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博向】夜晚
贫民窟的巷子越往里走就越狭窄，各种肮脏的杂物堆在巷口，掐着鼻子都能闻到一股恶臭。
博士小心翼翼的跟在老鲤身后，不知怎的，老鲤的背影总给人一种很可靠的错觉，又或许那不是错觉。
“博士，跟紧了。这里可不安全。”
老鲤回头嘱咐道。
天黑了，躲在阴暗处蠢蠢欲动的人也在此刻显露了身形，避开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他攥紧了博士的手，快步向前走着。
“你瞧那身服装，是不是龙门的官姥爷。”
“怎么可能，官姥爷才不会进咱们这又破又烂的地方呢，他们巴不得感染者赶紧滚出这里。”
一堆蛞躁的声音，就算他不想听也会传进耳朵。老鲤有些后悔选这条路走了，就算绕远路也比听到这些东西要好。
他瞥了一眼博士，似乎能看到从面罩后面飘出来的白气，兴许是走累了吧，老鲤不由得放慢脚步。反正快走到巷口了，让博士稍微缓缓也好。
说起来，他也不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了。鲤氏侦探事务所表面只承接侦探事务，实际上什么业务都接，凡是涉及到灰色地带的委托，都会由老鲤亲自解决，也正是如此，了解他的人又把事务所称作万事屋。
像今天这样摆脱了侦探身份来到贫民窟，对他来说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
“鲤先生，你好像很开心。”
“有吗，错觉吧。”
嘴角不知何时勾起了一抹弧度，老鲤摇了摇头，把那些胡思乱想从脑袋里拍散。
贫民窟深处，也是龙门最靠近边界的地方，这里只有整合运动入侵后留下的城市废墟，或者说，是一座寂静的坟墓。哪怕事件已经平息，可给龙门留下的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仿佛一闭眼，就能看到尸横遍野的惨状。
老鲤左右打量着这片废墟，至少在他眼里，完全不像是能住人的地方，尤其是经历了整合运动的事件后，大多数居住在贫民窟的平民都被安置在外围的楼房里，只有极少数感染者留在这，也被巡逻的近卫局成员扭送到了其他地方。
“博士，您莫不是搞错了吧。这哪还有人呐。”
“这样啊。”
博士思考了一会，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老鲤。
“鲤先生这么清楚贫民窟的构造，想必平日里没少接到这一带的委托吧。”
“哎呦，您这是哪儿的话。只是偶然路过，记住了路线而已。”
虽然接收灰色地带的委托并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但他还蛮想看看博士的反应，索性就装成一问三不知的样子，乐呵呵的回应了。
“是吗。罗德岛派人调查过事务所。”
听博士这么说直白的说出来，对老鲤还是有不小的冲击力的。如果他嘴里含着一口茶水，指定要呛出来吧。
想到那副画面，老鲤的嘴角又忍不住往上翘了翘。
“有什么发现吗。”
“鲤先生倒是滴水不漏。”
总觉得能听见博士藏在面罩下的笑声，就是可惜老鲤怎么去看，都只能看到面罩反光下自己的脸罢了。
“既然鲤先生对贫民窟知根知底，那应该也知道，我们还少去了一个地方。”
“您是说···”
老鲤的目光放到不远处的下水道口，原本被杂物堵住的铁闸门留下了一个刚好够一人通过的缝隙。近卫局前不久才在这一片巡逻过，应该不会留下这样的失误才对，看来罗德岛得到的消息没错，那几个感染着儿童的确有可能藏匿在贫民窟。
“那么，接下来就劳烦鲤先生了。”
博士拉开铁闸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唉，想当初踏上贼船，就总会有这么一天的。
老鲤扶额想到。
下水道的内部构造，相比城区就简单多了，基本都是直来直去的，走上许久才能碰见拐弯的地方。博士紧跟在老鲤身后，用老鲤能感觉到的力道拽住他的衣角，缓慢地前进。
“博士，您可要跟紧了。”
老鲤的尾巴在身后扫了一遭，确认博士还跟在他身后，才放心的向前跨步。
越往深处走，能见度就越低了。两人的心跳在黑暗中交织，分不清谁是谁的。
