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第七十五章 扭结点
当夜狂风大作，怒涛澎湃；浓云在战舰上空聚集，暴雨混杂着飞溅的浪沫冲刷甲板，紫色的雷栅布满了西南方的天际线。哈迪斯下令推迟上岛。
第二天凌晨时分，笼罩整片海域的狂风稍稍减弱，不再摇摆不定，而是稳定地从战舰的东北方向吹来；暴雨在不久前停歇，灰压压的天空降下毛毛冷雨。阿金库尔号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了一分——扭结点方向出现了一个强大的低压区域，甚至打乱了本纬度常年不变的强西风；它或许是由一次突然而猛烈的热量爆发产生的，也或许另有由头。
Z23在战舰后部的副舰桥上找到了哈迪斯。原本安装在这座舰桥顶部的桅楼已经在上一次的现代化改装中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带有升降机和小型机库的直升机起降台。哈迪斯站在湿漉漉的NH-90直升机旁，手插衣兜背椅东风，大衣被风呼啦啦压在身上。他微微倾斜着身体，看到Z23过来时出声示意她归队。
Z23努力在大风中站正身体——她太轻了。她穿着紧致贴身的棕灰色飞行服，腰际斜跨头盔；站在她身边的是明石、Z46和南达科他，均穿戴陆战队制服。在他们离开期间，战舰将由副司令华盛顿暂代指挥。
见人到齐，哈迪斯点了点头：“清点人数。”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楚地穿透了隆隆风声。
四个舰灵依次报道。
“准备校准时间。”哈迪斯抬起绑在左臂上的腕表，用另一只手捏住边缘。舰灵们做出同样的动作。
五只腕表定格在4时35‘00‘’，同时恢复运转。
直升机已经完成了检查整备，加注了燃料。Z23跑步登上驾驶席，拉下飞行头盔的护目镜，明石则坐进旁边的副驾驶位，另外三人也在同时钻进了乘员座舱。Z23完成最后的检查，发动引擎，四片桨叶发出低沉的轰鸣。
看到Z23比出了“OK”的手势，明石按下了电台的开启键：“皇家隼呼叫舰桥，我们已做好起飞准备，正在等待指示。完毕。”
“舰桥收到，准许起飞。当前风力六级，风向67，请注意飞行安全。一路顺风。完毕。”
桨叶的声音很快由低沉转向尖锐，机身在狂风中摇晃着脱离起降台。Z23打开机首前的探灯，白亮的光柱和闪烁的示廓灯冲破灰暗的天光在空中掉了个方向，向奥克兰岛阴沉的剪影加速飞去。
Z23扣着消音耳机，紧盯着原奥克兰火山的半腰，监控站小而模糊的虚影上亮着几点星光——也就是航标灯。她稍微倾斜操纵杆，以抵抗毫不间断的大风。受技术限制，这架NH-90在功能性上远不如它异世界的同名兄弟，面对高海况时需要驾驶员拿出过硬的功夫来。Z23拥有世界上绝大多数军用载具的驾驶资格，她在自己相对漫长的生命里贯彻了知识就是力量的理念，最郁闷的时候平均每周考张证出来……当然为啥非得是郁闷的时候我们以后再说，她现在的心情就不怎么样，大概是因为一夜没睡？
和她一样在舰桥过夜的还有哈迪斯和明石，奥德修斯的秘书官、司令和军需长隔着电台花了一宿来清点基地内的物资和弹药，顺便在哈迪斯的命令下，不久会有一艘运输船前来将实弹送进阿金库尔号和舰灵们的弹仓。
她忍不住分心看了一眼哈迪斯，那家伙抓着舱顶吊环，难得戴了一次头盔，正和两个舰灵谈笑风生。说实话，他才是最不像会反应过激的那个人。
