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短篇】破窗密室消失的凶手
破窗密室消失的凶手
1
他成为警察已经四年了，第一次遇到凶杀案的时候是在去年，他站在门口看见里面想被装满的麻布袋一样倒在地上的尸体，浑身冒冷汗，虽然很想提出去周围警戒，却被前辈抓进去勘察了。
那个时候，幸好自己没有晕过去或者吐出来。
而时隔一年，又是一起凶杀案，啊，不过这个算是凶杀案吗？
他站在现场——一栋二层小楼，原本一层是店铺，但是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于是被周围的店铺拿来当公用仓库，里面有成袋的土，墙上挂着腊肉，还有一台冰柜。
这是一条临近河边的街道，主干路沿着河边不断延伸，而这条街就垂直连接着主干路。
说起来，虽然这条街上两侧一直延伸到尽头都是店家，实际上开着门的却只有靠近案发现场的五家，其他家要么是早就放弃了，要么是窝在二楼睡觉，完全没有出来迎客的意思，而实际上，这里也确实没有什么客人。
主要原因大概是在街道的不远处就有一家新开的商场，客人都去那边了吧。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彻底关门，把剩下的人也都赶走。
没有客人，也没有活跃着的人，换而言之，没有目击者。
好了，说回案件——死者是剩下的五个店家之一的五金店老板，而发现尸体的则是剩余的四人，至少他们四个都是异口同声这么说的。
案发现场算半个密室，因为正面的大门是锁着的，他们废了好大力气才撞开，而之所以是半个，因为正冲着门的窗户是开着的，也没办法关上，因为窗框连带玻璃都碎了一地，虽然高度不足以让人爬上去，但窗台下面摆了一个木箱，凶手大概就是借助木箱的高度逃走的。
死者头冲着大门，仰面倒在地上，头部后侧和顶部似乎有被重物殴打的痕迹，死因大概也是因为头部的重击吧。
被害人的手掌有擦伤，好像是抓握过什么很粗糙的东西。
然而奇怪的是，从箱子上提取的指纹只有被害人的，箱子上的鞋印也是被害人的，然而被害人的鞋好好的穿在脚上，凶手不可能扒了被害人的鞋逃走后又给被害人穿回去。
好了，说了这么多，先问问话吧。
四个人清一色的都是中年男人，感觉会很麻烦。
“你们都是谁啊？”
“我是果蔬店的老板。”拿着一颗苹果的胖胖的男人回答。
“我是肉店的老板。”拿着一把刀瘦瘦的男人回答。
“我是花店的老板。”拿着一朵花的矮矮的男人回答。
“我是鱼店的老板”拿着一条鱼的高高的男人回答。
简直就像报菜名一样，四个人瞬间就区分出了各自的身份，加上被害人是五金店的老板，街上还活跃着的五家店都到齐了。
——话说手里拿个东西是有必要的吗？
“能描述一下你们是怎么发现不对劲的吗？”
“因为当时有惨叫声，感觉是从这边传来的，因为平时这边不锁门，今天却从里面锁上了，所以就感觉很不对劲。”
其他四人也是这么回答的。
怎么搞的，这四个人不会是共犯吧？他挠挠头。
“能说的具体点吗？”
“我听见惨叫声就出门查看，然后就到案发现场了，因为太着急所以拿着苹果就来了。”果蔬店老板说。
“我也听见惨叫声出门，然后看见果蔬店的老板也出来了，就跟了上去，因为太着急了所以拿着刀就来了。”肉店老板说。
“我也是听到惨叫，然后出去就看见果蔬店和肉店的了，呃，我也是很着急，所以拿着花就来了。”花店老板说。
“我、我也是，不过我是看见他们三个都过去了，所以才跟了上去，鱼，啊鱼得放冰箱了，不然会不新鲜。”鱼店回答。
哪有果蔬店的人天天拿着自家卖的水果到处跑的啊！拿着刀跑出来怎么看都可疑到极点了吧！那朵花分明在花盆里长得好好的别随便掐下来啊！好好的鱼都快要臭了给我快点扔冰箱啊！水渍从鱼店门口一直延伸到案发现场了啊！被踩了好多脚都成泥坑了！
他又一次捂着头发出悲鸣，这群人的证词听起来完全就是安排好的啊，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作证，话说最后一个人没人给作证哦！
