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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颂歌胡乱翻译版(四)

2023-02-17 12:24 作者:J_VStories  | 我要投稿

“我快没有时间了,看来得快点儿了!”精灵道。

这话不是对斯格鲁吉说的,也不是跟任何人讲的,但这句话马上就起了效。斯格鲁吉又一次看到了他自己,这一次他长大了许多;已经是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了。他的脸上还不曾有岁月带来的那种冷酷;但是已经有了些许担忧和贪婪的迹象。他的眼睛里有一股急切,贪婪与不安的神情,而这说明那种情感早已在他的心里扎了根,但也不是没法拔除。

他倒不是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里,而是与一个年轻靓丽的女孩坐在一块儿,女孩儿穿着丧服,眼里闪着泪光,在过去之灵的光芒下显得尤其脆弱。

“对你来讲,要是你身边的人不是我,也没什么关系!要是那个女孩儿也能像我一样时不时给你安慰,为你打气,我也不会如这般难过!”

“没有人能代替你呀。”斯格鲁吉插了句话。

“怎么没有,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能!”

“那玩意儿可是在这世上生存的硬通货!没什么比贫穷更可怕了,而且追求财富也不是什么错啊!”

“你太害怕别人的看法了。你的愿望不过是不会被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我眼见你崇高的理想一个接一个陨落,直到那股拜金主义的浪花开始在你的心中翻腾,主宰了你的所有情绪,你不再是原来的你了。我说的不对吗?”

“所以呢?”他回复道,“就算我没被金钱冲昏头脑,那又怎么样呢?我对你是始终如一的啊。”

她摇了摇头。

“难道不是吗?”

“咱们曾经的誓言已经不再新鲜了。那时候,我们虽然没钱,但也过得有滋有味;后来交了好运,我们细心经营的产业赚了一笔大钱,你就彻底变了。你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

“没钱那会儿我还不懂事。”斯格鲁吉不耐烦地解释到。

“你自己打心底知道自己不比原来,这我也明白。我们曾经多么开心,多么快乐,因为我们始终心连着心;现在我们的心早已割裂,生活里充满了痛苦。这一切我想了多长时间,就不告诉你了。但是我已经想明白了,是时候放你走了。”

“我有讲要和你分开吗?”

“你确实没用语言来表达过这个想法。”

“那我怎么就表达出来这个想法了呢?”

“从你那世故的本性;从你那贪婪的灵魂;从你开始追求另一种生活;从你的理想只剩下那几个铜钱,都能看得出来!这些都是铁证!在你的眼里,我对你的爱也许早就成了可以量化的东西了。”那女孩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假如这一切都还不算晚,你愿意放弃一切,与我相爱吗?你不愿意!”

斯格鲁吉似乎想要对女孩儿的假设提出质疑,而不是去表达自己的想法,这些钱赚都赚回来了,怎么会消失嘛!但他挣扎了一番,最后说了一句,“只是你觉得我不会而已。”

“要是我能够感受到你的爱,我绝不会这么说。但是上天知道,这结果已是板上钉钉,再难有回旋之地!若是我们今天就与彼此挥手作别,你,我眼前这位利欲熏心的可怜人,还愿意娶一个身无分文的女孩儿吗?或者说你要是娶了她,违背你那金钱至上的原则,你是不是会天天与悔恨相伴?我深刻地了解这一点:你已经不会爱了!所以我放你走,我真心实意与你分手,就当是成全那个我曾经爱过的男孩儿了。”

斯格鲁吉想说点什么,但那女孩儿的头已经别了过去,继续说道:

“过去那些记忆让我有种不切实际的希望,我希望你会因为这些感到难过。我知道,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把我们之间珍贵的回忆全都忘掉,开开心心地一个人过活,就像做了一个没有意义的梦,而现在你终于彻底醒了过来。希望你在你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得开心,走得顺畅!”

她离开了他,两人就此分了手。

“精灵啊!别再给我看下去了!让我回去吧!为什么你要这样折磨我啊?”

“就剩最后一幕了,让戏演完吧!”

“不要!不要再来了。我不想看到它。别再让我看下去了!”

但是无情的精灵缚住斯格鲁吉的双臂,逼迫他目睹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他们来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一个不算太大,也不算奢侈的房间。虽然屋子不大,但是却温暖万分。在火堆旁边,坐着一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儿,长得与之前那位一模一样,斯格鲁吉相信这就是他的初恋女友。直到斯格鲁吉绕到女孩面前,看到她的脸,才发现她已经上了年纪,正坐在自己女儿对面。屋子里嘈杂得很,毕竟还有好几个孩子都在房间里乱跑,斯格鲁吉都数不过来到底有多少孩子了。不像诗歌里歌颂的羊群总有头羊引领方向,四十个孩子各自有各自的想法。这么一来,孩子们的吵闹声就让这小屋子容不下了;不过没有人在意这些噪音;母亲和她的孩子们尽情享受彼此的陪伴。过了一会儿,孩子们开始上窜下跳,搞得整个屋子一团糟,看起来像是被穷凶极恶的土匪洗劫过一样。看官老爷们,我实话实说,我也好想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呀!不过我倒不会像它们那般无礼。呸呸呸!宁愿抛却世间的一切珍奇异宝,我也想亲手弄乱那女子绑好的头发;那地上精巧的小鞋,我就不太舍得把它弄坏了,这群孩子真是调皮。那群孩子绕着女子的腰跑来跑去,丈量她的腰围,我就不会那么做了,毕竟我可是个绅士;要是能搂住她的腰,我宁愿自己的胳膊从此只能环绕在她的身侧。我还希望能轻触她的嘴唇,问她是否愿意同我讲话,凝视她低垂的双眼和长长的睫毛,不会让她羞涩脸红;去松开她绑紧的头发,那体验对我来说,真是无价之宝:简单来说,我承认我想有小孩子的模样,但是又具备大人的思维,这样就能享受其中啦!

