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 Pease - Fillmore 鉴赏
那时每天的醒来,都觉得是非常古怪的事。
一月底的温度,晚上习惯穿着毛衣睡觉,清早却突然暖得令人讶异,窗外阳光灿烂,天空蓝得像海,想把脚伸到床边清凉的位置,空气嗅起来也是夏天的味道,这一份奇怪,既让我担心是睡过了时间,又误会了此时的季节。
因工作迁居,搬得距原先远了些,更偏向闹市区。新的住处楼层很高,但外面的建筑更是高一些,像成群的巨树扎堆站着,让人感觉心口发闷。窗外每晚都亮堂堂的闪着灯,为此不得已去配了件相对厚实的窗帘,才勉强遮挡了些。
我很喜欢自然的阳光透过窗帘打进室内的样子,房间变得明亮而晃眼,飘着萤火虫般忽明忽暗的绒毛,我经常趴在被阳光晒暖的窗沿上发呆,直到一大片云将光遮住,会感觉到温度骤降,周围的光线溜走,身边忽然冷清到泛起了蓝紫色,那些闪着亮光的绒毛也如同失去了漂浮的动力,沉到不知哪里去了。
迁居后,极少再去凑近到窗前,我极其畏高,朝下看去要变得身子发软,车流湍急,又让人感到莫名的慌迫。再者也没有机会晒到特别好的光线,房间的采光还好,只是午间一般都不曾在家待着,休假的白天也是昏昏睡去,难得提起精神,窗帘也总是拉上的。我想自己应该不爱住在树干区域,但丛林深处的树根,大概也离不开泥泞的土壤、周边的杂草和虫,外界的纷扰过多,总是会丢失安心感。
若把闹市比作森林,我在处所附近找到了一处小食吧,大概像幽林深处亭立着的,一颗未长成枝繁叶茂般的榕树,坐落于一个较为偏僻的转角,一楼的角落有架看不出牌子的钢琴,总是无人问津;二楼有吸烟室,也好像没有人去。店内有焚香的味道,恬静,干净。装潢也是沾了老气的木质风格。我每晚都会去二楼坐下一段时间,吧内的灯光像极黄昏时刻的阳光,是一种恰到好处的金色,照在棕色木板上,竟有昏暗而明媚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成了吧里的熟客,每天晚上我总是最后一个走,老板闲来无事,也会不顾打烊时间,到二楼请我喝酒,聊天,偶然便聊到钢琴曲,饮了许多,聊了许多,他便问我会不会弹琴,我坦诚是摸过几次。老板说请了调音师,希望我回头可以试试。
但上一次弹琴还是很多年前,自然是不愿露怯的,若弹得磕巴起来,引来注目礼,怎样都是非常尴尬的事,我不想放弃这棵榕树,干脆压缩了下休假的时间,恶补了会琴。
不过,我终于还是没在一楼坐过,也陆续有些人弹过那架钢琴,多是一些流行歌的旋律,我也并不感冒,继续待在二楼。
我喜爱这家小吧的原因,主要是生意可能较为冷清,且晚上的氛围很好,很适合读书。既然能开下去,说不准白天客流量多一些。这天走进门,一楼空无一人,我便觉得心情又好了一层,不知为何,我想在一楼坐一会,感受下同一家店里不一样的气氛。
没一会儿,我听到有人推门,本想抱着餐盘引步二楼,但见她直奔钢琴而去,我又坐了回去。
我听到她慢慢按了几个琴键,应该是第一次来,或是第一次接触这架琴,在适应音色和重量。简短的几个音和一段引子过后,我听得出是哪一首歌,琴声会偶尔停住,她细微的哼唱着歌词,随即旋律跟起,和弦变得越来越丰富。她即兴的状态非常好,我不禁被勾去,听着她试探性的调子,原曲的降E大调在一段迟疑后转成了C小调,像温暖的阳光变成冰冷的霓虹,泪泪琴声打成了水洼,四溅的雨滴敲打出了我的心声,我想让人痛苦的并非是忙碌的生活,是每日的重复和僵硬的嘴角。节奏慢慢轻快调皮起来,逐渐转为D大调,雨好像也就此停止,积水顺着屋檐落下,散落得滴滴答答。她一定玩得很开心,我低着头看书,从琴声中能感受到她的盈盈笑意。
这时候我才注意起她的样子,是个穿着宽松衣服黑瘦的姑娘,梳着干练的短马尾,坐在一架大钢琴前,俨然不成比例的样子,她正咬着嘴摇头晃脑的摆弄着琴键,跨度大的时候甚至整个身子都在左右摇晃,脑袋后的小辫子随着一颤一抖。
金色的灯光在她的身边闪着温柔的光晕。
忽然一个不和谐音响起,我忍不住笑,抬头时看到双耳赤红的她,捂着脸,指缝中的眼睛和我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