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年旧梦
如玉般白骨偎依在草某深处,肋间,一丛水仙花意正浓。 沈家老太走了,偌大的沈园一下子变得空空荡荡。 正当众人垂涎于沈园的雕梁画栋,心生不轨之际,一辆黑色马车闯入了聒噪的人群。 于是,一名怪异的外乡人买下了沈园,有人说,他是沈家故人,因为他走向沈园时,似乎呢喃了一句:沈小姐,不才水仙,叨扰了。也有人说,他不过是痴迷于沈园的奇花异草,他对草木的热爱,从他一直怀抱水仙便可看出;还有人说,他是倦了浮华的“上等人”凭他言谈优雅,行止有度,身负一张古琴归隐于此。 可这些都不是他,他不过是一名伤心的过客,而已。 他自称水仙,于一个飘雪的黄昏走向沈园,冬日的残阳为他的红衣刺上缕缕金边,并不冷冽的冬风扶持着他,推开宅门。 沈园很美,远胜历朝历代的水墨丹青,燃烬了中华上下五千年文人前对山水的幻梦,也不过如此吧。 索性缓了脚步,慢慢地踱着,耳畔是风拂过铜铃的脆响;过眼,是梅与雪凝成的诗行。 "花卿,还喜欢吗?"不知他在诉与何人,可纵使他的嗓音再温润步调再轻软,一朵红梅,还是不可避免地被震落,钿在他斑驳的发间。微雪和残梅勾起了他的回忆,那时的冬天是那么的冷啊,冷得他们只能依靠对花朝节的期盼,才活得下去。 "哥,你看你看!"花卿指着墙上用炭笔勾出的一副白梅图,"九朵梅花,一花画了九瓣,每日涂红一朵,待到满堂花开,这数九寒冬,就过去了!" 可惜,那簇白梅在那个冬天被一场大雪轰然压塌。 阵阵凉风掀开了他的衣角,将他从回忆的苦厄中救出,又推进了回忆的深渊。 哥,你手好冰啊!花曾用自己胖嘟嘟的小手把他修长的十指拢住。明明已经尽力克制了,可他依旧冷得发抖。 哥,闭上眼睛,绝对不许睁开! 你要干嘛啊? 让你闭上就闭上嘛,哪那么多话! 好好好,依你依你。 温暖的双臂环上了他的脖颈,湿热的鼻息撩着他的心弦。 花卿你 别说话,哥,这样,哥就不冷了!他听话地不去看她的表情,但想必是如煮熟的虾子一样,小脸又红又烫。 还是不去想了吧。他轻叹,还是这南国的冬日温柔,不似北境,严寒刺骨。 明明是可爱的冬景,可他看得偏偏想流泪。 他败光一全积蓄砸下沈园,半是为了别人的故事,半是为了花卿的心意。 哥,以后我们也营一座园林,好不好?把我们走过的地方都盖在里面?好不好嘛。 好好好,哥都依你!黑发的他曾如是承诺 抱歉,花卿,哥没有什么时间了就沈园了,好不好?哥好想你。白发早添的他今如是叹息。 把带来的水仙培好土之后,他也沏了杯乌龙给自己。他不懂,为何一样的茶叶,经他的手便苦涩得难以下咽,而花卿递来的便幽香扑鼻?他曾偷偷凝望,凝望她用一双如羽般洁白纤细的手捻起茶碗,凝望她姣好面容上的一抹专注的神情。偶然迎上他炽热的光,她便羞赧地地下头,娇嗔着:哥你真是的,这么多年的义妹都看不够吗? 她哪知,于他,她的言笑有多么滚涌,燃了他的夜空,乱了他的星河。 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会的,绝对会的 哥,我们拉勾吧! 好! 记忆太多太重,压垮了他的脊梁,他怎能舍弃。 时光荒芜,如春风化雪。若非某摄影师的冒犯,沈园也许如万沉大海,无人再记。可她偏偏那么脱俗,一组外景便惊艳了红尘众生。 甚至,超过当年一代琴仙不知所踪之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于是,沉重的门扉再度开启,飘飞的尘屑迷离了众全的眼睫。探险者不无失望地抱怨,除了一张朽得不成样子的琴,什么值钱的都没有。" 檐铃叮哨,黛瓦严霜,众人惊异于草水深处水淙淙,自然前移。 眼角的景象令他们窒息:如玉的白骨偎依在兰芷杜若深处,一丛水仙取代了心晓,花意正浓。 他是花的眷属,自名之水仙,终其一生所爱,不过一场虚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