门外有人敲门,女人笑着去应门。她急急忙忙穿好衣服,被一群孩子簇拥着,开门迎进自己的丈夫。丈夫手上抱满了礼物和玩具。孩子们高兴地叫嚷着,推搡着和父亲撞了个满怀。孩子们把椅子当做梯子,爬到父亲身上,够他的口袋,抢走他牛皮纸包好的小包,有的紧紧抓住他的领带,有的抱着他的脖子,有的捶打他的背,有的冷不丁踢他的腿。伴随着和乐融融的氛围,每一个礼物都找到了自己的主人。有人说那个小婴儿好像把玩具娃娃的假平底锅吞了进去,也有人说(他的证据好像更确凿似的)那个婴儿吞进去的是放在木盘子上装饰用的假火鸡。后来大家发现原来是虚惊一场,都松了口气。总之整个屋子里都嗨了起来,嗨到不可描述。孩子们的笑声和欢快,一级一级爬上楼梯,传进了他们的卧室;夜晚降临,熊孩子们总算是上床睡了觉,算是安分了许多。

斯格鲁吉看得入了神,他看着那父亲让女儿依偎在自己身上,与她和她的母亲坐在自己的火堆旁边;斯格鲁吉想到那个可爱的小女孩儿本来该亲热自己,叫自己爸爸的,本来应该是自己寒冬中的那抹春色的,就不由得郁闷起来。

那丈夫开口道:“贝儿,今个下午我看到了你的一个朋友。”

“是谁啊?”

“你猜!”

“我怎么猜得出来?害!我怎么猜不出来,肯定是斯格鲁吉先生吧!”

“就是他。我今天路过他办公室的窗户,那时候他还在工作。他那烛光太暗,我差点就看不到他了。我听说他的合伙人刚刚死去,所以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我相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孤独的那一位咯!”

斯格鲁吉向精灵喊到:“精灵,快让我离开这里!”

“我告诉过你,这些不过是从前的影子而已,它们就这么发生,我就这么呈现。你可怪不得我。”

“我受不了了!让我走吧!”

他转过头去看向精灵,发现他的脸似乎和他在刚才的幻境里看到的脸合在了一起 。

“让我走吧!让我回去!不要再缠着我了!”

对于那精灵来说,与斯格鲁吉的对抗也许都算不得对抗,因为从他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波动;斯格鲁吉却眼见着那精灵的光突然烧得更亮,让他睁不开眼睛,就急忙把那精灵的帽子扣在他发着光的头上。

精灵突然整个缩在了帽子里;虽然斯格鲁吉使劲儿盖住精灵,那光却仍从里面喷射出来。

斯格鲁吉突然间又变得疲惫不堪,困倦不已;走了两步,只见自己仍然呆在自己的卧室里面。他对着那帽子狠狠挤了一下,就松了手;接着,还没爬回床边,就一下子睡倒在地板上。

 


第三章 精灵老二按时来访

斯格鲁吉打了一个又长又响的呼噜,把自己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坐起身来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斯格鲁吉没有听到铃声响起,但是直觉告诉他,那第二位信使应该要与他会面了。他思考着那位访客会从那块窗帘里钻出来,猛地感觉到一股恶寒;他站起身来,把所有的窗帘都拉开,就又躺了回去,眼睛却紧紧盯着四周 。他希望能亲眼看着精灵出现在自己眼前,而不是被吓个半死。

那些社交达人,往往吹嘘自己与时代接轨,对当代的各种奇闻异事了解颇多;他们自称无所不能,小到投硬币,大到杀人放火,都是小菜一碟;当然,这两者之间肯定包含了数目纷繁的技能。斯格鲁吉虽然没有这般能耐,我却可以毫不夸张地告诉诸位,任何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吓不倒他,不管是个娃娃,还是头犀牛,一律不过是儿戏而已。

现在,斯格鲁吉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果然,铃声只敲了一下,便没有回音;什么都没有出现。这让斯格鲁吉有点慌张,猛然颤抖起来。五分钟、十分钟,都一刻钟过去了,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发生。斯格鲁吉一直躺在床上,不敢出声。突然之间,一阵红光从中心发散开来,照进斯格鲁吉的卧室;这区区红光,比四个鬼魂打麻将还要诡异。斯格鲁吉搞不清楚那到底是个什么鬼,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他猜测自己可能看到了一种神奇的自燃现象,只是不知道来由。最后,他终于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您会说一开始您就知道要先搞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但是毕竟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反应过来光源好像在旁边的房间,或者至少与那个房间挨得很近。他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观点,于是轻轻起身,拖着拖鞋往门边走。

斯格鲁吉的手刚碰到门锁,有个怪异的声音就唤起了他的名字,让他进来。斯格鲁吉立马照做了。

那是他自己的房间。这点是可以确信的。不过这个房间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墙壁和天花板铺了一层绿植 ,看样子像妆点成了树林,植株上结满了金闪闪的果子。脆嫩的冬青叶、槲寄生、常春藤在光芒中闪耀,好像有好多面小镜子埋在了里面。那强光原是来自火炉,却随着烟囱冲出屋子。斯格鲁吉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火炉有这么大的威力,原来的屋主人马雷怕也没见识过,也许这么亮的光根本就不可能从火炉里迸发出来。地板上放的东西可真是比得上满汉全席:烧花鸭、烧子鹅、蒸熊掌、蒸鹿茸、水果干果是一应俱全,小食饮料估计正赶上买一送一;无所不有,好不热闹!那昏暗得小房间因为这些美食,一下子有了人气儿。在这些佳肴后面,有一张沙发,一位咧着大嘴哈哈大笑的巨人坐在沙发上(见到他像是见到国家领导人!)他手里举着一个燃着的火把,长得有点儿像号角;他把火把举高,光芒照向斯格鲁吉,看到他正往门口走。

“进来!快进来!进来咱哥俩认识认识!”那巨人喊到。

斯格鲁吉小心翼翼地进了屋,仰头瞅着巨人。斯格鲁吉虽然已经变了样,不似以前那么顽固,却也不想与巨人的双眼有任何直接接触。

“我是圣诞现在之灵!你抬起头瞅瞅我!”

斯格鲁吉恭敬地看了一眼巨人。那巨人穿着一袭绿袍,袍子上还衬着一道绒毛白边儿。那衣服松松垮垮,袒胸露乳,巨人对此貌似也毫不在意。巨人的脚露在袍子下面,头上戴着一顶冬青叶围成的花冠,身上到处挂着冰碴。他有一头深棕色的卷发,长发及腰,也没有束住,很明显生前不是干程序员的;往下是他友善的脸、闪光的眼、张开的手、振奋人心的声音、不拘一格的风度和他悦人身心的“魔法”。他的腰间别着刀鞘,里面却没有兵器;上面的护层也生满了铁锈。

“咋的?没见过我这样的吧!”

“我没见过。”

“我在我们那旮瘩算最小的,所以我基本上家里都得喊声大哥。”

“我倒没什么兄弟姐妹;精灵,你的兄弟姐妹多么?”

