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是你 第67章 草芸
这个答案算在情理之外,却不算在陈熙竹的预料之外。从昨天蒋芸说她不知道王晓佳是什么想法时,她心里就有一种预感了。交谈这么久,王晓佳的话语里从未出现过另一个与她亲密的名字,她就越发确定了。
她舔了舔唇,拿捏着分寸问:“那……你家里人不催了吗?”
当年她告诉她的分手理由里,家里人的压力是最主要的原因。
王晓佳摇了摇头,语气轻缓地说:“不久后,我奶奶就去世了。”
陈熙竹怔了一下,连忙道歉:“不好意思啊,我……”
王晓佳打断她,淡笑道:“没什么的,况且都过去这么久了。”
陈熙竹看着她始终坦荡温柔的模样,很想问她:那你为什么不联系大家了、为什么不回头找蒋芸。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她不想为难王晓佳。她知道,那应该是她不想说的部分。重逢到现在,王晓佳几乎有问必答,她相信,能说的想说的,她应该都说了。剩下四两拨千斤带过的,大抵便是她不愿为人知晓、自己不该刨根问底的。
她转开话题,记着她前面说的“全家都搬过来了”问:“所以,现在你家里人也都在海城吗?”
王晓佳点头:“嗯。不过我没和他们住在一起。”
“那你一个人住?”
“嗯。”
“那就是……你现在还单身咯?”陈熙竹挑了挑眉,装出八卦的样子。
王晓佳帮她盛了碗汤,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怎么了?你也要给我介绍对象吗?”
陈熙竹狡黠道:“那你有没有兴趣呀?”
王晓佳看她一眼,作出无奈的模样,开玩笑说:“是饭不好吃,还是菜不够香?”
尹繁露笑了起来,给陈熙竹夹了一筷子的胡萝卜,附和:“就是,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陈熙竹默契地接下了她递过来的台阶,顺势下了:“啊!尹繁露!你又趁机给我夹我不爱吃的!”
尹繁露没搭理她的抗议,故意又夹了两筷子,陈熙竹夸张地抗议了起来,王晓佳看着她们拌嘴,不由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像谁都没有在意刚刚那个稍显沉闷的话题了。
最后一道清口菜上来后,王晓佳说要再加菜,陈熙竹和尹繁露都连连摆手表示吃不下了。正是午餐的高峰期了,陈熙竹和尹繁露担心耽误王晓佳的正事,所以吃完后又坐了一会儿,约了这两天再找时间一起玩,便要离开了。
王晓佳亲自送她们下楼。
出到走道上,尹繁露看到洗手间的指示牌,突然想起来要去一趟,王晓佳与陈熙竹便在包厢门口站着等她。
“总说我,自己有时候也冒冒失失的。”陈熙竹提着尹繁露递给她的包,笑着吐槽,语气里是难掩的温柔。
王晓佳顺着她的话望向尹繁露离去的方向,唇角也有清浅的弧度,眼神却有些失焦。
“熙竹……”她终于克制不住问她:“蒋芸……蒋芸这几年还好吗?”
她声音很轻,像是问得很犹豫、很艰难。陈熙竹侧过脸看她,她的视线正落在远处,长睫低垂,掩盖着她的明眸,陈熙竹看不真切她的情绪。
“你希望我答好,还是不好?”陈熙竹在心里叹了口气。
她一直没提,就是想看看她会不会主动问。
王晓佳咬了下唇,望着虚空,艰涩说:“好。”
那是绝不同于刚刚交谈时的从容淡然、若无其事,陈熙竹压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动了动,说不上轻松了些,还是更沉重了些。
“不太好。”她敛了笑答。
王晓佳偏头看她。
陈熙竹不闪不躲,坦白地说:“你和她分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过得很不好。后来来海城了,她绝口不再提起你了,一切好像都好起来了。但是,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她像以前那样笑过了。”
“申城她也很少回去了。前几年,她一直一个人在海城过年的。这两年好像才和她妈妈的关系缓和了一点。”
王晓佳怔怔的,脸上血色尽褪。那绝对不是听到释怀了的前任时该有的模样。
尹繁露从洗手间出来了。
陈熙竹点到即止:“这几年,她一直是一个人。”
王晓佳神色有些恍惚,看了看陈熙竹,又看了看由远及近的尹繁露,终是没有再说什么,强挂上笑容,送她们出门。
出了餐厅大门,坐上蒋芸指派给她们的车,尹繁露忍不住感慨:“晓佳好像变了很多。”
“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陈熙竹说出她的下半句话。
两人相视而笑,又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还好表面上看起来过得还不错。”陈熙竹放心了一点。
尹繁露问她:“表面上?你看出什么了吗?”
