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龙之栖所

龙之栖所(A Sanctuary of Wyrms)
作者:彼得·费赫尔瓦里(Peter Feherva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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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盲目地沿着刀锋走向湮没。如果我们踏上歧途,就会失足陨落。如果我们踏上正道,就会失足摔跤。或许这两者有区别,但我对此表示怀疑。尽管如此,我将信守上上善道,并允许你从事实中得出你自己的结论。
我没时间了,但即使在极端情况下也必须遵守得体的礼节,这就是在一群野蛮人中作为钛星人的意义所在。无论我在这个病态的星球上失去了什么,我都不会抛下它。所以说你要知道我是钋·乌·维奥拉·阿莎丽尔(Por’ui Vior’la Asharil),海拉伊家(Clan Kherai)的第三支的女儿,虽然在我出身的家门里,火氏的凶暴遮掩了水氏的智慧,但我的家族从第一个殖民地迎来黎明时就已经为钛帝国光荣的服务了。正如我要完成的我最终的报告。
所以咱们从头开始。随它去吧,让这灰绿色的阴郁成为菲’德拉(Fi’draah),我的新世界上的日常景象吧。当我走下穿梭机的时候,这颗行星就给了我一个恶臭又闷热的拥抱,让我脱不了身。在雾气里我眨着眼睛喘不过气来,我听到了刺耳的说话声,还有更刺耳的笑声;然后有人把过滤面罩按到我脸上,我又能呼吸了。
“第一次就跟溺水一样,”我的救主说。“慢慢就好了。”
我不记得是谁在说话了,但他扯谎了:在这个世界上的呼吸从来没好过。
“阿莎丽尔,对于你这样的年轻人而言,你给自己树立了一个强敌。”这位大使坐在他悬浮宝座机蜂的衬软垫布道台上,凝视着下面,没有开场白。他的声音很柔和,但充满力量。演讲大师的武器宛如液体丝线一般充斥着宽阔的观众席。我一到达,他就召见了我,我为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感到羞愧。
“我不明白,尊者,”我大喊着,对这个在这个遥远星球上掌管着我们军队的老者,我的态度在尊敬和厌恶之间徘徊着。欧’塞信(O’Seishin)的权威会是我们种姓美德的证明,但他的年岁已经超过了钛族的自然跨度。他的皮肤已经老化,变成深蓝色的皮革,几乎掩不住他头颅的粗糙平面,但他的眼睛依然明亮。
“这是一个终点站世界,”他继续说,“是衰朽的战士和像我这样被忘却的遗物的墓园,你是得罪了谁才被派到这来的,阿莎丽尔?”他微笑着,但他的眼睛却跟微笑不搭。
“我在水的道路上行走,”我回答着,表现着我们种姓天生的风度。“我的血液冰冷而寂静的流淌着,因此我的声音能够编——”欧’塞信的鼻息打断了我,宛如肉体上的一击。
“我太老了,玩不了文字游戏了,姑娘!”他向前倾了倾身子,一缕唾沫从唇里冒了出来。
“你为什么到菲德拉来?谁派你来的?”
“尊者......”我结结巴巴地说,挣扎着把目光从他那打瞌睡一般流下的口水中移开。“抱歉,是我要求来的,我对人类的语言和习俗做了研究——我慎重的使用了鸠'拉这个词来描述他们自己——而菲德拉提供了增进我相关了解的绝佳机会。”
他如此坦率地以不信任的态度评价我,就像有什么阴谋似的,就好像我们都是一场谎言游戏的玩家。一场他已经习惯赢的游戏.....
“阿莎丽尔,你想实地测试一下自己吗?”他又笑了,这一次我看到了他的幽默,虽说我不想分享这份幽默就是了。“那么我就不否认你了。真的,我想我有一件最合适的差事要交给你。”
我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欧’赛信在那一次短暂的会面中成为我的敌人,但事实证明,他是这个世界上等待我的悲剧中最微不足道的那个。
关于钛帝国和鸠拉帝国之间关于菲德拉的长期冲突我就不说了,战争的神秘面纱就像袅袅的烟雾,但在欧'赛信把我送往湮没之前,我对它们知之甚少。关于这个星球本身,我还可以讲很多,因为我在它的荒野上旅行了将近五个月,但我只明确了一个事实:无论你在行动前讲解里被教了什么,都没法让你为这里的实际情况做好准备。
把菲德拉归类为“丛林世界”或“水世界”,无异于给一具尸首穿上华服,然后称赞它的美丽。它百分之八十的地表被粘稠而昏沉的海洋淹没,海洋在永恒的蒸发与降水的循环中,与天空融为一体,把一切都笼罩在灰绿色的瘴气中,渗入肉体和灵魂。大陆上的巨型珊瑚杂乱地缠绕在一起,塞满了植被,无论是看起来还是闻起来,都跟从海沟里挖出来的一样。长着肥厚树干和膀胱状叶子的矮小树木与下垂的真菌群和庞大的海葵集群想竞争,所有东西都绞在一起或者横跨一片区域,或者只是在其他东西上生长,你差不多能看出来,繁育与衰败的斗争是如此迅猛。
我说不出来O-31区域是不是菲德拉最糟糕的地区,但它绝对算最糟糕的之一。鸠拉管它叫“绳圈”,这个命名比我们的“清醒”命名要恰当的多,因为在那片邪恶的荒野上就没有东西是清醒的。这片被水浸透的丛林蜿蜒盘旋,是菲德拉最大、最不驯服的大陆的黑暗中心地带。战争几乎没有影响它,但谣言就像糟糕的回忆一样在其周围萦绕:尚未开始作战就被吞噬的军团.....迷失的巡逻队正在打比我们的战争还古老的战争......还有那些沉睡在水底的远古生物……
当然,我不理会这种无稽之谈。我的任务是在这片谜中投射出理性的光芒,并“解开绳圈”(正如欧'塞信巧妙兜售的那样)。我还要陪同菲欧·维·穆特克(Fio’vre Mutekh),一位出色的土氏制图师一起绘制这一地区的地图。我真傻,我还觉得自己很光荣呢!只不过在后来,当我看到绳圈是怎么扭曲自己时,我才意识到我们的努力多么荒唐的。我常常想,欧'赛信是否还在嘲笑我。