Z23不禁自叹弗如，回过神来下压操纵杆。奥克兰岛的阴影已变为占据大半视野的暗绿，监控站的零星灯火就在下方。
直升机稳稳落在一片荒草包围的混凝土起降台上，咆哮的狂风下丛草披靡，席卷飞沙走石无数。Z46和南达科他跳下飞机，她们的任务是转移监控站硬盘内的数据，并前往山顶瞭望塔处安置最后一枚气象信标。
Z23没有关闭引擎，哈迪斯在桨叶的呼啸中向两个舰灵复述行动安排。
“……七个小时，也就是12时17分我们会回来和你们汇合，如果有意外发生使我们没有按时到达，就在西北方的沙滩等华盛顿的接应。好了，祝你们好运。”
直升机重新起飞，调转机头朝向扭结点海域上方那片深灰色的天际线，很快消失在两个舰灵的视线中。
南达科他松开扶住Z46后背的左手，小姑娘刚才全靠她这个战列舰灵的吨位才没让风给卷出去：“还好吗？”
Z46把被吹乱的白色长发拢一拢，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仰起那张不带表情的小脸：“没有要紧之处。现在前进吧，达科他君。”
直升机速度渐升，奥克兰岛不久便化为茫茫大海上的一片弹丸。直升机则变成海天之间一粒黑色的尘埃，飞向那片晨曦莫及的浓厚云幕。
Z23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哈迪斯想要在更近的距离上观测受扭结点影响的海域。这样做确实有些冒险，但总比把战舰拖来要更好。而她要做的，只是小心驾驶，别让飞机一头扎进那片不定边际的镜面海域。
随着直升机的接近，云层显著地变得更多、更暗，也更低垂。终于暴雨如期倾盆而至，紫电雷霆恍若龙舞。前一秒还干净澄澈的挡风玻璃噼里啪啦爬满了水蛇，这是来自扭结点的湿润热空气与四面八方涌来的冷风在千米之上的高空碰撞倾轧。Z23不得不将雨刷器拧到了头。
“再升高一些。”哈迪斯的声音从耳机里传出，Z23仔细听着，微调操纵杆，“在雷雨云里飞行太危险了，我们得离开锋面。”
直升机上的每一块钢板都在颤抖，复合材料内衬后传来铆钉的吱哑。哈迪斯一手按住耳机，把脸贴近嗡嗡战栗的舷窗，黑压压的云团被电光照得闪烁不断，可见度却依然基本为零。扭结点里的能量环境一定复杂的要命，他想到。这是一场飓风的遗骸，因众多原因胎死腹中，没能以完整的状态冲击到近在咫尺的阿金库尔号。
直升机忽然冲破云层，灿烂的朝阳从背后倾泻而来，将直升机的影子远远投射在云层雪山般起伏的顶端。“离开云层了。”Z23的声音中有些出乎意料，现在的海拔才刚过六千米。但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也很快明白了过来。
“强弩之末啊。”哈迪斯看着窗外阳光照耀下雪白的云层，喟然慨叹道。前方是一望无际的粼粼静海，这就是原本的风眼，但却在飓风成型前就几乎将其蚕食殆尽。他们刚才飞越的只不过是一层正快速消逝的残迹。
扭结点的又一次波动，撕烙饼一样将飓风胚胎扯成了溃散的残渣碎片，威力不亚于创造其第一次波动。
随后，光线开始扭曲。
背后的朝阳突然变得炽烈而惨白，这是没有经过大气层过滤的最原始的阳光；外层空间般空虚的黑暗笼罩而下，直升机一瞬间像是正飞行在真空宇宙中，机壳一半漆黑一半惨白界限分明。镜面海域的不定边界被一层极光般的光幕笼罩，无法看清内部。舱顶的警灯突然开始闪烁，Z23谨慎地操控直升机进入悬停。
“不能再往前了，”Z23向后偏着头对哈迪斯说，“这里就是镜面海域外的缓冲带，我们现在已经在冒一定风险了。”
哈迪斯点头同意：“好的，现在打开舱门。”
