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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离】炎云净 贰拾玖·木瓜琼琚(下)

2018-07-06 00:27 作者:脉望饮秋尘  | 我要投稿

早春时节,山里还春寒料峭的。但因为别业建在阳坡避风处,阳光又照得实,也不觉得很冷。洛珉走进山门,来的时候松柏杉竹上的融雪落了满身,他将一夜雪露抖落,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几间屋舍。

风过处,松涛飒沓、竹浪潇泠,似有弦唱轻逐叶声而来。

洛珉一路走一面解下大氅,凝神听着,那幽醇厚朴的琴声越近越清晰。是《清江引》不错。到了仲堃仪所居竹舍门口,他突然站住了没有马上进去。引路的门生回身讶异地低问:“洛师兄?”他摆摆手,也压低了声音:“你先去吧。”

一曲奏罢,弦音犹在梁间檐下萦绕不绝。最后一抹晨雾终于散去的时候,弦音也恰好消逸难寻。

“洛珉?”竹舍中人问道。

洛珉于是起了竹帘进去见礼:“是。学生见过先生。”

“方才为何不进来?”仲堃仪将手覆在弦上,抬起头来笑着问他。

“先生奏《清江引》从来不许人惊扰,也不给旁人听的。”洛珉道,“况且,开阳那边的事不出先生所料,更不必打扰先生了。”

仲堃仪点点头。沉吟片刻,又道:“开阳的事怎么样了?”

“学生刚刚抵达开阳边境,挚尹侯立时就率军退出了九原山口,后声称我们设在开阳各地和九原道沿途的驻官、参将均系饥民暴动所杀,他起兵乃是为了镇压乱民。”

宫弦在仲堃仪指尖琅然扣响,琴腔屋室回荡着森然怒意。洛珉忙俯首:“挚尹侯嚣张狂妄、欺人太甚,野心昭然,但其兵力毕竟有限,先生何不索性让学生挥师北上诛灭之?”

仲堃仪合目深吸一口气,扶额道:“国内守卫并非金汤,到时候你一面进攻、他一面往我天枢腹地推移,春来农事方兴,正是翻种麦黍的时节,这么一折腾,九原生民还活不活了?”

“是,学生思虑不周。”洛珉略欠了欠身,“那挚尹侯还说,镇压乱民颇耗军财,希望得到故钧天阑州作屯兵之所。”

“呵,不愧是佐奕的堂叔,当真厚颜无耻、老奸巨猾。”仲堃仪冷笑,“算准了我们现在不会全力对付他,居然还坐地起价。”

“那阑州,我们到底给还是不给?”洛珉问。

“阑州乃钧天铁矿所在地,在兵家眼里是极其重要的冶铁铸戈之地。”仲堃仪顿了顿,“而且,它还是开阳进犯玉衡的必取之地……”

“开阳和玉衡确有世仇。”洛珉恍然。

仲堃仪起身支起窗户,“玉衡是瑶光的臣属吧?”

“是。上个年节玉衡郡侯还特意安排世子前往瑶光朝觐。”

“先随他们闹着吧。”仲堃仪仰起脸任暖意融融的春阳将自己照得透亮,“开阳佐氏,玉衡钟离氏,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们且观他们枭隼互搏便是。”

洛珉重新披上大氅,一路下山,飞身上马,回头向着别业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拉过缰笼,绝尘而去。

仲堃仪在窗边站了很久。这里暖和得叫人不想走。人情莫不贪生恶死、欺软怕硬,沉溺温暖安逸、憎恨寒冷劳碌。

他搭在窗棂上的手指不由得轻轻悸动了一下。人有无数个机会生活在天堂里,何必总把自己局限在那方鬼魅横行、不见天日的地狱?

窗外阳光普照。这样好的晴天总是能让人想起那个温暖如阳的少年。

他在一堆奏章里紧锁眉头。看见他走来又忽地舒展了眉头。他笑起来和那些假装开朗坦荡的贵族公子都不一样,先弯了眉眼,后忍不住便拉开了嘴角,露出两排贝齿,总让人想起这个季节里山间漱流的清溪和溪边初露的兰芽。

或者是,窗外开的迎春花。

天枢王宫的内侍都说,王上一年的笑影都不及和仲大夫在一块儿的一刻。

【“仲卿可知「雪中四友」是哪「四友」?”孟章披着苍青色大氅,雪白的貂领衬得稚气未脱的脸庞越发小巧,笑意吟吟,身前一丛翠绿如瀑的枝叶间缀满了金黄的花朵,繁密如星。

“梅花,山茶,水仙,还有这迎春。”仲堃仪说着,弯腰拾起枝下一朵落花。

“那仲卿知道,这四友中本王最偏爱哪一品?”