“得有一万八千多个。”

“那可不好养活。”斯格鲁吉嘟囔着说。

那巨人站了起来。

“精灵啊,带我去你想带我去的地方吧。昨天晚上,虽然我是被迫的,但在游览了许多地方以后,也学到了不少东西,现在觉得真的很受用。今晚,你能否也指教我一二,让我这榆木脑袋再开开光呢?”

“把你那双手搁我袍子上!”

斯格鲁吉立刻就照做了,紧紧抓住了那袍子。

那所有的山珍海味在转瞬之间就消失了,房间、篝火、那红色的光也都一去不返;甚至夜晚都无影无踪了。 现在是圣诞节的早上,天气虽然没有那么理想,但是人们却脚步轻快,在自家住所前面落满雪的人行道上,发出擦过酥软白雪的沙沙声;屋顶有雪落下,雪崩似的掉在地上,让前来观看的男孩子们看得高兴极了。

屋面很黑,窗玻璃比屋面还显得乌黑锃亮,和柔滑的白雪形成了鲜明对比。马车的车轮,碾过白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雪也成了泥印儿。那车辙在街口相互交错,体现了当天的热闹景象。您看到这泥水交融的场面,也分不出来哪一辆往哪边驶去。天色阴沉,再小的巷子也是浓雾笼罩 ,但是空气中已经有了消融的征兆;那浓厚的雾此时已经退化为棕色的颗粒,如同大英帝国里家家户户的烟囱都着了火,人们反倒让它们燃得更旺,博取女孩子的欢心(这事儿咱们周幽王就干过)。虽然这种鬼天气没什么值得开心的,邻里间却有说不清的喜庆气氛,就算夏天里撞上太阳最温暖舒适的时候,也不一定有这种效果。

瞧呀!屋顶铲雪的人乐得开了花;他们隔着矮墙,和对面的人打招呼,一不留神,居然打起了雪仗(危险动作,请勿模仿)——这饱含美好祝愿的“导弹”比段子手的段子强得多——要是今年顺心,他们就尽情欢笑,若是不太顺心,他们就不太尽情地欢笑。肉店还半掩着门,水果店老板早就春风满面地迎在门口。滚圆的栗子装满了篮子,一个一个好似欢喜的绅士,这几桶栗子不是老老实实地蹲在门口,就是一股脑洒在街上。红里儿、棕皮儿、宽边儿的西班牙洋葱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个儿大腰圆,像极了西班牙的化缘修士(估计他们也瘦不到哪里去) ,一有女孩儿经过,这些洋葱就在架子上朝她们抛媚眼儿,一边还偷偷看一眼挂在门上的槲寄生(圣诞节标准装饰物)。梨和苹果堆成了金字塔;好心的老板把葡萄挂在显眼的钩子上,好让行人来了纷纷流涎;富有诗意的榛子光滑无比,它们那优雅的样貌让人回忆起古老的树行里的漫步,和那拖着步子踩在枯叶中间的享受;黝黑壮实的诺福克苹果,映出橙子与柠檬的金黄,人们争先恐后地要买到这些水果,用纸袋包好拿回家去,作为餐后的甜点。金银鱼是这里最受欢迎的,虽然这小家伙没什么思考能力,却也知道有什么事要发生;它们的反应,就体现在慢悠悠的来回游荡之中。

杂货店呐!杂货店!它快关门了,已经有一两扇窗户关上了;但是从窗户缝里还能瞥见一点儿东西。秤掉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绕着绳轴的绳子从上面脱落下来;瓶瓶罐罐碰出叮当响声,像是魔术的把戏;茶叶与咖啡的香气混在一起,沁人心脾;葡萄干放满桌台,杏仁儿洁白如雪,肉桂条又长又直,还有各式各样的香辛料堆在一起,香甜的水果结成一块,融化的糖粒儿点缀其中,再无动于衷的过客也难免会被其吸引。无花果果肉饱满多汁,法国李子用精美的盒子装好,然而却因为口味略酸而自行惭秽;一切都看起来美味极了,都打扮成圣诞节的样子,这个圣诞节定不孤单!客人们急急忙忙,等着白天到来;他们匆匆挤到大门跟前,一不小心,莽撞地压坏了柳条编的篮子。于是他们赶快放下手头买到的东西,去照看那可怜的篮子,结果去的路上又出尽了洋相;杂货店老板和他的帮手看起来童叟无欺,面貌也是焕然一新,他们系紧身后的围裙,虽然也不知道这围裙应该是谁的,但还是穿在外面,让人们自己去辨认;小鸟对于该往哪个店员身边讨食儿也有自己的一套。

过了不久,教堂的尖塔聚集了一群善良的人们,他们从教堂离开,走街串巷, 还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衣服,脸上洋溢着最快乐的神情。看不尽的人流穿过数不清的街巷,把他们的晚餐带到了烘焙店里。那些贫穷却乐得逍遥的人引起了精灵的注意,他与斯格鲁吉就站在烘焙店的旁边,当那些人经过,他便举起手中的火把,给那些行人施法祝福,往他们手里的晚餐撒些粉尘。这火把不是寻常物件,对面刚要发生什么口角,他那火把一挥,两人就重归于好。他们还讲着,在圣诞节发或可真是煞风景!老天多宠爱这一天呐!人们当然不能发火啦!

门前的铃铛不再摇动,烘焙店也关了门;然而那些美食的影子还留在店内,那火炉上蒸腾的湿气就是最好的证明。人行道也热腾腾的,似乎那石头子儿也刚用过了晚餐。

斯格鲁吉问道:“你那火把撒出的粉尘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吗?”

“当然!有我自己调的味儿啊!”

“对于任何晚餐都有效果吗?”

“任何上天的赏赐,都能搅和我这味儿。对穷老铁们尤其有效。”

“为什么对穷人那么有效?”

“因为那些老铁最需要啊!”

“精灵啊,我想知道这么多人里面,你有没有觉得哪个人不该得到那样的快乐呢?”

“你说我啊!”

“每隔七天,你是不是都会禁止人们饮食呢?那第七天明明是规定人们用餐的日子。”

“怎么会呢!”

“你想在这第七天关掉所有的店铺吗?好像两者没什么区别。”

“怎么是我想啊?”

“我有个假设啊,如果我猜错了也别怪我,大家关门歇业是称了你的意,或者说是你们家里面哪一位的意,对吧?”

