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与斜阳——太宰治的悲喜剧
距离上次写杂谈已经过了很久,原因很简单——随兴而作(其实是咕了。)本文先谈太宰经历,再分析其“灯笼”和“斜阳”的矛盾性格。


经历
1909年,津岛修治出生,津岛家是津轻地区首屈一指的地主富豪之家。(太宰治本名津岛修治)他是家里的么子,地位低微,不受父亲重视,也得不到母亲疼爱(其母亲体弱多病)。
1923年,父亲去世,不久至青森县立青森中学就读。中学期间,开始创作小说、杂文、戏剧,对泉镜花、芥川龙之介的文学相当倾倒。1927年,传来芥川龙之介自杀的消息,深受冲击;和艺妓红子(小山初代)相识。1928年五月,独自编辑的同人杂志《文艺细胞》创刊,发表《无间奈落》,思想上渐受马克思主义的影响。因对出身苦恼而有服安眠药自杀的意图。
1930年,进入东京帝国大学法文科就读,与井伏鳟二会面,奉为终身之师。参与共产党运动,几乎没有上课。结识银座酒吧女田边,相约在镰仓腰越町海岸殉情。以致田边死亡,因协助自杀遭起诉,此事是他终身难忘的罪恶意识,心境凝聚在《道化之华》《虚构之春》中。后来小山初代来东京,互定终身后暂时回乡,后遭分家除籍,靠小山家资助。
1931年二月与小山初代同居,沉迷俳句。 1932年,因对左翼非法运动绝望,于青森警署自首,正式放弃非法运动,并回帝大重修,倾心于写作之中。1933年,第一次用太宰治这个笔名发表了《列车》 《圣代东奥》。三月,参加了古谷纲武,今官一等人创立的同人杂志《海豹》,并在创刊号发表了《鱼服记》。
1935年二月,发表《逆行》。三月,参加东京都新闻社的求职测验落选后,企图于镰仓山上吊自杀,并自帝大辍学,发表《道化之华》。八月,《逆行》入围第一回芥川奖,开始和田中英光通信。
1936年四月,于《文艺杂志》发表《阴火》。六月,首部文集《晚年》出版。期待已久的第三回芥川奖落选,备受打击。后接受井伏鳟二的建议,去医院治病,一个月后出院,撰写《二十世纪旗手》、《HUMAN LOST》。
1937年,三月与初代至温泉,企图吃安眠药自杀,但未成功。回东京后与初代离别。发表《虚构的彷徨》《灯笼》。1938年九月,发表《姥舍》《满愿》。十一月,移居至甲府市西坚町,发表多篇随笔。

1939年一月,在井伏鳟二夫妻撮合下,与石原美知子举行结婚典礼,于甲府市御崎町筑新居。三月,于《文学界》发表《女生徒》,因《女生徒》而获北村透谷奖。
1940年,确定了新进作家的地位,发表的作品增加。开始连载《女的决斗》、《鸥》等作品。创作集的单行本《皮肤与心》《回忆》于全半年发行。《越级控诉》《奔跑吧梅勒斯》发表后更被誉为名作。受邀演讲的机会增多,于东京商大以《近代之病》为题演说,亦于新潟(xi)高校演说。
1941年,以《东京八景》为首,承袭前年,继续丰富创作。长篇《新哈姆雷特》《七代女》、限定版《越级控诉》分别发行。六月,长女园子诞生,经北芳四郎的鼓励,探访十年不见的乡里金木町的老家。1942年九月,发表《花火》,遭全文删除。同年其母去世。
1943年,给亡母做了三十五天的法事,与妻子结伴返乡。完成长篇《右大臣实朝》。1944年,发表《裸川》、《佳日》。东宝电影公司将《佳日》拍成电影。受中央情报局与文学电影公司之托,将《大东亚五大宣言》小说化。研究鲁迅。五月十二日,为完成小山书店的《新风土记丛书》之《津轻》,自东京出发,六月五日返回,七月完稿。八月,长男正树诞生。为出版《云雀之声》事宜和小山书店洽谈,即将出版之际,工厂遭到空袭,一切化为乌有。十二月二十日,为调查鲁迅于仙台的事迹,赴仙台。同年,小山初代于青岛去世。
1945年二月,完成鲁迅传记《惜别》。三月,在空袭警报下执笔写《御伽草纸》。七月,甲府遭炸弹,家毁,后与妻子经东京返回老家津轻。