老鲤在心里琢磨，干脆用源石技艺点亮几张符纸好了，既能驱邪又能照明，可博士并不想给老鲤这个机会，把他两只手都攥的死死的。
“哎呀，博士，您要是再贴近些，鲤某就走不动路喽。”
老鲤打趣地说。
“要我松开吗。”
博士故作无辜状，把问题丢给了他。
还真是狡猾。老鲤小声的咂了咂嘴，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不好浪费这个良好的氛围，就把尾巴环到博士的腰间，一路牵着他走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老鲤估摸着快要走到下个拐角了，便放慢了脚步，没想到博士也在这时候停下来，径直撞向他的后背。
“博士，您还好吗。”
“我没事，鲤先生。”
博士松开他的手，在黑暗中指了一个方向。
“先检查一下这里的通风口吧，说不定会留下线索。”
真是怪了，博士居然能看到这边有通风口，他还以为博士在黑暗里看不清楚，才会抓自己这么紧呢。不过这下也顾不上氛围了，还是找人要紧吧。
老鲤从腰包里翻出几张符咒，点亮后递给了博士。
“谢谢。”
面罩下那张脸，在光线中若隐若现。
老鲤想起午时发生的事情，突如其来的一吻然让他的老脸又红了几分。等他回过神，博士的半截身子都钻进管道里了，老鲤慌忙搂住博士的腰，才发觉眼前这人比自己想的还要瘦弱。
也是，博士平时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他也不清楚这人具体的长相，唯一能确定的，也就剩嘴边甜腻的气味。
甜的发慌。
“鲤先生，搭把手。”
“哎。”
老鲤应了一声，搂着博士的手一使劲，就把人拽了出来。
“呼——总算有些收获。”
博士怀里的孩子传来微弱的呼吸声，老鲤看到那孩子手臂上密密麻麻的源石结晶，眉头一紧。
“博士，这孩子的情况怎么样？”
“不算太好。”
博士摇了摇头。
“长时间待在阴暗潮湿的环境下，矿石病也没得到及时治疗，如果我们来晚一步，这里恐怕就要布满源石粉尘了。”
听完博士的描述，老鲤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在外闯荡这么久，他倒不至于连这些见识也没有，可亲眼目睹一个孩子在矿石病的折磨下死去，未免太过残忍了。
“我已经给医疗干员发了定位，他们再过不久就会赶到这里。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没有太大作用了，我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的延缓他死去的时间。”
博士把随身携带的抑制剂注射进孩子的手臂，并做了简单的急救措施后，表情依旧不太乐观。一想到自家那三个活蹦乱跳的孩子，老鲤心里顿时不是滋味。
“没别的办法了，对吧。”
“···鲤先生。”
看到老鲤沮丧的模样，博士心里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我能让他活下去，你愿意为我接下来做的事保密吗。”
老鲤把博士的话当成玩笑带过了。就算罗德岛的医学技术再发达，面对濒危的矿石病患者，能做到的也寥寥无几，但他还是配合的笑了笑、点点头。
“请您···把头转去。”
博士看着老鲤转过身，把注射器对准了自己的手臂。
老鲤不知道博士在做什么，可这孩子万一没救了，他还得在源石粉尘蔓延之前把博士带出这里。犹豫了一会，他把视线偷偷瞥向身后的博士。
“已经可以了，鲤先生。”
博士把注射器藏在口袋里，向老鲤点头示意道。
“你看，他的矿石病被抑制住了。”
虽然觉得博士的说辞很难相信，但眼前这个孩子的呼吸已经逐渐平缓，就连体表的矿石结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大半。老鲤吃惊的看着博士，殊不知下一秒，博士就重心不稳倒在他怀里。
“博——”
“嘘，小声点。医疗干员已经到达出口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他们吧。我需要休息一会，鲤先生。”
博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老鲤见状，连忙把博士背在背上，往出口赶去。
