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颅》-第三部分-亚空间

第三部分

我将寻得出路

抑或辟开道路

译者：瘟妹

统稿：斯派尔

亚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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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沙漠是正午时分。这里永远都是正午时分。它被定格在这一点，定格于迫人的热浪和不容藏身阴影的炽光。树下男人的双眼眯成两条缝。树木干枯的枝桠在祂的头顶晃动。祂在此地的形貌并非真实，只是此时此刻祂本质的倒影：痛楚与煎熬，庞然巨力无休止地锤打在祂身上。祂的皮肤如同一张包裹在颅骨上，拉伸得薄如蝉翼的羊皮纸。缝隙在祂的眉间与脸颊开裂，干燥的水泡黏附在祂的双唇上。祂已经许久不曾动作。比一生更加漫长。水曾经从树根下流入地上的浅坑，如今早已干涸。此地已是一片饥渴的领域。这里再也不会有任何水，只余祂的意志对抗沙漠的意象，把它挡在祂与那棵唯一投下庇荫的大树之外。

       第一条毒蛇响环的声音升入空中。男人的双眼些许睁开。毒蛇端坐在皴裂的大地上。它仰起头，黑色的双眼聚精会神。男人看向它时，一条蛇信探出品尝空气。它的鳞片是湛蓝色的，正如艳阳之下大海的颜色。它甩动尾巴，干燥的响环声再次升起。男人对上它的目光。在毒蛇身后，另一只蛇头升起。这一只的鳞片是夏日树林的翠绿，日芒在骨冠上泛起一道铜色反光。它嘶嘶作响，粉色口腔里的毒牙黑得宛如针尖般细碎的夜色。又一道嘶声，男人不得不睁开双眼，转头望见第三和第四条身影滑过身后的土地。还有另外两条，祂知道，静静潜伏，隐匿无踪，在沙土中盘成一团，仿佛是个实为威胁的应许。

       “时间快到了。”荷鲁斯说道。他就在那儿，坐在地上，紧挨着蛛网般的树影。他身披一袭黑袍，边缘缝织金线。一顶圆环戴在他的头上。它也许是黄铜质地，但在正午的烈日下，它的尖角看起来仿若炽焰。一只瞳孔狭长的红眼从他的眉心处向外张望。荷鲁斯露出悲伤的笑容。“时间快到了。”他又说了一遍，掬起一捧沙子，任由它们从指间洒落。群蛇在他身边盘踞、游走。他伸出手，手指滑过其中一只的头部。一刻间，手指不复人形，而是一根利爪，纤长尖锐。蛇在触碰下蠕动、嘶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荷鲁斯说道，“你为什么要撒谎？你为什么要试图阻碍必然？这个界域的力量无法抗拒也无法阻挡，但它们可以被掌控。它们的崛起是必然，但我们的掌控亦然。如果你拥有桎梏它们的意志，它们自会臣服。你并不缺少意志，父亲，所以你为什么没有把它们化为你的奴仆？是你内心的软弱让你无法取得我的成就吗？你害怕它吗？人类之主会惧怕成为万物之主吗？”

       树下的男人张开口，唇上的肌肤寸寸裂开。

       “你们骗了他。”祂的声音没有丝毫祂面容上皴裂抑或消瘦的迹象。祂的双眼凝视毒蛇，而它们闻听此言，弓起身子，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獠牙，双眼在炽热的光芒中犹如黑色的珍珠。“当他发现你们把他变成什么样子的时候，他将不会给你们留下任何东西。一无所有。你们只会创造空壳。你们将希望化为荒芜，让未来沦为废土。”

       “希望……”荷鲁斯在指间搅动最后几粒沙尘，“你没有任何希望，父亲，从来都没有。这是必然。我是必然。”

       荷鲁斯微笑，点点头。他弹开最后的沙尘。

       树下的男人咳嗽，声音在干涩的喉间促响。

       “他会逆转你们。”男人对群蛇说道，“我缔造了他。我了解他，他的优势和缺陷。于你们而言他只是一介仆从，但他仍然是我的儿子。”

       荷鲁斯的脸僵住，他起身，阴影骤然汇聚在地面。天空在他头顶扭曲。群蛇向树下的男人扑来。

       “你是个谎言！”荷鲁斯的声音已是雷霆的干涩咆哮，他向前迈步，每一步踏足都在粉碎大地。飓风席卷。荷鲁斯身躯的意象化为一道沙尘迷漫的浊影。他的双眼仿佛燃烧的黑炭。

       树下的男人站起身。在祂身后，大树被腾起的烈焰吞噬。浓烟涌向天空。枝干在烈火中焦黑。男人在火焰面前高高伫立，在火光中投下一道影子。火花从燃烧的枝干滂沱滴落。群蛇委顿退缩，嘶声哀嚎，黑色的双眼被灼成盲目的白色。

       荷鲁斯停下脚步，但没有后退。

       “你什么都不是！”余烬从他的口中落下。

       “终将结束。”帝皇的声音酷烈如火，“一如万物。”然后，第一次，祂的目光漆黑如夜，垂下望向荷鲁斯，“而我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