1946年,开始战后的活跃。发表多部作品,期间举行战后最初的众议员选举,长兄文治当选。五月,芥川比吕志为《新哈姆雷特》于思想座上演的许可登门造访。《冬季的花火》预定由新生新派于东剧上演,后遭麦克阿瑟禁演。
1947年二月,去田中英光的别居、伊豆三津滨旅行,于安田屋旅馆停留到三月上旬。完成了《斜阳》的前两章。三月底,次女里子出生。同年春,结识二十八岁的山崎富荣。六月底彻底完成《斜阳》。十月,发表《阿三》和随笔《话说我的这半生》。十一月,太田静子生一女,取名治子。

1948年,再次以《如是我闻》震惊文坛,并着手创作《人间失格》。完成了《第二手札》的一部分。此时,随着肺结核的恶化,身体极度虚弱,时常吐血。六月十三日深夜,与山崎富荣一齐在玉川上水投水自尽。三十九岁生日当天,遗体被发现。二十一日,丰岛与志雄、井伏鳟二主持至其家中举行告别仪式,葬于三鹰町禅林寺。

“灯笼”与“斜阳”
《灯笼》,是一篇太宰治的同名小说,没有曲折的故事情节,它以第一人称的语气讲述了一个家境贫穷的女孩,用令人不齿的方式表达了自己真挚的爱情,之后却被男友嫌弃的故事。
咲子是穷木屐匠的女儿。咲子患了眼病去看医生时,在候诊室遇到了比自己小5岁的水野。当时水野的样子看上去很可怜。水野是个孤儿,还在婴儿时母亲就去世了,12岁时父亲也离开了人世。原本富有的家庭完全中落,哥哥姐姐被亲戚带到了远方,而水野自己也被人收养。水野身上抑郁和落寞的神情唤起了咲子的爱怜,两人开始交往。
水野常常捉襟见肘,就连日常必需的物品也凑不起。当他告诉咲子和朋友约好要去海滨游泳时,脸上没有丝毫喜悦,因为他连一条泳裤都买不起。咲子悄悄走进了城里最大的百货店,把一条黑色泳裤夹在腋下。就在她准备悄悄离开时,肩膀被人猛地一拍,随即脸上也挨了重重的一拳。警局门前黑压压的人群,全都是熟悉的面孔。当警察问咲子这是犯第几次了时,咲子浑身发冷,像个疯子一般吼出了内心的话。
咲子从来都不是一个坏女孩,在此之前没做过一件亏心的事。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爱的人没面子,只是希望他能跟其他人一样有条像样的泳裤。她知道自己这样做混蛋,但还是想把水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因为水野的出身本来很高贵。边吼边哭的咲子被警察当成精神病人关了一晚。第二天清晨,咲子的父亲把她接回了家。回家的路上,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悄声地问了句:“他们打了你吗?“当天的晚报上,刊登着令咲子耻辱的标题,邻居们也在四周来回晃荡。没过多久,这个本就一贫如洗的家,也因为此事关掉了店铺的大门。
咲子收到了一封水野的来信,这个咲子心中最亲密的人告诉她,她是个教养不足的人。“人不能没有学问。“这句话,深深地刺痛着咲子,在水野心中,她成了罪人,需要赎罪。咲子终于明白,无论水野生活得再如何困窘,在他心中,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水野,他原本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咲子一家三口依然在贫困中度日。当天气凉爽时,父亲不想家里气氛太郁闷,把灯泡换成了五十烛光的,房间里一下就明亮了很多。家里之前稍显抑郁的氛围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幸福感。穷人家的幸福,给房间换个灯泡就能够到。他们的幸福那么简单,以至每个人内心都涌起一种静谧的喜悦。