和医疗干员交接完工作后，老鲤背着博士在市区转悠着。
虽说背着博士，但他也没什么特殊的感觉。
博士很轻，意外的感觉不到重量，若不是落在耳边的呼吸声，可能就真的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了。
“咴，博士，都这个点了，您也不急着回罗德岛办事处吧。您瞧这夜市都开了，不如我带您下个馆子，尝尝鲜？”
“听你的，鲤···”
老鲤等了很久，也没听到博士把卡在嗓子里的“先生”两个字说出来。当然，也有可能是他故意这么叫的吧。
“唉~就等您这句话呢。”
老鲤笑着回应道。
也不知道东拐西拐走了几条街，博士趴在老鲤的背上，摇摇晃晃的差点没吐出来。要不是听槐琥说了，这外套对老鲤来说有多珍贵，博士可真不一定能憋住这口气。
把头往前伸了伸，够着老鲤的肩膀，差不多能把大部分景色收进眼底了。博士挨着老鲤的脑袋蹭了蹭，兴许是觉得这个状态，老鲤也不好怪罪他，就得寸进尺的把手顺进衣领，放到那凉飕飕的脖颈上。
“博士，您要是恢复的差不多，我就把您放下来了啊。鲤某可是累的喘不过气了。”
还想多感受一会这清凉的触感，就听见老鲤这么说，博士只好把手磨磨蹭蹭的缩回来，赌气似的把头扭到边上。
老鲤也没有怪罪博士的意思，可走在大街上，在众目睽睽下被一个样貌不明的兜帽人非礼，这传出去也不是一件好听的事。
不过博士猛地把手伸进来的一瞬间，老鲤那颗心可是扑通跳了一下，差点把他的魂儿震飞出去，要不是老脸够厚，见过的大风大雨都多了去了，或许真能做出什么失智的事来。
“嘿，到了，我带您进店里吧。”
赶紧转移了话题，老鲤背着博士走到店里，随手拿了份菜单。
“博士，您看看上面的食物，有哪些想吃的就尽管说，鲤某来买单。”
难得听到老鲤请客，博士偷偷扫了眼菜单，一时没下定主意，便让老鲤估摸着点了。
“久等了，您点的大碗馄饨，请慢用！”
看着桌上仅有一碗的馄饨，博士不知道该说什么，面罩下的表情一抽，半分无奈的叹了口气。
“鲤先生就请我吃这个？”
老鲤倒不慌不忙的用小勺盛起一枚，放到嘴边吹了吹，递到博士面前。
“这您就不懂了，您大老远来一趟，总要吃点大炎的正宗美食。您瞧这薄皮肉馅，还飘着骨汤的浓香呢。尝一口？”
听他吹的头头是道，博士犹豫了一会，也没和他客气，掀下面罩把馄饨吞到嘴里。
“嘶，好烫——”
“您慢点儿，我不和您抢。”
老鲤用小碗匀了点汤说道。
“来点汤顺顺。”
连汤顺着馄饨咽进喉咙，博士咂了咂嘴。味道确实不错，配着汤吃，连肉香都浓郁了不少，再回头看向老鲤，突然想起那天在罗德岛的食堂里，吽曾说过的话。
“鲤先生，我听说您的厨艺其实很好。”
“呀，是吽那小子告诉你的吧。他那一手厨艺还是我教出来的，学的也算炉火纯青了。”
老鲤的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哪天等您有时间，我亲自下厨给您瞧瞧。”
“嗯，说好了。”
博士的小指勾上他的手，在面前甩了甩。
“肯定不会骗您的，放心好了。鲤某对厨艺还是充满自信的。”
“我想也是，毕竟鲤先生看上去就很美味···”
咦。
刚刚是不是耳朵坏掉了，听博士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再低头的时候，博士倒在他的怀里，连鼾声都发出来了。
老鲤轻轻拍打着博士的后背，嘴边的笑容停在了某个时刻。
“真是对我没有防备，就这么信任我吗···”
还想说些什么，博士的呢喃又传入耳朵，勾起内心深处快要消失的情绪。
勾得他有些发痒。
“鲤。”
“我在呢。”
他回应道。
“别走。”
“我不会走的，我还要在您身边待上很长时间呢。”
金色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人熟睡的模样。
“在您不需要我的那一刻到来之前，我会一直在···”
夜深了。
龙门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在一片喧闹噪声中，老鲤抱着博士走过大街小巷，走过茫茫人海。
走进了自己的心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