穆特克毫无怨言地完成了他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充分说明了土氏的本质。这个健壮的钛星人正在他的成熟周期中,他的浮夸态度让我很恼火,但他在工作上也是相当一丝不苟。他的助手赞提(Xanti)是个温和的阿塔库(autaku,或称数据技术人员),不怎么说话,也从未与我对视过。我觉得他更喜欢他的新型感知数据机蜂,而不是他的钛族伙伴。
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值得注意的人,是我们的保护者和向导,夏斯·乌·吉卡拉(Shas’ui Jhi’kaara)。一位火战士,菲德拉的老兵,她对丛林怀有一种微妙的不信任,就像是知晓自己也是猎物的猎食者一样。与许多阿尔法级的猎食者一样,她指挥着一支自己的队伍,十二位配备了防弹装甲和脉冲卡宾枪的鸠拉亲兵。他们都是帝国逃兵,是被敌人许诺的更好的口粮所引诱,而不是意识形态,尽管身上有我们文明的衣饰,但他们仍然是野蛮人。他们每晚都赌博,争吵和喧闹,但他们没在吉卡拉面前干过这些。要是他们知道我会说他们的母语,估计他们说话时就更小心一些。聆听着他们粗野的激情与迷信,我惊叹于他们那发展受限的种族竟然能登上星辰。
我们一起进入绳圈:土、水、火......还有泥。乘坐着两台老旧的魔鬼鱼悬浮载具在这片奇怪的水域航行。每隔几天,穆特克就会发现一个“显著的特征”,然后叫我们停车。然后我们会花很长时间来记录一些不知名的地质现象或古代土著的遗迹。当制图师更新地图,亲兵们巡逻时,丛林便会压迫着我们,用像是属于一头野兽的一千只眼睛注视着我们。
“它恨我们,”有一次,我盯着野兽看时,吉卡拉说道,吓了我一跳。“但它欢迎我们,指望着我们会变得粗心大意。”
“这只是一片丛林,夏斯’乌。”我说着,摆出一副战士的架势。“它没有思想。”
“你在说谎,水氏血亲,”吉卡拉说。“你看到了真相,但和你的同类一样,你害怕真相。”
“我的同类?”我很震惊。“我们都是同类。我们都是钛。”
她的脸隐藏在她那没有感情、镶满镜头的战斗头盔面具后面,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冷笑。
随着我们的探险从几周延续到几个月,我开始讨厌我的每一个同伴,但最讨厌的是吉卡拉。当我辨别出火氏在钛'瓦中的位置时,她身上盘绕着的暴力让我不安。也许是她脸上可怕的疤痕,或者是她开玩笑似的轻蔑,不,我相信是更深层次的原因。就像欧'塞信,她已经被这个世界腐化了。
“腐化”。这个术语用在钛身上不合理,这肯定更适合那些帝国的狂热分子,他们为了相异的目的而谴责相异性?也许吧,但最近我开始怀疑那些狂热分子是不是对的了。
是时候告诉你龙之栖所的事情了。
“这是什么?”我问道,尝试透过植被的遮掩辨别那个黑暗的形状。它低矮而广阔,矗立在前方岛屿的中央,显然是某种建筑,但与我们在绳圈里遇到的任何建筑都不一样。尽管被植被遮掩,但它刺眼、棱角分明的轮廓是不会被弄错的,这种粗野的建筑学与我们美学体系中的平滑轮廓是不一致的。即使在远处,它也让我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尼洛达没有说谎。”穆特克放下望远镜说道。
“尼洛达吗?”我回想起几个星期前我们遇到的那些野性的、满身泥巴的土著人。从学术层面讲,“土著人”是一种用词不当的说法,因为菲德拉的土著是千年前征服了这个世界,又反过来被这个世界政府的鸠拉殖民者的后裔。他们矮小,弓着腿。瞪着一双呆滞的大眼睛,嘴巴张得大大的,他们是原始的退化者,以松散的部落形式在荒野上游荡。这一切都是无法预测的。但是尼洛达氏族,追随绳圈中无序失常之人,是出了名的好战。然而,吉卡拉知道他们的行事方式,给穆特克争取来了一次谈判,穆特克用小装饰品换取了关于他们那片骗人土地的一丝丝真相。就是这样一块碎片把我们引到了这里。
“关于龙树,他们肯定没有撒谎,”火战士没好气地说。“那个岛上到处都是。”
我曾以为,包裹在岛上的海葵般高耸的生长物的轻微起伏是风的原因……然而并没有风......现在我以一种全新的视野注视着它们摇曳的卷须,每条卷须的根基比我的腰还粗,向上收紧成蜿蜒的紫色尖端,向我们倾斜,仿佛在空气中品尝我们的味道。
“它们危险吗?”我问。
“它们的蜇刺相当致命。”吉卡拉温柔地说。“但它们长得很慢,这些肯定有一个多世纪来,这种结构——”
“显然早于战争之前,”穆特克津津有味地打断了她。“我们必须对这一发现进行彻底评估。”一种类似贪婪的事物掠过他的大宽脸,显现出了另一种腐化:对知识的饥渴。“麻烦你开条道出来,火战士。”
吉卡拉把我们魔鬼鱼的转管火炮对准了森林,把坚韧的生长物粉碎成热气腾腾的厚片,那东西看起来更像肉而不是蔬菜。树木尖叫着死去,它们的颤音带着一种阴险的知觉。
“这是一个不幸的庇护所。”赞提带着一种不寻常的悲伤说。我惊讶地瞥了穆特克的助手一眼。他耸耸肩,对我的关注表示尴尬。“那些野蛮人就是这么叫这个地方的:龙之栖所。”
然后,亲兵们带着火焰喷射器在这片碎屑中穿行,一边笑着,一边焚烧着那些还在胡乱扭动的孤单卷须。一个壮汉一时不小心,一条鞭状的叶子在死亡的痉挛中翻腾时抽中了他的脸,过了一会儿,那男人也加入了它的死亡之舞。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样激烈的死亡,但我很镇定。菲德拉已经改变了我。
揭开上面的面纱,这座建筑似乎相当难看。它是一个矮墩墩的八角形建筑,由像岩石一样坚硬的灰色预制板组装而成。墙壁向内倾斜,上面有一个平坦的屋顶,看起来结实到足以抵御空中轰炸,这表明这可能是某种地堡。我们绕着它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开口或装饰,只有一个深深凹入墙壁的入口,宽阔到足以容下一台坦克。一个金属隔板挡住了道路,锈蚀的表面有一个明显的“I”符号。尽管很简单,但这个印记有一种严肃的权威,这加深了我的不安。
“我不熟悉这个徽记,”穆特克若有所思地说,一只手抚摸着凸起的金属。
“钋·乌,你怎么看?”