“这片土地之外别有洞天,还有些与我们这旮瘩相似的家伙们存在着,它们声称了解我们,但做事却出于自己的一己私欲,它们过分骄傲、它们喜爱仇恨、它们充满邪念、总是嫉妒别人,对我们来说,它们过于陌生,好像从未存在。但是你得直道,那是他们的锅,雨我无瓜。”

斯格鲁吉发誓自己会记得这些;他们隐遁了身形、继续往前走去,走到了城镇的郊区。斯格鲁吉在烘焙店那儿观察到巨人的一个优点,虽然他身形巨大,但是却能轻松通过任何地方。他得体大方地站在低矮的屋檐下面,看起来很不科学,还有点儿科幻;毕竟他那么站着,与他在上海虹桥机场独自站着无异。

估计这巨人喜欢跟人秀出自己的神力,或者说他们一家子都有这个癖好;他慷慨善良的内心与时时刻刻与穷人站在一起的无产阶级精神引导他径直来到了斯格鲁吉那小员工的家。斯格鲁吉挽着巨人的长袍,也来到了这个地方。那户人家的主人叫鲍勃克拉基特,巨人微笑着在门前用自己的火把撒下自己的祝福。想想看,世上少说也得有十五个和鲍勃重名的,然而好运偏偏找到了他!

克拉基特的夫人起身,穿好破旧的衣服(那是一件缝缝补补的衫子,却系着崭新的丝带,这丝带虽然只是地摊货,但确实已经把那六毛钱用到了极致);她铺好床,一旁的二女儿比琳达给她打下手,比琳达也系着漂亮的新丝带;皮特克拉基特把自己的叉子扎进锅里的土豆里面,把衬衣的衣领边儿往嘴里放(这衣领边儿是鲍勃家的私人财产,只在圣诞节这天才会拿出来给他儿子戴上),看到自己穿得这么正式,不由得心花怒放,希望赶快到T台上展示自己的服饰。一男一女两个小不点儿,哭着跑了进来,哭喊着在烘焙店那儿闻到烤鹅的味道,还说知道那是他们家今晚的大餐;想到今天晚上还能吃到这么一顿奢侈的盛宴,三个克拉基特家的小孩子跳起了舞,连皮特也兴奋地蹦到了天上,但这丝毫不影响他鼓风生火(毫不夸张地讲,那衣领快掐死他了);直到土豆锅咕嘟咕嘟冒起了泡,他才赶忙停下,取出土豆去皮。

“你们父亲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们那小表弟蒂姆也还没来,我记得玛莎去年也迟了半个小时来着。”

“妈妈,玛莎在这儿呢!”一个女孩在门口出现,说着。

“是玛莎姐姐!欧耶!咱们家今晚有鹅吃哦!”两个小不点儿叫道。

克拉基特夫人亲了玛莎好几下,开心地帮她脱下纱巾和丝带,一边说着:“哎呀呀,这不是挺好吗,亲爱的玛莎!你到得可太晚啦!”

那女孩回答道:“妈,我们昨晚上有好多工作要做来着,到今天早上还得继续把剩下的清完。”

“嗨!你来多晚也没关系!在火边坐着烤一烤,回来了就好!”

小不点叫着:“不行不行!爸爸还没回来呢!玛莎姐姐快藏起来!”

于是玛莎藏了起来;在这个时候他们的父亲鲍勃回来了,手里还挂着三尺被褥,他那破旧的衣服已经缝好,且刷得很亮,看起来很合节日气氛;小蒂姆坐在他的肩膀上。唉!小蒂姆太可怜了,他手里捧着着拐,腿上还绑着铁支架。

鲍勃四处看看,喊道:“玛莎去哪里了?”

他的夫人回答:“她回不来啦!”

“回不来了!”鲍勃高亢的情绪一下子跌入低谷;他从教堂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当小蒂姆的“马驹”,回来的时候难免急躁一些,“都圣诞节了怎么还不来?”

玛莎不愿意因为想给父亲一个惊喜就让父亲愁上眉梢;所以她提前从衣橱后面出来,跑向了父亲的怀抱,两个小不点儿也冲出来闹着要和蒂姆玩儿,还把蒂姆带到洗碗的房间,听布丁在铜器里歌唱。

鲍勃满心欢喜地拥抱着自己的女儿,克拉基特夫人一边安慰心情大起大落的鲍勃,一边问道:“小蒂姆表现得怎么样?”

“他就是块儿金子呢!不如说比金子还要好!他有时候很有想法,在那里思考一些你都没听过的事儿。他回家的时候告诉我,他希望教堂的人们能看到他,因为他虽然走不了路,但却可以让那些人们相信,正是他们的善良,才让瘸腿的乞丐能继续前行,眼里一片黑暗的盲人重见光明。”

鲍勃的声音有点发抖,当他说道蒂姆越来越强壮,越来越善良的时候,他就抖得更厉害了。

蒂姆的小拐落在地上,本人则由两个孩子搀扶,在鲍勃继续说下去之前感到他的身边,最后坐在火边的椅子上;鲍勃卷起自己的袖口,在杯子里放点杜松子酒、加点儿柠檬、兑点白开,就成了自己最好的饮料;他搅来搅去,放在炉盘上微微加热。皮特和两个小不点儿(这两个小淘气真是无处不在)去取烤鹅,不久便排成一队端了回来。

这样的景象可能让您觉得,鹅是世界上最稀有的鸟类;实际上这个时节吃一只天鹅是理所当然的事儿,并不稀奇,只不过对这个家庭来讲,确实是难得的喜事。克拉基德夫人做好的肉汁儿呲呲冒着热气儿;皮特捣好的土豆泥成色是相当不错;比琳达给苹果酱加了勺糖;玛莎洗干净了盘子;鲍勃把小蒂姆抱到桌上的一角;两个小调皮给所有人摆好了凳子,却独独没有给自己拿来椅子,他们守着自己的位子,嘴里不停含着勺子,等着到自己享用烤鹅大餐的机会 。终于,盘子全都摆好,餐前的祷词也已经讲完。空气突然安静了一会儿,克拉基德夫人慢慢地看过所有人的脸,看到那些跃跃欲试的餐刀已经迫不及待要插进鹅胸里面;当她切开烤鹅的那一刻,当那诱人的香气从里面流出,大家都暗自开心了一小下;连小蒂姆也被其他两个孩子的热情感染,用小餐刀拍打桌子,低声喊出一声万岁!

