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转生变成史莱姆这档事后传 第十七章：双王诞生（2）
夕日欲颓，那日轮红得像是要流出血来。
法尔姆斯的军营分布在小山丘旁，篝火点起，向上冒烟，有人在做饭，能闻到飘香。军营有宁静也有吵闹的地方，士兵们有不少都没有戒备的神情或行为，就好像这只是一场刺激的冒险，他们很快就可以回家似的。这不能说是多么精锐的军队，四万人里鱼龙混杂。
旁边的山丘上没有树木，只有几十米高，布满岩石和杂草，夕阳把它照得死气沉沉，岩壁更糙，枯草更萎。在那上面，一道纤细的影子逐渐拉长，伸向山下的军营。古月澪在岩块碎砾上徐行，夕阳在她身后，显得她面色阴沉，眼眸不似平常有光，刀藏于鞘，如猛虎伏于丛。
她还是来到了这里，命运的十字路口，舞台搭建完成，帷幕升起，群演就位，只待主人公出场，挑选她的戏码。如果往前一步，血流成河，无数事物顷刻间漫天碎片，王座升起于尸山血海之上。如果后退，则未来一片茫然，鸠拉烽火连天，魔物死伤无数。魔王的权柄，足以翻天覆地的伟力，世界的命运就在于此了。
古月澪，其实往前踏一步很简单，你只需要一次次昧着良心，惘顾情义，把自己的内心武装得坚硬如铁，从此你将所向无敌。
从心里极深处，涌现出一个空灵的声音:
“你，生而为王。”
所以，你比任何人都更应该追逐权力。
古月澪张开双臂，身后浩荡的风袭来，推了她一把，脚离地，为什么身体那么轻？叶子扶风般坠落。
——说起来，我在干什么呢？
古月澪拔刀出鞘，刃上流电绕火，向下投掷，一道长虹划破寂静，嵌入地面，雷柱如藤蔓般扩散生长，火海席卷一大片帐篷，人体焦若黑炭。
——杀人吗？还是在屠宰场？或者是踩死一群蚂蚁？
这边的骚动很快传遍了整个营地，因为不管是谁，都能注意到烟柱和地震。于是纷纷拿起武器，骑士们率先出发，魔法师在后方集合。
他们远远地看见，火海之中，高温扭曲的空气中浮现出人影，可火焰、烟尘、气浪都遮盖不住她的威压，以及刃上的锐光。
——你们好，初次见面，然后，永别了。
一道刀光从火海中横扫而出，在一瞬间切断了上百人的身体，有的身首异处，有的被腰斩。
这样的刀光持续飞出，或裂土碎地，或斩断器物，无一例外的是，每次都夺去生命，那刀光的弧度像极了死神的镰刀。
她带来了地狱，也为其开疆拓土，她每走一步，都是将更多的土地纳入地狱的版图，在那地狱里，火海翻涌，雷电如蛇游走，煎熬生命。火、雷、烟都是黑色的，黑夜尚未降临，军营就将被黑暗吞噬。
“我的腿！啊啊！”他的双腿都没了。
“水！快给我水！”他身上的是水扑不灭的黑炎。
“大哥！”大哥的脑袋掉在了他眼前。
——痛苦吗？可既然你们来到这里，就没有打算对我们心慈手软，不是吗？侵略者要有被杀的觉悟哦。
对敌人不能仁慈，以怨报德的人太多，行善的风险太大，赶尽杀绝是最有效率的方式。
澪在心里对她说：“你这样杀，太慢了。”
一瞬间左眼变得血红，银光在刀尖聚集，把刀插入地面，冲击波随之扩散，地面如波浪般抬起又破碎，暗紫的光线在地缝中射出，照到这种光线的人体即刻分崩离析，碎满一地，像玻璃渣一样。
范围越来越大，死亡人数直线上升，六千、七千、八千、九千……即将突破一万。
越过这最后的门槛，条件就满足，通向权力的大门洞开，从里面放出王座的光辉。
你是否下定决心，成为魔王？
——是的。
为什么？
——如果能得到守护大家的力量，哪怕被视为邪恶，也在所不惜，如果只有战斗才能挽救未来，哪怕此时此地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最后询问，真的要戴上王冠吗？曾经漫长的纪元里，无数人为王冠流过血，以后也还会有，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澪和古月澪的对话在心中进行，古月澪没有继续回答，她只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死亡人数超过一万，随后响起陌生的声音。
