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阶试炼】重启人生途
(本文改编于作者亲身经历,略有架空)
静默。长时间的静默。
在这传说中能够让时光倒流的时空监测总局面前,时间早已停止流动,宛如一潭死水般被拭去了原本的概念。
“为何,想要回到庚子年初?”那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响起,扰动了阵阵微波。
原本如磐石般坚定不移的意志竟然在这铃音前出现了丝丝裂痕。我咬紧牙关,紧攒双拳,低下头颅对着那扇祖母绿的时晶大门,勉强挤出几个字来。
这个故事,要说短,有些艰难;要说长,不过大半年光景。不知其有何意义,但我要说,她,也给了我说的机会。
先介绍一下我自己。
我被叫作麻子,是一只有着三千八百年修为的……用人类的话来说就是,刺猬精,目前就读于凌空大学生灵科学学院的灵长系,主修人类研究,辅修人妖关系学。
妖元三万九千八百六十四年,也就是人类世界的2020年年初,我在学院的安排下随着人妖关系学的同学们来到人间,并以人类的身份体验人类生活,对人类进行深入研究。
本就非同专业的同学,加之我身上这令妖望而生畏的一身硬刺,那些同学出于种种原因并未将他们教授要求转告我的要求带到,这便令信息闭塞的我开局受挫险些折戟沉沙:
由于不同维度之间能量的差异过强,未按照要求像那些同学那样准备好足量的化形药剂的我未等穿过那讨厌的大气层便被吸收了大量能量,等到坠落停止之时已然法力尽失化作原型昏迷在夜光之中。
若不是对那老教授的课有所感悟,我何必陪上这条性命和三千八百年的修为来到这个陌生的人世间呢?
醒来已身在一明亮到发昏的屋子里,周身被四十二根粉红色的细铁丝围住,眼前是个没有什么特点的人类少女,在笨拙的尝试着喂给我一小块碎饼干。
人类果然是书上说的那样,总喜欢依照自我认识行事——我们刺猬妖在法力尽失的时候应该吸食活物的元神,而不是卖萌一样的舔这点少得可怜的工业食品!
不知是出于无奈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一反常态的冲着这个把我当做普通刺猬从寒冷的冬夜捡回家的蠢妞龇牙咧嘴。
原本打算吓她一愣再趁机咬开那粉红色铁丝逃回去的,谁知看着那不知咋滴又沮丧起来的傻妞心还是颤了一下,朝着她走过去用鼻尖蹭了蹭她侧放在桌面上的脸颊。
记得曾在书本上读到过:人类,特别是女人的情绪变化无常极不稳定。不知是失去了修为太过发困,还是自觉适应人类世界节奏的表现,我好歹也是个小有修为的刺猬妖,居然在那姑娘柔和的抚摸下睡了过去。据说,这里的刺猬都是冬眠的。
酷可,就是那个小可爱妞,和我一样都是在读的女大学生——如果按照人类世界的标准来看的话。由于学校放了寒假赋闲在家,在家长的管制下报复性的放肆欢快,一点也不像初见时的那般苦楚。
除了打游戏,她的生活焦点就是我这只和她那只肉手一般大的小刺猬了。她不像教科书告诉我的那样冷漠,而是很在意我的感受,一点也不在意我刺猬妖的身份,经常和我交换故事。
说来奇怪,那些我追寻已久的东西不是来自于自诩高尚的妖族,而是那些为他们所不齿的人类。不知为何,在她触碰我那柔软的肚皮之时,心跳会突然加快,仿佛要跳出来享受她的按摩一般。
天气逐渐转暖,我却变得日渐虚弱——看来不吸食人类元神补充能量真的很难维系生命。在她亲戚的滔滔不绝声中,人类世界似乎正在经历的那场瘟疫逐渐严重,整个人类世界都陷入了恐慌和焦虑。
原定开学的日子虽如期而至,但还是在瘟疫面前低了头。酷可她不再玩游戏,而是整天的盯着电脑,听着里面的人讲着听不懂的话。偶尔无聊,也会把我的放在手心把玩,任时间流逝,世界荒芜。只可惜我日渐乏困,睡眠时间逐渐增加,随时都可能永远的睡过去。
然而太阳照常升起,我仍旧醒来。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已然躺在宽敞的大床上并非狭小的床头柜,伸出来的不再是毛茸茸的小肉爪而是圆嘟嘟的小肥手。
可是……课本上不是说……人类的本性就是逐利性吗?酷可为何要这样做?难道这就是那位有过一段人间情的老教授说的、超脱一切的——爱吗?
