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里曼·永恒】第12章 个人翻译

阿里曼的话只说了一半就停了下来，他的舌头感觉卡住了一般。赫利奥回头看着他，等待他再次开口。安宁之笼的铜环缓缓转动着。阿里曼摇了摇头，闭上了一会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赫利奥仍然像以前一样看着他。

“你在告诉我一些关于你自己的事情，” 赫利奥说。“关于之前发生了什么。”

“我们大部分人都挺过来了——比我被困在网道时以为的还要多。不过也不是所有人。” 他觉得自己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有五艘船没有与我们会合。”

“他们怎么了？”

“迷失了，被毁了，两者皆是。” 他又眨了眨眼。在他的脑海中，他看到死去的船只聚集在网道的口袋空间里，就像喉中之鲠。那个地方的死寂仍然让他记忆犹新。“也许他们找到了另一条出路吧。”

“你是怎么找到其他人的？”

“网道会回应你想要的东西，以及其原因。它把我们带回了他们所在的位置。”

“那之前你被困住是因为你相信你自己被困住了？”

阿里曼看着赫利奥。他兄弟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任何判断或诡计的影子。

“有可能。”

“那其它的船，那些载有我们兄弟的船，他们是否也相信自己迷失了，所以网道让他们的想法成为了现实？”

“我不知道。这……”

“也有可能？” 赫利奥把阿里曼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阿里曼点点头，然后他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兄弟。

“你和之前说话的方式不一样了，赫利奥，” 他最后开口道。

“是吗？我不记得我们以前有讲过话。”

“也许你正在逐渐变回你自己。”

“有可能。” 赫利奥笑了，轻轻耸了耸肩，“所以网道所回应的这些需求和信念，不仅仅与航行有关。它们埋在心灵的深处，是人们对一切事物的信念，而不仅仅只是他们要去的地方。”

阿里曼点点头。

“这是多久之前的事？”

“根据我们自己测算的时间，我们是三天前通过的网道大门。”

“三天前……” 赫利奥看向了空无一物的别处，轻轻点着头。“三天前，三天，三……”

阿里曼等的就是这个。很快，他兄弟眼里模糊的记忆之光就会褪去。一分钟后他们会再次开始同样的对话。他应该走了。还有一些准备要做。

幸存的流放者船只出现在云层中，从网道的现实中穿过，进入装点着冰冷星光和漂浮羽流的恒星边缘系统。这颗恒星是一个愤怒的火团，在它衰变的最后一个周期中慢慢凝结成一个冰冷的中子球，在虚无中滚动，就像一块墓碑盖在它自己的坟墓上。一颗行星环绕着恒星转动。远程鸟卜仪和探测器的结果表明它完全没有生命存在，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东西曾在上面出现过。哈克索斯王朝的遗迹就在那个星球上。即使没有瑟特卡的确认，他们要做的事也很明确。登陆部队现在就已经开始集结。他的兄弟们开始在红字的队伍之间施放灵能链接仪式，以便指挥其作战。战争机器正从梦境中苏醒。这些强大的武器比阿里曼计划的要少，少得多。在穿过网道期间，舰队还有其他损失，现在只有四个核心巫师与他站在一起了。

克泰西亚斯还没有醒来，尽管他还活着。灵族的毒液仍然在他的体内流动，试图从内到外分解他的肉体。他的细胞正在与之抗争，但最快也只能和毒素保持均势。最好的结果是在长时间的恢复后他的身体可以赢下这场对抗，最坏的情况则只是在拖延失败的时间。克泰西亚斯仍然高烧不退。阿里曼之前进入了他的脑海，但发现它静止不动，没有思维活动，一座秘密的思想堡垒仍然锁着，但它的主人已经不在了。他到底怎么了？当他的身体与试图杀死他的异形毒药作斗争时，他的思想是否脱离了他的身体，是否被网道捕获并漂浮在迷宫中了？阿里曼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至少不是现在。时间正飞快地溜走。但尽管有这么多事情要做，阿里曼还是选择来到这里，并与一个什么都不会记得，也不会因为现状而评判他的人交谈。

“这是为了提醒自己还有希望，” 他的思绪背后有一个声音说道。“为了提醒自己事情是可以被改变的。”

