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莫矮化荆轲
不知为何,现代刮起了一股矮化荆轲的歪风:
北宋苏洵非议荆轲之行曰:“始速祸焉”。柳宗元则认为其使得燕秦不两立,燕国损失严重“奈何效曹子,实谓勇且愚。” 南宋鲍彪为《战国策》作注说:“轲不足也。”朱熹认为“轲匹夫之勇,其事无足言”。现代的北大历史系教授、秦汉史专家张传玺说:“荆轲处在一个个人主义的时代,他被种‘义’的观念所驱使,虽然他的确勇敢,但的‘义’毕竟是个人的小‘义’,而秦始皇的统一大业才是大‘义’。因此我认为不必要把他拔高到英雄人物的高度。”还有一些学生和文学爱好者,对文章的解读浅尝辄止,抓住结果不放,对荆轲评价也不高。这些专家和后生,从荆轲刺秦王失败的结果,从刺秦王失败后给燕国带来的后患,甚至从阻止秦国统一天下的伟业等角度,几乎否定荆轲为刺杀行动付出的所有努力和展现出来的人性光辉,觉得这一切不过是一场闹剧甚至是愚蠢的行为,给荆轲贴上名不副实的标签。看了这些宋朝士大夫和现代冲动者站着说的话,甚至他们那鄙夷的眼神嗤鼻的动作,我实在感到膈应,不,是悲愤!到底是怎样优渥的处境和懒惰的思维,才让他们对一代刺客,舍生取义的荆轲给出如此低的评价呀?荆轲的棺材板板已经盖得很严实了,就让我出来替他说几句话吧。
首先,对于荆轲行刺失败的原因,绝不能简单归咎于其剑术不精或射术不准,这其中有六个客观因素不可忽视。
第一,是荆轲不能带刺客拿手的长剑前往,导致攻击力减弱。嬴政敏感多疑,他规定“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由此,荆轲是无法夹带容易暴露的长剑前往的。虽荆轲尝游过榆次时,与盖聂论剑,被认为“不称”而遭“怒而目之”,隐隐透露出和一流剑客相比,他确实差点意思,但岂能就此断定荆轲剑法糟糕,无法手刃嬴政小儿?没有长剑在手的荆轲,只能靠匕首孤注一掷。很不幸,他偷袭失败了,等嬴政拔出了宝剑,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砍。
第二,因太子丹的急躁,荆轲失去了最得力的助手,刺杀小分队战斗力骤减。中国历史博物馆研究人员陈成军根据《战国策·燕策》中的相关记载认为,荆轲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打斗的武士。他说:“荆轲甚至是不具备作刺客的能力和本领的。事实上,荆轲应该更是一个战国时期常见的纵横之士,他喜欢读书,善于游说,有一定的学问,可以说他是个侠士,但他不是一个武夫。“战国时候这种侠士很多,遇到国家有难就挺身而出,但他们多是有助手的。”荆轲确非武艺高强之人,这是他知道的,他更善于的是刺杀的周密布置和心理镇场,因此他需要自己的好友来弥补刺杀环节的不足。可惜,太子没给他机会,怀疑他的节气,逼得他只能匆匆上道。如此冒然前往,后面的隐患可想而知。
第三,秦舞阳的“色变振恐”,引起秦廷警觉,影响刺杀行动的秘密开展。年十二就杀人且“人不敢与之忤视”的秦舞阳,也不知是在哪条街上混的,杀的是什么小混混,居然上不了台面!一到秦廷陛下,一见到目露凶光的嬴政,瞬间就怂了!荆轲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虽然后来经过自己的极力圆场总算压了下去,但是嬴政的防备心里自然难消,两者的距离必然拉开一些,看地图时也会留个心眼。这无形中加大了荆轲行刺的难度。再就是,当荆轲偷袭失败后,他只能坐以待毙,完全没有帮手助之一臂之力,或者继续与秦王火拼。
第四,“绝袖”!其实,荆轲计划的“左手把其袖,右手揕其胸”的刺杀方法是有可操作性的,否则也不可能说动樊於期让其自刎。关键是,千算万算,就没算到秦王的袖子会被扯断!秦国的布料真那么差劲吗?那件质量差得出奇的衣服,改变了中国的历史。时也?命也?!不能在偷袭中进行生劫或行刺,让秦王弹开以后,荆轲就难了。惊慌但狡猾的秦王绕着柱子跑,荆轲无法果断投出匕首,如果追不上去,就不能灭了这个人神共愤的家伙!事实是,荆轲的步伐太慢,又对自己的投术没有信心,始终投不出那冒然一击,给了夏无且偷袭的机会!
