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代码 第十章
2190年5月2日。
“管理局手里现有的证据足够说明问题了，难道你们还打算置之不理吗？”
会议厅内，亚当质问着全体委员会成员，圆桌正中央的全息投影展示着JR从新东京带来的有关隔离区失守和异种兽泄露的情报。
“虽然这确实骇人听闻，但也证明不了什么。”理查德在铁证面前依然选择视而不见。
“这可是异种兽！一百年前把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罪魁祸首！”亚当怒吼道，“距离上次大的灾难才过去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就让你们变得如此迟钝了吗？”
“稍安勿躁，弗瑞局长。”代银传四郎开始充当和事佬，“对于现在的局势我们也很重视，而且异种兽入境这种严重安全事故，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需要引以为戒，不管是境内安保，还是边防安全，都是如此。对吧，边境安保部长？”
边境安保部长布雷福德的脸扭曲不已，这种严重的边防安全事故足以令他丢掉饭碗，但在事实面前，他也没有辩解的余地。
“如果是这种事故的话，我认为管理局也需要在日后将相关行动透明化，才能让相应部门可以及时有所反应。”西格玛警署总局长安德鲁·霍森说道。
“管理局的所有行动都是有记录在案的，而且重要事项都是第一时间告知有关部门，根本不存在讯息传递不及时的情况。”亚当反驳道。
“但管理局行动内容不透明是既定事实，很多情报的来源都不明不白，难道不值得怀疑吗？”沃尔夫冈质问道。
“比起国家安全你竟然更关心管理局的工作规范问题，你到底是有何居心？”亚当紧皱眉头，死死地盯着沃尔夫冈。
“很简单，管理局自从你上任局长以来过界的行为就层出不穷，再不做出些制约的话，今后会怎样可相当难说!”沃尔夫冈也用锐利的眼神瞪向亚当。
“如果你们都能有些自知之明的话，我也不必这么大费周章。”
会议厅内陷入了绝对的沉默，谁也不愿，也没有足够的勇气来打破僵局，毕竟即便管理局的情报获取方式再不符合规章，如今处于劣势的依旧是委员会其他成员们。
“各位没必要火药味如此之重，坐下来好好谈谈有什么不好的吗？”
随着一个声音传入会议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来者的身上。一个梳着偏分背头，身着一件定制燕尾服的军用拟型走了进来。
“我本来以为你不会参加这次会议了，枭先生。”代银传四郎对着来者嘘寒问暖。
看着这个突然出现在会议中的拟型，亚当原本紧锁的眉头变得更深了。
“毕竟不管是企业联合境内还是境外的军事调配都需要不少精力的，更何况合众国与新欧盟的战争刚结束不到半年，不少地方治安都还指望企业联合的军队维护呢。”枭来到空着的位置坐下。
接着，枭说道：“关于发生在企业联合内的异种兽泄露事件，大家也别太过紧张，对于这种事件，军部有足够的经验应对，从本月开始对整个企业联合进行消杀，同时也麻烦泰永制药进行第三次神食疫苗接种，我们也保不准会不会有灰死病毒被携带入境。”
“将所有事务都交由军部处理，不会有些过于繁重了吗，军务部长？”亚当的右手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眼睛看向枭的方向。
“不用担心，弗瑞局长，特殊时期特殊处理，这也是你一直认可的方式，对吧？”枭意味深长地笑着看向亚当。
亚当也没有回话，双手环抱，后倾靠在椅子上。
“没人有异议的话，那今天的会议就到此为止。散会。”枭说道。
“你说军部接手这件事情了？”
“是啊，委员会可巴不得有人来收拾这堆乱摊子。”
离开会议室的亚当正向着电梯走去，期间他向泰德施曼告知了会议中发生的事情。
“操！这帮老混球！要是JR那老小子知道了，指定暴跳如雷。”泰德施曼抱怨道。
“庆幸他现在还在飞机上吧，我们还能趁着他的努力付出东流前做些补救措施。”
“知道了，我这就去和技术组的人商讨对策。泰德施曼下线。”
结束通讯后，亚当按动电梯的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他走进电梯按下前往一层的按钮，静静地等待电梯运行。然而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时，一只黑色的机械手掌将电梯门拉住，待到电梯门再次打开，枭的身影出现在亚当面前。
“不介意我搭个顺风车吧？”枭问道。
“当然。”亚当面无表情地回应道。
