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2552年10月31日 0715时（军事日历）

剑鱼座ζ星系，玛瑙星，六十七区附近

       阿什拼了命地跑过岩石地面。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东西居然能透过他的SPI盔甲来追踪他，但眼前摆明是如此。

       他转头看向背后，有着三根吊臂的独眼无人机在阳光中疾驰而过。它加速，掠过地面，追向军刀小队。

       “散开！”他透过小队频道下令。

       该无人机的光束武器可以在一眨眼间融化他们的盔甲。阿什不能让对方有机会可以用一枪就解决他们整个小队。

       马克和但丁往左侧冲。霍莉去右边。阿什没看到奥利维娅；她一定启动了盔甲的隐形装置。

       阿什决定全速冲刺，跑在最前头，希望吸引敌人的火力。

       他再次冒险回头看：无人机左转，追着霍莉飞去。她飞快地爬上土坡。

       阿什看到，这个土坡的尽头是她前方一百米外一个陡峭的悬崖。等她到了那儿，她就无路可退了。即使她跳下去，并且也侥幸活了下来，那架无人机仍然可以瞄准她，轻而易举地从上面往下射击。

       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他决定往回头跑。

       霍莉猛然停了下来，在悬崖边上紧急刹住。

       无人机转到她上方，中央那颗球形眼睛烧得通红。

       阿什连忙端起他的MA5B突击步枪射击。一个半透明的金黄色能量护盾出现在了无人机的周围，闪烁的能量护盾将橡胶子弹反弹开来。中央的那颗眼睛持续升温。

       他没那么轻易就放弃。

       那些护盾不像是星盟的护盾，它们在被炮弹或能量击中之前不会出现。阿什注意到，无人机的护盾是在被子弹击中的前一刻才现形。

       他得试试别的办法。

       阿什捡起一块石头，对着那架无人机侧投出去。石头的速度远不及子弹，但却重上许多。

       石头击中其中一根金属吊臂，弹开，并在上面留下一道刮痕。

       这一次并没有护盾冒出来。

       那架无人机停顿了一下，其中一根金属吊臂猛然抖动。阿什注意到，那三根金属吊臂并没有连接到中心的球面，而只是在球面周围浮动着。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无人机愈来愈接近霍莉。她朝它开枪，但护盾马上又冒出来，将子弹挡开。她探头看了看悬崖边，深吸了口气。

       她准备要往下跳了。

       “绝不行。”阿什低声说道。

       他抓起块拳头大小的玛瑙石，用尽他所有的力量丢出去。

       果然击中了——玛瑙石正中无人机的球形红眼睛。“中了！”他喊道。

       无人机转而冲着阿什这边飞过来。

       他的得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那玩意儿往他这边滑行过来，而且速度愈来愈快。

       阿什转身就跑；他敏捷地左躲右闪。

       地面一声爆炸。热浪朝阿什扑了过来，将他往前连滚带翻地送了出去。他砰地一声重重跌落地上，止住继续往前滚的冲力。

       阿什一个翻滚起身，尽管脚上轻微的不适，他还是一瘸一拐地往前跑。

       他希望其他小队的运气好一点。奥利维娅已经收到太刀小队的信号。他们报告说，他们被逼进了六十七区。此后不久就失去了他们的信号。短剑小队则一直音讯全无。他们要不是断讯，就是已经阵亡了。

       他回头一看：无人机几乎到了他头顶上。中间那一颗眼睛蓄势待发，加热到像是红彤彤的煤渣，准备再发射另一发能量炮。

       他打量前方，发现岩块中央有一道很深的开口，两米宽的蜿蜒通道，很可能在百万年前原本是一条河渠，只不过现在这个地方已完全干涸了。

       他如获至宝地冲向前方，并且扑了进去。这条渠道比他想象的还要更深。当他扑进去时，原以为摸到了石壁，孰料一个反弹，整个人降落在十米深的底部。

       无人机的影子从阿什头上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了。

       阿什慢慢地站了起来，屏住了呼吸。他甩掉敌机了吗？也许他们终于有机会可以——

       无人机再度出现在头顶上。

       他可以沿着这道通道跑，但这里头如此曲折，势必会害他速度慢下来。此外，对方甚至不必用能量光束来攻击他。只要对着岩壁来上一发，轻而易举地就可以将他活埋。换言之，阿什眼前是进退两难了。

