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物语】其十二 流星
相传，当流星在大雪时划过天空，对流星许愿的人就能实现愿望。
1、
十六岁的云朵朵对十五岁生日那天见到的流星雨情有独钟。当时，十六岁的重宇告诉她那个叫狮子座流星雨。
她问：“那水瓶座有没有流星雨？”
“有，不过我也没见过。”重宇答。
“重宇，你说流星雨会和雪花一起出现么？”
“不会的，傻瓜，有雪的时候，就看不见流星了。”
“奶奶说当流星和雪同时出现的时候，许愿就会成真。”
“那都是传说，不可能的。”重宇觉得云朵朵单纯的可以称为傻，竟然相信这些传说。
2、
云朵朵和重宇是青梅竹马，在这个镇子上有很多青梅竹马。毕竟就这么三万来人的地方，两所小学，一所高中，很多人住在这里，把孩子都送到镇子附近的城里上高中。但云朵朵不想去，她喜欢镇子。因为云朵朵不去，所以重宇也没有去，他喜欢云朵朵。
云朵朵学习很好，因为她非常聪明，天才的那种聪明。但重宇认为她其实很笨，因为除了学习，云朵朵对待人接物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但她不在意，即使她看不见别人的心思，她也总能靠自己的甜美笑容化解各样的小冲突。
重宇学习还不错，因为他非常努力。他深知勤能补拙的道理，所以他在学习上花了很多的功夫，他希望高考能够考到大城市里的顶尖大学，他觉得故乡小镇无法实现他的理想与抱负。当然，他还有一个迟迟不曾告诉朵朵的理由，他害怕自己在未来不够优秀，失去站在朵朵身边的资格。他不曾发觉，自己已经被困在这样的象牙塔中，与所爱的天才的差距，终有一天会将他自己击垮。
重宇经常在放学后也留在学校里自习，很多学生都这样。云朵朵也会留下，她觉得不应该丢下重宇自己回家，因为她们是青梅竹马，住在一个小区。
“你为什么每天都学这么晚？”
因为压力的关系，重宇心情不太好，语气很冲：“对！你是天才嘛，当然不用努力了。况且我也没让你等我好吧。”
“我……我……我只是觉得你这样对身体不好。”重宇的火气让云朵朵不能理解，她有些委屈。
“朵朵，我只有足够优秀才能考到大城市里！但你不同，学习对你轻而易举。”
云朵朵并非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天赋对那些普通人造成的看不见的伤害，她只是没想到原来重宇也是众多受害者之一。云朵朵没有什么朋友，她优秀且单纯，不知不觉成为每一个想冲出小镇的同学心中最大的阻碍，但重宇一直在自己身边，他是青梅竹马，他会保护自己，他会陪自己过生日，和自己一起看流星雨，所以云朵朵一直以为重宇并不在意两个人之间学力上的差距。
“……对……对不起。”云朵朵感到很难过，想哭。她后悔自己竟然这么久才知道重宇也是受害者。
重宇看着云朵朵红红的眼圈，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他一下就抱住了云朵朵：“对不起朵朵，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软弱了。我们回家吧。”
“不是我的错么？”
“不是！不是朵朵的错！”重宇注视着朵朵的眼睛，咬字清晰坚定。
“那，那你笑一笑。”云朵朵抹了眼泪，回应重宇的目光。
重宇挤出了个尴尬又有点难看的笑容：“嗯，嘿嘿。”
“你笑的怎么这么难看……”云朵朵笑了。
“你，你管我！”重宇扭过头，不再看她。落日的光彩也没能遮盖他上了红晕的脸颊。
3、
云朵朵十七岁生日那天，距离高考还有一个月。
那天，重宇在小镇里买了一个水瓶座的项链，他请店员务必精细的包装好，这是他重要的礼物。
店员看着眼前少年的口齿与红晕，将包装好的礼物递给他：“加油呀！小伙儿！”
重宇接过礼物，点头僵硬宛如木偶，跑出了店铺。
晚上，重宇带着朵朵依旧相约在那片天空的草地上。
“今天没有流星雨呢，重宇。”
