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子赤心》【明日方舟/弑君者】

【有个人私设,请注意。这是在看了某手游冬活剧情后,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恐怕该手游的云玩家都能一眼看出这是哪个篇章的哪个小节。】

明斯托克的三月空气还很寒冷,清晨的城郊大雾弥漫,这座古旧别墅的破窗凝结着厚实的霜花。洋馆残破无比,曾属于某位名不见经传的男爵。当他被保皇党的新贵族肃清后,这方土地便缺乏新的地头蛇,而入主的新政客又对此毫无兴趣。因此,一度门庭若市的豪宅也渐渐冷落、荒废。
地处偏僻,真是个隐匿的好地方。
雷诺阿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他已一宿没合眼了。
这座别墅正对着明斯托克的中心区,有一条宽阔的马路延伸到门口,而四面都是开阔的荒地。雷诺阿的任务就是以自己侦查术师的能力,确认没有乌萨斯的特务接近。这次与明斯托克的整合运动支部的情报交流十分隐蔽,只有一个小组悄悄潜入这座超大型移动城市,雷诺阿虽然感觉此次受到的阻碍较少,轻松许多,但仍不由得绷紧神经。毕竟兹事体大,城市里有超过五万名感染者,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整合运动的成员。
“——哈欠!”
雷诺阿揉揉面颊,他的远望法术搞得他筋疲力尽不说,还特别伤眼。这使得他平常必须戴着深色的护目镜,只有在使用法术时才恢复正常视力。
“……弑君者大人怎么还没回来,是接头出现问题了吗?”
守候在宅邸的只有五人:一名干部,两名侦察手,一名通讯员,一名突击手;即便加上队长弑君者也不过六人。轻装上阵若被乌萨斯的当地驻军发现,结果可想而知。原本约定是在黎明前回来,然后在移动城市边缘放下快马,迅速向西北移动,返回整合运动总部。但如今已是清晨,超出了约定时间两个多小时。
“——嘿!雷诺阿!你小子的眼睛还好吗?要不要我来代班?”身后传来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雷诺阿当即露出苦笑,恭敬地转过身,行了一礼。一位肤色白皙、留着金色及肩短发的乌萨斯女性抓着一瓶灌装牛奶走上阁楼,木质阶梯被她沉重的脚步声踏得咯吱作响。
“怎么不说话?别太累了吧!给你——喏!接着!”女子毫无紧张感的乐天笑容让雷诺阿手足无措,尤其是当对方突然扔来温牛奶时,法术视野的焦距还没有调整回来,雷诺阿顿时伸手接了个空。
“啊这……抱歉——对不住对不住!我不该扔的,来,我来捡。”
双手合十,连连拱手,女子忙不迭地从地板上捡起咕噜咕噜滚着的易拉罐。
“哪里的话,拉碧可大人。您的关心我收到了。”
“是吗?那可真好,我给你擦擦——”
金发碧眼的娇小女性用袖口拭去易拉罐上的尘土,吹吹罐口,再递给雷诺阿。
“谢谢,多谢。”
“一次道谢就够啦!”
雷诺阿哭笑不得地点点头,双手接过。
这位名为拉碧可的女子,是整合运动的干部之一,此次行动的副队长,属于运动的高层与精锐力量。而且,她还有一层特殊的身份,那就是前整合运动的领袖。在如今的最高领袖塔露拉率领游击队加入整合运动,并进行彻底改编之后,她就让贤了,安心当个小干部,给其他干部打下手,乐得轻松。
虽然有时自来熟到令人尴尬的地步,但雷诺阿不得不承认,她也非常适合做领导人,没有阶级意识,笑容温和,言语富有感染力,更关键的是拉碧可非常漂亮,是位举止亲切的青春美人。还有传言说,她与塔露拉的身世类似,都是贵族后裔,曾接受严格的精英教育。
本以为拉碧可送了牛奶就走,雷诺阿却没想到她随手从杂物里抄过一把凳子,拍拍灰尘就一屁股坐上去。这可苦了雷诺阿,他无奈地摇摇头,重新把注意力放在侦查法术上。
“不歇息歇息吗?我也能释放侦测法术,让我来吧?”
“怎么能让您亲自动手呢?您是干部,要为了应对突发状况而保存体力。况且,侦查这种小事,交给我们这些卒子就行。”
“哎呀!别那么说啊!我们不是都一起行动好几天了吗?潜伏明斯托克,算是共患生死了吧?还跟我客气什么——你去休息吧!”说着,拉碧可就要朝雷诺阿的肩膀抓来。雷诺阿可不敢让她抓到手,乌萨斯人的腕力他小小的菲林怎么比得过。
“别别别——这可是擅离职守!如果让纪律部知道了,肯定会惩罚我的!拉碧可大人,您就行行好,放小的一条生路行不行?”雷诺阿演话剧似的口气把拉碧可逗笑了,但她又很快沉静下来,泄气地坐了回去。
“……我说,这样好吗?”
“您……您说什么?”
“我说塔露拉,她把你们——不,整个整合运动管得死死的。这好吗?这不好。”
“呃……我只是一个侦察手,最多是熟练的侦察手。您要我评价领袖,这可做不到。”
“做不到?”