“我从来没见过烤得这么香的鹅!”鲍勃说道。那绝赞的味道、肥美的鹅肉、划算的价格,以及在这佳节得以吃到一顿美餐的好运气,成了餐桌上的话题。蘸点儿果酱,就一点儿土豆泥,这就成了全家丰盛的晚餐。克拉基德夫人一边挑着小骨头,一边评论这顿晚饭;整家人没用多少功夫就把整只鹅吃了个精光。还好大家都已经心满意足,您看,那小克拉基德都把鹅的佐料吃到眉毛上啦!您再看现在,比琳达已经换了盘子,克拉基德夫人一个人进了厨房——她紧张的很,不敢让别人看着——去拿做好的布丁。

克拉基德夫人心里面一直念叨——要是还没做好怎么办?要是不小心打翻了怎么办?要是有人从后院的墙翻进来,趁着一家人开心地享用烤鹅,偷走了布丁怎么办?那两个小不点不得气疯不可!她就这样把所有最糟糕的情况都考虑了个遍。

呵!一股热气轰得腾起来,布丁从铜器里面被取了出来。克拉基德夫人闻到一股洗衣服的味道——那是那些布料;空气中糅合出一股奇妙的味道,好像是餐馆和糕点店挨在一起,隔壁还开了家洗衣店。那是布丁的味道!不一会儿,克拉基德夫人脸色泛红、昂首挺胸出现在客厅,还带着那碗布丁。那样子着实像极了带着斑点的炮弹,看起来十分坚硬;通体发光,似乎是有人把白兰地酒给点着了出了火星;顶上还插着小圣诞树,用作装饰。

哇!真是一碗赏心悦目的布丁呀!鲍勃以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评价道。他还说,这是他结婚以来,夫人做出过的最棒的菜肴。克拉基德夫人谦虚道,现在她总算是没什么负担了,不过一开始她确实在担心面粉的质量。每个人都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但没有一个人提到,对于这么大的家庭来说,布丁的个头是小了点儿。因为这么讲绝对是妖言惑众,所有克拉基德家的人都以此为耻。

晚餐就这么结束了,桌布已经清理完毕,火炉打扫得干干净净,火也生了起来,烧得正旺。之前调好的饮料(鲍勃的杰作)分给了众人,大家都品过了那佳酿,都认为实属上品,水果就放在桌上,还有一小铲栗子在火上烘烤。接着所有人都围坐火边,鲍勃把他们围成的半圆叫圈儿;鲍勃的胳膊肘 里还塞着家里所有的玻璃器皿——两个直筒玻璃杯和一个没有把儿的布丁杯。

大家手捧热饮,好似举着金樽;鲍勃一边微笑,一边给大伙儿倒饮料。这个时候,那栗子发出了嘎嘣的脆响。

鲍勃突然站起来,说道:

“我祝愿在座的所有人圣诞快乐!你们都是我最亲爱的人,希望老天保佑我们!”

所有人站起来跟着重复了一遍。

蒂姆最后一个站起来,也祈祷道:“愿老天保佑我们每一个人!”

蒂姆的小凳子挨着他的父亲,鲍勃握住了蒂姆脆弱的手,好像他过于宠爱这个孩子,希望永远把他留在身边,害怕有一天蒂姆会离他而去。

斯格鲁吉有种从未经历过的感觉,他问精灵:“请告诉我蒂姆到底能不能活下去?”

巨人回复道:“我奏看到一张空空的椅子,放在破烂烟囱旁边的角落,那椅子上害有一副妹有主人的拐,倒是保存得小心翼翼。要是这些影像不会改变,那么这孩子多半是活不成了。”

“那不行!那不行!善良的精灵啊!请让他挣脱那厄运!”

“要是未来不会改变,那奏是这副模样。我们那家子也做不了什么。不过他要能死,不如奏死了算了,还能减少过剩的人口呢。”

听到精灵援引了自己的那套说辞,斯格鲁吉低下了头,懊悔与悲伤让他喘不过气来。

巨人说道:“你啊 !要是你心中真有别人儿,也不那么顽固,能够克制住内心的邪念,你才能明白什么叫真正的‘过剩’,什么才‘过剩’。你觉得自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吗?你觉得小蒂姆这样的好人该再活五百年吗?说真的,要是老天有眼,你比那些贫穷的孩子们更该死。我觉得吧!你之前所说的过剩人口,不就像在绿草上歇息的昆虫,一边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泥土里挣扎的同胞饥肠辘辘,一边说它们活在这世上真是多余嘛!”

斯格鲁吉被这一顿尖锐的批评折服了,他颤抖着,微微张开眼睛看着地面。但他突然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于是赶忙抬起了头。

是鲍勃在讲话:“斯格鲁吉先生!我要用这杯酒来敬斯格鲁吉先生!感谢他赐给我们这盛宴!”

“还真是天大的赏赐呢!”克拉基德夫人讽刺道,“我真希望他就在这看看,再让他听听我的想法,看看他有没有半点胃口来消化我对他的‘赞誉’!”

“亲爱的,孩子还在呢。今天可是圣诞节呀!”

“我知道今天是圣诞节,我们还得祝愿那位闷闷不乐、满身恶臭、铁石心肠的大人物身体健康,就是那位斯格鲁吉先生!你知道他的本性!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了。”

“亲爱的,”鲍勃温柔地回应,“今天是圣诞节。”

“我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还有圣诞节的面子上敬他一杯,祝他身体健康。但绝不是因为他才这么做!我希望他能过一个快乐的圣诞节,来年也会风调雨顺,万事顺意!他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的!”

孩子们也跟着母亲祝福斯格鲁吉来年幸福。那是他们这个圣诞节第一次这么无精打采地做一件事儿。小蒂姆还是最后一个这么做的,但他倒没有在意斯格鲁吉是个什么样的人。斯格鲁吉就是这个家的灾星,他的名字给整个聚会蒙上一层阴影,一直过了五分钟,那阴影才渐渐消散。

那灾星的名字刚抛到脑后,一家人仿佛摆脱了猛兽的追击,他们的欢声笑语立马比之前还翻了一番。鲍勃告诉家人,他看皮特以后一周能挣个5、6便士;两个小不点儿一想到皮特哥哥以后会长成大人儿,就立马乐开了花;皮特则缩在他的衣领里面若有所思,好像在思考他即将到来的那笔诱人收入该往什么地方投资。玛莎可真是一个帽店可怜的学徒工,她向家人诉说自己每天都要做成吨的工作,还得工作那么长时间,还说自己明天一定得好好地睡上一觉;明天她放假,正好在家休息。她还说,自己前些日子看到一位伯爵和他的夫人,那伯爵和皮特一般高;皮特听到这里,把衣领拉高,您要在现场估计都看不到皮特的头。不久之后,小蒂姆为一家人献歌一首,歌里唱的是一个孩子在雪中的旅行,虽然小蒂姆的声音很小,惹人哀怜,却唱得十分婉转动听。