“戴上呼吸面罩，注意失压。”Z23简单提醒一句，按下电钮。乘员舱侧面的舱门哧一声滑开，能把人拽一跟头的瞬时失压轰隆一声，随后就是猛烈干冷的高空风灌进座舱。缓冲带不仅在观感上像极了宇宙真空，同海拔的气压也显著低于地球上的其它地区。但这片体量巨大的永久低压区却像是被某种力量封印了一样无法对外界产生显著影响，只有在扭结点剧烈波动时才会短暂外泄，让大半个大洋洲遭殃。
哈迪斯松开吊环扶手，坐到开启舱门一侧的座位上，从舱顶拉下机枪悬架，挂载在悬架末端的却是一架特制的大型摄像机。他将镜头盖取下，镜筒稳稳地指向光幕的底端，摄像机尾端的液晶显示屏亮起绿光。
“开始取像。”
Z23单手稳住操纵杆，另一只手在操控台上噼里啪啦按了一阵，然后将精神稍微放松下来——现在暂时不需要她做什么了。而明塔再一次打开了机载电台，和阿金库尔号进行预定的联络。
“皇家隼呼叫舰桥，已抵达缓冲带预定位置，正在进行取像侦查任务。舰桥请回告通讯情况。完毕。”
过了好一会，机上三人的耳机里才传出哈曼断续而失真的声音。
“舰桥收到……通讯质量不良，但勉强可以接受……观察到你们穿越了雷暴，请汇报是否……有损伤产生。完毕。”
“回报舰桥，队伍安好，机体无损伤。完毕。”
下一次例行通讯是在一小时后，而他们要在第四次通讯后才能回航，期间飞机要再转移一次位置进行差位取像。Z23把头偏向没有太阳的一侧，尽管机舱玻璃和护目镜都有保护驾驶员的弱光设计，但那种纯粹的白光依旧让人感到刺眼无比。
“23酱。”通过副驾驶位的显示屏检查完机体情况，明塔同样无所事事下来，她戳了戳Z23的胳膊肘，“要巧克力喵？”
明石用从飞行服腹部的口袋里摸出一大板东西来，用穿着厚实的飞行手套的双手笨拙地撕开一半包装，使劲侧身递到Z23面前（她俩太矮了）。深棕色的护目镜下看不到明石的眼睛，但Z23还是能感受到军需长的好意。她摘下呼吸面罩咬住一半，一抬下巴掰进嘴里。
“谢谢，我确实有点饿了。”
明石也像Z23一样摘下面罩，咬起剩下的一半巧克力来。她们两个负责飞机的前半球视野，警惕可能出现的险情，而一直集中注意力也是需要补充能量的。
“23那样不会噎着吗？”哈迪斯突然加入进来。
Z23使劲捂着嘴，高高鼓起的腮帮子底下传出水泥搅拌机的声音。
明塔转头过来一吐舌头：“呼呼，指挥官羡慕了喵。可咱没有了喵。”
哈迪斯抓着摄像机缓缓扫过下方锡箔般发亮的海洋，闻言耸肩哈哈一笑：“现在摘掉呼吸面罩是不是不太合规啊？”
明石双手抱胸夸张地仰头作伟岸状： “略略略，只有脆弱的人类才会需要那种东西，我们可是高贵强大而且还很可爱的舰灵喵。”
“注意观察，别太分心了。”Z23咽下嘴里的东西，忍不住出声提醒，“指挥官也是，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啊！”
“可我只是把镜头换个角度，然后等着处理成像。”哈迪斯靠在椅背上摊开双手示意道，“隔一会再换一次。这有什么需要操心的吗？”
“有……”看着哈迪斯贱兮兮的姿势，Z23终于忍无可忍。哈迪斯的某些行为是让人厌恶的任性，是彻彻底底的挑衅，是对人类常识和军队严肃性的践踏，是……
“现在的温度是261开，长官你在这种时候都不换身衣服的吗啊啊啊啊？！”
（这看似是没啥用的环境描写，但其实是一个伏笔……好吧就是水了，因为之后的章节有点难写……）
（妈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