《条件满足，潜藏规则开启。询问：是否进化为觉醒魔王？》
古月澪不明所以。
澪提醒她，是世界之音在发言。
“哦。”古月澪算懂了。
正当她要同意的时候。
更多的人类倒下了，收割麦子那样迅速，身上却没有明显的伤口。不是古月澪杀的。死亡人数短时间内突破一千，并且仍在快速增加，不知情的人也许还以为有个无形的死神正四处游荡，所过之处人命呜呼。
只有古月澪知道，小小的“死神”就在天上。她呆滞地仰望，夕阳里，莉姆露身影模糊，张开双翼，报下死亡的阴影。
真没想到，神之怒居然能在傍晚使用……不对，应该是，想到你还是来了啊，我还以为你不会屠杀人类。
古月澪的确了解莉姆露的性格，并能预测他的行为，但她不可能了解莉姆露每时每刻的内心想法，人不是一成不变的。
去年五月，古月澪、莉姆露和辛西娅，三人失踪后一起回到小镇，不幸的是，小镇又被水淹了。
雨停后，云破月来。辛西娅出去寻找其他人。莉姆露背着疲惫不堪的古月澪上天台，找地方坐下。晚风吹拂，月光浴于皱面的水潭，被水淹没的城镇里，每一座露头的建筑都像是孤岛。
“这一次的损失，会多大呢？”莉姆露问。
“应该挺麻烦的…”古月澪躺着，尽量放平呼吸，保持着清醒。
“这样啊……”
然后，谁也不说话。城里似乎没有别人。走街串巷的风甚是孤单。月球沿着固定的轨迹运行。看不见星空。地平线漆黑一片，世界没有尽头。他想起几年前的大迁徒，长时间的极端干旱，今年的失踪事件……
(大贤者，有什么办法能让维鲁德拉尽快出来？）
《以目前效率，维鲁德拉的释放需在百年以后，如果你完成进化，就可提前这一进程》
进化？
“小澪，你知道什么是进化吗？”
“一杀一万人类，取其灵魂，觉醒成为魔王…”古月澪抗不住困意，渐渐迷糊，睡着了。
莉姆露从胃袋里取出一块毛毯，盖在她身上。
“魔王…啊。”莉姆露若有所思。
生命与死亡，现在与将来，人类与魔物，国民与外人，如何取舍？这是个问题。
我是这个国家的王啊。莉姆露想到。
我应该做些什么才对，如果我足够强大的话，会不会 ……
事实上，为了国家，古月澪和莉姆露做出的抉择是一样的，莉姆露甚至提早了一年，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对方的想法。
古月澪此刻心乱如麻，事态一次次脱离她的预测，原以为莉姆露不会屠杀人类，可命运对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历史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莉姆露称王的轨道上。
那么，她杀辛西娅的意义何在啊！
古月澪捂住胸口，用力喘气，在心里，名为“大义”的盔甲碎了。
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发生过的，即使只是十分钟前，也是历史。
人类死亡数量突破两万，这一刻，仿佛世界都静止了。
一切的伏笔，早在开始就已埋下，积累的悲伤，终于成雪崩之势。
夕阳如血，残照狼藉的军营。生机归于湮灭，万物皆被镇压在死亡的恐惧之下。
庄严的声音响彻天地。
《告：个体名：莉姆露·特恩佩斯特与个体名：古月澪·特恩佩斯特，进化之路开启》
莉姆露感到头晕眼花，身上的力气很快消失，降落在地，双翼回收，却连人形都难以维持，变成史莱姆。
古月澪赶到他身边，把他抱在怀里。她能感觉到，在自己体内，神秘的权能正在苏醒，浩瀚的能量喷涌而出，比起进化，这更应该是一次回归，一次复苏。
七彩光辉从莉姆露身上绽放。而古月澪的身上，辉煌的金光加速膨胀，这光芒强烈到让她自己无法睁眼。似乎是脱离了引力，古月澪飘浮起来，升上更高的天空，在那个高度，周围整个军营还幸存的人类都能看见那团光球，向所有方向辐射魔素，威压如山坠落，弱者难抗其威，不禁屈膝，冷汗直流，越来越多的人跪下。这一幕，就像信徒拜谒神明，诚惶诚恐，无限敬畏。