顺便一提，他们这样的证词是有原因的，因为这五家店和那间仓库是并排着的，从主干道的方向依次排序为：五金店，鱼店，花店，肉店，果蔬店，仓库。
要从他身上下手吗？要不干脆就以“只有你没有被人看见”为理由吓唬他一下吧，如果能吐出什么真话就再好不过了。
“话说撞门的是谁？”
“是我。”果蔬店老板举手，那副体格确实很适合担任这项工作。
“撞门的时候没有听到里面的动静吗？”
“动静？”
“你听到惨叫就马上赶过来了吧？没有听到凶手逃走的声音吗？”
“没有唉，我什么都没听到，当时大家都在给我加油，所以我什么都没听到。”
你们是傻瓜吧？又不是在开运动会，加个鬼的油！
所以说，凶手到底是怎么离开案发现场的呢？
好烦，干脆先全抓回去算了。
他正这么盘算着，突然有人从后方冲了出来，笔直的撞在了他背上，他往前一倒，落在了一群中年大汉身上。
2
“哇！”
“啊，可靠的后辈！你怎么在路上傻站着呢？”
我在盘问嫌疑人啦！——他心里发出呐喊，这个身材高大的女警官就是他的上司兼前辈，也是一年前在她的强行拖拽下，他才第一次进入了案发现场。
他狼狈的爬起来。
“前辈好，我在例行公事而已。”
“这几个人就是这次的嫌疑人吧？看起来真的好像嫌疑人呢。”
“你在说什么傻话呢。”
身为当地警局唯一女警的前辈，也是我在警校的前辈，同时还是我在小学和初中的前辈，正因为有这么一段恐怖的过往，所以她格外的“关照”我，不但在我入职第一天就把我调到她自己手下，还给我整了一大堆麻烦事。
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换一个可靠的上司。
她把我拽到一边，嚷嚷着肚子饿了，于是我让现场的警员负责继续盘问，跟着前辈暂时去了车上，顺便整理案情。
“所以说，这次不是意外咯？”
“看起来不像，如果是意外那疑点太多了，首先是为什么要锁门，如果只是来拿个东西没有必要锁门，屋子里是他们公用的仓库，没有这个必要，还有就是箱子，为什么被害人要把箱子搬到窗户下？为什么要踩上去？如果是要借此离开那为什么不直接打开门？”
综上所述，我认为这不是意外。
“我觉得凶手大概是杀人后察觉到有人靠近，所以锁上了门争取时间，然后借助箱子翻窗逃走，但是有几个奇怪的地方，首先是凶器，哪里都找不到凶器，无论是屋内还是屋外。其次是箱子的指纹和脚印，无论怎么看都是被害人主动搬动的，为什么他要给凶手提供逃跑的条件呢？”
“……有没有可能，他其实是自杀伪装成他杀呢？”
“为了骗保吗？或许有这种可能，毕竟这边没有客人，大概他们的收入都见底了吧？”
“我觉得有两种思路，一是凶手或许穿着和被害人一样的鞋子，二是他们四个其实都是共犯，发现尸体的惨叫还有现场情况其实都是假的。”
“共犯啊，啊！说起来我是要给你看这个才去找你的！”
她把一叠文件扔到我脸上，我翻看了几页，感觉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
“收购意向书，那边的商场好像打算扩建，把这边收购过去做停车场……你看最后一页的签字，除了被害人，另外四个人都签了，你这么一说似乎他们确实有共同犯案的动机唉。”
“干脆全抓回去算了，在小黑屋里会招供的。”
“你作为警察的脾气有点糟唉。”
“轮不到前辈你来说我……不过，死了人的地方，真的还有公司会愿意收购吗？”
“只要价格够低咯。”
“不过比起他们的杀人动机，我觉得先搞清楚凶手消失的手段比较好啊。”
这时有一名警员路过车前，敲了敲车窗。
“怎么了？”
“找到监控了，在商场那边的监控正好对着窗户，或许能找出翻窗逃跑的凶手。”
“干得好，我们马上过去。”
我们来到了商场的监控室，查看了那个正对着窗户的监控，虽然距离很远，但是得益于ai优化，所以勉强可以靠身材来判断都是谁。
这个位置看不到店铺的正面，但是能看到背面的全部景色。