“做不到。我没法子想象领袖想的是什么,不过既然她这么说,那我就这么做。”
“你可真忠心。”
“毕竟是为了感染者的未来嘛……”
“我记得你的父母都是感染者。”
“是的,承蒙您记得。”
静默了片刻,拉碧可又撇撇嘴道,“我是说,她设计的上下级关系未免太死板了。”
“……可是,您不觉得形成严格的纪律与规范的体系方能更好地整合——呃,对!整合我们的力量吗?”
“这些都是宣传部教给你的,是他们那一套套的思想体系灌输给你的。”
“嗯……能不能别用‘灌输’这个字眼?”
拉碧可噘着嘴,思索了半晌。
“或许吧……只不过我喜欢亲切一点的私人关系。”
“……”
“怎么?”
“没什么……”
雷诺阿只是听说。他听说拉碧可与绝大多数的男干部关系都不好,梅菲斯特、浮士德、爱国者、大鲍勃等人都不喜欢她。如果是注重私人关系,应该不至于差到这个份上吧?宣传部与组织部都说,私人关系是无法持续扩大运动规模的,只有共同的思想能连接彼此,而不是个人魅力。雷诺阿深以为然。
“——你快说嘛!”
“我……啊,拉碧可大人!我看到了!弑君者大人回来了!”
“……”
拉碧可略微错过视线,怔怔望着远处的马路出神。
她发呆了许久。
“真的吗……那我们准备转移吧。暂时不需要侦察了,你休息一会儿?”
“……这,好吧……不然我这个状态,马都骑不了哩!”
拉碧可向雷诺阿挥挥手。她没有笑。
“那我下去啦!”
弑君者刚闪身进入别墅,突击手萨拉斯就立刻用源石法术锁死了大门。
拉碧可立刻笑意盈盈地迎上来。
“没被跟踪吧?”
“我的水平你是知道的,区区军警与监控系统还奈何不了我,”弑君者揉揉面颊,感叹道,“只不过,明斯托克的早晨真冷啊,冷空气对我的咽喉太不友好了。”
此时的弑君者还没有戴上半遮的面罩,因为那东西妨碍她的源石法术了。
她环视一圈。
“萨拉斯,只有你在值班吗?”
“啊,是的。于连在休息。”
“哼!……算了,通讯员睡会儿也没事。”
拉碧可嘟着嘴,观察了一下弑君者的神情,“那我这就去叫他起床。”
“不用了,我独自汇报。”
“嘻嘻,干嘛这么戒备。”
“……”弑君者诧异地瞟了她一眼,“这是塔露拉的命令。向总部汇报只由我一人。”
“知道啦知道啦!你去吧去吧!”拉碧可撒娇似的鼓起腮帮子,后又欢快建议道,“那我去煮点东西!大家早餐还没吃,都饿坏了吧?”
“……你今天话好多。”弑君者古怪地盯着她。
“过分,我还以为你喜欢我这样呢!”
“不,如果你不能发挥平时的水平,我会很困扰的。”
“困扰什么?”
“当然是任务成功率了。”
“这么说的话……你名册还带着?”
弑君者摸了摸心口,“还带着,不可能掉的。”
拉碧可翩然转身,往厨房过去了。
“萨拉斯,看住大门,”弑君者向一楼的内侧走去。
“是!”
转进辅卧室,只见地上的睡袋翻开着,人却不在,通讯设备还留在床头。
“还是温的,怎么回事?——于连……”
弑君者忽然听到了旁边盥洗室的水花声。
“……什么啊,上厕所——真是的,我都神经过敏了。”
弑君者蹲下身,伸手调试通讯设备,却没有把名册拿出来。
背后传来了开门声,来者的沉重步伐踏进屋内。
“我来送东西吃咯!”
“……真拗不过你。把东西放在桌上吧,我联络完就吃。”
送点东西不需要多少时间,等拉碧可离开,就可以开始汇报了。
这很正常,拉碧可脱线的举动以前还有更离谱的,弑君者早就习惯了;她的语调更是没有一点儿异常之处,弑君者完全没有往任何方面联想。
可是,千锤百炼的战斗直觉,却让她芒刺在背。
“只有你能联络总部……明明我也是干部的。”
“……抱歉。这是塔露拉的命令,只有行动组长可以联络,”弑君者没回头,“下次——不,以后你都可以当小组长的,我没差。”
“不是,我是说,我不能留下来听听吗?她不会知道的。”
门关上了。
“……”
于连的这泡尿真长。是憋了二十二年吗?
“……拉碧可,你知道‘命令’这个词的含义吧?领袖的话是绝对的。”
不安的疑云在心头膨胀。
“是啊是啊,塔露拉的命令是绝对的。不过,只有一小撮人真这么以为吧。”
弑君者悄悄摸到左手上臂的匕首。
“……你可知刚才的话可以理解为分裂组织。塔露拉不会容许背叛。”
呯——
爆炸卷起浓烟。
“这才叫背叛,柳德米拉。”
铳剑的源石子弹摧垮了墙壁。
弑君者瞬间出现在破口的数米之外。她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盯着微笑的拉碧可。
“……你……你疯了?背叛革命的后果你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我是知道了推翻沙皇的后果,还是知道了消灭贵族的后果?”
拉碧可的铳剑是整合运动配发给高层的进口军火。结合乌萨斯的尖端技术,在拉特兰铳的枪管上设置了源石刀刃,既是中程的射击武器,又是近程的格斗兵器,还是源石法杖。激发的源石子弹能轻松炸穿十厘米厚的钢筋混凝土。
“……你是,反动派?”