得到对方允许的枭走进电梯，按下关门按钮，他的目的地也是一楼。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亚当问道。
“我们都心知肚明，不是吗？”
“乌托邦这种理想化的存在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你就允许现在这个腐朽的世界苟延残喘？”
“人类的未来应该交由人类自身来决定，而不是由某个人或某个集团的意愿。”
“但如果所有人都能清晰认识到自己所希望得到的是什么，那还需要思想家干什么？”
“这就是你替所有人做出决定的理由吗？”
“在人们得到某样东西之前，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自己会需要他们，就像第一盏被造出的电灯在最初也被人们质疑一样。”
“那是由所有人自主选择后才得到的结果，可你却将这些东西强加于所有人的身上？我可不觉得这是什么高尚的事情，说到底终究是独裁。”
“你真认为人类存在绝对的自由意志吗？拥有思想的人自然而然会成为领导者，但世上大多数都是着眼当下的普通人，他们需要的只是一个能够安居乐业，同时对明天有所希望的理由，没人希望深陷苦难，但也没人敢于担负脱离苦难的所必须承担的重任。”
“但借由让那些没有牺牲觉悟的平民百姓去承担领导者实现大义所必然带来的磨难，这种行为和暴君又有什么区别？”
“人类是一个集体，集体的进步必然会带来个体利益的损失，这是不可避免的。”
“那又是谁给予你决定他者生死的权力的？”
此时电梯到达了一层，二人先后走出电梯。
“正因为不是所有人都明白如何使用权力，才会有权力的代行者，才会有掌权人的存在。”枭走在前面说道。
“如果我早知道你现在的行径，当初就不会同意和你联手推翻光明会！”亚当跟在后面为自己过去的选择表示悔恨。
“但你有别的选择吗？”枭转过身面向亚当。
亚当没有回答，原因他们二人都很明白。
“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第二次。”亚当在枭面前起誓道。
“期待你的表现，亚当。”话了枭伸手摸进自己的衣兜中，亚当着死死盯着枭的举动，以防意外。
“别这么拘谨，老朋友。”枭掏出一支雪茄递给亚当，“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可还要感谢你啊。”
“不客气。”亚当接过雪茄，但只是拿在手中，眼睛依旧紧盯着枭。
“我手头还有不少要事需要处理，失陪了。”枭拍了拍亚当的肩膀，接着转身逐渐远去。
见枭的身影慢慢消失，亚当将对方赠予自己的雪茄拿在面前端详一番，然后毫不犹豫地丢进一旁的垃圾桶里。
员工餐厅内。
“唉，晓菲，你的部门里有听到消息吗？”
梳着金色双马尾的女子神秘兮兮地对坐在对面的黑发女子说道。
“少来，丽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没话找话。”
说话的便是侯晓菲，在她的右脸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疤，这也是这张俊俏脸庞上唯一的瑕疵。
“哎不是啦！有内部消息，听说上个月有异种兽从境外运进企业联合，前不久外勤处的同事才取得关键性证据，似乎局长大人今天就要在委员会上对簿公堂了。”丽塔将目光转向坐在晓菲旁边的卡莎，“诶，伊藤，你不是在行动组里工作吗？你那边有什么说法？”
“啊，这......”突然被问到的卡莎一时语塞，思索着话题的相关信息。
“人家伊藤才调到行动组里多久，这种高机密事项怎么可能知道。”晓菲替卡莎解围。
“欸欸欸，不至于吧？伊藤性格这么好，怎么着也和行动组的人关系不错吧？”
“也要看是在哪个队伍里。”
听完晓菲的解释，丽塔先是愣了愣，然后一拍脑门：“呜啊，我忘了！”
看见对方的样子，卡莎缓缓开口道：“那个，没那么严重啦。TS25的各位对我很不错的，没有孤立我什么的。”
“得了吧，伊藤。管理局谁不知道TS25里的那些个活宝，个个都是鬼才！就光是鸦那一个家伙就不知道让多少人抠破脑袋。”丽塔一脸嫌弃地说道。
“可我觉得鸦小姐除了口直心快，也没什么不好的。”卡莎回想着此前在行动组的工作经历，对丽塔的说法不置可否。
“是啊，丽塔。那家伙的风评多少还是有些被妖魔化了。”晓菲也附和道。
“嗯？晓菲你又知道什么别的东西？”
“我从外勤处调过来之前和她有过一段时间共事，怎么说呢，和伊藤的观点差不多，除了嘴不带把以外，她还真没多遭人嫌。要再说些问题的话，也就是她有时候太情绪化，有时候又太决绝了，不知道怎样才能最好相处。”