陈熙竹说:“看出了一点点。”她直接对司机说:“师傅,去你老板的公司。”
她知道蒋芸一定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南原餐厅到沸点传媒的车程并不远,陈熙竹和尹繁露很快就抵达了。前台已经收到过指示了,见到陈熙竹和尹繁露,直接把她们带到蒋芸办公室了。
蒋芸正在打电话,脸色很严肃,看到她们进来了,神色稍缓,起身到沙发旁用手势招呼她们坐下,指了指茶叶、咖啡和饮料,问她们喝不喝,陈熙竹和尹繁露都摆手表示很饱,蒋芸便也没有客套了。
她坐在沙发上又说了两句电话,草草结束了。
“怎么这么快?旧叙得怎么样?”她给自己接了杯水,问得很随意的样子,端着水杯的手却不自觉地摩挲着杯壁。
陈熙竹和她朋友多年,早已经知晓她有多能装了。
她难得好心肠地不和她兜圈子,直说:“看上去挺好的,比以前还漂亮、还惹人注目。餐厅也很不错的样子。”
蒋芸抿了下唇,没搭话。
陈熙竹继续说:“可是,我觉得她过得不好。”
蒋芸蹙了秀眉,静待她的下文。
“我不知道六年能改变一个人多少。但我总觉得,她不是真的开心。她开心起来不是那个样子的。”晓佳开心的时候,是眉带春风、眼含秋水那样烂漫明净的。她从前也不知道的,是后来见过她在蒋芸身边那样真正开心的模样后才明了的。现在的她,更像从前高中时候的那个她,或者,比高中的那个她伪装得更高级一点。不是真的快乐,只是表现得像一个并非不快乐的正常人。
陈熙竹说:“而且,她好瘦啊,怎么能比原来还瘦。我问她,她只说她本来就是吃不胖的体质。”
蒋芸心口又泛起钝钝的疼痛。“可能是消化不太好。她应该是摘除了胆囊。”她声音低涩地说。
陈熙竹和尹繁露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陈熙竹无措地呢喃。
蒋芸薄唇抿成一条线,眉目间沉郁渐渐显露。
室内沉默了几秒,蒋芸捏着骨瓷杯的指尖泛了白,问:“你有没有问她,这几年,过得好吗?”
陈熙竹和尹繁露都是一愣,随即,都又是无奈又是难受。陈熙竹说:“刚刚,她也问我这句话了。”
蒋芸乌眸闪动,一直清冷无波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破绽。
陈熙竹这一路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叹气了。明明都是有情人,为什么会爱不到一个结果。
她说:“关于她这几年,她说得也不多,我也只知道一个大概。”第一个,她便先意味深长地说:“她没有结婚,现在也是单身状态。”
蒋芸紧抿着唇,再一次感受到自己心跳复苏的节奏。
尹繁露补充:“并且,应该是不想谈恋爱的状态。你看她既然单身,却特意戴了戒指,应该是为了挡不必要的桃花吧。”
“她妹妹找过我,和我说过这个。”蒋芸努力找回自己平静的声音。
陈熙竹疑惑:“她妹妹?她知道你?那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吗?”