整个聚会没有什么高潮。毕竟他们并不富足;他们穿得破破烂烂,鞋一点儿都不防水不说,身上的衣服还少得可怜;皮特说不定还是典当行的常客,为了贴补家用不得不变卖珍藏。但他们知足常乐、懂得感恩、相处融洽;他们渐渐从斯格鲁吉的眼前消失,幸福的笑脸在精灵火把的照耀下越发灿烂;斯格鲁吉一直死死地盯着他们,尤其是可怜的小蒂姆,直到最后一点影子也跟着消失不见。

天慢慢黑了,雪却下个不停;斯格鲁吉与巨人沿着街道行走,看到周围各家各户亮起的光,那光耀眼而温暖。在那闪烁的光里,有人在准备丰盛的晚餐,菜肴在火上一遍一遍地烘烤,深红色的窗帘已经就要拉上,发誓要把寒冷与黑暗挡在屋外。孩子们跑到雪中,去迎接回家团圆的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想要第一个和他们打声招呼。从某面窗户的影子上,斯格鲁吉能辨认出是好些人在聚会;往里面看,有群戴着毡帽、穿着毛绒靴子的漂亮女孩儿在絮絮叨叨地大声交谈,声音都传到了邻里的家里。单身汉看着这群女孩儿进来,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浮现眼前——这一切都给那些女孩儿看得清清楚楚!

您要是想着有多少人想在今天这个日子里去朋友那里嬉戏玩耍,那您得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所有人。那巨人可高兴坏了!他深吸一口气,张开硕大的手掌,整个人漂浮起来,他将自己的快乐洒向他所碰触的一切。点灯人赶着路,努力点亮城市里的每个角落,他穿得很厚,看来是打算在大街上度过夜晚了;巨人经过的时候,看到他开怀地笑着,虽然巨人并不知道,今晚那点灯人只有圣诞节相伴。

在没有丝毫预兆的情况下,精灵和斯格鲁吉突然之间出现在荒无人烟的旷野上,漫山遍野的石头上下翻飞;这里就像是巨人们的埋葬之所。水想要流经心仪的每一处居所,却被霜扼住了命运的喉咙;除了苔藓、金雀花还有一层低矮的小草以外,再无什么植物愿意在此地生根。西边缓缓落下的太阳给大地留下一片火红,瞬间照亮了那片废土;像是忧伤的眼睛,愈来愈忧愁,最后迷失在无边厚重的黑夜里,那荒漠也很快失去了所有色彩。

“这是哪儿?”斯格鲁吉问道。

“这儿是矿工们生活的地方。他们就在大地的内心深处耕耘,”精灵回答道,“但是他们都认得我。你瞅瞅!”

斯格鲁吉瞥见远处小屋窗子里透出的光亮,下一秒自己就跟着精灵到了那房子跟前。他们穿过泥土与石头搭起的墙,看到火边许多人正乐乐陶陶地聚在一起。老人、大人还有孩子们都穿上了盛装,神采飞扬。那老人唱起了圣诞歌,在这片狂风大作的废土之上,那歌声显得珍贵无比——那是一首老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会唱的歌——紧接着一家人都合唱起来。大家都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调,那老人也越来越开心。当歌声落下,老人的心情又一次沉入深深的地底。

精灵不想在这里久留,于是让斯格鲁吉抓着他的袍子,升上天空,越飞越快——这是到哪儿了?是大海吗?两人确实已经飞离那里,往大海的方向飞去。斯格鲁吉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回头看去,给予那片土地最后一点凝视,看着巨石构成的废土被甩在身后。他的耳朵几乎要被轰隆作响的海浪声震聋:那海水猛地卷起,大声咆哮,它的愤怒将大地冲出一个大洞,而它还不就此满足,还誓要吞没整片土地。

在一半沉在水里的礁石上,建着一座孤独的灯塔,海浪反复拍打着塔下的岩石。一大簇海草攀附在灯塔的地基上,海鸟在灯塔周围飞起落下——若海草是大海的儿女,那么海鸟一定是风的子孙——就像它们拂过的波纹一般,散开而又聚拢。

即便是在这里,两个守塔人也点起火来,火光钻进塔墙的空隙,照射进昏暗的大海。他们坐在简陋的桌前,握住彼此粗糙的手,一边呡一口格罗格酒,一边祝愿对方圣诞快乐;那个年长些的守塔人,脸已经被那恶劣的天气整了容,满面伤痕,像是一艘老船前头挂的装饰人像,沧桑不已;他唱着一首硬气的歌,歌声与外面的狂风合二为一。

精灵又一次加快了速度,掠过漆黑一片、波澜起伏的大海——一直往前飞去,一直飞啊飞啊,直到飞得足够远了,才和斯格鲁吉讲道,现在他们在某个海岸,登上了一艘航船。他们一会站在开船的舵手旁边,一会又仰望船舷上的瞭望员,一会瞟一眼掌控全局的长官;在那茫茫的大海上,所有人都沉浸在黑暗昏幽之中。但是,每个人嘴里都哼着圣诞的小调,或是心里装着节日的想法,亦或与自己伙伴低声诉说往昔愉快的圣诞夜,明显是想要快点回到家去。船上的每一个人,不论是还睁着大眼睛,还是早已经做起了美梦(噩梦也不是不可能),一整天都显得比以前和气得多。当然,他们也做了些圣诞节该做的事儿;他们心头念想着远方的至亲,也因为明白对方正牵挂着自己而感到开心。

对于斯格鲁吉来说,眼前的景象可真是天下奇闻。他听到风儿的怒吼,想着这圣诞节该是有多重要,在孤寂的黑暗与未知的深渊之中,还得好好过下去,这圣诞节里面的内涵一点儿不亚于死亡:斯格鲁吉甚至听到有人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更是觉得不可思议。当然,最令他惊讶的是,他的侄子居然就在其中一个明亮的房间里!那精灵带着赞许的微笑,和蔼可亲地站在他侄子边上。

斯格鲁吉的侄子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

要是您碰巧认识一个和那侄子一样无忧无虑的人,我肯定欢喜见他一面。请务必把他的微信推给我,我真心想跟他建立深厚的友谊。

世间万物真讲究一个平衡之力:能传染人类的除了疾病与悲伤,还有笑容和幽默。当斯格鲁吉的侄子开怀大笑的时候(他捂着肚子、摇着头、把脸扭成最狂放不羁的模样),他的妻子笑得一样开心。他们的朋友也丝毫没有怠慢,满面春光地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斯格鲁吉的侄子说:“他说圣诞节就是个屎壳郎!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而且他还坚信不疑!”