“我不喜欢那个名字。但我的确不是。”
拉碧可的左手拉下毛衣的高领,能看到锁骨上的源石结晶。
“整合运动已经不是我的那个整合运动了。我希望整合运动能回归初心。”
刚才的爆炸应该惊扰了其他人,但守门的萨拉斯怎么还不来?弑君者偷瞄房门那边,但没有听到脚步声,更没有开门的迹象。
“……你杀了我也不能改变整合运动。”
“当然,所以……”
拉碧可笑眯眯地端着枪靠近,“把名册交出来。”
“哈!果然是这个吗?明斯托克支部的联络名单?”
“嗯嗯,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
“……”
“但乌萨斯很想要!”
“——你*叙拉古粗口*!”
伴随着轰鸣,硬化岩石闭锁的大门被炸开了,雷神工业的转轮枪的咆哮震耳欲聋。这是只有集团军才能配备的重火力。萨拉斯不可能抵挡得住的,即便他是整合运动的精锐术师且精通爆破,弑君者一旦意识到这点,便不管拉碧可,兀自消失在原地,瞬息出现在大厅。
灰尘弥漫之间,弑君者隐约能看清敌方的爆破手与盾卫,还有后方全副武装的炮手。人数大约是五十,他们不是特警,更不是特务,而是货真价实的集团军小队。精良的装备、迅速的动作与整肃的纪律,都突显出高度的军事素养。
弑君者只露出了一瞬恍惚的破绽,子弹就立刻扫射了过来。
重新出现在二楼走廊俯瞰大门,弑君者高喊着,“爆破!你还活着吗!?”
爆破——萨拉斯躺在大门侧面的角落里,呻吟似的回应,“……不……不用管我……”
又是枪林弹雨。
弑君者再度闪现躲过射击,同时呼叫其他队员,“慈目!智眼!回答我!!”
回答她的,是新一轮的炮火轰炸。
“——你们惹恼我了!!”
拉碧可的背叛,部下们的死亡——弑君者本能一走了之,这里没人可以拦住她,但是恐怕天底下也没人可以忍住这股怒气。激发源石技艺,弑君者从口中吐出焦热的细沙,蒙蒙的灰雾顿时淹没了老宅的烟尘,如潮水从大门涌出,吞噬了外面的军队。
这是高达一千五百摄氏度的热砂,而且具有铁磁性,会吸附上钢铁制成的军械,导致关节的摩擦力骤升,甚至可能毁坏设备,对肉体组织都有灼伤效果。在塔露拉的改良之下,该法术不再对弑君者自身生效,再加上独门秘技“闪现”……
弑君者消失在原地,闯入浓烟之中。
匕首的刀光与殷红的血色同时飞溅长空。两次闪现间的冷却不超过0.3秒,弑君者在敌军中追寻着一个又一个的软肋。将刀尖插入甲胄的罅隙,抽出,再下一个……如此循环。浓烟大概持续了十五秒,便在晨风中飘散。
日光透过滴落的血珠,照射在弑君者的衣衫上。
只有她站着了。
冷漠地跨过满地尸体,她走向站在大厅里,连连鼓掌的拉碧可。
“……就这?只有这种程度的依靠,就胆敢背叛?”
弑君者的右手猛力一甩,鲜血飞扬。
“我这就来纯洁队伍……你可别想着能随便一死了之!”
“真可怕!”
拉碧可挥挥手,弑君者消失在原地。二者同时发生。
真空波将地面的尸体卷起,压缩成一团,随后爆成一阵血雾。
弑君者出现在拉碧可的背后,铳剑的刺刀与匕首猛烈撞击。
巨大的反作用力将两人各自推开数米。
“身为鲁珀族,竟然和我乌萨斯平分秋色。”
拉碧可仍然是笑容可掬的模样,而弑君者只想撕碎她的笑脸。
“——你就是用你得意的真空法术杀了慈目和智眼吗?”
“没办法啊,如果他们还活着,乌萨斯军不能悄悄溜到门口吧?”
“嘁!事实证明你的援军不堪一击——白死了!你有什么资格让慈目和智眼白死?!”
“哈哈,也不算白死吧?毕竟你现在的状态可好不到哪里去。”
“……”
深红的眸子中流露出难以言喻的惊异与愤恨。
“……就为了折磨我?”
拉碧可将枪对准弑君者,轻松一笑。
“余兴而已。”
嘲弄引爆了弑君者的怒火,她再度消失,尖锐的匕首从视野的死角刺来。
当——
拉碧可那张可憎的脸再度迎着弑君者露出哂笑,讽刺如刀刃割伤了弑君者的心。
“我早就研究过你的路数了。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是你?”
弑君者快速后退,拉开距离。
“……你就等着和我一起行动的时候?”
“是啊是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
弑君者缓缓从怀中摸出名册,信手翻动。
全是空白。
“……”
拉碧可的从容笑意逐渐褪色。
“塔露拉早就知道我要背叛?”