《灯笼》是反映太宰治“弱者代言人”的一部作品,文中咲子在警局一反常态的怒吼相当具有震撼力——弱者对于强者的奋力反抗。“为什么监狱里关的都是穷人?!”这句话至今仍回荡在我的脑海。富人通过压榨穷人愈发富裕,而穷人即便努力生活仍旧困顿,难道这是公平正义的吗?穷人的“偷”往往出自迫切的需求,而富人却借此对穷人进行物质和精神上的双重打压。该作主题无疑反映出太宰早年参与共产主义运动所受的意识形态影响,同时,也是其创作稳定期对小幸福的肯定的表现。太宰治认为,人生未必无常,无非是喜剧或悲剧,喜剧给人以慰藉,悲剧予人以救赎。《灯笼》是喜剧吗?从结尾上来看是;《灯笼》是悲剧吗?从过程来看是。所以这也印证了太宰上述说法,即人生就是悲喜剧,并无所谓“无常”。太宰本人正是如灯笼般默默温暖着周遭的友人。当然,最能反映这点的作品当属《御迦草纸》,无论是太宰的创作目的,还是作品内容。

在太宰治众多弥漫着颓废气息的文学作品中,很多人都把《人间失格》称为留给世界的遗书,若是探寻太宰治的痛苦根源倒是可以在其中找找答案;但若是从文学层面上探寻太宰治的思想结晶,那么《斜阳》则是必读的作品。
这部发表于1947年的作品,正是以当时战后日本的混乱秩序为背景进行创作的,通过主人公和子的第一人称叙述,描写了特殊年代里一个没落贵族家庭的不同人生。
在这部仅八万字的中篇小说中,不仅能通过故事内容了解到当时日本贵族群体面临社会转型时的迷茫和绝望;更能在不同人物命运中得以窥见深受时代裹挟的太宰治对阶层融合的深刻探寻。
【用以小见大的文学作品,反映动荡时代的阶层壁垒】
20世纪40年代,战败后的日本在面临国际地位危机中,社会秩序也彻底陷入混乱状态。
首先是价值体系的崩塌:战争的失败,除了让社会民众深深信仰的天皇制度彻底塌陷外,也带来了为巩固战后时局产生的民主新思想;在这种新旧价值观的碰撞中,还未从军国主义理想中走出来的人们,在无法接受的现实面前,选择以消极颓废的形式坠入了虚无主义的深渊。
与此同时,固有社会制度的瓦解,更是为这个动荡时局雪上加霜:为快速摆脱战败阴影,日本政府进行了新宪法改革,废除了作为“天皇体系”基石的华族制度,从而让养尊处优的贵族阶层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在这种失去经济来源和高贵身份被剥夺的崩溃秩序下,身处上流社会的族群也变得不知所措且空虚不安。
阶级制度的改革,非但没有缓解平民和贵族之间的不平等矛盾,反而将阶层嫌隙日益加深;最后形成了“平民羡慕贵族的高贵却蔑视贵族的身份,贵族渴望平民的接纳却又想保持精神高贵”的尴尬局面。
太宰治的《斜阳》便是诞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这部作品所涉及的人物不多,主要是以没落贵族家庭中的姐姐和子以及弟弟直治的不同命运所展开的故事。
受贵族制度取消和父亲英年早逝的影响,出身于贵族家庭的和子面临着家道中落的困境;为了减少经济开支,只好卖到京都的房子,与母亲和弟弟直治搬到偏远的乡下生活,并遭受着无法被融入平民阶层的艰难处境。
在这种情况下,弟弟直治选择用自我消沉的方式寻找出路,而姐姐和子则以道德革命的方式试图冲破阶层壁垒,不同选择也决定了命运的不同走向。
这部发表于社会激烈变革时期的作品,完全是贵族出身的太宰治,因时代裹挟而陷入思想困境的深刻探寻,身为创作者的他一方面享受贵族身份的优越感,一方面又因贵族身份无法融入平民群体而自卑痛苦,因而借助文学形式试图为自己找到合适出路。
所以,读《斜阳》这部作品,既能看到身为没落贵族的太宰治所遭受的的艰难处境,更能看到身为创作者的他所面临的思想困境;而作品中姐弟两人的不同人生和不同结局,便是生不逢时却渴望现世安稳的太宰治,用文学形式为自己寻求新生的探索历程和深刻抉择。
【用殊途同归的人物经历,展现没落贵族的艰难处境】