“没关系，今天有很多星星，有很多星座。”
朵朵打扮的并不精致，甚至看得出笨拙的有些歪的眼影，但在重宇眼里，朵朵完全不输给电视里的那些大明星。此时此刻，她之于他，胜过繁星闪耀。
“祝朵朵十七岁生日快乐。”重宇掏出了准备已久的礼物。
朵朵接过礼物：“谢谢……我……现在能打开么？”
“嗯，现在就打开吧！”
朵朵小心翼翼的撕开包装，拿出里面淡蓝色的小盒子打开，只见一个精致的水瓶座独有的双波浪形的坠子静悄悄地躺在黑色的海绵上，满天星光在朵朵的瞳孔与项坠间流转，她轻轻地捏起银色的链子一提，水瓶座的项链随晚风起舞。
“真好看，我现在要戴上么？”
“我帮你戴上。”重宇从朵朵手里拿过项链，走到朵朵身后，帮她戴好。
“朵朵，对着星空许愿吧。”
云朵朵点头，抬头看向星空。
少女在浩瀚星辰下，又仿佛融在天地之中，她双手合十，敬虔的祈祷。这没有被任何器材所记录下来的光景，却永远的镌刻在两人心里。
“你许的什么愿望。”回去的路上，重宇问朵朵
“说了就不灵了。”
“说了才能灵验，不然就永远埋在心里了。”重宇想知道，想知道那愿望里是否有自己的身影。
“我许愿说，”朵朵故作思索，“希望我们能去同一个城市，同一个大学，未来也一直在一起。”
“那个，嗯，朵朵，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重宇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以至于耳朵根都红了。
其实朵朵并没有许这样的愿望，她的愿望是，“希望天才是重宇，而不是自己。”
高考结束后，云朵朵没有问重宇考得怎么样，如果她不是天才，她一定会第一时间去问。但可惜她是天才，所以她不能去问，只要不问，就不会伤害到对方。
重宇生日那天，云朵朵送给重宇一款狮子座的项链，重宇是狮子座的。
后来，重宇没能去往云朵朵的城市与大学，高考失利的他想复读，但被家长阻止了。毕竟他能去的学校也不算差，只不过是不如云朵朵的学校，只不过在其他的城市。但这些外人眼里的‘只不过’，‘也挺好’，‘很优秀’，在重宇心里一文不值。如果大学时代错过了，他自觉已经彻底失去了站在朵朵身边的机会。
大学的第一个学期里，重宇很少回朵朵的微信，朵朵于是给他写了很多的明信片，但他也不回。他消沉宛如一潭死水。但朵朵不在意，她觉得他是因为高考失利而丧气，所以作为青梅竹马，她要鼓励他，等待他，让他重新振作。
寒假的时候，重宇和云朵朵终于在家乡再次相遇了，然而重宇只是简单地聊了几句便回家了。
4、
大年初一，重宇的母亲来到了朵朵家。
“阿姨，过年好。”
“过年好，朵朵。”
云朵朵见阿姨的脸色憔悴，这不是过年该有的：“阿姨，是重宇出了什么事情么？”
即便住在一个小区，云朵朵也不清楚这段时间重宇的近况，因为重宇一直宅在家里，躲着她。
“朵朵，你帮阿姨劝劝重宇吧，他，他非要复读。他把自己锁在房间威胁我们，如果不让他复读，他就退学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还说什么活不下去了他就去死。”阿姨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朵朵的父母一边安抚阿姨，一边冲朵朵点头，示意她去见见重宇。
当云朵朵准备去见重宇的时候，重宇的父亲冲了进来：“出事了，儿……儿子不见了！”
正在痛苦中的阿姨，听见儿子不见了，悲痛得晕了过去。
“叔叔，我……我知道他去哪了，我去找他。”云朵朵并不确定他会在那里，但她要赌一把，她要去那片星空下。
5、
云朵朵赌赢了，她在那片星空下看见了颓废的重宇，但她也赌输了，往日的阳光、坚定已经完全告别了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他已经成为了一潭死水。
大雪随着云朵朵的心痛不期而至：“重宇！你为什么要这样啊！你为什么啊！”她的声音穿透了大雪，又在大雪中消解，不知不觉，她已经站在重宇面前。