首先出现的是鱼店老板，似乎在打电话，然后一辆货车开过来，他跟着车去了店铺正面，是在进货吗？说起来他店里确实有很多新卸下来的货物，手里的鱼还没放进冰箱呢。
接着是外出归来的花店老板，他和果蔬店老板在路口处聊了会儿天，顺手从路边摘了一朵花——那朵原来不是你家种的吗！
然后，似乎就没有人离开过店铺的正面，正当他看的聚精会神的时候，突然那个窗口有个人影闪过，就好像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一样！
“等等！刚刚的是什么！”
马上倒带回去，但是结果还是一样。
“怎么搞的！视频被人动过手脚了吗！”看起来就像是犯人登场准备翻窗，结果下一个镜头就变成犯人已经离开现场了一样！为什么最关键的部分看不到了啊！光是露出几个像素点的脸谁能看得清啦！
技术人员反复确认，愁眉苦脸的说视频绝对没有问题，这绝对是正常录制的内容。
他拽着技术人员的头发要求对方认真确认，然而前辈却在这时突然灵光一现。
“……视频没有问题，我知道犯人是谁了！”
3
仔细想来，前辈大概就是那种侦探脑吧。
毕竟她这个不靠谱的性格竟然能在警局里混到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依靠的就是这种灵光一现的推理能力。
“首先，我可靠的后辈哟，你玩过那个游戏吗？就是一堆人每人说一句话，只有一个说谎的游戏，这次也是一样，假设四个当事人都说了一句话，但是只有一个在说谎，你觉得会是谁呢？”
“是鱼店老板，因为只有他的证词无论对错都不影响其他人。”
相反的，其他人的证词无论那个是错的都会影响其余的人。
“唔……”她好像有点不满意，看起来她是想我说出“不知道唉”这样的话，然后风光无限的揭露真相吧，真可惜，“是的，就如后辈你说的那样，只有鱼店——啧，他就不能想出来个复杂点的证词吗混蛋！”
“别把情绪带到工作里来。”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总之只有他的证词不对劲对吧！”
“所以凶手就是他——”
“凶手不是他！”
“唉？”
分明是自己指出的疑点，为什么现在又否定了？
“如果只是这么说的话，案子的疑点还有很多没有解开，我列举一下吧，为什么门是锁上的？为什么被害人的指纹和鞋印出现在箱子上？为什么被害人手掌有擦伤？为什么窗户碎掉？以及，为什么那三个人要做伪证？”
她自信满满的抛出疑问，很期待我给出“不知道唉”的回答吧，但是，这样去思考太麻烦了，我们是警察又不是名侦探，我不想管那么多。
“我去把他抓来问清楚好了。”
“等一等——再给我次机会啦！不想听听我的想法吗！那家伙不是犯人，犯人就是被害人自己啦！”
她这么大喊着，这个呼喊让我不得不停下脚步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叹着气，一脸无趣的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首先，为什么门是锁着的，那是因为被害人要自杀所以才要锁上，为的就是让周围的人心存疑惑从而发现案件，只不过，他着急的进门后就锁上门，却没想到仓库里还有其他人，没错，就是鱼店老板！他在案发之前就在场了。”
“等等，那么大个人居然他没看见吗？”
“没有看见，因为要自杀，所以他慌乱的钻进了仓库——对了，我知道啦，因为货车啊！鱼店老板今天上午进货了不是吗？那辆货车本来就停在仓库前，之后卸完货车开走了，五金店老板看见车开走以为没有人了，所以才急匆匆的进去了！”
“那被害人的指纹和鞋印呢？”