“我救你不过是想要你替我把大学读完,等价交换而已,别自作多情了。读完这剩下的三年,任你去留。”躯体中残存的这些留言伴随着记忆一同涌入。果然,人类还是利益至上。
不过我们妖族懂得知恩图报,既然那女人救了我,我理应满足她的愿望。最终,无论我内心有多么抗拒,还是带着一包行李和无尽的恐惧,在她父母的陪同下来到了那所学校。
不知是不是修为损耗的缘故,经常在半梦半醒之间听到我那老教授的声音。据传,教授她曾在人间有过一段感情,对人类世界的认知甚至超过了人类本身。在凌空大学的日子里,她的课堂是我唯一的快乐源泉。
人类是有限社交性的群居性动物。每当我试图伸手剥开一道缝隙融入那两三扎堆的人类时,教授的声音便会在耳旁响起,指导着我回到原有的孤立状态。人类好生奇怪,同样是对待同类,态度居然是天壤之别。莫非……他们发现了我这一身的倒刺吗?可是酷可她身上没有刺,为什么会生活在这种状态下呢?
人类喜欢生活在他们早已经习以为常的环境中。针对于我的疑问,教授定会给出这样的解释。所以说……可儿她不是喜欢这样的苦胆,而是被迫习惯了身边人的习惯吗?是的,人类总是渴求却又抗拒改变。老教授举着根本就不用翻的课本晃来晃去,似乎是在阐述自己的遗憾。
可我记得人类世界好像有很多美味的食物和漂亮的衣服啊,那些人类也不是经常拿这些东西来取乐吗?为什么……为什么可儿她却总是看着这些东西叹口气扬长而去呢?哎呦!要是以往,教室她老人家定是要拿书砸我的头:你这小娃娃,连“人类社会是由金钱支配的”这样的基础概念都不记得了吗?最近学习退步挺快的呀!
等等教授,可儿她明明是在压抑着自己不肯获得快乐啊?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教授没有立刻应答,而是让我想想自己的仓鼠同学小吱。或许正如小吱那样,可儿她是在隐藏,在逃避一些很可能会出现的可怕后果吧?毕竟,压抑了很久真的会发生很可怕的事情的。教授这样跟我解释道。
依照教授您的看法,人类就是,就是那种向往自由却又在潜意识里为自己设限、贪恋美好却又选择埋头吃苦、内心厌倦却又笑脸相迎、心怀正义却又向现实低头、心灰意冷却又继续前行、心脏跳动却无法输送热血……的矛盾集合体吗?依我看,人类的本质并不是社会关系的集合,而是矛盾。
教授啊您别走……别走啊……我现在比人类还要懂人类,我是不是……要变成人类了呢?
等你不再有疑惑,对一切都习以为常之后,你就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了……
不论我如何认错挽留,仍旧无法阻拦教授归去的脚步。总感觉,她的背影有些沉重,正如我现在的处境和心境一般,阴云密布。
被教授丢在荒野之中,只得勉强以人身度日,机械式的打卡上班一般的生活、挣扎。
人类的本体果然是个矛盾,明明知道了却不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知道又希望别人能知道自己……
自修炼以来,我所接收到的无论是来自于妖族还是人类早已数不胜数,而可儿她所承受的恶意却令我胆寒:相较于妖族直截了当的坦诚相对,人类更擅长隐藏。哪怕是生活在同类之间,也宛如在狩猎场一般挣扎求生。这种明争暗斗,更加危险,甚至是凄惨。
虽然我有因为背上这些坚硬的刺被厌恶,被嘲笑,但我仍旧能够在它善意的保卫下幸福的生活下去。可儿她仅仅是因为特别便遭受这样难以逆转的痛苦和无奈,更何况,她没有像我这种坚硬的武器……
难怪……难怪……唯利是图的人类愿意牺牲元神换一个他们眼中的妖怪来替自己承受自己难以承受的苦难……额哈哈哈哈啊!我很开心……我很开心!被那些冷笑着的所谓同学丢在陌生的景区,我真的是太开心了!终于……终于可以自己快活了!
“可惜……你眼角那些辛辣的液体已经完全将你出卖了。”铃音阵阵,波动心弦,瞬间唤起初次被她爱抚时的剧烈心跳。
不再讲话,任由咸水滑落脸颊,以此徒劳尝试着转动早已是一片死寂的时间。
“想好了吗?回到庚子年初,将她从你的生活中彻底抹去?”铃音震颤,似有戏谑之意。
“不,”我缓缓抬起低沉的头颅,盯着那祖母绿色的转盘,坚定道:“我要回到那个冬夜的小铁笼,接过她递来的小甜饼,向她道一声‘谢谢’,当然,还有‘对不起’。”
这回,轮到对面的铃音禁声了。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模糊,唯有钟表的滴答声响始终伴随。
“玛姿,玛姿……”好熟悉的声音,好似有谁在按揉着我的腰。
可儿……是可儿吗?
“真是的你怎么睡着了呢?害我白担心了这么久……算了算了快跟上来吧,班长叫我们集合了……”
唉!可儿!慢一些,慢一些啊……没啥,没啥,就是眼睛被刺猬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