在原有社会体系遭受到改革浪潮的冲击后,被剥夺贵族属性的群体是如何面临身份转变和地位下跌所带来的落差的?这无疑太宰治在《斜阳》这部作品中首要展现的现实问题;而人物和子及弟弟直治的不同选择,便体现了深受时代裹挟的贵族群体在艰难处境中的尝试性探索。
积极面对的和子
同以往作品展现出的女性形象一样,太宰治在《斜阳》中塑造的姐姐和子,在面对命运的刁难时,也拥有坚强果敢的内心。
本是嫁为人妻的和子,因为遭受丈夫的无端猜疑而毅然离婚,选择回到家中陪伴生病的母亲;但由于家道中落,为节省各项开支,和子便与母亲卖掉家中的大房子,来到伊豆的乡村生活。
代表着没落贵族群体的和子,在被迫中来到乡下生活,这无疑是贵族融入平民生活的一大考验;这份考验的内容也在和子的经历中生动展现出来。
首先是对贵族尊严的考验:由于和子在家烧水没有及时熄灭火苗而导致院子着火,遭受到了排斥贵族的村妇严厉训斥,称她差点害了全村人;意识到自己犯下错误的和子,不得不逼迫自己放下脸面前往村民们的家中道歉,这也意味着她与往昔贵族意识的首次分离。
其次是谋生能力的考验:因为失去经济收入,和子不得不通过下田劳作的行为,让家庭免受断粮的威胁,也希望用扎根与土地的方式来换得平民的尊重,这是她对试图融入平民群体的努力尝试。
即便身处的环境被动艰难,但和子的这些经历却是她对自我价值的积极探索,更是熠熠生辉的灵魂对动荡命运的勇敢挑战。
颓废消极的直治:
同时,身为弟弟的直治,也在竭力寻求贵族身份和平民身份的融合途径;但与姐姐不同的是,直治的这种探索更像是以剥夺自我存在的方式在艰难处境中的苦苦挣扎。
在弟弟直治看来,真正称得上贵族的只有自己母亲;即便他也想同母亲般保护好自己的高贵出身,却还是因为无法模仿母亲的优雅举止,最后不情愿地融入到最底层的平民群体中,并试图模仿他们的生活方式,被平民阶层所接纳。
在这种群体对接上,直治所选择的方式是:通过吸毒酗酒将自己打造成低俗虚伪的人,以此拥有拙劣的灵魂,从而完成向平民身份的蜕变。而这些也在直治的内心独白中完全显露出来:
我想变成一个下流人,变成一个强暴之徒。我以为,这才是成为所谓民众之友的唯一道路……我要忘掉家庭,我必须反叛父亲的血统,排斥母亲的优柔,我必须对姐姐冷酷,不然,我就无法获得一张进入民众阶层的门票。
很显然,这种对自我身份的反叛和对阶层划分的判断都是极端盲目的,但同时也是这种盲目认知,才真实展现出没落贵族群体的迷茫和不安。
明治时代赋予了他们高贵的身份属性,并以法律条文的形式规定了他们须高高在上的硬性制度;但当高贵血统在强硬制度下完全养成时,昭和时代却又将这种规则和制度全然作废。
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深感被时代操控命运的贵族群体已无法定义自己的角色,亦无法快速识遍平民阶层的面貌和属性;对于直治来讲,他选择全身心堕落到自己认定的社会深渊,本质上也是在用颓废麻木的状态掩盖自己内心的不安和迷惘。
但无论是和子的积极面对,还是直治的颓废麻木,其本质都是一场殊途同归的自我价值探寻;这场探寻中,有艰难处境下的无奈隐忍,也有颓废深渊饱尝的万般痛苦,而这些心路历程,正是被时代剥夺掉身份地位的贵族群体,在迷茫困惑的探索过程中真实拥有且正在承受的。
由此可见,和子和直治的人生经历,实则是太宰治对动荡世事的极力缩小;而《斜阳》这部作品,也是太宰治通过文学表达的形式,希望使身处困境的当代人,从字里行间得到些“同是天涯沦落人”般的际遇慰藉。
【用截然不同的命运走向,探寻代表新生的康庄大道】
太宰治创作《斜阳》这部作品,除了用人物不同选择来展现没落贵族的艰难处境外,更重要的便是借助人物命运走向进行了一场最为严肃的主题探讨,那就是:
因时代变革被迫夺走身份属性的贵族群体,能否成功找到属于自我的康庄大道?