蒋芸摇头,长话短说:“应该不知道。她以为我是晓佳的大学好友,想来问问我关于她大学那段恋爱的事。我不知道她和晓佳的关系怎么样,所以推脱说不知道了。”
陈熙竹若有所思:“说起她妹妹,我也觉得有点奇怪的地方。”她解释:“晓佳说她大学毕业以后先回的柠城,后来她妹妹有点事情,她们全家就搬来海城了。我毕业后去过晓佳家两次,第一次是刚毕业不久时,他们家没人,她邻居说他们家已经很久没见人了,第二次是我和繁露结婚后回国,大概是三年前,那时候他们家房子已经卖了,对方说,房子是两年前买的。我当时以为她是结婚搬家了,现在看起来,很可能那时候他们就来海城了?”
“可那个时候王斯愉应该还在柠大上大三?”蒋芸一点就透。
没有道理,一家人无缘无故为了她搬到千里之外的海城。蒋芸心跳忽然急促到有一种近乎眩晕的感觉,她声音发紧地问:“熙竹,你以前见过王斯愉吗?”
陈熙竹说:“偶然在街上遇见过一次。”
“她……两条腿是完好的吗?”
陈熙竹惊骇:“是啊。她那时候个子就和晓佳差不多高了,穿着短裤,看起来正正常常的。对了,我记得我和晓佳一起在书店兼职的时候,她有一次还买了一根跳绳回去,说是她妹妹让她带的,她妹妹想要跳绳减肥。”
蒋芸脊背发僵地说:“她来找我的时候,右边小腿是装着假肢的。”
一瞬间,办公室内针落可闻,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可谁都不敢拍板确定。
陈熙竹相信,蒋芸这么聪明的人,她想得到的可能,蒋芸一定也想得到的。
只是,她不知道蒋芸还愿不愿意相信,有没有信心再去相信。
她也不敢完全肯定的。人心毕竟是最难揣测的东西。可是,王晓佳那一声黯然的“好”还言犹在耳,她于心不忍:“蒋芸。”
蒋芸注视着她,眼眸深晦如海,又隐约泛着一点光,像长久潜藏在海底无法见光的期冀。
陈熙竹摇摆的心忽然痛起来,而后,定了下来。即便逾分,她还是想说。
她再张口,已经是肯定的语气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和你解释,不来找你,但我觉得,她还在意你,很在意你。”
“当年有句话我没有对你说,因为那个时候和你说什么,在那个结果面前都不重要了。但是,现在,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要告诉你。”
蒋芸凝神倾听,神色依旧是一贯的沉着,可呼吸已经变得很轻很缓了。
“鹿和说她是变心了。你也怀疑她是不爱你了。可是,当年,从始至终她都没有和我说过她不爱你了。”
“她只是说,她不能爱你了。”
那一年,陈熙竹忙于准备出国,王晓佳与蒋芸分手后两天她才从简鹿和的求救电话里得知这件事。
简鹿和央求她再去和王晓佳聊聊,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想的,真的就一点回头的可能都没有了吗?她说她本来没有资格替蒋芸做这种事的,但是,她实在是太心疼蒋芸了。认识那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过蒋芸那样消沉、那样落拓的样子。好像满身的意气与光芒都被抽空了,只剩下了一具颓败疲倦、了无生气的空壳。
连陈熙竹看望过后都觉得心碎。
她惊骇万分又难以置信。可她联系不上王晓佳。王晓佳没接她电话,也没回她消息。她只好去宿舍楼堵她,可她舍友也说她不在。
她一直在宿舍等她等到了天黑她都没回来,不放心,她又打了好几通电话,王晓佳终于接了。
她说她在操场。
陈熙竹便马不停蹄地立刻跑去了操场。
王晓佳果然在。她坐在靠近升旗台的石阶看台上,眼神温和地看着陈熙竹由远及近,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夜色把她的身形映衬得很单薄,陈熙竹觉得她过得好像也不好。
她站到比王晓佳低一级的台阶上,望着王晓佳,一张开口,声音就发了涩:“你和蒋芸分手了?”
王晓佳点了点头,很从容的样子。
陈熙竹喉咙发哽,问:“为什么?”