“我正在努力记住……” 赫利奥慢慢地说。

阿里曼停下了脚步，等待着。

又过了很长时间，他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我要走了。”

赫利奥看着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是的，你必须要走了。我明白的。”

 

克忒西亚斯感到了寒意。小船的船底在触及一组石阶时在他下方摇晃着。青年的脸再次笼罩在阴影中，从他身后照来的光很亮，将水的纹路洒在洞壁和洞顶上。

“你是谁？” 克泰西亚斯问。青年已经一跃跳上了石阶，他正牵引着船，将它固定在一根柱子上。台阶顶部的岩壁上有一扇关闭着的小木门。“这是哪里？”

青年停下脚步，低头看着他。

“你知道这是哪里的。这是你想去的地方，所以我带你来了。” 男孩从挂在外衣下的绳子上掏出一把沉重的钥匙插进门锁里。“来吧。”

门打开了。

克忒西亚斯没有动。他觉得很冷。青年歪着头，漆黑的眸子映着一缕落入山洞的阳光。

他很年轻，克泰西亚斯想。年轻但并不年少。他正处于一个世界刚开始从简单的真理变成一个更复杂、更残酷的地方的年龄，正处于一个年轻人可能会被军团带走并成为其他人……其它‘东西’的年龄。

“请跟我来，” 年轻人说，“就是这条路。”

过了一会儿，因为别无选择，克泰西亚斯只能跟了上去。在他走到门口的这段时间里，青年人耐心地站在一旁。他走到门槛上时又犹豫了。他可以看到另一侧有一段边角切得很干净的石阶。年轻人一言不发地等着，直到克泰西亚斯走进了木门。然后他就从外面把门关上了，克泰西亚斯还没来得及推门就听到锁芯转动的声音。他试了试门把手，木门纹丝不动，敲门也无济于事。他后退一步，闭上眼睛，努力将意志延伸到周围的心之境之中。当他睁开眼睛时，什么都没有改变。他开始爬楼梯，一步又一步。他经过面向天空和大海的窗户，以及其他镶嵌着星辰和黑暗的窗户。还有很多关闭的门——有些是用油漆过的木头制作的，有些是用金属或黑石头制作的。他听到很多声音彼此交织：说话声、鸟儿的叫声和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或者也许是手敲打墙壁的声音。

最后，他来到了一扇敞开的门前。他跨了进去。漂亮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延伸至一个阳台。精致的柱子从地板矗立至拱形的天花板。太阳、月亮和星星在金色和银色的镀层中漂浮。阳台外的天空和海面一样蓝。

“你迷路了吗？”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房间里的石桌旁站着一个男人。他穿着一件白色束腰外衣，外面套着一件蓝色长袍，光着脚，整齐的胡须勾勒出他脸上明朗、好奇的表情。他的年龄可能没超过三十岁。

“你是谁……？” 克泰西亚斯想开口，却停了下来。“你是赫利奥 伊西多罗斯。” 他没说下去，几乎不想听到回答。确认的回答，还有它的含义，是他不想面对的事实。

男人皱起眉头，将蜡板和铁笔放在桌上。

“那确实是我的名字，” 他说。“我认识你吗？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克泰西亚斯舔了舔嘴唇，觉得喉咙发干。他觉得自己好像在很高很高的悬崖边上试图保持平衡一样。他抑制住了逃跑或要求的本能。他不知道自己在处理什么，在他知道之前，每一个决定都可能致命。

“这座……宫殿，是你的吗？” 他终于开口问道。

“是的，” 那个人笑了。

“你创造了它？”

“创造？” 男人环顾房间。阳台上吹来一阵风，把桌上的手写笔摇晃了一下。“你能创造东西吗？没有什么可以真正被摧毁或创造。一切都只是从一种形式转变为另一种形式。这里的一切都是其本来的样子。我只是简单地整理了我找到的东西。”

“找到的？”

“是的。这……” 他动了动，将手放在通向阳台的拱门框架上。“这是燃烧之巢一侧的一座宅邸的一部分。我认为这里看起风景来更好。”

“但你是在哪里找到它的？”