“朵朵你放开我！你根本就不懂！”重宇粗暴的甩开了朵朵抓住自己的手。
“我不懂，那你就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我只会学习，那你就告诉我你心里的想法啊！你为什么要折磨阿姨和叔叔，折磨我呢！”
“好啊，我告诉你！我必须要复读！我要去你的城市，你的大学，我想要站在你身边！”
“难道我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你就不能站在我身边么？”云朵朵不理解。
“不能！你是天才啊朵朵！你知道我有多努力我才勉强保持住我们之间的差距么！如果和你不在一个学校，总有一天，你会因为甩开后面所有人，而将我也甩开！就算你不甩开，我也会被其他优秀的人所替代，我会渐渐失去站在你身边的资格。你明白吗！”因着大雪的缘故，也因着两天没吃饭，重宇这几句话说完便体力不支，跪在地上。
“我…不明白啊……”云朵朵没有帽子，雪花肆意地在她的脸上与泪水碰撞交融，无休止地侵占她迷茫飞舞的长发，“就算我们不在一个学校，我也一直在思念你啊！我不想做天才啊！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其他的人站在我的身边，无论你在哪里学习，无论你振作还是颓废，我都希望是重宇陪着我，我……我真的……喜欢你啊！”
“现在的喜欢有什么用呢？我也喜欢你啊，朵朵，”眼前的青梅竹马，在重宇面前成为了又爱又恨的高墙，“但你才十八岁，终有一天，你会因为遇见更优秀的，跟得上你的能力的人，然后抛弃我。”重宇不想被抛弃，但他确信自己会被抛弃。
“不会的，我不会抛弃重宇的！因为我喜欢重宇！”云朵朵非常的坚定，单纯且坚定。
“你此时此刻的喜欢，是在怜悯我么？就好像在施舍一样……就这样吧，你走吧，如果不能复读，不如死了好。”
“啪！”云朵朵十八年来，第一次生气了，第一次狠狠的扇了眼前这个在自己心上的少年。
雪小了些，云朵朵泄气地跪在雪地上，她的右手紧紧攥着那条项链，眼神里有委屈，也有痛苦：“重宇，你怎么能这样想呢？高考结束那段时间，我不敢问你的成绩，我害怕伤害到你，进了大学后，我知道你灰心丧气，我担心你，给你写了那么多的明信片，每天找你聊天，你不理我不回我都没问题，你知不知道我多难过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多希望你振作啊……”
云朵朵支撑着站起来，望着天空，“因为我非常非常喜欢你，看到你这个样子，我才会怜悯你，我才愿意拉着你，我才想抱着你安慰你，我十七岁时许下的愿望，不是我们要在一个学校学习，因为那根本不重要......我许愿说，我不想做天才，我希望重宇是天才，这样你就不会被我伤害了。但现在看来，或许即便你是天才，我也依然会被伤害吧......我对你的喜欢，在你眼里只是因为我没见过更优秀的人。我对你的喜欢，那些石沉大海的明星片，在你眼里也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笨蛋的自以为的一厢情愿。”
云朵朵将双手升到脖子后面，把项链摘了下来，水瓶座的蓝色项坠在雪中飞舞：“那段时间，我多想能看见大雪与流星同时出现，这样我就能许愿回到过去，和你去一个学校。”
云朵朵使劲把项链朝天空扔出去，项链与泪水一同从风雪见划过，就仿佛一道小小的流星：“如果这是真的流星，我现在要许的愿望就是，我们……分手吧！这样你就不用一直逼着自己了……”
云朵朵的身影越走越远，很快就被其他的身影取代，重宇的父母抱住了趴在雪地上痛哭的儿子，或许对于重宇来说，分手才是最好的结果。
回家后，云朵朵在妈妈怀里哭了很久......
十八岁的冬天，流星终究没能同飞雪一起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