莉姆露分离出去，散发光辉，与古月澪遥遥相对。
在凡人的眼中，三日凌空。
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古月澪没来过这儿。应该是被 拉进了某个精神世界，难道又是澪？但不像，平时澪只会让她进天海之间，在一座栈桥上，向前向后眺望，都不见尽头。
古月澪打量眼前的门，应该是办公室，门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一扇棕黑木门，无雕花也无金镶边，十分朴素。
是要进去吗？古月澪打开门。门没锁，一推就开。
进门后，她立马明白这是哪了。这间办公室不豪华，但一看就知道很厉害。除门那面小墙以外，室内没有墙壁，四周与穹顶都由极其透明的玻璃组成。此刻是深夜，一眼望出去，星海静谧，云层在下方匍匐，因为此处的海拔相当高。古月澪的记忆里，只有一样东西上可擎天——神之塔，它的顶层是世界的最高点，也就是这间办公室。
全世界都知道这间办公室是谁的，但能进来大开眼界的人没几个。现在古月澪终于也进来了。
陈设不多，最醒目的放置在窗前的大办公桌，半环形，纯黑的水晶桌面，堆放着一些纸质文件，还有不太符合其办公桌形象的木质小茶几。
利姆露在那边洗盏更酌，用开水烫杯，热水泡开茶叶，倒掉，再放温水，然后倒进茶壶，再分别倒进两只茶杯。
“不过来坐坐？”利姆露抬起眼看她，然后又低头泡茶去了。
“哦。”古月澪走过去，只有一张椅子，坐下刚好跟老爹面对面。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呢。话说，我不是在另一个世界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你没有回来。这里是我构建的精神空间，把你的意识召唤过来了，可你的身体还在那边。”利姆露把一杯铁观音放在她手边。
“哦，所以有事吗？”
“原本不想这样的，但你闹的动静太大，你开启封王之路，第一个知道的就是我。现在我把时空延迟，不论在这多久，外界也只能过去一秒。来，聊聊你在那边都干了什么。”
“无非是屠杀和建设，有什么好说的呢。”
“你在那边待了5年，5年足够一个人改变了，只看你的眼睛就能知道，果断、勇敢、冷静、理智、执著，还有些凡夫俗子眼里所谓坏的东西，呵，那些蠢货，根本不知道立于万山之巅的我们眼中的世界是何模样，总用自己那套幼稚的观念评判我们，让他们判去吧，我行我路，残暴是君王的利剑，我在你的眼睛里就看见了这把利剑，那可真是美极了。”
这时古月澪才注意到，近段时间每逢照镜子的熟悉和恍惚，原来都因为自己的目光，镜子里的她，用利姆露那样的眼神注视自己。她的成长，更像是对父亲的接近。
她从黑水晶桌面反射的光线中看见自己的眼睛，一双尊贵、威严、璀璨的灿金瞳孔。利姆露的眼睛也是如此，而且更加闪亮。明暗相间里，他们四目相对。
“我这算是长大了吗？”
“这是破茧成蝶的蜕变。”利姆露端起茶杯，伸过来跟她碰杯，喝茶喝出了灌伏特加的气势，像个得知女儿第一次考了年级第一，喜上眉梢的父亲。
“我是…你的骄傲吗？”古月澪的头低下去，脖子要断了似的，
利姆露看出了她的不对劲，说：“不管你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或是别人觉得你有多么不可理喻，我都站你这边。”
“我杀了熟人，总是欺骗同伴，总是伤及无辜，把自己的意志强压在别人身上，然后找大义名义为自己的种种恶行解释，但是非对错，大家都心里清楚，有的人把我奉为智者，也有很多人骂我是恶霸。我知道的啊，从我掌握权力的那一天起，双手就注定不会干净，我以为我真的下定了决心，可我似乎，还是会害怕……权柄太重，太血腥了。”
利姆露握住她的手，两只白白净净的手紧紧相握。
“你觉得我们两个，谁的手更脏？”
“你。”
“你看我怕了吗？”
“不一样啊，你比我强太多了，力量和内心都是。”
