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宋风云 第二十六章 战端再开
元嘉末年得这场以刘义康为首的政治风暴席卷了刘宋的上层显要。一批人倒了,一批人又起来了。可是,大家可能会有问题:看了前面的这些内容,感觉刘义隆治下的刘宋不是忙于内斗,就是在对外的征伐中有胜有负。
那么,历史上所谓的“元嘉之治”,是否真正存在呢?
综合地去看元嘉年间已经发生的诸多事情,我觉得,虽然刘宋这些年间边境的战事不断,但是却只是地方性的。这是什么意思呢?
比如檀和之伐林邑国,征兵范围仅仅是交州一境;蜀中最大的动乱赵广之乱,波及范围仅仅是益州一部;仇池的战争只是刘义隆捞的一些外快而已,实际的用兵之地只是雍州一处。
范围都不大。
至于谋反事件。范晔、刘义康等人仅仅是在朝廷之上斗争,并没有调兵,更没有波及到其他的州郡。元嘉中期及以前【元嘉二十五年(448)以前】,既没有大规模的外族入侵,也杜绝了东晋以来江、荆二州反叛攻入朝廷的战乱(虽然后面又压不住了),为百姓恢复生产保证了基础。
中学时代我们学过历史知道:魏晋南北朝是民族交融的第一次高峰。但是实际的情况是北方的胡人南下侵占了淮河以北的地区,少数民族与当地的百姓相互融合,才形成了多元并呈的民族。
可是汉人的祖先出自华夏族,一些汉人,特别是一些世家大族有着自己的高贵的血统。他们或为了追随晋室正朔,或为了保证自己的富贵前程,纷纷远离华北胡人多的地方,来到江南进行避难。
他们与南下的流民一起,为南方带来了充足的劳动力。
人口多了,南方的土地自然可以得到开发,再加上政府的鼓励,江南的经济自然也就发展起来了。
较为安定的环境,使得历史在元嘉年间经济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刘义隆后来为什么可以再发动两次北伐的战争,为什么刘宋在不断的内耗中却可以再延续三十年,这就是元嘉年间打下的基础。
所以说,我认为在《资治通鉴》中对元嘉年间的描写是很恰当的:
帝性仁厚恭俭,勤于为政,守法而不峻,容物而不弛。百官皆久于其职,守宰以六期为断,吏不苟免,民有所系。三十年间,四境之内,晏安无事,户口蕃息;出租供徭,止于岁赋,晨出暮归,自事而已。闾阎之内,讲诵相闻;士敦操尚,乡耻轻薄。江左风俗,于斯为美。后之言政治者,皆称元嘉焉。
但是,安宁的日子终究还是被打破了。元嘉二十七年(450),边境报告,北魏即将有大规模入侵。
其实早在元嘉二十三年(446),北魏就已经入侵过刘宋一次。那次,永昌王拓跋仁、高凉王拓跋那组织了几千人的队伍入侵青州,最后在兖州、青州、冀州绕了一大圈,抢了一大批人口与财宝,这才引兵北归。这次入侵虽然是比较小的一次,但还是引起了刘宋朝廷的极大重视。
北魏在此之后就没有来侵略过了。这并不是因为拓跋焘良心发现,与刘宋握手言和。真正的原因是北魏内部出现了乱子。雍州境内长安一带的山胡盖吴起兵自称天台王,大肆抢掠关中,并且还向刘义隆求援。如同往常一样,刘义隆没有予以太大的重视。高凉王拓跋那等人就将盖吴打败了。在这之后,北魏又休养了两年。如今兵力又兴盛了,不去打你还打谁?