“这个就得结合后面的疑点——为什么被害人手掌有擦伤来解释了。自杀的话，无非就是跳楼服毒上吊，这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跳楼不太理想，这边都是二层楼，万一摔不死还得背负医药费，服毒的话，他们大概根本分不清哪些是毒药吧，那么就只剩下上吊了——我猜想，当时被害人手里是拿着麻绳的，用来上吊的麻绳，看见车开走以为里面没有人，所以急匆匆的进去锁上门，打算开始自杀计划，然而他一转身，看见了拎着鱼的鱼店老板，大概是之前就有自杀的征兆吧，对方看穿了他的想法，于是上前想要阻止他，鱼店老板因为要接触冰冷的海鲜，所以带着手套，就是在争抢的过程中被害人的手掌被划伤。”
她思索着。
“然后，被害人此时被鱼店老板抢走了绳子，肯定狼狈不堪吧，此时的站位是鱼店老板在靠门一侧，堵住了五金店老板的逃跑路线，可能当时他还在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但是慌不择路的被害人，选择搬来箱子垫脚，想要从窗户逃跑——然而，却撞在了窗框上，因为是慌不择路，所以肯定用全身力气往上跳吧，结果就好像被人一棍子打在头上一样，接着，因为被爆头所以他往后倒去，那个高度又让他的头狠狠的砸在了地上，所以案发现场才会是那副场景！”
似乎很合理，那么还剩下的疑点就是——
“至于他们三个合伙做伪证，我人为这是一场意外，首先，他们的排序来看，假设他们是同时走出店门，那么，果蔬店离的最近，他谁也没看见，肉店其次，所以他看见了果蔬店老板，花店也看见了果蔬和肉店的，但是，如果反过来看，来考虑一下他们看不到谁就很清楚了，果蔬店自不必多说，他谁也没看见，肉店看不到花店和鱼店，花店看不见鱼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他们破门而入后，鱼店老板大概是傻在原地，就站在靠门一侧的墙边，也可能是吓得躲了过去，但是不管怎么样，在这之后——他被闯入的三人误认为是听到声响赶来的了。”
原来如此，因为鱼店离得最远，所以没有人看见他出门也没什么问题，最后一个出现也很正常，他们三个理所当然的没有认为他是从一开始就在屋里的。
有一条水渍从鱼店延伸到案发现场，甚至被踩了很多，如果说那是闻声赶来的，那不应该被踩这么多，之所以被踩的都快成泥坑了，是因为这条水渍，在四人闻声现身之前就已经出现在这里了。
“那，他直接说出口不就好了？”
“是啊，直接说出口就好了——如果没死人的话。”
“吓傻了吗？”
“大概是不敢说吧，毕竟这一套事件下来真的有人信吗？搞不好会被人当作真凶抓走。”
我陷入沉思。
“那么，自杀的原因，是收购吗？”
“我猜是这样的，大概是不满其他人接受收购的意向吧，虽说死过人的地方可能依然会有人买，但是价格大概会被打折扣，如果是那样那之前同意收购的人肯定会不满意，无论如何，他都想干扰这场收购。”
“……总感觉不值呢。”
“是不值，死影响不了结果，到头来便宜的只有自己最讨厌的人……”
真是的，到底在想什么啊这家伙。
4
我们去找到了鱼店老板，单独跟他谈话，他最终终于忍不住痛哭流涕的把真相说了出来，果然和前辈说的一样。
剩下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我坐上前辈的车，准备回去整理案情。
“为什么会想死呢？”
“大概是不能接受自己经营一辈子的店就这样没了吧？”
“那也不至于死……会不会被什么人教唆了呢？”
她突然从口中蹦出了吓人的话。
“别说这种话，只是他想不开了而已。”
“或许如此吧，不过，就算真的有什么人为了让他消失而故意刺激他，甚至故意误导他让他以为自己自杀就能解决很多事，那么也不可能找得到证据吧，不可能找得到证据，也没有亲自动手，结果却杀了人。”
“……完美杀人吗？”
“你看过江户川乱步的《红房间》吗？”
“那只是故事而已，你不能把所有意外的相关人士都当成嫌疑人吧？”
“但这样的人是有的哦。”
“……”
她不再说话，但是眼神似乎在这茫茫人海中捕捉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