茑萝松与阴森梦

 

       母亲大概也不知道它是什么花儿，看着颜色讨人喜，便问人家要了些种子回来，在屋后种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便有了一架子蓊蔚洇润。森森绿绿里一朵朵红艳的小星星。

 

      原来它叫茑萝松。诗意一点的名字叫羽叶茑萝。

 

       小时候的印象里，谁家的家前屋后若是有好看的花，便有邻人来索要了自己回家栽种。

      我记得那个开小卖店的人家屋后有一丛粉色的芍药，薄薄的花瓣，随风蹁跹。谁家的瓦盆里种着川芎，它的叶子像极了胡萝卜叶子的形态。中午放学回家吃饭的时分，空气中有炊烟的味道，伴随着某种无名的寂寞。

 

      村庄后面有一块荒芜的高地，我们一群孩子把它当作小山来攀爬。小山的土里偶尔半掩着一些碎瓷片，是打碎的碗碟，蓝色花纹，带着年代的隐秘。山顶上有一棵高高的泡桐树，还有些杂生的枝蔓，分割着狭窄的路径，它们时不时绊住人腿，不许人行。

 

       扮家家的游戏玩累了，我们便沿着小山一侧的山坡滑下去，像滑滑梯那样。那些疏松的土像小瀑布一样流下来。

 

       小山后面有一条干涸年久的小溪，我们寻宝似的，踩着松软的泥土，顺着小溪畔找一些“奇花异草”。头顶是柔蔓细枝，低着头，弯着腰，还是不免被扯到头发，勾到衣服。曲径通幽，谁也不觉时间的行迹。

 

      小溪尽头便是一大片水田。那时我总期盼家里大人能够栽上满满的荸荠。那样我就可以吃个够了。可他们就是不肯。

 

      回家之前还有一番簪花斗草。……天色渐晚，意兴阑珊。那些不知名的花草便一路走一路丢。最后只带回几株嫩绿的萱草。

 

      我们家祖辈原来是住在“南头”的。村里人称那片神秘略带恐怖的地方叫“南头”。从我记事起，或者更早，从哪一辈开始，已经无从探究了，人们一直这么叫。

 

      小时候我是不敢一个人去“南头”的。每年清明跟着家里人去上坟，油菜花长得没过头顶，跌跌撞撞，紧跟着大人们的身影，踏空了，或者踩到了木桩子，也顾不上了。油菜花粉落得满身满脸，渐渐迷了眼。什么东西牵引着光怪陆离的阴森梦。

 

      是恐惧的隐喻。

 

       废弃的土窑；碧绿的冬青；某个拐角不期而遇的野桃树，开着几枝粉艳细瘦的桃花；土窑外侧一条碧绿深河；早夭少年的传说 ……

 

      怕……怕失陷在那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