第五,搅局者“夏无且”!荆轲已经侦查到秦廷的“群臣侍殿上者,不得持尺兵”,知道秦王近身并没有帮手,但是他忽略了秦王有侍医!或者他没想到侍医会不早不晚抱着一个药罐子站那儿!他更没想到侍医居然有胆量地不偏不倚地让药罐子砸中他的头!夏无且,就是荆轲命中的克星!他的运气实在是太差了!当然,也怪荆轲在追秦王时,没用余光扫一下身边潜伏的危害,他不够机敏,所以他不是一个真正的武士。若是有武士的体魄、杀气和敏锐,我想夏无且是没机会也不敢投出药罐子的,或至少因胆颤而投不准!
第六,被砸晕而投出的匕首,精度当然有限。很多读者抓住荆轲投匕首不中而被嬴政反杀的镜头,笑话荆轲武艺不精。但大家别忘了,荆轲的匕首是在被樊於期砸头后投出的,意识都还没恢复过来,是看追击秦王无望后的搏命一投,这一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结果荆轲双眼朦胧一手微颤投出的匕首,被柱子没收了!片刻之后,地上留下一滩肉泥。
先说荆轲的义。韩兆琦认为:“荆轲是一个侠肝义胆的勇士,他刺秦的义举来自他对强秦的国仇家恨,他与燕国不沾亲带故,如果说燕太子丹要刺杀嬴政有其报私仇的成分,那么,荆轲的目的则更是出于为救六国人民的侠义之心。”史学家张大可也认为荆轲的行刺是“反暴”行为。 对于两位史学家把荆轲行刺行为拔高到反抗暴秦而救天下的观点,我不敢苟同。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但当时荆轲的侠义,还真主要指向田光和太子丹,仅在个人层面而非国家层面。作为卫国人的荆轲,对秦国并无国恨家仇,卫国是被魏国攻破的,也是魏国导致荆轲流浪的,真要为国报仇,应该算在魏国头上而非秦国,而且秦卫关系还不错,卫人商鞅和吕不韦都曾助秦,就算秦占了苟延残喘的卫国的濮阳,也把卫元君安全迁到河南野王,并保留其行政建制。再说,眼看五大诸侯国悉数被强秦剪灭,胸有城府的荆轲也知道燕国被灭是迟早的事,当太子丹向他请求对秦国进行斩首行动而破秦时,他是拒绝的:“此国之大事也,臣驽下,恐不足任使。”话中有谦虚,也有对未来清醒的认识。因此,别想当然地抨击荆轲行刺是阻止了秦国统一的伟业,是逆历史潮流而行。这里严重声明:荆轲行刺秦王,只是源于对田光和太子丹的义!是田光的赏识和太子丹的敬重,让荆轲找回自尊,找回自己的价值,因此他要为二者尽义报恩。
荆轲,先祖为庆氏,是齐国大姓,卫人称之为“庆卿”,庆卿自命不凡,有一腔抱负,但他游说卫元君时,失败了,这是人生第一个打击。他游到榆次,与盖聂论剑,遭其“怒而目之”,这是第二个打击。他又游到邯郸,与鲁勾践“博”(下棋),在争论中被鲁勾践“怒而叱之”这是第三个打击。最后他流亡到燕国,总算找到赏识者和知音。燕田光知其非庸人而善之,让荆轲开始认识到自己并非等闲之辈。而狗屠及善击筑者高渐离,则与荆轲志趣相投,二人击筑高歌,日饮于燕市。已而相泣,旁若无人。这是两个“疯子”,两个真人,两个高人,两个被俗世抛弃的可怜人。哭吧,在这冷冷的乱世,为这无用的人生。后来,当田光“偻行”而劝荆轲助太子一臂之力,且为了保密而在他面前自杀时,面对接纳者和赏识者的热血与尸体,荆轲速见太子丹,只想完成恩人的遗愿。太子丹尊荆轲为上卿,舍上舍,供太牢具,车骑美女恣荆轲所欲,敬重之心天地可鉴。荆轲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被如此敬重,第一次高高在上。什么卫元君、聂盖和鲁勾践带来的屈辱,都可以洗刷了,若是自己刺秦王成功,则那些骄横者,都得伏地而拜。田光为自己而死,太子丹拜为上卿,如此恩义,不可不报,傲视天下的秦王还是要刺的,而且要从长计议,一刺毙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