“看起来像一个鸠拉符文,”我回答。“从语言学上讲,它的翻译是‘我’,但在这种情况下,它可能象征着某个派系。”
“这么说是鸠拉盖了这个屋子?”赞提问道。
“哦,我敢十分肯定的假设这源于帝国。”穆特克说,显然他很享受。“虽然它缺乏他们建筑中典型的虚荣装饰,但其结构和建筑材料明显具有帝国特色。”
“菲德拉在战前怎么会有帝国的东西呢?”赞提似乎被这个想法搞糊涂了。
“为什么会没有呢?”穆特克说着。“古往今来,帝国的势力几乎无处不在,它们是一种很古老的力量,在钛'瓦显现在我们面前的数千年之前就已经在觊觎着群星,没法说得清他们第一次踏上这颗星球是什么时候,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这里有要塞般的力量,但不符合逻辑。”吉卡拉第一次主动开口。“城墙很坚固,但没有炮位,也没有瞭望塔。”
“也许藏起来了。”我说道。
“不,记住这是战前的遗迹,”穆特克驳斥道。“建造它不是为了抵御敌人,而是为了保守里面的秘密。”
“什么样的秘密?”赞提诚挚地问道。
“值得好好藏起来的那种!”制图师的眼睛里闪烁着希望的光芒。“值得为了上上善道而学习的那种。”他拍了拍舱壁。
“打开它!”
它没有明显的进入机制,但赞提的数据机蜂检测到了一个嵌入墙壁中的生物扫描仪。
“对于鸠拉而言,这是挺精密的系统,”这个阿塔库喃喃道,他的面庞消失在机蜂投射出的晃动着的全息图中。这个碟状的小机器在舱口附近盘旋,用数据激光将自己与机器接合起来,并将它映射到主人可以进行协商的区域。
“我觉得我能骗过它。”赞提说,“但看起来封印已经被打破了……而且被粗暴地重置了。他一边皱眉一边抬起头。“有人先于我们侵入了这里。”
尽管封印已经受损,但赞提还是编写出了正确的触发器。已死的齿轮如复生般转动,舱壁升起来了,为这第二次的亵渎呻吟着。一股酸腐的真菌恶臭从那黑暗的巨口里渗出,气味浓郁到几乎肉眼可见。当我一边作呕一边摸索着我的过滤面具时,一些亲兵咯咯直笑,但他们的脸都变得苍白了。吉卡拉用一个猛烈的手势让他们安静了下来,但我并不感激她。她密封的头盔使得她无需忍受恶臭,公平去哪儿了?
我们以训练有素的队形进入了远处的洞穴状房间,以吉卡拉悬浮的枪蜂为核心,亲兵在两边呈扇形展开。我们手电的光芒虽然击退了黑暗,但它依然像黑色的蜘蛛网一样粘附在每个角落和缝隙上。被烧毁的两栖运输车和机械的残骸在四周隐约可见,在桶子和板条箱构成的墓园上投下阴影。
“入侵者封锁了逃跑路线,”吉卡拉说,她估量着破坏程度。“他们摧毁了车辆,并封锁了出口,以防有人从他们身边溜走。”
“为什么没有人反击?”我很想知道。“这里没有尸体。”
“问得好,水氏血亲。”
穿过房间,内侧的舱口被掩在碎屑中,凹处被撕得粉碎。吉卡拉跪下来,用手指在废墟上摸索。那是边缘被打造成锯齿状的扭曲金属。
“链锯剑,”她说。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问。
“锯齿留下了痕迹。”她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它们的印记很.....独特。”这几乎算是挑衅了。
“独特吗?”仿佛是出于他们自己的意愿,我的目光被她头盔面甲上延伸的一道伤疤所吸引,创伤与她脸上的一道裂口相照应,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她对这些武器如此熟悉。
在那边的走廊里,破坏的痕迹渐渐消失了,但是压迫的感觉却没有消失。当我们穿过一个又一个废弃的房间时,它尾随着我们,随着我们深入前哨站,它越来越近。
“更小的队伍能覆盖更多的区域。”穆特克抗拒道。“你的谨慎是不合逻辑的,夏斯乌,这个地方已经死了很久了。”
但是火战士不愿意拆解我们的军队,我再次被种姓之间的差异所震撼。我们都是为了上上善道而工作,但我们的本性却是不一致的。穆特克和赞提是理性的生物,而吉卡拉则遵循纯粹的本能。那我又是什么?
在我们继续前进的过程中,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穿过了警卫室和储藏室,穿过了一个空洞的坟墓般的宿舍,穿过了一个食堂,那里的食物还在桌子上,已经变成化石,被遗忘了。
“这让他们措手不及,”吉卡拉喃喃地说,“而且它很快就把他们带走了。”
“它?”我问,“你是说入侵者?”