“……我后悔没有相信。塔露拉说得对,我就是个蠢材。”
源石法术冷却好了。口中传出焦热的呼吸,弑君者将热砂喷吐在匕首上。
“但即便是蠢材,也是会纠正错误的——”
这次是拉碧可率先出手。
——寒芒交汇。
裹着灼烧之砂的匕首切开空气,飞舞的砂铁如同长鞭撕裂地板,击碎廊柱;真空波与源石子弹炸毁了墙壁,摧垮了楼梯。陈旧的天花板不断晃动,木板与油漆的细屑频频落下。最终,高温点燃了木料,火焰啃食着空气,制造出难闻的臭味。
萨拉斯还在这里。弑君者咬咬牙,决定转移战场。
但拉碧可没有这个打算。
弑君者的闪现会在肉身显现之前,预先排开周围的物质,因此必然产生真空。只要掌握了这点动向,拉碧可就破解了弑君者的闪电战术,并且能优雅应对,甚至是采取反击。正当弑君者隐隐向门边转移的趋势被看破时,拉碧可再度挂起嘲弄的笑意。
她调转了枪口。
“——等等!不要!!”
空闲的左手扔出了拖延的源石手雷。
爆炸的声光吞没了弑君者的嘶吼,而留给她的只剩角落墙壁上冒烟的血沫。
“萨……拉斯……”
“哈哈哈,你的表情真可爱,柳德米拉,”拉碧可捂嘴娇笑,咯咯笑声颇为刺耳,“好了好了!——你要缅怀到什么时候?希望没给你留下阴影吧?我可不希望常被人惦记。”
“……都没有名册了,”弑君者苦涩地叹息,“你为什么还要杀他?”
“啊啦,这话真令人困惑!名册,不是还在你的脑子里吗?”
“……你想把我送到劳改营?”
“还会有拷问官贴心地伺候你哦!”
——弑君者把生死置之度外了。
再度开启闪现,这次是拉碧可的正前方。弑君者将匕首直直刺向对方持枪的手腕,空出的左手揪向她的衣领。意识到即将踏入难堪的肉搏战,拉碧可没有选择威力过大的铳剑,反而兵行险着,在自己的跟前引爆了法术真空炸弹。
膨胀的气压如沉重的大锤敲击在两人的腹部。
不止是音爆声,还有咔嚓咔嚓的骨骼悲鸣。
拉碧可捂着断裂的肋骨,打了个趔趄,准备再度抛出碍事的手雷。
“与你不同,我可是很惜命的呢……什么!?”
弑君者没有被爆炸击退。跨越飙飞的疾风,匕首在惊惧的目光中送入拉碧可的肩头。准确而言,弑君者并非没有受到爆炸影响,而是她的左臂缠绕了一层铁砂,成为护住腰腹的盾牌,硬生生扛住了真空的钝击。而这么做的代价是,她的左臂扭成了怪异的姿态。
“——糟糕!!”
拉碧可的左肩被刺中了。
高热的刀尖钝化了肌腱,任凭拉碧可的左手怎么努力,也无法推动对方撑直的臂膀。她当机立断,抛弃了右手的铳剑,双手抓向弑君者的右腕——然而,常年锻炼快速作战的双腿爆发了可怕的力量,弑君者的双膝微屈、绷直,一口气把自己弹到了拉碧可的身上。猛烈的撞击压在腹部,拉碧可立时感到断裂的肋骨刺入内脏的剧痛。
弑君者骑在背叛者的上腹部,双腿的膝盖摁住她的上臂。
匕首来不及拔出了,弑君者紧握的拳头径直印在拉碧可白皙的俏脸上。
这一拳是为了萨拉斯——
弑君者如此想着。
可是,淤青浮现在侧脸时,心中的怒吼没有丝毫减弱。
“——你这个混账!!”
第二拳。此处的愤恨没有丝毫缓解。
拉碧可还在笑。
“——别笑了!!”
第三拳。丑恶还在嘲笑。
“……”
弑君者再度捏紧五指。
那就先为萨拉斯献上一百拳好了。
感觉忙碌了一夜的自己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打!打吧!随便你!!哈哈哈哈哈——柳德米拉,今天你打死我又能怎么样?”
“……你什么意思?”
扭曲的左手要掐住她的脖子,右拳要继续往脸上招呼。
“我与你不同,我的矿石病已经到了晚期了……”
仔细一瞧,拉碧可的脖子侧面都有黄褐色的结晶了。
“不是下个月,就是下一季——总之,我就要变成活体炸弹了。”
“……所以,你要在死前报复塔露拉?”
“报复?……呵呵,或许吧。”
“敢打哑谜我就撕烂你的嘴!”
“是啊,就是报复吧?你看看,她把整合运动变成什么模样了?你,还要你的小组,是塔露拉把一个个感染者调教成服从她的理想的狗!她和沙皇有什么不……”
弑君者愤怒的一击揍在拉碧可的下巴上。
咔的一声,骨骼移位,下巴脱臼。
“——闭嘴!你这个叛徒!!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她!?”
“……既然你们能为了她的理想……牺牲……那么我的理想……”
“你能有什么狗屁理想!?”
“活下去。”
“……哈?”
“——活下去!”拉碧可似乎要笑,但松垮的下巴让她的表情极为难看,“活下去啊!有什么问题吗?!我要死了!所以,我要重新成为‘人’、一个‘普通人’……普通的人生,普通的生活,普通的死亡……”
“就为了这点东西?你*叙拉古粗口*凭什么!?”
“那你不还是坐在这里,听我扯完了吗?柳德米拉,你甘愿为了别人的理想而死……”
“放屁!你这等人根本不能理解!——等等!你从前成立整合运动莫不是为了……”
拉碧可扭曲的笑容对着她,就像是惊悚的邪恶面具。
“——我杀了你啊!!”
