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亡灵的焰色（其一）
“你疯了吗？”赵庭树想从手术台上跳下来，可惜被一旁的医护人员按住了，“这可是原装的大脑！原装的！我现在已经23岁了，全凭自己的记忆来学习生活中我需要的每一种知识，我没有加装过肌肉惯性电极，没有加载过知识封装模块，你知不知道这样的原生态般的坚持是怎么样的一种信念？但是你毁了它！完全毁了！”
对此，那位秃头医生毫不在意，“请不要惊慌，我们现在不想在你身上浪费镇定剂，因为你现在只是情绪不稳定。哦，还有一件事，以后请一定要注意强电磁场，它能直接让你休克掉，所以在紧急情况下，请和身边的人一起躲进公共设施中的法拉第笼。”
（摘自关灵越未完成的小说《类地游戏》）
生活重要常识：出门之前要看天气预报。
这就是关灵越和钱笙悦一起走出地铁站时想到的第一件事。走进地铁站时，天空中无非是乌云，此刻却飘扬着雪花，半个小时的降雪虽然无法给整个世界换一个色调，却仍然有能力让每个人的情绪为之一振。
“下雪了吗？确实不常见啊。”钱笙悦也有些惊讶，“按理说天城市这地方不下雪才正常。”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接住了几片雪花，仔细地观察起来，她甚至都屏住了呼吸，生怕自己呼出的热气让这些大自然完美的造物在自己的手里变成几滴水。在这一瞬间，关灵越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全世界最美丽的东西，眼前所见即是艺术品，是一幅虽然出自现实生活，却更似超凡脱俗的画作。
“想什么呢？”
关灵越猛地从自己的白日梦中惊醒，只见钱笙悦正在无语地看着他。“今天是你要来办事，可不是我，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回去打游戏了，你把地铁票价报销给我。”
他以后不管做什么事情，最好还是专心点。
今天他们所见的天城市一中侧门那条小巷的景色，较之以前有了很大的变化。由于现在已经过了中午，今天又是周六，菜贩早就收拾回家，原先拥挤的道路现在变得相当宽敞，甚至足以让两三辆车并排行驶。他和钱笙悦目前是这条小巷上唯二的行人，这种感觉有些奇妙。
“他们不在这里。”钱笙悦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你确定你们约定的时间是等会儿吗？”
关灵越扒开袖口，手表上的时间是2点55分，没有任何问题，他们提前5分钟到达了。按照柳洋的个性，他应当对这件事情相当重视，没有迟到的道理。
“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根本不这么想。钱笙悦疑惑地看着他，但最终还是把视线挪开了。“既然这样，我们就只能在这里等一会儿了。”
很可惜，四处根本没有可以避风的地方，一阵寒风直接吹散了他身上残余的热气……感觉还有智商。钱笙悦看了一圈，最后只能拉着他跑到附近那个家属院的大门底下。此刻关灵越觉得自己真心是个傻子，居然在这种事情上一点反应力都没有，他简直不想活了。
“我看要不今天就到这里吧。”钱笙悦无奈地看向他，“柳洋不来，我们两个人很难照应，就算成功找到间隙也很危险。”
真的要这么做吗？关灵越看向钱笙悦，他看到了一双清澈的眼睛，在那之中没有任何的污秽。他不甘心地低下了头，他可以不相信李恒翊，但是他*可以*相信柳洋，如果他所言非虚，那么今天就是接触到当年真相最好的机会了，这个机会就在自己眼前，但是现在他却要亲手把他丢掉了。
真的要这么做吗？
一阵寒风吹来，钱笙悦和他都不禁叫出了声，真不知道这个鬼天气是怎么回事。他盯着钱笙悦的毛衣出了一会儿神，最终他还是艰难地做出了选择。她说得对，有的时候，生活中有些事情更值得去争取。
“我们还是回去吧。”
“真的？”钱笙悦露出了惊喜的神情，但很快就把嘴角那一抹浅笑压制下去，不过他还是看到了。“你可不要后悔啊，这是个慎之又慎的决定。如果以后再谈起今天，我可不想听见你诸如‘要是今天没听钱笙悦的劝就好了’类似的发言。”
关灵越无可奈何地笑了，不过他一旦做出决定，一般都不会再回头，哪怕今天这事特别重要也不能例外。
“好吧，那我们回去吧。”
钱笙悦看起来轻松了不少，这让他感到很抱歉，因为说到底这只是他一个人的事情，钱笙悦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才一起跟来的。现在什么成果都没有得到，二人又要打道回府，这么白折腾一趟到头，她反倒没有任何怨言。