“晓菲小姐是这样看待鸦小姐的吗？”伊藤为晓菲对鸦的评价感到诧异，毕竟在她的印象里，除了她以外，绝大多数人对鸦的评价都不算好。
“是啊，我在外勤处的最后一次行动就是和她一起的，那次多亏了她我才保住性命，只可惜脸上的伤是没办法复原了。”
“所以你说的因为工伤所以调到内务处的那次就是这件事吗？”丽塔问道。
“嗯，家里还有重病的老爹要照顾，要是我因公殉职了，就得留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后半辈子了。”
晓菲挑起餐盘里得剩菜放入嘴中，接着说道：“要我说真正难讨人喜欢的家伙，也就只有鸠了吧。”
“欸？鸠先生吗？”卡莎问道。
“可不是，他上次可是把雁气的够呛，不少人都亲眼所见。”
“原来如此！我说那会怎么跟她打招呼都没理我的。”丽塔恍然大悟，“不过能让雁姐有情绪，鸠那家伙也真有能耐。”
“没那么严重吧？鸠先生只是性格比较正经，不太喜欢说笑。”卡莎为自己的前辈辩解道。
“你还是太年轻了，伊藤。你多问问在管理局工作有些年头的人，哪个对鸠的评价是正面的？鸦最多是性格不好相处，鸠是一点性格都没有！要是事先不了解，人们还以为那是个披着人皮脸的自律机兵呢。”丽塔一顿数落，“这种家伙才是最可怕的，你永远不知道他会不会因为情况需要就毫不犹豫地丢下你不管！”
“这......有些夸张了吧？”卡莎有些难以置信。
“如果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也就不会有这种论调了。”晓菲补充道。
“你可要小心点哦，伊藤。”丽塔露出一脸坏笑盯着卡莎，“要是哪天‘扑克脸’先生突然找上你，可要留点心眼，保不准就是拉你去垫背的呢！”
注意力全在放在捉弄卡莎上的丽塔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出现的高大人影，直到发现两位同伴的目光注视着自己身后，丽塔才后知后觉转过头。鸠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啊，扑克脸先生。”晓菲故意重复了一遍丽塔刚才对鸠的称呼。
“呜啊，晓菲！”丽塔赶忙去制止晓菲，以免她继续坑害自己。
卡莎在此时又仔细端详了一番鸠，和她以前的印象一样，鸠依然穿着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护甲夹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坚定无比的眼睛不知道究竟以何为目标。
“紧急事态，马上到位。”鸠撂下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以至于卡莎过了好一会才意识到他在和自己说话。
“欸？现在吗？”
“对。”同时鸠也向其他两人说道，“行动组需要在军部开始全面消杀前找到入境异种兽的确切位置，所有技术组的分析员都要动员起来。”
“阵仗弄的真大啊。”晓菲感慨道。
“嗯嗯，军部也掺和进来了吗？”丽塔猛地从椅子上站起，但因为鸠在身后的缘故，她被卡在椅子和餐桌之间，不得不又挪了挪位置才能完全起身。
“走吧，该干正事了！”丽塔的样子看起来干劲十足。
“近几日在企业联合多个地区都有出现不寻常的电力消耗现象，从昨天的调查结果可知，最后一次出现异常电力消耗现象的地点是在星辰一号的一处电力设施附近。”
会议室内，卡莎正在为TS25的众人汇报入境异种兽行迹调查的成果。
“电力场附近都能出现消耗过多的情况，看来他们是在搞什么大动作啊。”鸦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屏幕上的情报。
“比起他们的计划到底是什么，我更关心他们行动的确切位置。”雁表达了自己的关注点。
卡莎切换了屏幕上的内容，一张纵向结构图呈现在众人面前。
“从现有线索推论，敌方的行动基地极有可能位于电力设施地下层与支柱层相连接的地段。”
“支柱层？他们居然跑到这么深的地方？”鸦对此感到有些震惊。
“那里已经封锁将近一百年了，没有特殊准许，常人是不可能进入支柱层的。”鸠补充道。
“这也就是为什么这次不能大张旗鼓地组织人手去进行调查的原因。”
副局长花城从众人身后走向台前，“支柱层的入口地带都有军部人员把守，没有足够有分量的理由是不能随意进入的。唯一一次派遣小规模搜索队伍进入支柱层的时候，还是十年前为了修复【网络环区】前往支柱层寻找【网络层遗传代码】那次。”
“也就是说这次任务和执行黑色行动没有多大区别，对吧？”鸦问道。
“没错。”花城将一缕金发撩到耳后，接着说道，“介于军部在企业联合的地位，我们也很难正面与他们较量。这次行动的首要目的便是不惜代价摧毁他们的成果，至于是否需要携带相关证据返回，视情况而定。”
