩们都说，我有一张可怕的脸，让人看了，就厌烦和排斥。 　因为我的母亲不喜欢我的脸，她经常把我赶到村子后山去，不嘱咐我什么，也没有下达什么命令。但是，我不希望我在母亲眼中，是一无是处的，甚至还是令她不快的。所以我总是自作主张。母亲早晨把我赶出家门，傍晚村里炊烟升起我就一定会回去，而且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即使路上遇见了不怀好意，想要捉弄我的人，我找到的可以救济母亲的物资也不会让他们拿走一丝一毫。 　春去冬来，母亲的身子骨越来越差了。 　母亲现在已经没有把我赶出去的习惯了，她逐渐也学会给我安排活儿干了。可是我却感觉不到喜悦，母亲和我的距离，似乎更加遥远。 　小年这天，母亲的起床时间比以往早了五分钟。我和母亲一直是睡在一个屋子里的。我听到她在堂屋里翻箱倒柜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不安。堂屋里的声音越来越小了。 　也到了我该清醒的时间了，我却没有起床。房子里安静得不像话，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小山村里，在这个本应该热闹非凡的日子里，寂静无声。 　我最终还是起身穿好了衣服，拉开窗帘，打开卧房的门。卧房门外有两面镜子，看起来普普通通。 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照过镜子，因为害怕会知道母亲有多讨厌我。在这之前家里也从来没有出现过镜子。一时之间，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母亲不在堂屋，也不在院子里，更不在卧房。可以说，整个屋子里，只有这两面镜子在审视着我。 　我从侧面远远地望着那两面镜子，它们好像有一种魔力，把我吸引到了它们的面前。我的脚尖轻轻移动，我还是不敢把自己的身躯放入镜子的眼中。 　我从厨房的角落里找到一块很大的布，避着它们的目光，盖在它们的身上。然后我抱着它们放到了我已经很久没去过的后山里。很奇怪，一路人都没有什么人。 　一个星期过去，我一直在这个村庄独自生活。整个村庄都没有人，就连当初喜欢捉弄我的孩子也不见了。 　我开始养成了一个习惯。在村口坐着，看着高速公路上的车流，希望可以看到拐弯进村的老村民。 　一个月也已过去，没有任何车辆停留。我开始适应了只有一个人的村庄，只有一个人的生活。我已经不再到村口坐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发现，我好像没有再生长过了。或许这就是大人们说的成年。成年人应该出去多见见世面的。也许外面的世界包容性更强呢？我在心底对我自己说着。 　最后我收拾好行囊，走向了后山的路。 　后山有一条直通城市的路，但是很崎岖。我曾经从山上望见过城市的一角，繁华美丽，让人憧憬。我终于踏上了去那闪烁亮光的路程。 　虽然我心里想着城市世界的包容性，但我仍然在自己的行李中装了一张面具。那是我后来在母亲的首饰盒中发现的。 　我是清晨出发的，因为山路难走，我在邻居家带了一根拐杖出来。我慢慢走着，突然感觉到一段刺眼的闪光。我不自觉走上前去，是那两面镜子。我终于看到自己的真面目。 　清晨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灰蒙蒙的镜面照射出我美丽的脸庞。我的记忆里好像多了一点东西，但是无关紧要。我开始欣赏这张漂亮的脸。白皙的脸上，细挑双眉，清润圆眼，精巧小鼻和微抿薄唇互相照应着，没有一处可以让人感到厌烦。最让人认为漂亮的应该就是眼尾的红。好像是涂上去的眼影，但那似乎是伴随着肉体诞生的，无法擦去。搭配着宝石蓝的眼睛，好像变得更加艳丽了。利落的及耳短发垂下，遮住了那一尾红，倒显出了一丝乖巧。 　我和母亲并没有血缘关系，也许这是母亲排斥我的原因，然而我新增的记忆里持有反对立场。母亲不喜我，是其他的原因。 　我没有在镜子前停留太久，把面具随手扔在地上就继续赶路了。我已经知道母亲在哪了。 　我找到了母亲，地点在公安局，任务是认领尸体。母亲即使死亡也依旧美丽，紧闭的双眼和苍白的肤色也无法掩盖她的优雅。警察不忍让一个刚成年不久的人见证这种悲伤，他们全权负责了母亲的葬礼。还帮我找到了在城市里的安身之所。 　他们知道，我是因为村庄突发大火烧了住处，村民们又都不巧的没有在那场邪火中逃出，唯一生还的我只好来找在外打工的母亲，没想到刚进入这个城市，就得知母亲在前一天被杀害了。他们都认为我是个苦命的孩子。 　深夜，我在太平间里望着她的尸体，身边还有一个警察。 　“她就像我的月亮，对我的好从来没有直接说过，但她一直在照亮我前行的路。”说着，我的眼角流下一道清泪。飞到窗口的乌鸦被月光勾勒出速写线条，警察细心安慰着我。 　我杀死了我的月亮，残留的惨白月光看着我虚伪地抹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