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束

泉醒来时,已经是深夜了。床的正对面放了一个时钟供病人看时间,但刚醒来的泉,朦胧中数着时针所指的刻度,艰难的试图识别时间。凌晨两点多?泉想着,顺势放下了支撑着自己身体的缠上纱布的手,大概还可以再睡一会吧。
大脑内像是有一股深厚的冲击,震荡着思维,让泉昏昏沉沉,看着眼前迷糊的三根黑色细线,缓缓的转啊转。终于,她又睡了。
可实际上已经五点多了,太阳即将升起,是没了眼镜的泉看错了时针。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悄悄溜进房间,倾斜着把洁白的被子从中分成两部分,泉的床头柜上放着不知谁送的花束。
泉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方才电车里坐在她旁边的不认识的两个人谈论着关于附近修路的问题,那条路正好在泉回家的路上,下了电车,总要经过,临时施工,防护做的不是很好,转弯口很遮视野,车子都开的小心翼翼的。
“啊,要是早点修好,我就开车上班了,哪还需要挤在这受罪啊......”交谈的男人抱怨着。电车一个转弯,车里倾倒了一片。
泉看侧头看向窗外,不远处高高的吊车露出狭长的吊臂,仿佛在等待夕阳沉下后再把它拉上来。
下了电车,走几步路就到那个施工路段了,由于施工,道路只开辟了一半宽用作通行,蓝色的铝板上贴着的警示条,因为雨水而剥落了一半,挂在上面晃荡着。
那斑马线跟摆设似的,白色的痕迹几乎磨光了,大大小小的轮胎们毫不留情的碾过去,没有放慢的意思。刚到下班点,车还不多,人们都火急火燎的往家的方向赶去。迟一会儿,这里就要堵成一片了。
拐角深处传出悠长的铃声,加入了踩着落叶清脆的喀嚓咔嚓里,几分钟后,拐角就出现了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
啊啊,小学时代。泉想着。小学时候的自己也是徒步走回去的。每天早上都要被叮嘱好几遍安全。
最前面的小男孩抓着胸前的书包背带,快步往前冲去,为的降低书包的晃动,他后面跟着一群其他孩子,这片欢声笑语就在泉的对面,一路之隔。
“追上去了!”后面的某个孩子精神抖擞的喊着,第二名离最前面的男孩仅差一步。千钧一发之际,男孩纵身一跳,越过了绿化带,往马路另一边跑来。
泉看呆了,随着划破放课铃的刺耳的刹车声和喇叭声,泉已经往男孩的方向跑去了。
泉奋力的一推,除了自己的眼镜从鼻梁跌落,一股铁锈般的味道从鼻腔蔓延开来,泉什么都不知道了。

“您醒了,现在是下午三点一刻。”护士小姐刚好进来,说道。
“唔......”泉想张口说点什么,可下巴仿佛不是自己的一样。她看着护士背后的开着的门,一位男人和女人匆匆提着果篮路过。
“谢......谢......”
“您被车撞倒了,被人打电话带进了医院,已经通过您的身份证信息,通知了您的家属,现在您的情况尚可,没有生命安全,请放心。”
泉看向旁边的花束,月季蔫了,仿佛过了好久。
“谁送的?”
“啊......”护士轻声。
“不清楚呢,抱歉。”
泉闭上眼睛。反正睁开了,自己高度近视的眼睛也看不清什么东西。

阿杜就在旁边的病房,他早就醒来了,无聊的看着手机视频,无聊的都快发霉了。手臂上缠着夸张的绷带,透明的输液管一滴一滴的消磨他的耐心,再上面是让他绝望的容量。
“手骨折了。”医生司空见惯的说道。
妈妈掩面哭泣。扑倒在阿杜的被子上,压的阿杜腿疼。
“暂且就向学校请假吧。”
阿杜笑了。

阿杜划动着屏幕,刷新着五花八门的视频,睡得太久,看屏幕看的他头晕。他回想起那件事情的发生。
不认识的姐姐(还是阿姨呢?)忽然冲过来把他推开,要是没有她来干扰,自己的速度,是可以躲开的吧。大概?
这种事情谁知道呢?毕竟不能情景重现,让她不要管我。
毕竟自己现在躺在这里,的确是因为她啊。
不过不用上学,爽啦。而且带着这样一段光辉历史回学校,就有和其他人吹牛的资本了!阿杜把头埋进被子里笑得抽搐。

阴雨阵阵,泉买了书来打发时间。睡得太久,看书看得她头晕,她回想起那件事情的发生。
不认识的小学生忽然横跨马路跑过来,拐角的车因为绿化的缘故没有看见,就这样忽然撞过来了。
“无私的人啊!”前两天朦胧中听见医生这样说。
哪里的事,那只不过是自己头脑一热罢了,根本没有想到什么荣耀啊,勇气啊,就像苹果梨子摆在面前,随便拿了一个,就这么简单而已。
“可惜......”那时候,医生忽然这样叹气。
莫非自己的情况不容乐观吗?可是自己也没有缺胳膊晒腿。泉疑惑着,把书放在干瘪了的花束前。
不管怎样,至少自己救了那个孩子,还是值得肯定的吧。泉自励着。雨丝挂在玻璃上,断断续续的滑出一条条水痕,啪嗒啪嗒的打在窗外的地上,安逸的不行。
阿杜的母亲带了果篮看望儿子。阿杜啃着香蕉,听母亲抱怨着那个不认识的人。说,要不是她推了阿杜,也不至于阿杜被后续来的车撞倒,真是倒霉死了。阿杜听了,狠狠的咬了口香蕉,噎着了。他回头看着外面,乌黑的天空淅淅沥沥的落着雨。
“下雨真讨厌啊。”母亲说。“来医院的路上衣服都湿哒哒的了。”
“嗯。”阿杜背着母亲,看着外面的窗台上,一直野猫蹲在上面避着雨,乌黑的眸子印在玻璃上,雨点一滴滴落下。

猫纵身一跃,大概是跳到空调外壳上了吧,阿杜想。

一只猫头探了出来,鬼灵精怪的,轻盈的落在泉的窗台上。泉回头看见了它,它沐浴着背后的万千银线。
“抬头望去,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她的心坎上倾泻了下来。”她还是不知道花束是谁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