450年正月,拓跋焘在梁川大肆举行狩猎活动,随时准备进攻刘宋。刘义隆听闻边关有警报,连忙下诏给淮北的郡县:“如果魏军是小股入侵,就各自坚守;如果是大规模入侵,那么就赶紧把百姓转移到寿阳安置。”
诏书发出之后,刘宋边境的侦察兵却发现魏军的行为十分隐蔽,难以判断是大波侵袭还是小波入侵。就在淮北乱成一锅粥的时候,拓跋焘亲率十万大军进攻淮北。没有准备的刘宋南顿太守郑琨、颖川太守郭道隐望风而逃。
宋朝的军事重镇悬瓠,就这样暴露在了魏军的眼前。
时间紧急,其余的据点可以丢,唯独这个悬瓠不能丢。寿阳的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连忙派左军行参军陈宪赶往悬瓠,去拖住魏军。
陈宪日夜兼程。刚刚好,赶在魏军到来之前赶到了。但陈宪前脚刚进城,魏军就到了,把悬瓠城团团围住。
陈宪匆忙之中清点了一下城中守军的人数,结果发现只有不满一千人的守军,剩下的全跑了。陈宪不禁大呼:“刘公(刘铄),你是在坑害我啊,你也没告诉我城中的守军这么少啊!”(这句话是我猜的)
不过好在悬瓠不大,不属于寿阳、建康这样一类的超级大城。所以城中虽不满一千人,但是犹足一战。
城外魏军数万人对悬瓠发动了强大而猛烈的攻势。他们在城外制造了高楼,然后退到城边,居高临下向宋军射击。一时间,攻城楼上箭如雨下。在放了一批箭之后,魏军又使出了工程车。他们在车上系上大钩子,然后将钩子系到城楼上,之后只等把车一拉,城墙就倒下来了。
魏军就是用这个方法来破坏了悬瓠的南城城墙。
陈宪立马作出反应,他一面组织人在南城进行反攻,一面在城外设上木栅、拒马,在城内又修了一道矮墙。谁料魏军居然像发疯了一样,死命地往前冲,仿佛不知道往前冲会被射死一样。
陈宪面对魏军的冲击,反而愈战愈勇,甚至亲自上城指挥作战,打退了城头上攻上来的一波又一波进攻。战斗激烈的程度,史书上都用了“积尸与城等”这五个字来形容,可见其是十分之惨烈。
魏军是彻底的疯掉了。什么抢救尸体,举行追悼会都全免了。不是人死得多吗?我们沿着他们的尸体向上爬不就行了!在这种想法的指导之下,后继的魏军鱼贯而上了城楼,与宋军展开了城墙上的白刃战。陈宪也是越打越勇,他和城里的居民还有士兵说,与其在城上战死,何必死于魏军屠城的刀下!在他的号召下,城中的居民纷纷浴血奋战 与爬上城头的魏军进行殊死搏斗。
战斗一直持续了四十二天。四十二天!难以想象陈宪是如何支持到这一天的。那一天,建康方面的援军南平内史臧质、安蛮司马刘康祖部终于来到了城下。他们与魏军乞地真部进行混战,斩杀乞地真,解了悬瓠之围。而此时,城中死了一半的人,魏军也伤亡一万余人。
拓跋焘见形势不妙,带领军队北撤。
战后,陈宪升任龙骧将军,任汝南、新蔡二郡太守。
同时,在战场的另一线。魏军永昌王拓跋仁部屯兵汝阳,携带者劫掠到的六郡人口打算北归。刘义隆给驻扎在彭城的武陵王刘骏(刘义隆之子)下令,让他去将这些民众解救出来。
六郡马上派发日行百里的战马五千匹,以参军刘泰之为首,分为五队,由垣谦之、臧肇之、尹定、杜幼文、程天祚统领,连夜偷袭汝阳城。
魏军正在关注寿阳方面的消息,完全没有料到彭城方向会杀出来宋军。宋军丁泰之部一举告捷,杀魏军三千余人,将驻地的辎重全部烧了个干净。魏军四散奔逃,被抢走的六郡百姓因此得以回归。
但令刘泰之万万没想到的是,魏军侦察到自己只是一个突袭部队,并非是宋军的主力。魏军又整齐了队伍杀回了汝阳。这次垣谦之先坚持不住,率领部队逃走。其余的宋军纷纷效仿垣谦之,也逃走了。在乱军之中,刘泰之被魏军杀死,臧肇之溺死,程天祚被俘。
战后清点人数,人马死伤过半。刘义隆一怒之下将垣谦之处死,尹定、杜幼文下狱。

魏军此次入侵,在悬瓠大败,在汝阳先负后胜,这算是战损与收益相当。可贼不走空啊,拓跋焘对于这次南下入侵的收益感到了极其的不满。于是他修书一封,送到建康给刘义隆看。信很长,我在下面翻译给大家看看:
“之前盖吴在关中谋反,你派人前去拉拢。男子赐予武器,女子赐予金银。这些人不过是来骗取你的财物的,又怎么会有服从你的意思?你是大丈夫就,应该自己来攻取,为何要用财物引诱我的人民?还说归降者可以免除七年的赋税,真是可笑。你自己算算看,这次被我抢走的边民,和你之前招诱过来的边民,究竟是哪一个更多?