王晓佳看了看她,垂下眼说:“熙竹,我和蒋芸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你又要说自己不够好、配不上她吗?”她有些激动。
王晓佳低着头,静默了两秒才说:“是。”
“是我不够好,不够勇敢,配不上她。”
“你又说这种话。”陈熙竹又气又着急,抓着她的手很大声地说:“你够不够好,能不能配得上她,又不是你自己说了算,蒋芸说的才算啊。这世上优秀的人多了去了,可是蒋芸只想要你啊。”
王晓佳被陈熙竹吼得抬起了头,望着她,眼圈终于慢慢地红了。陈熙竹以为她清醒了、动摇了,可下一秒,她却用力地从她手中抽回了手,低哑地说:“是我对不起她。”
陈熙竹攥起空了的手,眼神里满是受伤和不解。
王晓佳说:“我毕业后,要准备相亲结婚了。”
陈熙竹有好几秒没有眨眼睛:“你说什么?”
王晓佳眼里有难以掩饰的忧伤,却注视着她,清清楚楚地又重复了一遍:“我要准备相亲结婚了。”
陈熙竹一时失语。从得知她们分手这个消息以来,她替王晓佳想过很多理由开脱,想过她是不是有苦衷,她是不是又犯了为蒋芸好的傻,甚至想过是不是蒋芸的母亲当恶婆婆逼迫她了,唯独没有想过,她要结婚?
“我不相信。你明明那么喜欢她。”同□□情里,唯独这一个理由,是让人最无力的。她手落了下去,可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盯着她,想看出她说谎的破绽。
可没有,王晓佳与她对视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遮掩,陈熙竹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不舍:“可我不能爱她了。”
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了最残忍的话。
她说有时候,爱是一种能力,而不是一种状态。而她没有能力给蒋芸她想给的那种爱了。她奶奶病得很重,不知道还能有多久,最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想看她成家立业,她不想让她抱着遗憾走。她有她必须要完成的责任。
好冠冕堂皇、义正言辞的话。陈熙竹又痛又气又无力,家人从来都是她们最痛的软肋。她知道,走在这条路上,有无数的人曾为此妥协、或将为此妥协,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个人会是王晓佳。
“你真的知道和不爱的人一起过一生是什么样子的吗?就为了这个狗屁不通的责任?”
“那蒋芸呢,你对她的责任呢?你对她就没有责任了吗?那么辛苦才爱到的人,你真的舍得、真的没有一点不甘吗?”她试图唤醒她。
可无济于事。王晓佳转开了眼,不看她:“是我对不起她,一开始高估了自己。”
“她现在状态很不好。”
“一开始失恋都会这样的。长痛不如短痛。她以后一定会遇到比我更适合她的人。”
陈熙竹怔怔的,眼里有泪落了下来,失望至极:“王晓佳。”她少有地叫她全名:“我好像不认识你了。”
王晓佳双唇颤了颤,眼里也有水光在闪烁,可还是无动于衷。
陈熙竹觉得有什么碎了。不只是蒋芸和王晓佳的爱情童话,还有自己的梦想与信仰。她忽然觉得爱情真的好脆弱,来之前蒋芸蜷缩在窗边问她的那一句话兴许是真的:“这世上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东西是永远不会变的吧。”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懦弱、深情的人也会变得薄情,再多的深爱都抵不过现实。所以,努力还有没有用?
她书桌上堆着的那叠出国申请材料,究竟还有没有用?