“不……”这是她第一次听起来有些不安。“不,我认为是另外的什么。”
我们在通讯室发现了第一具尸体,靠在音讯控制台上。
裹着深红色长袍的木乃伊看起来更像机器而不是人。它的脸是一个棱角分明的青铜面具,上面布满了传感器,似乎已经固定在了头骨上。一支手枪被一只仿生爪子紧紧抓住,枪管从破碎的口部格栅中挤了出来。它的头骨已经破裂,变成了一顶由碎骨和电路构成的冠冕。
“在入侵者抓住他之前他举枪自尽了。”吉卡拉判断道。
“或许是因为它们到达这里时已经太晚了。”我不确定地说。她瞥了我一眼,等着我检验直觉。“他是我们唯一找到的人。也许这使他与众不同。”
“他当然与众不同,”赞提急切地说。“从他身上广泛运用的仿生学科技来看,他是一位机械教的神甫,可能是什么重要人物。与我们不同,帝国的数据技术人员渴望与他们的机器融为一体。”
阿塔库的热情令我吃惊,突然,我意识到我对我的同伴所知甚少。我们已经同行了许久,却依然形同陌路,分裂我们的究竟是我们的种姓,还是我们个人的缺点?我不安地把问题抛在脑后,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实上。
“也许是他召唤了入侵者。”我说道。
吉卡拉正考虑着:“可能吧,水氏血亲。”
也许我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傻,我想。
通往下层的电梯已经被拆毁,通往楼梯井的舱口从内部被焊接关闭,但这对我们的等离子切割机来说算不得障碍。再远处,一段金属楼梯蜿蜒而下,没入黑暗。
吉卡拉的枪蜂在前面引路,当我们沿着螺旋形的台阶走下去时,它飘浮在楼梯井上,探照灯射入下方的深渊中。随着我们向下,墙壁开始变得脆弱,到处是粉末,被银色的真菌接缝吸干了。有些地方的污物已经演变成癌化的子实体,但他们的外皮都已干燥粉化,像是在绽放的那一瞬间石化了。臭气熏天,我把过滤器牢牢地安好。穆特克和赞提很快也开始学着做,但亲兵们强忍着痛苦,不愿在吉卡拉面前示弱。
他们就像是想给主人留下好印象的狗,我觉得。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通过通往其他关卡的舱口,我意识到这个前哨站的大部分都在地下,就像一座被掩埋的山,布满了隧道和洞穴。有些舱口是封着的,有些是开着的,但我们都不理睬。探索整个建筑群需要好几天的时间,我们没有人愿意在这里逗留。相反,我们会不断推进,被一种集体的感觉牵引着,我们寻求的答案就在下面。但当机蜂的光线最终照至楼梯井底部时,我们全愣住了。
“帝皇保佑我们!”一个亲兵喘息着,但没有人谴责他的返祖行为。
我们道路的尽头是一个乱葬岗,几十具尸体堆在下面,横死的惨不忍睹。他们周围的墙壁上布满了深深的弹坑,这表明他们受到了猛烈的火力攻击,但无法确定是子弹还是链锯剑净化了这些尸体。
“净化。”另一个与钛'瓦不相容的术语,但用在这里很恰当,因为这些生物是不洁净的。尽管伤痕累累,腐朽了数十年。但很明显,它们只是乍一看像鸠拉而已。它们干瘪的血肉紧紧绷在畸形的骨头上,在肋骨和肩胛骨处增厚成多节的骨板,许多人有着双关节的腿,从他们的手腕突出的镰刀一样的附属物。瘦长,野兽一般的头颅上覆盖着萎缩的面庞,下巴被坚硬的、尖尖的舌头撑大了。一些人仍然裹着衣服的碎片,但大多数人都赤身裸体。
当变化来临时,他们脱下了衣服,像蜕下了多余的皮一样......
“我们应该回去。”我坚定地说。这一次,我怀疑亲兵们会和我站在一起,令我惊讶的是和我站在一起的不止他们。
“阿莎丽尔说得对,”吉卡拉说。“这个坟最好还是埋了吧。”
穆特克犹豫着,他们我们一样觉得反感,但留下一个未解之谜对他来说是一种诅咒。
“不接受。”制图师说。“我们有责任评估、量化和记录这种异常现象。上上善道需要勇气。你退却了吗,火战士?”
吉卡拉僵住了,紧张的气氛宛如神经波动一般传遍了整队亲兵,我看到他们的武器反射性地开始朝制图师的方向抽搐。就连赞提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在两个对手之间来回张望,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滑稽的困惑表情。
似乎只有穆特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危险。
“我会自己继续,”他催促道,“如果你害怕了……”
我以为她会杀了他。我尝试调停,让他们响应我的呼唤平息争执,但在我整理好讲话内容前,这些话语就悄悄溜走了。相反,吉卡拉展现出了一种我从未信任过的自律。
“火焰总要走在前面。”她说。她一言不发地走到尸体中间。决定了我们的命运。
我们沿着入侵者留下的破坏痕迹,穿过已经面目全非的迷宫般的实验室和车间,布满墙壁的真菌脉络已经在这里成熟,迸发处攀援,粘稠的绳索,就像钙化的内脏。在它凝固之前,这些东西已经缠绕在一切事物上,将刚硬的帝国建筑融化成柔软的有机形状。
我们正爬过一具病态的尸体,我想,但倘若它并没死去,只是陷入了永恒的垂死呢?我努力把这个荒唐的想法压下去,攫取钛'瓦中的明净,但在这个垃圾坑里,它似乎只是一个闪烁的,虚假的希望。
到处都是饱受摧残的死者,在他们倒下的地方缠成一团。他们组成队伍抵抗入侵时被成群地撕裂,粉碎,烧焦,我发现自己对那些杀手的战斗力感到惊讶,什么样的生物能在如此恐怖的地方划出一条狭长的隔离带?