       于是，他干脆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并且暗自祈祷对方只能侦测到移动中的物体。

       无人机下降到通道里，并停在半空中——对着他直盯着。那颗眼睛闪着暗红色，加热到黄金融化的颜色。如果是不知道的人，一定会说这机器怎么这么生气的样子。

       他需要让军刀小队的其他队员知道他在这里，至少让他们知道他已经被发现了。无线电一直没有反应，现在显然也帮不上忙。他打开小队的通讯频道，并将音量调到最大。

       “他们只能追踪高速移动的物体。”他透过通讯频道说道。

       无人机逗留了一下，它的三根吊臂上上下下，仿佛就好像是在……在？接收他的信号？试图偷听他的通话内容吗？

       阿什透过他的通讯频道喊道：“停住！”

       那三根吊臂在原位打住，无人机往后退了半米。

       它真的听懂他的话。

       “你们想干什么？”阿什问道。

       无人机不声不响地接近。

       一个声音透过他头盔的扩音器轰然响起：“Fhejelet 'Pnu-ght Juber.”

       阿什断然摇摇头：“我听不懂。”他双手一摊，并且耸耸肩——举世共通的“我不知道”。

       “Fhejelet non sequitur, now?”

       “我听懂其中的一部分，”阿什说道。“Non sequitur——这是拉丁语，对不对？”

       阿什不晓得这玩意儿是什么东西，以及想表达些什么，但对方绝对不是星盟。星盟拥有语言翻译程序，它们的语言听起来也不是这种声音。星盟通常只有在打算一举歼灭行星之前，才会用它们的语言来发出一连串慷慨激昂的诅咒声。

       与无人机距离如此接近，阿什终于看到无人机三根吊臂上的细节，并能感受到它的眼睛所发出的高温。细小的金黄色象形文字在球体周围闪闪发光，飘浮在距离其表面一毫米处。阿什眯起眼睛，但还是看不懂那些符号是什么意思。

       “启用安全协议。”无人机透过他的通讯频道说道。

       “这句话我就听懂了。”阿什回答道。

       “环带攻击系统已激活，”对方说道。“护盾进入倒数模式。交换适当的回应。归复者。”

       “我无意伤害你们。”阿什试着说道。

       他完全不知道这玩意儿到底想要干什么。

       “Non sequitur,”对方说道。“重新将目标分类为非归复者。原生物种之亚种。除非有进一步的分析，否则将视为可能感染载体而予以消灭。”

       阿什别的听不懂，但“消灭”这两个字他可听得一清二楚。

       无人机继续前进，它像张大的咽喉一样将三根吊臂敞开来。

       他已经无计可施了。

       一块半米宽的岩石击中无人机，花岗岩块划过无人机腹侧的那根吊臂。

       撞击的力度让无人机差点倒栽葱，但它很快又恢复重心，并且将其吊臂转向，重新排列成原先的几何形状，但注意力转而盯向通道边的岩壁上。

       军刀小队所有的队员站在那上面，虎视眈眈地低着头——他们手上都准备了大石块。

       又两块石头撞上无人机的圆杆，其中一颗直接砸中它的眼睛，并且砸个粉碎。那台无人机再度失去重心，撞到地面，那颗球形眼睛加热到白热的高温。周遭任何被它接触到的灰尘全被烧融为透明玻璃般，而且还在沸腾冒泡。

       一大块几乎快卡住通道的大圆石沿着岩壁一路碰撞下来——将无人机压在地上。那颗眼睛被辗碎，压成扁圆形状，噼啪作响，随即慢慢冷却下来，先是暗红，然后转为黑色。那玩意儿的一根吊臂被压瘫在岩石底下，像一只被压扁的蜘蛛。

       阿什吁了口气，肾上腺素终于慢慢消退，才爬出那条大河窟。

       马克和但丁扶他上来。

       他们互相救困扶危早已不下数百次，但那些始终是演习。即使在实弹射击的现场，也从来没有像这一次这样九死一生。说真的。阿什想告诉他们，他们手足情深的表现令他没齿难忘。

       他强忍住哽咽的声音说：“伙计们，谢谢。”

       霍莉回答，“嘿，感谢你自愿充当诱饵。”

       “用石头进攻这一张牌下得不错。”奥利维娅低声说道。

       阿什点了点头。“我们必须找个掩护，”他下令，“返回丛林里。”

       “不，回营区吧，”马克说道。“拿些真正的弹药。”

       但丁补充说，“还有炸药。”

       阿什眼角的余光瞄到又有三架无人机飞越台地上方，来回移动……正在加紧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