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汹涌下落,她没有办法面对这个冷静冷情的王晓佳了:“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她喃喃念着,转过身,踉踉跄跄,一路哭着往下跑。
王晓佳一动不动地坐着,没有叫她。冬夜的风好大好大,冻得她们全身的血都冷了。
那就是她们大学的最后一次见面。
从头到尾王晓佳都没有说她不爱蒋芸了,她只是说,她不能爱蒋芸了。
蒋芸的心像被一把火烧着了,又热又疼。她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了。是她先前态度不够好,所以晓佳不敢说吗?可是从一开始见面,晓佳就没有流露出多余的情愫。连那些所谓的蛛丝马迹在她那一句“没有后悔”之下都变成了她自欺欺人、自作多情的可笑证据了。
蒋芸太清楚空欢喜的滋味了。她握不住杯子了,双手脱力地靠到茶几上,神色恍惚。
陈熙竹和尹繁露相视一眼,都跟着沉默了。
半晌,蒋芸终于定了神,恢复了往常的冷静,轻声道:“你们问问她明天一起去玩吗。”
陈熙竹意外地睁大了眼睛,尹繁露比她先反应过来,笑了起来:“好的,争取把她骗过来。”
愿意主动总归是好事。不管是解开心结,还是再续前缘。
蒋芸哼了一声,久违地从眼底透出了些笑意。
傍晚,陈熙竹和尹繁露确定好了话术,忐忑地给王晓佳打去了电话。虽然下午在蒋芸面前说得信誓旦旦,但后来冷静下来,陈熙竹不免也有些后怕——怕自己瞎掺和、帮倒忙。
所以这通电话,不仅仅是蒋芸对她态度的试探,也是她们对她态度的确定。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王晓佳温润的声音传出来:“熙竹?”
陈熙竹听得怀念,情绪一下子放松了许多。“有打扰到你工作吗?”
“没有。”她好像笑了一声:“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日理万机。”
陈熙竹走后不久,她精神不济,也回了公寓休息。
陈熙竹听她软语,更放松了:“那刚好,我也是来向你借时间的。”
“嗯?”
“明后天方不方便陪我和露露去绘州转转?明早出发,在那边过一夜,后天回来。大后天我和露露就要回北城了。”绘州是海城隔壁省闻名遐迩的古镇,距离海城车程大概一个多小时。
王晓佳不假思索:“可以呀。我晚上把餐厅里的事情安排一下就好。”
陈熙竹喜上眉梢,状若自然,小心又大胆地说:“那你等会把你地址发给我,明天早上我让蒋芸开车过去接你,我们四个人开一辆车刚刚好。”
王晓佳心跳漏了一拍,从床背板上坐直了身子,迟疑道:“蒋芸也去吗?”
陈熙竹肯定:“嗯。”
王晓佳一时没有说话。
陈熙竹试探:“怎么了吗?你……不想和她一起去?”
怎么会呢。王晓佳望着天花板上的浩瀚星辰咬唇。她只是怕,太打扰了。蒋芸说“有些人只适合留在回忆里”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蒋芸知道吗?”
“知道什么?我们邀请你吗?”
“嗯。”
“知道呀。”陈熙竹说得轻快,“她晚上还要订酒店呢,就等你回话了。”
王晓佳愕然,心跳一下子有些失序。蒋芸,想做什么?
“答应嘛,答应嘛,下次这样的机会又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陈熙竹在电话那端催促。
是啊,下次,又要何年何月了?王晓佳望着星空的眼神黯然又眷恋。“好,金山榕筑这边,我短信发给你。”她轻声答应了下来。
陈熙竹的喜悦溢出扬声器:“好嘞。那明天不见不散咯。”
“嗯。”
挂掉电话,王晓佳在幽暗的星空下静坐着,有些发怔。
陈熙竹和尹繁露走后,陈熙竹的那几句“不太好”、“我们再也没有看到她像以前那样笑过了”、“她一直一个人在海城过年、这两年好像才和她妈妈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就反反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像一把锉刀,反复炸戳磨着她身体里那一摊经年不愈的烂肉。
她以为她早已经失觉了。可再次遇见蒋芸以后她才发现,原来不是不会痛了,只是痛太久了,她忘记不痛是什么感觉了。
她无法想象蒋芸那一年是怎样在出租屋里度过的春节、无法想象着这几年她孤身一人在异地他乡该是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
重逢以来蒋芸所有冰冷的、嘲弄的、轻慢的面容再次在眼前出现,王晓佳想,是自己罪无可恕、罪有应得。
她关掉星空灯,把自己投入一片黑暗中,怀抱着手心底那一张薄薄的照片,像怀抱着她那一场永恒的镜花水月。
抱得越紧,心却越空。
没关系,宝宝。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她在心底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