在入侵者遭受第一次失败的地方,一间破败的医务室里,我找到了答案。这个倒下的战士几乎被一大堆变种人埋了起来,但他的身材我是不会看错的。如果他活着的话,他的身高快赶得上我的两倍,体重更是我的无数倍。真的是这样吗?
“星际战士。”吉卡拉带着崇敬的口气说。“只要从哪儿找到一个,旁边就会有其他的。”
当她证明了我的猜想时,我屏住了呼吸。我研究过帝国精英战士的档案和照片,但他们还是像一种遥不可及的、近乎神话般的危险。他们宛如噩梦一般,生物工程加工出的巨人被创造出来冷酷无情地为死去的皇帝服务。有传言说,一百个这样的怪物就可以征服一个世界。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我好奇地看着死去的星际战士。一顶有着像鸟一样尖尖鼻子的头盔掩盖了他的面容,但我能想象出下面的面孔:会看起来宽阔而好斗,皮肤像坚硬的皮革一样,还有疤痕和纹身——这张脸不仅是经过战争磨砺出来的,也是为了战争而重构出来的。
吉卡拉向亲兵打了个手势,他们把变种人搬到一边,把那位战士太空般漆黑的动力装甲挖出来,很特别,他的左臂看起来像是用银铸的,它的肩甲上刻着一个带有头骨的“I”符号。这让另一侧肩甲的亮黄色显得很不协调,尽管看起来很勇猛,但这位战士的美学造诣也是相当悲惨。
“我认识这个徽记。”吉卡拉轻轻拍了一下印在黄色基底上的棱角分明的拳头。“帝国之拳是钛帝国的老对手了,但这个......”她指着银色的那个衬垫,“这个我就没见过了。帝国之拳的铠甲是黄的,不是黑的。”
“等等,”我说,“第二个标志……不是跟我们在入口处发现的那个一样吗?”
“很相似。”穆特克仔细端详着说。“但嵌入其中的颅骨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有什么关系吗?”赞提问,“鸠拉的狂信徒就是帮疯子,他们做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
“了解你的敌人,就像了解你自己。”吉卡拉说,她无疑是引用了火氏的信条。“这里有个秘密。”
星际战士的死没有什么神秘之处:他的胸甲像是贝壳一般被撬开,其中一个变种人几乎钻进了他的胸腔,把他开膛剖腹。
“帝国派了他们最优秀的战士来解除这场危机。”吉卡拉若有所思地喃喃道。“那我们就更该离开了,”我坚持道。
“不,我们不能。她从死去的巨人身边走开。“星际战士是不会丢下死者不管的。”
“我听不出这两句话有什么联系......”
“没听出来吗?好好想想,水氏血亲。”
“我......”我突然明白了,就像被浇了冰水般清醒。“你认为他们输了。”
“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她说,用手在变种人的尸骨上空扫了一下,“我们必须确定一切都结束了。”
这条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地下圆形剧场的最上层。我们的手电努力的去感知这广阔的空间,能分析细节,却不能捕捉整体,它给我留下的印象是一个由灰色丝线编制的庞大虫巢,房间中央的凹陷处,蜷曲着一个苍白的土墩。厚厚的菌丝从它的基部开始发芽,繁殖并逐渐变细,逐渐蔓延到每一个表面。
我们下来时,变种人显然已经在这里做了最后的抵抗,他们把自己挡在入侵者和他们虫巢的中心之间,但一个接一个地,星际战士也倒下了。第一个人已被一切两段,虽然头颅已经不见了,但手里还紧紧握着链锯剑,和他的战友一样,他也穿着黑色和银色的动力甲,但他的右肩甲看起来完全不同。
“白色伤疤,”吉卡拉指着白色基底上的深红色闪电说。“他们在达伊斯打的很英勇。”
“达伊斯有星际战士?”我对帝国如此深入钛帝国的状况感到震惊。
“他们差点把达伊斯给带走,水氏血亲。”她干巴巴地笑着。“在你们这一种姓中,有些真理还没有说出过口,免得使你们软弱的心枯萎。”尽管她这么说,但声音里并没有恶意。我和她在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共识。更让人担心的是,我的种姓可能对我撒谎了。这真的可能吗?想起那位年长的的操盘手欧塞信,我没有得到多少安慰。
我们继续下降时,吉卡拉在每个倒下的星际战士旁边都停了一下,严肃地检查着他们的徽记:白底的蓝色猛禽,黑底的白色圆锯.....她不认识他们,但她毫不在意的向他们致敬,因为他们都在敌人的围攻之下英勇而悲壮的牺牲了。
“为什么他们戴着的猎核徽章都不一样?”我说,看到他们不相配的兄弟会的谜题令她很困扰。