“你想要留存刘氏的血脉,就应当将长江以北的地方割给我,这样我就以江南之地让你苟延残喘,如果抗拒的话,就告诉那些太守和刺史们,让他们准备好,看我明年就攻下扬州!这是天下大势,是必然之理。你们往日所交往的柔然、胡夏、北凉、吐谷浑、北燕、高句丽我都灭了他们(说句实话,只灭掉了一半)。既然这样,你还有什么自信当皇帝!
“柔然郁久闾乌提、郁久闾吐贺真都已经死了。如今我先北征,解决掉有马的柔然。如果你想搞偷袭,就等着来年秋天扬州沦陷吧!你们没有马,我来的时候你们只会挖墙修沟,连攻击都发不起来吧!我肯定要大大方方攻下扬州,不像你偷偷摸摸。你所派来的间谍,我都放回来了,他们在这里看见了什么,你好好听听,学习学习!
“之前你让裴方明攻取仇池,再攻下之后却又将他处死。这样的臣子都被你杀了,你用什么来与我较量?你显然不是我的对手。你虽然想和我打,我又不傻,不是苻坚。我白天会骑马骚扰,夜晚则在百里以外扎营。你不是擅长偷袭吗?那你的军队一夜才行五十里。天明之后,你们的人头可都被我收割了!
“你的父亲时的旧臣虽老,但还有些计谋。可如今你把他们全都杀光了,这岂不是天助我也?我看啊,打你都不需要动刀兵,我这里有擅长念咒的印度僧人,晚上用鬼都能把你给抓回来!”
面对赤裸裸的挑衅,刘义隆出人意料的没有回复一句话.奇怪了,刘义隆为什么声都不吱一下呢?我觉得这篇文章可能真的戳到了刘义隆心中的痛点了。信上的话一大半是真的,这对刘义隆的信心无疑是一个极其大的打击。
怒火中烧的刘义隆决定再次北伐,他要用自己的成就来证明:自己是一个强人,可以超过他的父亲刘裕。
抱着这个梦想,第二次北伐拉开了序幕。
附录:
拓跋焘写给刘义隆的信原文:
魏主遗帝书曰:
“前盖吴反逆,扇动关、陇。彼复使人就而诱之,丈夫遗以弓矢,妇人遗以环钏;是曹正欲谲诳取赂,岂有远相服从之理!为大丈夫,何不自来取之,而以货诱我边民?募往者复除七年,是赏奸也。我今来至此土所得多少,孰与彼前后得我民邪?
“彼若欲存刘氏血食者,当割江以北输之,摄守南渡。如此,当释江南使彼居之。不然,可善敕方镇、刺史、守宰严供帐之具,来秋当往取扬州。大势已至,终不相纵。彼往日北通蠕蠕,西结赫连、沮渠、吐谷浑,东连冯私、高丽。凡此数国,我皆灭之。以此而观,彼岂能独立!
“蠕蠕吴提、吐贺真皆已死,我今北征,先除有足之寇。彼若不从命,来秋当复往取之;以彼无足,故不先讨耳。我往之日,彼作何计,为握堑自守,为筑垣以自障也?我当显然往取扬州,不若彼翳行窃步也。彼来侦谍,我已擒之,复纵还。其人目所尽见,委曲善问之。
“彼前使裴方明取仇池,既得之,疾其勇功,已不能容;有臣如此尚杀之,乌得与我校邪!彼非我敌也。彼常欲与我一交战,我亦不痴,复非苻坚,何时与彼交战?昼则遣骑围绕,夜则离彼百里外宿;吴人正有斫营伎,彼募人以来,不过行五十里,天已明矣。彼募人之首,岂得不为我有哉!
“彼公时旧臣虽老,犹有智策,知今已杀尽,岂非天资我邪!取彼亦不须我兵刃,此有善咒婆罗门,当使鬼缚以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