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阶试炼】输液室里
输液室里
上个礼拜我得了急性肠胃炎不得不跑去医院吊盐水，于是顺理成章地拒绝了朋友邀请我参与的医院主题密室逃脱。我素来对这种吓人的东西敬而远之，这场病算是给了我一个合理的理由去免受惊吓。
但是我坐在输液室里的病座上，呆呆望着输液架上一大三小这一家子吊瓶的时候，我就觉得两小时就能逃脱的医院确实仁慈。在这张椅子上我得坐上四天，然后招待不知道多少家吊瓶，它们长得差不多，并且都沉默寡言，唯一会做的事情就算把瓶子里头的不知道什么溶液从输入细长的软管里。那些从针管流入手臂的冰冷液体时不时还会给我带来阵阵刺痛。要不是座位之间有插座可以给手机供电，那恐怕我都要疯了。
房间里的座位差不多都坐满了病人，一个隔一个的，病患家属们站在在一旁轻声交谈，偶然会有些人出去接水，或是带着行动不便的病人去卫生间。我倒是更加喜欢这副白天的光景，人们至少会有意识地降低自己发出的噪音。到了夜晚，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和呻吟声就会让我头昏脑胀。
我多多少少还是对现实抱有一丝侥幸，以为情况再糟也不过如此。然而事情的进展总会偏离我预想的轨道，第二天病房里来了三个留着从油漆废料桶里捞出来的鸟巢般头发的人，他们穿着宽松的休闲服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踩着三双啪嗒啪嗒响的拖鞋潇洒地来到我对面。那有三个连在一起的座位，他们像连体婴儿一样坐了下去。
眼前的三人行动一致，落座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座位旁边的充电口接上，然后拿出手机骂骂咧咧地低下了头。他们说话不用看着彼此，大概二十分钟里视线从没离开过手机屏幕。等到护士过来问谁是病患的时候，那个手上挂着手牌，穿着白色休闲服的青年人才茫然地应声抬头。我原以为打针的护士会把三个人分开来，但她在接上吊瓶，贴上贴纸之后，就迅速离开了。
三个人又低下头吵闹个不停，我甚至觉得这几个人离了生殖器就不会说话了。我环顾四周，发现病人们都自顾自地打发时间，好像这些污言秽语都传不到他们耳朵里似的。我抱着看猴戏的心理，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听他们说话。他们聊了会游戏，提到了一个叫贾羽的人，就当我期待着苟或从他们嘴里蹦出来的时候，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突然大骂了一句，他握着手机，狠狠地往背后一靠，附近的输液架都震得咣当响。后面的病人回头一看，又被他恶狠狠地瞪了回去。要不是手上这个讨厌的针头，我一定会冲上去好好教训他。
那个该死的混混作派的家伙挪了挪屁股，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了些抱怨的话。他的话让人极难抓到重点，因为总是会无端地提到他或者别人的母亲。我总结了一下，大概是说如果自己年初的时候没喝醉，就能谈成一笔几千万的生意。但是绝大多数的过错，要归咎于那个劝他喝酒的混蛋。
旁边那个穿白衣服的病人附和着点了点头，“如果你有了几千万，那我们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个样子了。那个劝你喝酒的人真该杀了他全家。”他戳着针头的那只手搁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握着手机，他点了几下屏幕，手机的喇叭就放出了让人受不了的低俗声音。
第三个一心打游戏的人这时候反问说：“那如果你回到了年初的时候，你确定你就不会喝醉了？”他头也不抬，浆糊一样的头发从额前落下，耷拉在手机屏幕上。
“我直接把那个让我喝酒的畜生宰了。”红衣青年不屑地说，“然后我带着几千万，去玩游艇，逛夜总会，住总统套房去。”他眉飞色舞，仿佛身临其境。接着他们聊了一些关于女性的话题，我发现我在这方面的知识和他们相比实在是望尘莫及。
就在他们争论某家夜总会里哪个员工的手法最好的时候，那个和我一样打着吊瓶的青年突然哀叹了起来，他握着手机的手狠狠拍了大腿。“假如我能回到年初那时候，我一定要纠正自己一个错误。”
“怎么说？”另两人纷纷询问，而后又投神到手机上去。
穿白衣服的人几乎把头埋到双腿间，又缓缓抬起来，贴到椅背上。“当时有个朋友，他看上了一个女生，恰好我认识，于是就拜托我撮合他们。他给了我一些小钱和一根烟，我就答应了。”
“接着呢？你打算回去要更多钱？”红衣服的人哼了一声，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按动。
“我他妈宁可不要这钱。”病人突然吼了回去，“我介绍了他们认识之后没过几个礼拜，我就看到那个女生在浓妆艳抹地陪酒，她的身体就好像他妈的在腐烂一样。”他苍白的脸上多了些血色，破羊毛衫一样的嘴唇被上牙死死扣住。
“大概你的身体是最干净的。”坐在最外侧的人拍拍同伴的大腿，“这有什么？人家自己想去陪酒关你什么事？我还当你这段时间是遇到什么大事了，整天愁眉苦脸，原来就这啊。”他忍耐不住，笑了一声。
红衣服的青年也笑了起来，讥讽起了同伴的圣母心态和胸无大志。“要能穿越到过去，你不去想办法发财，你就为了让一个婊子从良，活该你现在一穷二白。”
“而且老实说，就算你不介绍这女人认识你那个朋友，你能保证她不会去认识其他皮条客啊？你他妈全天候二十四小时跟着她？”
那个穿白衣服的青年被同伴一波接一波的嘲笑夹在中间，显得有些可怜。他刚要开口说话，护士就走来给我换吊瓶了。空的吊瓶被拿走，满的吊瓶继承责任来为我输液。等我再把注意力放回到他们三个身上时，那个坐在最外面，头发最难看的家伙正在问白衣服的他是不是魔羯座。
“这关你什么事？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他妈就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魔羯座的。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又不会掉块肉。”
“我看他是圣母座的，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想去当好人。”
我数了数病房里玻璃的数量，确认没有增多，又回头继续看这三人。
“我就奇怪了，我不想让那个女生去当婊子有什么错？你们就看不得我做一丁点好事。”白衣服的人歪着脖子，眼睛挤得一个大一个小。
“所以你到底是不是魔羯座的？”
“我他妈金牛座的！”
他要不是吊着盐水，我寻思他都要动手打人了。
那个红衣服的人开导另外两个兄弟说：“哎我们就这德性，去做什么高尚的事情啊。您配吗？您配几把？打游戏打游戏，我前两天刚练了一个英雄，带你们上分！”我觉得他说得确实有道理，这样才符合这三个人的气质，那个白衣服的人所作所为属实有些怪异了。他们沉默了一会，就打开手机游戏，一起欢乐了起来，仿佛刚才的争吵都不过是玩笑。
我突然感觉手机震动了一下，于是把手机拿出来检查。屏幕上显示有一条微信消息，头像是一个拿着镰刀的死神形象。那是我老板，他就喜欢这种风格。他发微信告诉我说要在养病期间多看技术书籍，工作上的东西也别拉下。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就想想处理办法。我回了个收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