“战坛徽章,”她纠正道。“星际战士称他们的派系为战坛。”我皱起了眉头,因为她把鸠拉单词“战团”念的很别扭。“回答你的问题,水氏血亲,我也不知道。这个兄弟会的组成和我以前学到的关于他们的一切都相互矛盾。星际战士们对他们的部族应该很忠诚才对。”
“也许他们被迫并肩作战,”我说道。也许这是对某种罪过的忏悔。或某种荣誉。”
这两种理论都不能让人放心,尤其是在那些死去的变种人变得越来越可怕的情况下。有些人完全不像鸠拉,看起来更像一个完全不同的,极为畸形的种族的后代。其中有几个人的身材甚至让星际战士都相形见绌,他们的身体覆盖着多刺的外骨骼甲板,看起来足够结实,可以承受脉冲弹丸的攻击。它们身上都斑驳生长着银灰色的霉毛,但无法分辨真菌是从它们身上还是从里面长出来的。
突然,吉卡拉停了下来,凝视着其中一只较大的野兽。“我知道它们是什么,”她平静地说。
“他们是变种人,”穆特克宣称,“显然是帝国考虑不周的乱整的产物……”
“它们是耶'莫库什(Yhe’mokushi),无声饥渴的野兽。”我听不懂这句话,其他人看起来也同样困惑不解。她点了点头,并不惊讶。“钛帝国最近才遇到这种掠食性物种。这些生物形态不同于我们介绍课程中描述的生物形态,但多样性是它们的本质。他们是有生命的武器,能够像窃取物质一样窃取形体,成为任何符合他们目的的事物。”
(译者注:“Yhe”在钛语中意为“泰伦虫族的”,Yhe’mokushi,即基因窃取者。)
“他们对钛帝国怀有敌意吗?”赞提不安地问。
“它们对除同类以外的一切生命都有怀有敌意,就像蝗虫一样,它们存在只是为了进食和繁殖,所到之处只留下灰尘和残影。据说帝国因为它们的掠夺而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我们沉默了,这是另一个隐藏在上上善道之名下的丑陋真相,在过去的几个月里,我确信的东西逐渐消失,暴露出欺骗、困扰和恐惧。还有什么瞒着我?、
往下……再往下……更多死去的星际战士……先是一个深蓝色打底的金色兽首,接着又是一只猛禽,不过这个是白底红花的。
“你尊重这些战士,”我说,仔细地看着吉卡拉。
“我尊重他们的力量,阿莎丽尔。”
但我感觉到,她的钦佩则更为深刻,吉卡拉在她的同类中是个外人,她更亲近菲德拉的荒野,而不是钛'瓦的智慧。她被这些战士的兄弟情谊和他们的力量所吸引。
当我们到达最底层的时候,我们已经找到了八名星际战士。最后一个人死在了他的目标附近,他的盔甲被镰刀般的利爪刺穿了十几处。奇怪的是,他还站着,大堆尸体的挤压把他钉在了那里。即使在他的兄弟中,他也是个巨人,还有其他不同之处。其他人只是左臂是银的,而他的双臂都是银的——或者更像是某种更结实的金属。每一个都是棱角分明的生化义体,其中一个末端是厚重的拳头,另一个则是一个复杂的爪子,其用途可能是操作设备而不是战斗。他的个人纹章是黑色打底的,上面的标志是一个风格化的白色手套。
“钢铁之手。”吉卡拉宣称。“另一个老对手。”
“这些似乎是标本容器。”穆特克指着一对倾倒的玻璃圆柱体说,这些玻璃圆柱体看起来大得足以容纳最大的怪物。真菌缠绕着它们,挤得太紧了,把强化玻璃都挤碎了。
“那些傻瓜把无声饥渴带给了菲德拉,”吉卡拉嘶嘶地说。我被她声音里的愤怒惊呆了。她听起来就像是自己的世界受到了威胁。
“这么说这个地方是某种监狱?”赞提问。
“不是监狱,”穆特克一边说着,一边顺着从玻璃缸到锈蚀控制台的管道网络一边前进。“还记得我们经过的那些实验室吗?不是监狱,这是一个研究机构。帝国在用这些生物做实验。也许他们是在寻找一种交流的方式……”
“帝国不寻求与它的敌人交流,”吉卡拉说。“他们在寻找一件武器。”
“但为什么在这儿呢?”赞提很好奇。“他们来到菲德拉只是巧合吗?”
“这里的许多土产真菌是很致命的。”穆特克推测,“也许他们正试图合成一种病菌。”
“那么他们失败了,”吉卡拉平淡地说。
“我们并不知道,”穆特克反驳道。“鸠拉的科技充满了迷信,但是……”
“耶'莫库什的血统太强大了,”我说,对自己的坚定感到惊讶。“当帝国的人感染了它……它吞噬了真菌……”
直觉,我意识到了。我既不完全是理性的动物,也不完全是本能的动物,而是比这两者都更微妙的东西。
“它变成了真菌,”我最后说。“然后真菌吞噬了他们。”
我的同伴们盯着我,然后他们的目光转到我们周围那片到处都是感染的地方。吉卡拉打破了沉默:“搜索星际战士,”她命令禁卫军。“收集他们的手雷”。
“你的目的是什么,火战士?”穆特克问道。
“我们将完成敌人的使命。”她指了指那只硕大无比的绒球。“有时候你敌人的敌人才是更大的敌人。”
“你不能这样做!”穆特克惊呆了。“我们必须弄清帝国在这里发现了什么。”他向赞提寻求支持,但这位年轻的数据技术人员避开了他的目光。
“阿塔库!”