弑君者从肩膀上抽出匕首。
“嘶——呼——嘶——呼——”
沉重的铁肺声从身后传来。
拉碧可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是……”弑君者的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她被无形的力量撞飞了。整个人被生生摁向墙壁,然后翻倒在垃圾堆里。
“好迟哦,我差点就被揍死了。”
拉碧可按着肩膀,挣扎着起身。
“嘶——你故意低报了她的实力。外面的五十三名军人,本来不用死的。”
呼吸机、面具、黑色劲装、源石刀刃、无形力量……不速之客的身份昭然若揭。
“……这种怪物,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弑君者支撑着身子,内心已萌生了退意。皇帝的利刃,一名内卫竟出现在了明斯托克?这简直如同玩笑,弑君者恨得咬牙切齿。不管拉碧可勾搭上了第几集团军,只要在这里出现一名内卫,要杀死拉碧可就千难万难了。
“嘶——你想用外面的尸体证明她的价值;然后,用她的尸体证明你的价值。呼——可惜你失算了,”内卫的声音仍然沉稳,仿佛并没有为死者哀悼的怜悯之心,“为多活几天,你对昔日的战友真残忍。”
“哪有哪有,”拉碧可不疾不徐地走向内卫,若是不顾那一脸血痕,还是很优雅的,“反正活不了几天了,那就多活一天是一天——再说,我实在讨厌现在的整合运动。”
“嘶——你的决定,随便你。但我们是否接受,要看陛下的意思。”
“呵!”拉碧可掰正了下巴的错位,“毕竟我也是公爵之后,多少网开一面吧?”
“嘶——呼——嘶——呼——”
黑色的精怪伫立原地,没有回答。
拉碧可知道,内卫能出现在这里,至少乌萨斯的皇帝陛下还是愿意瞧她一眼。
忍住用目光将那人千刀万剐的欲望,弑君者趁着两人谈话,好好喘息了一番,被热血冲昏的脑子稍微冷静了一下。首先,乌萨斯的皇帝内卫不是弑君者可以对付的,哪怕是霜星加上她的雪怪小队,亦只能勉强与一位内卫打成平手。弑君者再怎么自信,都不可能和十多人的精英术师小队相提并论。
所以,她是完全没有胜算的。局面其实简单得很。
弑君者作出了自认理性的选择——她拾起了匕首。
内卫立刻意识到了她的目的。
“嘶——还不放弃吗?”
弑君者的动作凝固了,准确来说,空气凝固了。
内卫缓缓抬起手,弑君者凭空升起,离地一米多高。她的脚尖挣扎着,但手指却无法移动半分,喉咙也被卡住了,一丝声音都漏不出来。只见内卫张指一摊,一道巨力将弑君者抛向天花板——自己就像是被甩在砧板上的肉饼;她从破碎的房梁跌落,然后又被另一道力量死死扯住,狠狠砸在地上。
“——啊——啊——!”
只有喑哑的嘶鸣。
这应该是把胸腔压迫到极限,才勉强产生的气流声。其凄惨程度说是惨叫都是抬举。弑君者的肉体就像皮球一样,被高压大气压缩,骨骼嘎吱作响。不过,幸运的是内卫并没有杀了她的打算,至少要把她拖到劳改营,让精通拷问的精神术师好好招待她的大脑。
“嘶——呼——”
冷漠的铁肺音在弑君者的耳中放大,她的意识似乎也要被剥夺。
“嘶——你去,带走她。我不动手。”
拉碧可白了内卫一眼,但嘴唇还在哂笑着,“好好好……我去。哎,虐待伤员。”当她的目光回到那边的地板——那里却只有地板。内卫转过身,看向那一堆军人的尸体。弑君者单膝跪地,用右腿与仅能活动的右臂抓起一把转轮枪。
六支枪管飞快地转动起来。
“还不放弃。嘶——作为鲁珀,你很有骨气。”
弑君者才不管什么骨气不骨气。她扣动扳机,一扣到底。转轮枪哒哒哒地喷吐出耀目的火花,源石子弹呼啸着激射而出,向着内卫与拉碧可扫射。她根本不会用铳与炮,但见碎骨玩得多了,自然明白对准猛射的道理。每分钟一千发的超高射速带来了强大的后坐力,弑君者的右肋肌肤都被枪托磨破了,肋间肌在哀嚎着,每次呼吸时疼痛都在加深。
明亮的枪口焰不仅模糊了拉碧可的视野,还将弑君者的也一并蒙蔽,只能听到哒哒哒的枪声与叮叮叮的弹壳声。弑君者不敢有任何轻视的想法,在打完这条弹链前不会松手的,直至看到他们稀烂的尸体,她不会放弃警戒……本应如此的,但是弹壳抛坠声越来越大,甚至变成一连串如雨落盘的轻响。
咔咔咔——
子弹射空了。
在内卫的身前,如幕帘悬浮的一颗颗源石子弹全数滚落在地。
难怪弑君者疑惑没有听到源石的爆炸轰响。
内卫平静地迈开大步,逼近弑君者。
“嘶——还有吗?还有的抵抗手段,你可以趁现在用——呼,趁我出手之前。”
扣动扳机的力量都快被夺去了,弑君者战战兢兢地扔下了转轮枪。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没有了吗?好,我过来了。”
黑色的精怪在逼近,弑君者在后退。
“……”
拉碧可谨慎地盯着两人的动作,忽然高声提醒道,“——她还能抵抗!她还有刀!”