“需要限制火力等级吗？”鸠问道。
“由你们自身需求而定，但切记要将所有零件序列号抹除，不能留下可能被他人察觉的痕迹。以上。”交代完重要事项后，花城便离开了会议室，而其他人也动身去做行动准备。
卡莎也在整理着文件准备离开，雁突然叫住了她：“小卡莎，等会记得好好休息一下。”
“嗯？”卡莎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这些情报是昨天通宵整理出来的吧？你的黑眼圈太重了。”
要不是雁的提醒，卡莎都没发现自己眼睛周围熬夜留下的痕迹。
“唔，是！啊，不是，我的精神状态没问题的。”
“唉，你这样会把自己身体搞垮的。赶紧去休息，这是命令。”
听闻动静的鸦回过头看了一眼，感慨道：“文职人员的悲哀啊。”接着扭头离开了会议室。
卡莎没有回应鸦的评论，只是说道：“休息的事情我会记住的，只是还有件事情希望在你们出发前去处理一下，失陪了。”
卡莎拿起文件袋快速离开，虽然雁看出她有些心事，但也不好多做干预，有些事情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军械库内。
伊莱莎坐在武器柜前，手里拿着装着药片的瓶子，她从瓶子中倒出一粒药片，将其塞入嘴中。自从前几次过多使用能力以后，一些副作用开始出现在她的身上，最明显的便是间歇性的头疼，症状时而缓和时而严重，以至于她不得不随身携带止痛片抑制头疼。
一阵脚步声从她左侧传来，伊莱莎转过头，看见卡莎站在不远处。
“伊莱莎。”卡莎试探性地开口道。
“怎么？”伊莱莎依旧保持平日里那副冷漠的样子。
“那些药......你身体不舒服吗？”
“是。”伊莱莎收起药瓶，从椅子上站起。
“要是感觉不适的话还是赶紧去医院看看，毕竟你要执行的都是些高危任务......”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
“我们各司其职就好了，谁也别碍着谁。”伊莱莎提起装满武器的提包向着门外走去。
“不是的！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现在这么关心我，那时候你又在做什么？”
“我......”面对伊莱莎的质问，卡莎哑口无言。
见对方没再说话，伊莱莎径直离开军械库，只留下卡莎一人呆立在原地。
听闻伊莱莎的脚步逐渐远去，一直紧绷着自己的卡莎再也支撑不住，她倚靠在武器柜上，掩面啜泣。
“对不起......对不起......”
另一边。
鸦和鸠同样在军械库内做战前准备。
“你说他们为什么这么爱折腾呢？”鸦背对着鸠问道。
“什么意思？”
“一直以来的所有事情，从我们诞生的时候，争端似乎就从没有停止过。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我们是战士，是能思考的兵器，只要做好分内的事情就足够了。”
“亏你能说出自己是能思考的兵器，我就没见你真正思考过什么问题。”
鸠停下手里的动作，静待鸦接下来的发言。
“要我说的话，创造我们的人类才是一切的祸患源头。”
鸠将方才填满子弹的弹匣塞入手枪中，拉动枪栓，垂放在自己大腿外侧。
“兵器就是用来杀人的，不管理由再多么道貌岸然，它始终是带有不可饶恕的原罪。人们从小就被告知杀人是不对的，可在战场上，杀人又成为了理所应当的事情。为了良心不会过多受到谴责，他们声称夺人性命的兵器才是罪魁祸首，但兵器没有是非对错的观念，所以他们又创造了自动兵器，然后又是我们。”
鸠的拇指将手枪的击锤按下。
“很可笑，不是吗？人的道德观念反倒促进了武器的发展，如果以后出现什么可以大规模屠杀的自动兵器，所有人都可以声称那是兵器的意志，而自己在一旁作壁上观，就好像一切和自己没有关系一样。”
鸦的发言结束后，鸠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现场鸦雀无声，好似互相对峙的两只野兽，观察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以求一击制胜的机会。
最后，沉默被鸦的一声嗤笑打破。
“无聊，既然都要我们去无条件地杀戮了，干嘛还要费尽心思给予我们思考的能力呢？”
鸠将已经上膛完毕的手枪插入大腿外侧的枪套中，“五分钟后在停机坪会和，别迟到。”说完，鸠提着挎包离开了军械库。
鸦伫立在原地，久久望向鸠离开的背影。
“能思考的存在，可不能称作兵器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