“抱歉,菲欧·维。”他的助手不高兴地嘟囔着,“但无论帝国在这里发现了什么……都不会是好东西。”
“我去找找。”我说着,朝最近的一名星际战士走去。
“你知道手雷长什么样吗,水氏血亲?”吉卡拉轻声嘲笑道。然后她就走了,向上层走去。
“懦夫,”穆特克在我们身后喊道。“你们都在背叛上上善道。”
不,我们是在为上上善道服务,我愤愤地想。即使我们中的一些人开始怀疑它。
强忍嫌恶,我把一具尸体从被我选中的战士身边拖走,一心想要抓住他的武装带。就在那时,我注意到了嗡嗡声,很微弱,但它的来源是明确无误的:星际战士的铠甲还有能量,我抬头看着他那顶古旧的头盔,感到很不安。一个扁平的面罩遮住了他的右脸,但左脸是聚集在一个突出的光学传感器周围的一团仿生机械,近看他更像是机器而不是人。
钢铁之手,吉卡拉是这么叫的…
“菲欧·维,等等!”这是赞提的声音,它的急切让人无法抗拒。我环顾四周,看到穆特克站在那只绒球旁边,一只手拿着激光手术刀,另一只手拿着一个样品容器。
“等等!”我附和道,但手术刀已经朝那斑驳的表面挥了下去。
“别——”
那只绒球像炸弹一样爆炸了。
我知道那是什么了,一颗孢子炸弹,休眠但未死。
爆炸里没有火焰,也没有破片,但冲击波把穆特克震飞了出去,以能够折断骨头的力量把他摔在控制台上。我看见他的身体在一个心跳中弹了一下,然后一切都被飞旋的灰色烟雾笼罩。我紧紧抓着面具,闭上眼睛,蹲在钢铁之手底下。散在各处的亲兵在孢子云的笼罩下咒骂着,然后咒骂变成了窒息时的尖啸,他们的肺被污秽淹没。我听到他们跌跌撞撞地挣扎着要摆脱痛苦。有人开始乱开枪,他的脉冲弹在穿过凝固的空气时发出咝咝的响声。另一个人尖叫着,一发流弹击在了他身上。
那是一种仁慈。这些人剩下的唯一一种…
我冒险瞥了一眼,其中一个人跪倒在我身边。有毒的白色物质把他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颤动着的轮廓,但我可以看到他的整个身体剧烈地起伏着,好像是被某种深入骨髓的战栗攫住了。
不只是深入骨髓,这次震动的影响比那次大得多。
我听见他的血肉沸腾着,肌肉扭曲成新的形状,皮肤绷得紧紧的,努力制约着其下发生的混乱。突然,他尖叫起来,吐出血液和孢子,背部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向内拱起。脊椎折断了——然后又修复成光滑的,像是掠食者那样的曲线。恶毒的尖刺沿着它的长度爆发而出,追赶着他快速拉伸的头盖骨。手腕上涌动的骨质镰刀推动着他的胳膊,伴着一团断裂的手指伸了出来,他试图再次尖叫,他的舌头挣脱出来,变粗了,长了倒钩,像一条带有蜇刺的蛇。
看来他体内长了一棵龙树,我疯狂地想。现在,新生的混合体随时都可能转过身来看到我……
“菲欧维!你在哪儿?”赞提在雾中跌跌撞撞地走来,他那忠实的机蜂在他身边盘旋。他看到我,如释重负地举起一只手。“阿莎丽尔!你看到——”
混合体一跃而起,被两条有力的双关节腿驱动着,在阿塔库察觉到之前从空中飞掠而过,骨质镰刀砍倒了他,刺穿他的肩胛骨,把他钉在了地上。他的尖叫声被打断了,因为野兽的舌头像弹簧刀一样射出,刺穿了他的过滤面具。当舌头蠕动着进入他的喉咙,开始蜇刺并播撒孢子时,他的腿像是痉挛一般地踢动着。那台被抛弃的数据机蜂发出了困惑的鸣叫声,一把镰刀挥了出来,让它朝我的方向飞旋而来。我捂着头,那个小碟子撞向钢铁之手,凄惨的叫了一声后倒在我身边。
烟雾变淡了,孢子像柔和发光的尘埃一样落在室内。从它们暗淡的光芒中,我看出没有哪怕一个亲兵逃过这一变化。有些人还在经历最后的创伤,但有五个人正奔向顶层的一个孤独的人影。吉卡拉跪着,用她的脉冲步枪跟踪着接近的混合体。她开火了,但她瞄准的目标以惊人的速度闪开了。我想她正咒骂着,愤怒却不恐惧。从不恐惧......她又开了一枪,然后再开了一枪,第一枪把目标骗到了第二枪的路径上。那发弹丸在混合体跳到一半时击中了它,把它掀翻在地上,成了一团满地打滚的东西。它还没来得及挺直身子,第三枪就射穿了它的头骨。一次个击杀,但却浪费了她宝贵的时间。
随着一声叽叽喳喳的嚎叫,其中一个生物跳上了吉卡拉那一层,但她没有理会,而是专注于一个更远的目标。我还没来得及大声警告,她的机蜂就从阴影中俯冲下来,用双联枪械击穿了进攻者,几乎把它撕成了两半。小碟子旋转着,扑向另一个混合体,倾泻火力,但那只怪物却像鸟一样胡乱地舞动,在地板和墙壁之间跳跃着。在最后一刻,它低身一打滚,从碟子下面跳了出来,抓住了碟子的边缘。机蜂旋转着,疯狂地开火,试图赶走攻击者,但这只野兽太强大了。我想着这台机器的原始逻辑核心是评估概率和权衡选择,它在几秒钟内就想出了答案,然后自爆了,把混合体腰部以上的部分全烧成了灰烬。
我没有多余时间去看吉卡拉的战斗,袭击赞提的人已经完成了狩猎,坐在他的胯上,嗅着空气,而它的受害者在它下面痛苦地扭动着。我环顾四周,希望能找到一把掉落的枪,我诅咒自己居然不带武器......绝望的只想痛快的死......
“能量......”那声音听起来像一台垂死的机器的喘息声。一台讲帝国哥特语的机器......抬起头,看到了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钢铁之手突然斜过头来,他的镜头发出暗红色的光,宛如一颗毁灭的恒星。在无情地怒视下,水变成了火,我成了本能的动物。我抓起赞提那架破烂不堪的机蜂,踉踉跄跄地把它举到巨人面前,就像把祭品献给某个原始的神明一样。这个负担既是生理上的,也是哲学上的,但我的道路似乎很清晰。
银河系被腐化了,而腐化必须得到净化……
一条金属触手从战士的头盔上解开,像一条盲眼的蛇一样摇摆着。然后它击中了机蜂,它锋利的尖刺穿了机蜂的外壳,发出金属破裂的呜呜声。不一会儿,这条蛇变成了水蛭,把自己埋在损坏的机器的内部,把它的能量吸干。重燃主人仇恨的力量。
直率的仇恨!
我听到攻击赞提的人就站在我身后,但我的世界已经缩小到只剩觉醒的铁手。我知道我已经失去了理智,被欧塞信的谎言和菲德拉的真相拆散了。剩下的只有恐惧和面对它的意志。
为了上上善道......