一语惊醒梦中人。弑君者浑身一震,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已从腰后拔出了军刀。
明明大仇未报,却在这里拼死拼活?太荒谬了。
弑君者想立刻就撤退。
她身形一动,瞬间出现在拉碧可的跟前,同时与内卫拉开了距离。
“在撤退之前!至少叛徒给我——”
无形之力拉住了弑君者的身躯,又将她拉回内卫的身前。
普通一拳。
拳头鼓荡着疾风。
黑色的利芒裹着音爆的巨响。
白眼上翻,意识可能飘走了十数秒,内脏好像破了。
弑君者如离弦之箭射入尸堆中,撞飞了数具尸体。腹部肌肉痉挛不断,频频干呕着,吐出腥臭的胆汁与胃液,淡黄色的液体从下体涌出。
“啊……啊……我……不——”
视野焦距还没有对上,似乎有脑震荡的症状,舌头发麻,说话都难以成句。
“嘶——恰好到处。我打碎了你的脾脏,你可能会大量内出血、休克。”
内卫扭头瞥了一眼拉碧可,后者只能回给他一个僵硬的笑容。
“嘶——如果再抵抗,下一处就是你的肝……”
忽然脑后生风,内卫迅速回头。弑君者已经闪现到了他的一步之内。
正准备出掌,内卫却被对方腹部裹缠的东西吸引了视线。
应该是从军人尸体上捡来的。
拉开四根雷管的引信,弑君者掐好闪现的冷却时间,她将在爆炸的前一瞬离开。
——嗯?他的右手不是垂在身侧的吗?什么时候……抬起挪到右边去的?
滋滋声消失了。
内卫摊开手掌。
雷管尖端的引爆器整齐地躺在那里,甚至衣服与腹部上皮都被手指的劲风切开了。此时此刻,双方都距对方只有一臂之遥——弑君者挥起军刀,对准内卫的脖子扎去。恐怕,现在她的内心只能留意到“要杀了拉碧可,必须先解决内卫”这一事实。
内卫抬起左拳,将军刀与右掌一同打碎。
轻描淡写。
削铁如泥的合金军刀如同泥塑。
“……混……混蛋……我……我这样都……连、连一片衣角……”
“嘶——?”
既然双臂失能,弑君者张口咬住军刀的刀柄,甩动脖子,再度向内卫胸口的呼吸管狠狠一刺。这次,内卫可没办法伸手扭断弑君者的脖子,毕竟她还不能死。壮硕的漆黑之躯猛力一阵,爆发的狂风卷走了弑君者的最后一击,摧毁了她仅剩的努力。
两米——内卫后退了,给弑君者留了一点儿私人空间。
“……嘶,鲁珀族人,你的肉体很强韧。可以想象是经过了千锤百炼。”
拉碧可紧张地望了一眼内卫,他最好不要给弑君者任何投诚的机会。
“嘶——你是乌萨斯人就好了。帝国肯定欢迎你这样的人才。”
弑君者跪倒在地,以头触地,默然不语。
“……嘶,不过,你即便是鲁珀也无所谓。就连萨卡兹都能在乌萨斯的宽广怀抱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你为什么不行?呼——只要你交出名册,安心投奔,集团军会给你一个好结果的。你适合暗杀,说不定未来我们有机会共事。你是感染者都行,当今陛下天恩浩荡。”
拉碧可低着头,什么都没说。
只有牙齿嘎吱声。
“……那还……真是抱歉。皇帝老儿也只是把感染者……当成有用的工具吧?”
弑君者终于出声了,她的声音有些粘稠。
“你……嘶,还不能理解陛下的伟大。”
“呵呵……”面颊来回摩擦着地面。
“……制造感染者的是乌萨斯本身,你们……怎么会减少感染者的数量呢?”
“那就是……嘶,没得谈了。”
“是啊……呜呜——”
弑君者的身躯突然抽搐起来。
内卫微微叹了口气,“是你吗?”
拉碧可从别墅内款款走出,她的微笑面具又换了一张新的。
“只是用点小手段让她没办法说话了而已。”
“你对你的前同伴,嘶——可真残忍。”
“因为人没有牺牲,就得不到任何东西——寿命也是。”
内卫望着弑君者,她不动了。
走上前,伸出手——那里只有断刀,还有满地鲜血。
“……什?”
内卫愣了半晌。
就是这半晌。
决定生死。
“——那我——就牺牲一点点东西!!”
弑君者闪现扑上,拉碧可的笑容终于化作惊恐。
鲜血与肉沫还在空气中飞散。
“——拉!碧!可!!借你的人头一用!!”
张开嘴——
弑君者死死咬住了拉碧可纤细的脖子,犬牙深深刺入了颈动脉。
喉咙中的源石技艺发动,焦热的吐息猛烈灼烧着气管,拉碧可都不敢呼吸——她尖叫着撕扯弑君者的头发,猛推她的肩膀,要把她从自己的胸前拽下。可是,弑君者的双腿紧紧缠住背叛者的腰肢,下颔肌肉疯狂收缩,不断咬合。
铁砂热风浸透咽喉,从拉碧可的口鼻透出。
内卫看明白了。
弑君者以半截军刀割开了自己的唇角,并以鲁珀族自傲的咬合力,正在终结她的仇人。
“……”
迟疑了半晌,内卫才悍然出击,可最后捏在手中的,只有一件血染的外套。
为表尊重,内卫拔出了腰间的源石军刀。
他反复环顾四面,等候弑君者的奇袭。
“……嘶……呼……逃了吗?”