“在外面的某个地方，他说着，指了指阳台外的景色。克泰西亚斯看了看外面，蓝天和大海已经不见了。

只有黑暗和燃烧的火焰。

克泰西亚斯猛地闭上了眼睛，但眼前的景象仍然留在他的脑海中，就像看着太阳留下的霓虹疤痕一样灼热。

尘埃落入虚空，永无止境地翻滚，每一粒微尘都是一段记忆，每一粒都在燃烧……而这座宫殿，无论其大小如何，都是一座漂浮在无限黑暗中的岛屿，因为宇宙从它身边划过，坠落成碎片。

“这就是你的思想 ，你的记忆……” 克泰西亚斯对眼前的景象感到头晕目眩。这就是红字法术的本质，一个无尽的深渊，记忆和身份的破碎颗粒像灰尘一样落入黑暗中，永远不会触底。赫利奥·伊西多罗斯在某些方面与曾经身为红字战士的他并无二致，那时他只是盔甲外壳中无尽的尘埃。虽然现在肉和骨头已经取代了陶瓷和金属，但他仍然只是一连串失去的记忆，靠一个名字维系在一起。但是现在他正在试图改变这种状况，而这种改变让克泰西亚斯寒意彻骨。他缓缓站起身来。“你正在重塑自己。这就是这座宫殿和心之境所代表的事情——你正在从所有这些记忆片段中重建一个身份。船上的男孩就是你加入军团之前的样子。大海就是你记忆中提兹卡的大海。”

“我想记起事情来，但我不知道我找到的记忆到底是不是我自己的。他们可能是别人的，也可能是你的。我只是从这所有的记忆里找到适合自己的。”

“然后你把我带到这里，做这种事情……”

“你需要帮助。我想起你了。我决定要帮你。”

“你说你记得我是已死之人。”

“我现在不记得了。”

克泰西亚斯沉默了。赫利奥的脸明朗、微笑、平静。

“当你还‘活着’的时候，你的灵能潜力非常薄弱。但是这个……” 他指了指宫殿和他站的地方。“这是我只在极少数人身上见过的力量。”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这里本来就是这样。我只是理解我能理解的，做我能做的。有时情况会发生变化。”

“变化？” 克泰西亚斯低声说，这个词一向包裹着冰冷的笑声。“变化了多少？”

“自从你来到这里之后……” 赫利奥看着远方，思索着。“确实变了一些。我找到了一个东西。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桌子上有一顶头盔。它刚才绝对不在那里的。它被熏黑了，伤痕累累，但除了表面上的损坏外，它没有任何恐惧之眼军团装备上常见的角、装饰物或扭曲。头盔的吻部逐渐变细成圆锥形。往好的方向看，它可能看起来像鸟的喙和头骨。

克泰西亚斯思绪万千。他需要离开这里。不管怎样，阿里曼需要知道这件事。宫殿的意象，赫利奥已经做过和可以做的事情的含义……

“这是一顶MK6阿斯塔特动力甲的头盔，” 克泰西亚斯一边说，一边四处寻找着出路。在心之境中，总有一种逃离的方式，一种融入周围环境结构的隐蔽通道。

“是吗？” 赫利奥问道。

“有时它被称为‘鸦式’头盔。”

“鸦式……这个词语来源于渡鸦和乌鸦。鸟类与预言、财富和不祥的预兆有关——有时它们被认为是众神的使者，以死者为食的食腐者。” 赫利奥拿起头盔，在手中翻来覆去。“鸦之战士阿里曼，黑鸦的兄弟，这张脸这么适合你，你为什么不戴上它呢？”

当赫利奥提到阿里曼的名字时，克泰西亚斯正在四处张望。他又一次感到彻骨的寒意。

“那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呢？你叫什么名字？” 赫利奥从漆黑的头盔上抬起眼睛来。克泰西亚斯仓皇后退，感觉自己都要站不稳了。

赫利奥脸上的眼睛是两只金色的火坑。一眨眼，城堡不复存在，只有无尽的黑暗，和像洒落的金色尘埃一般的漫天星辰，两只眼睛在它们之中闪闪发光，燃烧着。

只是一瞬间，它就消失了，房间的墙壁再度出现，身穿蓝色长袍的赫利奥·伊西多罗斯疑惑地皱着眉头。克泰西亚斯毫不犹豫地拔腿就跑。

“等等！” 赫利奥喊道。克泰西亚斯一口气冲到阳台上，直直跳了下去。他听到身后传来赫利奥的声音。“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