“难道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吗？你已经见过曾经的我了，真的一样吗？”
古月澪摇头。
“对，这就是我的选择，我改变自己，就要承受代价，背叛曾经的自己，抹杀掉多余的善心，直面黑暗并且不能逃避。我杀过的熟人比你拥有的都多，我欺骗了全世界，无数人因我而死，如此巨大的代价是为了什么？为了改变这个世界啊！”
“成王的代价…”
古月澪回想起许多东西，是那些受害者的眼睛，色彩各异的眼睛，或大或小、或丑陋或漂亮的眼睛，在刀锋下露出惊恐，面对鲜血，愤恨，在埋尸坑前，绝望。 为了养大一个魔物，需要几年到几十年的时间，人类则是十几年，每一条逝去的生命背后，都是日积月累的隐藏成本，仅仅是看物质价值，生命都是十分珍贵的。而夺去生命需要什么？一把刀，花上几秒，够了。
那些燃烧的岁月里，古月澪征服了一切，却已然站在墓群之间，无数的墓碑簇拥她的宝座。
一将功成万骨枯，魔王降世万人亡，然也。利姆露是这样，古月澪也是这样。
利姆露的语气变软了，“你也跟了我这么多年了，你知道的，你下定决心要做的事，爸爸都不会阻止，但这次，我必须要再问一次，你真的愿意成为魔王吗？”
古月澪很快意识到，“我成为魔王，需要你同意吗？”
“对，你比任何人都特殊，你要变成什么，还轮不到世界之声擅自决定。”
也就是说，最终决定权在他手里。
古月澪点头，没有犹豫。
“好吧，我知道了……唉，你长大了啊。”
“我可以走了吗？”古月澪站起来，话语里是询问的语 气而非请示，27岁的她已经不用再被人在身后推着往前走了。
“嗯。”
走到门口，握住把手，古月澪回过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
“我暂时不能过去，你在那边再玩一阵子吧，我会接你回来的，宝宝。”
“好的，话说，以后不要叫我宝宝了吧？听着太怪，我都快三十了。”
“那叫小澪？”
“嗯。”古月澪推门而出，把门带上。
利姆露的神情难得有些落寞，“她怎么就长得这么快呢…”
《孩子总是会长大成人的嘛，以前那么小的一双手，现在不也撑起了一番事业吗？》
以前，那么小的一双手，总要利姆露牵着，教她写字，教她看书，教她弹琴。那双小手慢慢地长大了，在父亲眼里却只是没多久的事。那双手拂过花草，季节与风，知识的海洋，她在那辽阔的大海凭双手畅游，眼睛透过文字，浮光掠影：欧亚大陆两端的西方文明与华夏文明，后来枪炮、病菌与钢铁在全球范围的征服狂潮；第一次知道砒霜是因为包法利夫人；小时候一直不理解住在瓦尔登湖畔的梭罗究竟在想什么；村上春村很自大地说过全世界没几个人能背出卡拉马佐夫三兄弟的名字，古月澪五岁就知道是德米特里、伊万、阿列克谢，知道这部皇皇巨著的作者陀思妥耶夫斯基有癫痫症，还好赌博，以及茨威格《人类群星闪耀时》中的一篇章写的就是他。
她脑子里有这么多知识和思想，结果后来利姆露一不管她，就躺平摆烂十几年，凭天赋智力混水摸鱼，照样是优等生，但纪律方面向来堪扰。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并为此全力以赴，哪怕遍体鳞伤。利姆露不是怕这怕那的父亲，孩子要成长，受伤是难免的，不应该阻止她去闯荡，应当放手，任雏鸟坠落高崖而后化为雄鹰一飞冲天，搏击长空，翱翔天地。
这跟温室里长不出苍天大树是一个道理，更重要的是，这是她自己的选择，走出一事无成的人生荒原，去成为扛起战旗的王。
既然她已下注，那他就跟。
《是否同意古月澪·特恩佩斯特的魔王进化仪式？》
“同意。”
《是否同意解除其部分权能的限制？》
“同意。”
《是否同意在此仪式中供给魔素以促其进化？》
“同意。”
在他的意志下，他与古月澪之间的魂之回廊被扩大，海量的魔素通过这条路径输送到古月澪体内。
其结果，是古月澪所在的区域，方圆数十公里，天地色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