只有别墅在静静燃烧。
“……唔……唔……咳咳……咳……”
内卫返回,漠然俯视着拉碧可。
从咽喉到下巴都烧烂了,看不出一点儿公爵之女的美丽优雅了。
“嘶……不愧是鲁珀,一口咬断了你的脖子。”
“……咳咳——我……我……”
内卫将军刀插回鞘,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地面上不断扩大的血泊。
“嘶——要我救你?”
拉碧可的眼里,还闪烁着对生的渴望。
“……救……救救……我……”
内卫跨过去了。
“你已经没用了。”
绝望覆盖了那张原本娇俏的面容,是死亡的阴影。
内卫头也不回,懒得再看一眼那块大型垃圾。
他径直走入燃烧的一楼侧卧室。
这里应该有一台整合运动的发信机。
“……嘶……呼……”
——只有残骸。
附近的鲜血还是刚刚滴落的。
铁砂在残骸表面浮着光。
虽然一无所获,内卫却洒然一笑。
“……嘶……不错,不错。呼——今天是好日子。”
他转身离去。
路过了那具冰冷的尸体。
和废弃物躺在一起。
她死了。

哒哒的马蹄声中,弑君者不断质问自己。
“……大仇未报……我为什么……这么拼命?”
前方的冰原似乎在无止境延伸,总部到底还有多远?
“……谢尔盖,还没死……我……我不应该死啊……”
内出血、外出血、粉碎性骨折、内脏破裂……无论哪一种,都随时会要了她的命。
“……我……我应该逃跑的……为什么要……强杀……拉碧可……”
为什么?
……为什么?
弑君者的脑袋浑浑噩噩,脑震荡的后遗症还在。
……算了,我毕竟是蠢材。想不明白的……
然而,在意识浑浊之间,她似乎又想明白了。
——来,柳德米拉,这本书给你看看,我竭力推荐的哦!
——正当……与正义?
——伊利亚,给五岁女儿看这个,你是不是缺乏常识了?
——哪有!爸爸给我看这个肯定是……
——……
“老爹……”
弑君者模模糊糊地思考着。
“我真正的复仇……是不是……成为书上记载的那种人……呢……”
不,不可能。
弑君者立刻否定了,她绝对无法成为那样的人。
自己粗鲁、莽撞、大大咧咧、不计后果,师傅都受不了自己的愚顽。
成就正义是需要智慧的。
知识是善,而善就是正义。
“……”
前方似乎有人影晃动。
“……对了……我没办法成为……那我就……”
柳德米拉,她向前来的领袖,倾注了希冀的目光。
——只要帮助那样的人就行了。
她跌落下马,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好温暖……”
温暖的火在燃烧。
“塔露拉……”
“我在。”
心中的正义握住了她的手。
弑君者沉沉睡去。
然后,苏醒——
打着石膏与绷带,挂着吊水,插着导尿管,戴着呼吸罩,她几乎动弹不得。
塔露拉坐在她的身边,在为她更换药膏。
“领袖……”
“不要见外。我知道你们私底下常直呼我的名字,就那样叫吧。”
“好的……塔露拉。”
“你似乎还有话要说。”
“……关于我的任务。”
“与明斯托克支部联络的事,已经稳定下来了。能架设机密电报线,多亏了你,”塔露拉微微低头,“谢谢你,柳德米拉。”这反而让弑君者惶恐不安,她轻轻摇头。
“这……我只是……”
匮乏的词藻憋不出什么动人的话语,甚至意思都表达不清。
“你安心养伤。我和梅菲斯特会尽全力治好你,你仍能像从前一样在草原奔跑的。”
塔露拉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保证。你可以尽管相信我。”
“……是。”
望着塔露拉转身走入室外的黑夜,但在弑君者的眼里犹如步向太阳一般耀眼。
此刻,柳德米拉忽然坚信了,并且从今往后一直坚信着:
塔露拉就是正直与正义。
那道背影,只要自己还面对着那道背影,就没有错。
……是的,哪怕时过境迁,数年过去。当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城向着龙门猛撞而去时,塔露拉注视着飘扬的整合运动的旗帜,而弑君者又凝望着那道背影时,她内心的这份坚定仍然没有丝毫动摇。
“领袖,乌萨斯集团军与内卫快要推到控制塔下了。”
“……”
“我们顶不住了!他们到处都是!!我的精锐旅快打光了。”
“……嗯。”
“领袖!我们已经没有兵力了!为什么进攻切尔诺伯格才带了一个师,里面竟然有一半的乌萨斯伪军啊!?”弑君者大声抱怨着,她的额头还沾着血,衣衫到处都是焦痕,“哪怕算上爱国者留下来的盾卫,我们都守不住了!控制塔马上就会陷落的!请你出手吧!不要再保存实力了!把那些乌萨斯军歼灭!”
“……”
切尔诺伯格战役本就是一次纯洁队伍的行动,至少在塔露拉看来是这样。此次,整合运动总共出动了一个师,下辖两个旅、十个团,但其中混入了来自卡兹戴尔、乌萨斯旧贵族派等多方势力的内奸和伪军。隶属整合运动的战力除了极少数列兵之外,只在干部与士官,而前者甚至多半都是旧整合运动——拉碧可的旧部。
塔露拉根本不信任这些人,只盼望发现自己对撞龙门的疯狂计划的乌萨斯军,和这些旧整合运动的残党相杀殆尽。这比直接的大清洗物尽其用多了,只是干部的牺牲太过惨重,一度动摇了塔露拉的决心——但也只是动摇了而已。
“领袖……领袖?塔露拉!”