其余的就模糊了。那混合体在我身后嚎叫,它的血亲则从四面八方回应。它纵身一跃,充满恶意的舌头向我伸过来,我转过身来。星际战士的拳头像涡轮增压的车一样在半空中迎击了这只野兽,一拳打穿了它的胸腔。他把尸体扔到一边,其他混合体纷纷向他扑来,叽叽喳喳,尖叫着。总共有四个人,完全被转化了,几乎不加思索地去粉碎、撕扯和感染。
第一个迎面扑来,一瞬间便身亡,气动的铁拳一拳猛击在脸上,头骨顿时粉碎,他的盔甲像生锈的齿轮一样吱嘎作响,战士扭动腰肢,攫住另一个的喉咙,猛烈挤压,直至骨骼与软骨塌陷成一团浆糊。同一时刻,他把操作用利爪捣进了第三只的下巴里,它的头剧烈地抽搐着,爪子在它口中变成了飞旋的转轮刀片。当最后一个混合体跃上他的脊背,镰刀将要挥下之时,他在一片碎骨的风暴中猛地拔出了自己的工具。在它将要攻击之前,在它开始攻击之前,一股能量穿透了它的头骨,让它从脊背上摔了下来。我抬头一看,吉卡拉跪在我们上面几层的地上,她的步枪已放平。
净化,我想它们每个都是。
“阿萨萨萨......哈阿阿阿......”这个声音让我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从被污染的海洋中捞出来的东西。我转过身,看到赞提用他那把畸形的镰刀当作拐杖,慢慢走了上来。他的动作很笨拙,肌肉变幻莫测的突变使他残废,真菌像是被钛星人的生理结构搞糊涂了。他的脸拉长成了一个死亡面具,下颚几乎碰到了他的肚子,但他的眼睛没有变化,用痛苦的眼神看着我,认出了我。恳求……
“阿萨萨萨......”赞提带倒钩的舌头突然向我冲来,星际战士把我推到一边,但当我倒下时,毒刺已经抽中了我的肩膀。我的手臂还没着地就被一种可怕的麻木攫住了。我模模糊糊地看见吉卡拉从上面一层跳了下来。她把步枪架到肩膀上,向这个憎恶之物前进,一边走一边开枪。直到这里被烧成废墟她才罢休。然后,她把怒火转向了穆特克那满是孢子的破碎身体。制图师在火力下一动不动。也许他已经死了,但我怀疑吉卡拉不在乎。在意识消失之前,我看到的最后的东西是钢铁之手目镜里暗淡的红光。
“能量…...”他小声说。然后我们都消失在黑暗中。
“你很幸运,”我醒来时吉卡拉说。我手臂的麻木感已经消退,只留下隐隐的疼痛。“它的蜇刺并没有携带感染。”
然后我们心照不宣的给钢铁之手喂食,搜集亲卫队的武器和能量包交给他贪婪的金属触手。我们的仪式毫无意义,敌人的敌人被摧毁了,只剩下敌人,但我们从不犹豫。我们现在都是遵循本能的生物,被一种比钛'瓦更强大的命令所约束。
“你等了多久了?”他吃完后,我问这个巨人。帝国哥特语很容易就脱口而出,向来如此。
“多?......久?......”他的发音很含糊,电子味很重,句法也很乱。“非常——久......”“你怎么活下来的?”
他把目镜转向我,像钢铁之神一般打量我,突然,遮住他右脸的面甲滑到一边,我看到的不是血肉和骨头,而是一团乱糟糟的灰色,布满了电子元件和被腐蚀的铆钉。
“血肉——会背叛,”他说,虽然他没有嘴唇,“但机械——却是忠实的。”
我看见了他的毁灭,他的身体已经被伤口压垮了,但他电力耗尽的义体一直在坚挺着。在生命悄悄溜走的时候,他的意识还在摇篮里。半尸体、半机器的他在这个房间里停滞了不知多少年,当他死去的血肉被消耗之时,无力的愤怒正燃烧着。他没有睡觉,也没有对死亡有更深的遗忘,他眼看着腐化在内外蔓延。我看到他陷入疯狂,然后在救赎的希望中挣扎着,然后再次堕落。这种循环重复了多少次?它现在站在哪里?
“你的任务完成了,”我小心翼翼地说,指着那颗破烂的孢子炸弹。“我们消除了腐化。”
“你没有——没有。这——什么也不是——只是另一根——腐败的卷须。我看着它长——污浊的长——长得很长——很长——很长。”当他那支离破碎的头脑在努力保持句子的连贯性时,他语无伦次了。“根——活了下来……”
他走到房间中央,动作出奇地优雅。我们跟在后面,第一次看到了那个坑:巨型真菌生长的地方有一道深色的裂缝。我仔细一看,这不是一个深坑,而是一条倾斜得很陡的隧道,隧道的墙壁上布满了树脂状的真菌,像一条巨大的血管洞穴,或者是植物的茎......
我意识到,孢子炸弹就是从这里开始生长的,腐败仍在那里,深深扎根于地下。
“任务——未完成。”
就像钢铁之手的使命一样,我的故事并不完整,但这无关紧要。我的目的不是招待你,而是警告你。吉卡拉将把这个日志带出绳圈,并确保它被听到和注意到。这座未死的坟墓必须被隔离,以免我们无法摧毁它贪婪的遗留。我们?是的,我选择陪伴钢铁之手完成他最后的任务。我不是战士,但我可以拿着手雷,我们会把很多手雷带进这个肮脏的地方。当然,吉卡拉反对这样做,她告诉我,完成最后的下降是她的责任。
“应该把数据带出去的是你,我来开火。”她说,但这是不可能的。
你看,我回不去了。吉卡拉错了:赞提的刺确实携带了感染。虽然他的触碰很短暂的,但我可以感觉到腐化在我的血液中搅动,就像充满谎言的承诺。我不知道我还能活多久,但我不会躲在黑暗里直到疾病把我带走。我的腐化不单单是深入血液的,因为我是从钛’瓦中堕落的,我不再是隶属于水或火的生物,也不再理智,但我仍然可以服务。我会与我的敌人一起下入深坑荡涤不洁......为了上上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