他的妻子满脸愤怒的接话道:“真是太为他感到惭愧了啊,弗莱德!”那些女人真受上天宠爱,她们从来不藏着掖着,总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他的妻子非常漂亮,讨人喜欢。她姣好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还有一些沮丧;嘴巴小小的红红的,在老天设计这张嘴,应该就是要来亲吻的;她的脸颊上点着雀斑,一笑起来就融成了一片红晕;那明澈的双眼是您能想象到的最阳光的一对明珠。您应该会说她的形象叫人欲罢不能,看起来赏心悦目。哎!真是完美的女性!

那侄子说:“他是个滑稽的老伙计,就是这个样子。虽然他说的话都不太中听。但是他那些不敬的言论自会有相应的报复,轮不到我来说道他。”

“他肯定超有钱吧。毕竟你老和我讲他富可敌国。”

“那又怎么样呢,亲爱的?他那些财产对他也没什么用啊!他从来不拿钱做好事,也不花钱让自己开心开心。他估计也想不到,那些钱最后都得造福美国人民,谁让他那些生意都在美国发展呢!哈哈哈!”

“我可忍不了他。”他妻子说完,宾客纷纷赞同她的想法。

“我倒是觉得他蛮可怜的,对他我是真生不起气来。你想想,到底是谁受他的邪念影响最大?是他自己呀!今晚上他不来与我们聚餐,他却自认为不过损失一顿晚餐罢了。”

“是啊,他损失的是一顿相当丰盛的晚餐。”他的妻子打断到,宾客都点头称是。这些客人作为美食的裁判来讲,算是比较客观公正,毕竟它们才刚刚享用完这顿晚餐;借着灯光,甜点端上了桌子,种类繁多,都能绕地球一圈了。

斯格鲁吉的侄子讲道:“我很乐意听你们这么说,因为我对这些年轻主妇们可没多少信心。你觉得呢,托普?”

托普这个时候正盯着弗莱德妻子的姐姐入了神,他答道,他只是区区一个单身狗,没有权利在这件事上发表自己的看法。那位姐姐(是那位系着蕾丝带,微微丰满一些的小姐姐;可不是旁边那位别着玫瑰的)一下子就脸红了。

“继续说啊,弗莱德!”弗莱德的妻子笑着附和道,顺道还鼓起了掌,“他一说起话来就停不下来了,真是个精神小伙儿。”

斯格鲁吉的侄子似乎被传染了,也大笑起来;托普看上的小姐姐虽然试着用醋来制止自己也染上“开心病”,但还是屈从于那快乐魔法的伟大力量。

弗莱德说道:“我就是想说啊,他不喜欢我们,也不愿意与我们共度美好的夜晚,只是让他失去了一些美好的回忆而已,对他来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啊,他肯定因此失去过更珍贵的陪伴,因为他不是呆在长了蘑菇的办公室,就是住在自己落满灰尘的小屋里。我决定每年都去邀请他,不管他愿不愿意来,但我着实看他可怜。直至死去,估计他都会对圣诞节感到不满,但如果我每年都去,微笑着跟他讲一句斯格鲁吉叔叔吃了吗,他一定会对圣诞节的看法有所改观。就算我的努力没有效果,但我每次去都给他那位可怜的职员带去些补贴,那也不算白干一场;而且我觉得我昨天确实有点打动他了。”

现在客人们嘲笑的不再是斯格鲁吉,而是弗莱德居然觉得自己打动了那位铁公鸡。不过由于这笑声里没有恶意,所以弗莱德也不甚在意,反而鼓励大家笑下去,给人们递茶。

饮完茶,他们决定搞点儿音乐。他们家毕竟是做音乐的,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可以向您保证,一群人合唱起来,真的很有味道;特别是托普同志,低音唱得还真像回事儿,连着唱好长一段,也不见额头青筋暴起,脸也不胀得通红。弗莱德的妻子弹起了竖琴,相当出彩;她弹的不过是一两分钟的小调调,您估计也能哼个一两句。但这乐曲彻底唤醒了斯格鲁吉儿时的记忆,那是他昨天的奇遇中想起的歌谣。这歌声随风响起之时,精灵带给他的所有回忆都涌上他的心头;他的心变得越来越温柔;他觉得自己从前真该多听几遍这些歌曲,那样的话他的人生说不定会多不少别样的快乐,不需要非得仰仗马雷的那笔遗产。

他们并不是一整晚都在弹奏音乐。过了一会儿,他们玩儿起了游戏;有时候当个孩子也挺好的,特别是在圣诞节的时候(圣诞节的祖先也是个孩子呀)。嘿!他们先玩起了捉迷藏!我个人觉得托普肯定睁了眼睛,因为他的靴子上总不可能长眼睛吧!我觉得弗莱德和托普肯定有什么暗号,圣诞现在之灵也识破了这些伎俩。托普一直追赶着他心上的女子,哎哟!真是爱情!玩闹中,托普撞到了火钩,撞翻了椅子,撞上了钢琴,缠在了窗帘里面,不管那位女子在哪儿,托普都能追到哪儿!这孩子专门针对那个姑娘!您要是在场,假装摔倒让他来抓,他可能只会敷衍一下,您到这时候估计得生气了,因为那小子又倒向自己的那位姑娘了!那姑娘叫喊着游戏对她不公平,嗯,确实不太公平。她的丝带飘在托普耳畔,快速地划过托普的脸,终于,她被托普逼在了角落,无处逃脱。接下来啊,托普 的手就不太老实了托普装着没认出眼前的人(人家的捉迷藏是要蒙住眼睛的),必须用手触碰对方的裙摆,来辨认眼前到底是何许人也;为了更进一步确认身份,他摸了摸那女孩手指上的戒指、脖子上的项链。呸!忒不要脸!当然,女孩回应了托普的行为,正当另一个抓手还在办公室里苦苦摸索之时,两人在窗帘后面隐匿了身形,紧紧挨着彼此。