弑君者又大喊了一声。
“对撞龙门无论成不成,我们都会粉身碎骨的!我们是不是可以撤退了?”
“不撤退。”
“……啊?”
“死战到底,与城共存亡。”
塔露拉背对着弑君者。
城内炮火连天,控制塔还时不时猛烈晃动一阵。
火光映在两人的身上。
弑君者的内心也是炮声隆隆。
“……塔露拉……莫非,真和盾卫们说的一样?”
“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说,你想让我们都死掉!是你下令让爱国者送死的!!”
“……”
“这是……错的对吧?其实,你准备了逃生方法,谁都不知道,”弑君者的心情与火光一样飘忽不定,“而碎骨、霜星,他们的死只是难堪的意外……”
然而,塔露拉的回答无情地击碎了她的幻想,“他们说的没错。此次切城战役是为了清除整合运动内的外部势力渗透,干部的死亡只是为了今天这一幕的苦肉计。”
“……什……么?塔、塔露拉……你疯了?”
“或许吧。我或许疯了。”
“——为什么!?我们都对你忠心耿耿!!”
塔露拉的半截身子还站在阴影里。
“以前,帕蜜拉也对我忠心耿耿。”
“——我不是帕蜜拉!!”
弑君者嘶吼之后,渐渐意识到关键所在。
“……你不相信我?”
“……”
塔露拉终于肯回头望着她,是悲哀、颤抖的语调让她转身。只不过,塔露拉还有半张脸留在黑暗中。窗外的火光只照亮了她的一半。
“帕蜜拉、拉碧可、怀特尔、罗森堡,还有贾古、碧翠斯、罗纳德……一路走来,我们经历了多少内奸、叛徒、反贼、细作,你杀了多少个,我又杀了多少个?……我累了,柳德米拉……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我要对整合运动进行清洗。随我进攻切尔诺伯格的,要么是处理名单上的,要么是必要的牺牲品。”
“……那,你达到目的了?”
“……”
“你的牺牲品要多少才够?碎骨死了,够不够?……霜星死了,够不够?……梅菲斯特与浮士德都死了,够不够?……爱国者也死了,够不够?……如果我也死了,够了吗?”
“……”
塔露拉的嘴唇颤抖着。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说不出来。
弑君者转身离去。
“……如果我率军现在撤退,那些集团军就会逃离,对吧?我是最后的干部了,你给我安排的位置就是拖延他们,直至你发动法术,将所有人一网打尽。”
“……”
塔露拉走了半步。
把阴影抛在后面。
“……我走了。反正,我杀了谢尔盖。这辈子我够了。”
弑君者吐出一口浊气,她忽然看得很开。
“……希望我们的革命能——唔唔!”
塔露拉不知何时靠近了她的背后,将弑君者身形一扭,抓着她的衣襟提了起来。
“……塔露拉,你——”
紫色的火焰猛然升腾。
正是这种火焰,把帕蜜拉烧成了灰。
“……你……你不相信我?你、你不相信……我会带着部队抗争到死?”
弑君者的哽咽声自己都觉得难听,混杂哭腔的呐喊,声嘶力竭。
“塔露拉!既然你常说这片大地满是愚者!你反复经历背叛,身边没有值得信赖的人!你害怕又一次出现帕蜜拉那样的事!——好啊!那好啊!那你为什么不直接使唤我?!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我不要自己思考,你告诉我做什么就行了!!这样还不行吗!?你到底打算怀疑到什么地步!?碎骨走了,梅菲斯特走了,霜星、爱国者都走了!!现在只有我能留下来——来啊!你尽情说啊!!——来啊!给我下命令啊!!——你说句话,我立刻就去送死!!行不行!?”
大口喘息着,弑君者闭上眼,任由火焰席卷全身,“……随便你了……我也吼累了……你爱杀就杀……你可以把我的心掏出来看看是什么颜色……”
啪的一声,弑君者跌坐在地。
火焰,并不烫。
“我把我的火焰分你一部分。或许能保护你。”
“……欸?”
“你赶快召集剩余的部队,逃去叙拉古吧。”
“……可是,外面的军队……”
“我一个人解决。”
“——不行!!”弑君者用力扣住了塔露拉的手腕,“你的身体快撑不住了,不是吗!?你和当年的拉碧可不是一样的吗?最多只有一两年寿命了!让我带部队配合你吧!!”
“你……怎么……”
塔露拉诧异无比地盯着弑君者,“你听谁说的?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
“梅菲斯特说的……干部里早就传开了。”
真相如一记重锤,把塔露拉的坚定砸得粉碎。
“……你是说……”
“我们都做好觉悟了。”
“……”
“让我再带部队冲一次吧,我们只要把他们聚集起来就行。”
“……”
塔露拉无言地回握了柳德米拉的手。
随即,她站起身,向着外面走去。
弑君者撑着膝盖,摇摇晃晃地跟上。
虽然,这个愿景多半是她内心的美化;
但是,柳德米拉依然只想跟随这个愿景——
面向光辉的那道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