她真的对包括时空间隙在内的这些事情不好奇吗？恐怕也不见得。真实的想法可能只有和她细细谈来的时候才有可能得知，但是有一件事情他是可以确定的：昨天晚上，他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最真实的真诚。
这样就足够了。
两个人似乎各怀心事，都只是低着头走路。关灵越不舍地回头看向这条稍微熟悉一些的小巷，仍然没有看到有人路过，看来最近这十几分钟之内，他们就是仅有的造访过这里的过客了。这样也好，如果没有人走过，就让雪一直下吧。
然而，就在他把视线转回前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掉在了他的脸上，还好并不是什么花瓶、遥控器甚至是作业本，只是一片枯黄的叶子。这片二球悬铃木叶子的柄直接掉在了他的领口里，他不得不停住脚步，把这片叶子从自己的脸上拿下来。
但是，等一等……这个季节还会有叶子吗？
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小心翼翼地取下叶子，睁开眼睛，然而他的眼前依旧是初冬的雪景。
这么一耽搁，他就被钱笙悦甩开了几步，但是他居然鬼使神差地向背后看去。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深秋的气息便扑面而来，眼前的光亮让他一时之间有些炫目。他闭上眼睛，再慢慢睁开，眼前的景象依然没有变化。
居然还可以这样的吗……他的心砰砰地跳动，居然还是让他碰上了！
“钱笙悦，等等我！”
他一边大声叫喊，一边用颤抖的手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此时雪下得更大了，由于手上沾了雪花，一时之间他居然没办法解开锁屏。
“除非你在地上发现了一百块钱，否则我实——等等，别动！”
背后的脚步接近得很快，他觉得心脏也跳动得好快。
“这——”钱笙悦的声音也颤抖起来，“简直是闻所未闻。你居然每一次都可以碰上这种事情，我不知道应该用幸运还是不幸来形容。你小心点，现在你的身体有一半在那边。”
关灵越现在仍然保持着半转身的姿势，一点都不敢动，生怕肢体动作会造成什么意外。如果只是间隙关闭了，自己留在这边，那倒是好说，可要是他被留在那边，可就麻烦大了，他必须做好没有人能帮到他的打算。
“你……可以拿出手机来拍照吗？我的手指有点湿，没法解开我的手机锁屏了。”
“知道了。”他在视线的余光里看见钱笙悦掏出了手机，“你觉得这个间隙能维持多久？如果它关闭的时候你还在原地，我觉得没法和任何人解释为什么你受到了中世纪最残忍的刑罚。”
哈哈哈，真好笑啊，关灵越现在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感觉微微举起的胳膊开始发酸，现在他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毫无疑问， 如果间隙那边的日期是2015年10月24日，那么，根据太阳高度角的情况，现在就应该是傍晚，太阳即将落下。难道那件事发生在高三放学的时候吗？
突然，他被猝不及防地撞倒了，这股力量来自背后，可他的背后除了钱笙悦没有人啊！难道他是被通过间隙这个位置的行人撞倒了？
一个中学生踉跄着从他身旁经过，他低头看向倒在地上的关灵越，却没有任何表示，反而直接逆着人流跑开了。关灵越倒地的时候膝盖磕在地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但是他最先想到的仍然是间隙，如果间隙现在关上，那他恐怕就要回不去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钱笙悦一个箭步走上来，踩在了他刚刚站立的位置。
还好，间隙没有任何变化，他松了一口气。现在他仍然能够看到和周围的景色完全不同的一道约1.5米宽、3米高的下雪的世界，看起来就像是在空气中开了一扇门，而钱笙悦就站在门的正中央。
“你还好吗？”
“我很好，没事。”他不想丢脸，便忍着痛艰难地爬起来，拍了拍膝盖处的泥土，反正回去肯定要把这条裤子洗掉。“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别和我一样突然被撞倒了，那样子我们两个人都危险了。”
“第一，我把脚踩在你的脚刚才踩着的位置了，所以应该没事。第二嘛……”钱笙悦浅笑着伸出两根手指，“要是你变成了失踪人口，谁请我喝奶茶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