这一点,才是陷入思想困境的太宰治创作这部作品的根本目的,而问题的最终答案便体现在人物的命运结局中。
弟弟直治:悲壮的精神革命
对于直治来讲,即便以颓废堕落的方式融入底层人群中,但始终无法挣脱紧紧束缚着自己的两道精神枷锁,即:因无法恢复贵族身份的痛苦,以及彻底堕落在平民群体的不甘。
当社会阶层被新制度打破后,失去贵族身份的直治是想维持以往的高贵和独立的,但又因无法恢复贵族身份而痛苦不堪;为了顺应时代要求,他以堕落颓废的形式试图融入社会底层群体来获得理解和友谊,可到最后却又因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而被排斥蔑视。
“我们到底何罪之有?生为贵族,这是我们的罪孽吗?生在在这样的家庭,我们便要恐惧羞愧并且艰辛地活着吗?”
在这种自我价值和内心信仰完全缺失的情况下,痛苦万分的直治最终以自杀的形式向时代发出了悲戚的诘问,并通过遗书留下看透世事的宣言:我是贵族!
在这艰难世事中,他挣扎过也向命运妥协过,可无论哪种形式都无法给予他想要的安身立命;既无法在现实生活中找到自我价值和意义,那便以死亡的方式对抗这个分崩离析的世界,捍卫自己贵族的人格和尊严。
这种看似悲凉的结局,实则是身为贵族的直治在踟蹰探索中,用最悲壮的行为完成的“不苟同于世”的精神革命的胜利。
姐姐和子:反叛的道德革命
弟弟的悲壮离世,让同样流淌着贵族血液的姐姐和子,亲眼目睹了“贵族与平民相融合”这种理想的幻灭;几经探寻后,和子决定用反叛社会旧道德的行为来改变自身命运的走向。
她主动写信追求出生农民家庭的小说家上原,即便对方人品卑劣且已有家室,但和子仍旧以主动献身的方式成功怀上对方的孩子。
毫无疑问,这是一场颠覆传统认知的道德革命:在女性贞洁至上的传统观念中,身为没落贵族的和子却未婚先孕,且独自生下毫无名分的私生子,没有什么比这些行为更让世人震撼的了。
而和子之所以倾慕上原,仅仅是因为6年前和上原见面时,生性卑劣的上原出于恶作剧的目的,给了和子一个出其不意的吻,为她艰难的人生带来了一丝微光。
与其说和子爱慕生性卑劣的上原,倒不如说出身贵族的和子渴望与拥有农民身份的上原融为一体,并且希望以生下带有农民血液的私生子,来摆脱自己根深蒂固的贵族血统,达到与平民群体相融合的目的,这也表达了她“无论如何也要从容不迫生活下去”的内心绝唱。
当如愿以偿怀上孩子后,和子首先做的就是与上原断交,决定独自将孩子抚养成人。
这种离经叛道的行为便是和子以自我牺牲的信念对艰难现实的反叛和抗争。
同是被时代剥夺掉贵族属性的姐弟俩,却在探寻新生的路上有着迥异的命运走向:
弟弟直治曾为融入平民而选择堕落颓废,而后在看透世事中,用悲壮的精神革命捍卫了自己身为贵族的尊严和人格;而姐姐和子则以“自我牺牲”来反叛传统的方式,在跌跌撞撞中实现了道德革命的成功,但看似取得道德革命胜利的和子,却也注定要在成长的路上与现实的种种磨难进行周旋。
如此看来,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探寻实在难辨对错,也难分胜负;但联系创作背景便不难发现作者想要表达的真实想法:在时代变革的浪潮中,原本固有的社会制度与价值体系完全被打破颠覆,在盲目和迷惑中挣扎的人们,哪有真正的胜利,哪有彻底的新生?
这种充满悲凉宿命论的创作意图,也再现太宰治一贯的颓废主义作风;但值得庆幸的是,在时代废墟中正在下沉的斜阳,也因为和子的敢于突破道德困境,让这满目颓然的暗色调透出一抹奢侈的亮色。
读《斜阳》这部作品,就如同日本文学批评家奥野健男所描绘的那般: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太宰治笔下生动的文字都会直逼读者的灵魂,让人无法逃脱。
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