弗莱德的妻子没去玩捉迷藏,她选择在一个温暖的角落,舒舒服服坐在沙发椅上面,斯格鲁吉和精灵就站在她的身后。她在玩罚物游戏(输了的人得把自己某些东西送给别人),守在爱人身侧,听着弗莱德赞美自己技术高超。同样,她在玩另一个游戏的时候也展现出惊人的天赋,击败了她的姐姐,还让人家一分都没得,弗莱德不禁暗喜。这些女孩儿精明得很,托普就很了解这一点。屋子里大概得有二十多人,有老有少,人人都在尽情嬉戏,就连斯格鲁吉都加入了聚会;他甚至忘记了自己所处的情况,忘记了自己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得到;有时候他猜谜语的时候讲得很大声,还很准确。再尖锐的针尖,都没有斯格鲁吉的眼尖;对于斯格鲁吉的脑瓜子来讲,这些题目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巨人满意地看着斯格鲁吉沉浸其中,听斯格鲁吉恳求自己,要所有客人都离席以后再去下一个地方,简直是个孩子。但精灵回答,万物皆有规律,该你离去就得去。

斯格鲁吉说:“这是个新游戏,我就再玩半个小时,求你啦!就半个小时!”

这个游戏叫做你来想我来猜,斯格鲁吉的侄子会在脑海里构想某种东西,剩下的人得猜出那是什么。弗莱德只会回答是或者不是,这就是整个游戏的规则。疑问之火从他身上渐渐升起,人们开始了自己的假设。是个动物?是的;是活的、而且相当不讨喜吗?没错!相当凶恶残忍吗?对的!这动物是不是有时候咒骂,有时候低吼,还有时候会说几句话?是。他住在伦敦,走在街上也不算张扬,没人牵着,也不栖身于动物园里,不会担心自己在市场里被人宰杀不是马、不是驴、不是母牛也并非公牛、不是老虎、不是二哈、也不是猪、不是猫咪、更不是棕熊。每次有人问弗莱德新的问题,总能引得他一阵发笑;他笑得实在停不下来,不得不从沙发上起来跺一跺脚。最后,他那圆润的姐姐,也笑了起来,大声叫道:

“我明白了!我知道他是谁了!弗莱德!我明白了!”

“是什么?”

“就是你叔叔!斯——格——鲁——吉!”

还真没猜错。人们纷纷夸她聪明,虽然有些人反对说斯格鲁吉也算一头棕熊;这个要是弗莱德说那就是头熊,大家也许猜出来得更快一些。

弗莱德说:“斯格鲁吉给我带来了良多乐趣,这点我真可以担保。那么我们要是不祝他健康长寿,那就太不知感恩啦!正好我们都捧着一杯烫好的酒,让我们敬斯格鲁吉叔叔!”

“敬斯格鲁吉叔叔!”

“不管他品行如何,我们都要祝他圣诞快乐,新年大吉!虽然他没法夺走我们的快乐,但至少他能分享一点我们的幸福。敬斯格鲁吉叔叔!”

斯格鲁吉叔叔在那儿露出一抹笑容,心里轻快了许多;要有那个时间,他保证有机会会突然到访作为回报,也很想感谢他们对自己的祝福(虽然他们听不到斯格鲁吉的话)。伴随着弗莱德最后一句祝愿,这一切都从他们眼前消失,两人又重新踏上了旅程。

他们所看到的众多家庭,都以欢乐为主旋律,以幸福美满而告终。即使在病床上,人们也都欢欣鼓舞;将死的人眼里无不饱含希望;穷人的心中也做着一个富庶的梦。救济所、医院、监狱还有难民营里,精灵穿过没关紧的大门,送去自己的祝愿,教会斯格鲁吉同情他人。

那夜晚真的好长,似乎不像是只有几个小时;斯格鲁吉怀疑精灵压缩了时间。更奇怪的是,斯格鲁吉自身虽然没什么变化,那精灵却一下子老了很多,脸上充满岁月的痕迹。斯格鲁吉发现了这一点,但没有去说;直到两人刚参加完一个孩子十二岁的生日派对以后,斯格鲁吉望着精灵的满头白发,实在忍不住了:

“精灵的寿命都如此短暂吗?”

“我确实在人间活不了多久,今晚我就要翘辫子的。”

“今晚!”

“今晚的午夜;诶哟,差不多是时候了。”

刻钟铃已经响了三次,还有十五分钟精灵就会彻底不见。

斯格鲁吉说道:“请原谅我的冒失,但我看到你身上有些地方蛮奇怪的,那裙摆下的究竟是脚还是爪子?”

“我觉着该是爪子,上面还有肉呢,你看!”

袍子下面竟有两个孩子,长得怪可怜怪瘆人的;它们跪在精灵的脚上(或者说爪子上),抓着精灵的衣角。

“天哪!你看啊,看下面这里!”精灵喊道。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孩子,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神凶狠可怕,就像是两头野狼,而且看上去也不是善类。两个孩子应该由世间的美好给养,以鲜活的轻触抚摸;结果呢,那因为缺乏道德枯槁腐烂的手,正在让他们渐渐失去生机;明明是天使撒下恩惠的种子,却成了孕育恶魔的土壤!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成如此模样,不应该忘记初心!为何所有的美好期许,总有可怕与阴暗藏身?

斯格鲁吉看到那婴儿,不由得吃了一惊。他逼着自己说那两个孩子也许是好孩子,但他说不出口,毕竟这种话简直就是一个弥天大谎。

“精灵啊,这是你的孩子吗?”

“不,那是人类的孩子。他们紧紧抓着我,控诉着自己的父母。这男孩儿叫无知,女孩儿叫欲望。得小心他们俩,尤其小心那个男孩儿,因为那男孩儿眉毛上写着‘厄运当头’,如果没人擦去,就太危险了!所以你得防着无知!”

精灵舒展双臂,向整个城市发出怒吼:“人类喜爱诽谤说真话的人,为一己之利将别人蒙在鼓里;这厄运愈演愈烈,最终两个孩子只能等待命运的惩戒!”

“难道这两个孩子没有个避难所什么的吗?”

“你的意思是牢房不够用了吗?还是救济所关了门?”精灵最后一次引用了斯格鲁吉的话。

十二点整。

斯格鲁吉四处寻找精灵,但就是没有找到。在十二点钟声停滞那一刻,他想起了老马雷的话,赶忙睁开眼睛,注视着眼前那位神圣庄严的来客,飘然而来,覆盖了他的视线;那来客有如一团迷雾,向他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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