“王上所爱,想必是迎春。”他抿唇一笑。

“你怎么知道?”孟章那双澄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惊喜。

“王上总不见得会在迎春面前说喜欢其它的花吧?”仲堃仪狡黠地冲他眨了眨眼。

孟章微愣了愣,继而拊掌大笑:“好啊,上大夫原来也会投机取巧,本王见识了。”

“微臣在王上这里,从来有什么说什么。”他微颔了颔首。孟章抬手止住他,柔声道:“我知。”

又吟:“幸与松筠相近栽,不随桃李一时开。”

“杏园岂敢妨君去,未有花时且看来。”仲堃仪续道。

孟章点点头,低头看向那些沾着霜露的迎春花:“迎春又名清明,清明花开了又落,而后有桃李争春、杨柳依依。秋菊之“此花开尽更无花”固然是气节,然不免是末世的萧索,清明之“我花开尽百花开”同样旷尘高举,却是重开一世的胸襟气象。”

“世间有此种品格,吾愿从之。当下虽则荆棘榛莽,世道艰难,然人道有为,我代为始,盛世传沿,亦未可知。”

一缕寒风吹过宫苑,吹开他身上披着的鹤氅,上面挑金的苍龙出云纹样跃然如生。孟章在日光花影里笑着回过头,抬手撷下灿金一朵,别在他腰间所配的玉玦的环眼间。

“好看。”他挑起嘴角笑了,不留神又露出了两排洁白的贝齿。

“王上。”他失神叫住了他。

“嗯?”

“‘未有花时且看来’,若是有一个早春王上等花等得心焦,不如回头来看这清明花,”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发颤,“若是有一天王上等不来别人,微臣也一直在这里。”】

【孟章走的时候其实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冬晨。他两日前便已不进水米,所以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有一天我终于等不来别人,你也早已离去。

也好。

毕竟天枢的冬天啊,越来越冷了。”

他蜷在被子里,听着殿外鸟鸣啁啾,数着檐下冰凌融化低落的水滴声,像一个将要入睡的小孩子,醒来又能精神百倍地疯玩一场。

一滴、一滴。

终于一滴也听不见了。】

他曾经视如性命的一切,他会拼尽一切去保护。任何妄图染指的人,不论这是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都得死。

没有他的人间已然冷得像地狱,他不介意再下一层。

山外别业,天枢王孟章的灵位前供着一只白玉净瓶,里面开着一枝迎春花。也有人唤它作清明花。

叶芽青翠,瓣蕊灿金。



瑶光军队在山道上行了两日,即将抵达天权。

“开阳如今到了这步田地,挚尹侯还有勇气和天枢叫板,也真是奇事。”执明和慕容黎并辔而行,一路闲聊。

“一来不甘寄人篱下,二来仲堃仪得势之后若想全面控制开阳,必要剪除原来的亲贵王族。他煽动天玑旧贵与我为敌,缘由便是说瑶光新政抬举庶民、危害贵族,可若他掌权,左不过也是和我一样。”慕容黎淡淡道,“世道欲新,必先蜕陈,天理如此。”

“仲堃仪原先派往开阳、而今被屠的官将几乎全是天枢原来残余的世家子弟,如今看来,倒是一条借刀杀人的妙计。”执明也道。

慕容黎怦然一惊,从来只把注意力放在挚尹侯和仲堃仪身上,这一层他倒不曾想到。他转头认真地看着执明,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被这个扮猪吃老虎的家伙骗了。

“挚尹侯野心勃勃,心狠手辣,对佐奕这个侄子倒是没有过二心。若是……罢了,佐奕此人本就该死。”慕容黎突然开口。

“其实,”执明犹豫着开口,“佐奕还活着。”

“还活着?”慕容黎佯讶道,“此人不是已经被王上下令处死了么?”

“没有。他活着比死了有用。”

”那六壬残卷?”

“在我这里。”执明有些心虚。

“那日在城门口?”慕容黎心下一片了然。

“是我故意试探。”执明内疚道。

慕容黎突然策马向前而去,将执明甩在身后。

“阿离!”执明心里一凉,忙也放开马力急急追赶。好容易赶上,慕容黎倒也放缓了没有再次甩开他。

“阿离……从前是我不好,”他声音低了下去,连着额前那撮紫发都耷下去了些,“我都说了实话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别生我的气……或者至少别不理我……”

慕容黎不说话,两个人同骑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语气有些发软:“到底我对不起王上在先,王上该恨我,我也恨我自己。”

他从来不介意仲堃仪视他为天下大乱的元凶首恶,因为他自己有时也这样觉得。

“我不恨阿离,”执明头摇得泼浪鼓似的,“我也不要阿离恨自己。为什么出了事就要找什么来归咎、来恨呢?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我们完全可以谁都不恨的。”

“万物生于缘起,缘灭……”慕容黎喃喃道,继而又低笑,“王上很通佛理。”

执明见他笑了,心中长出了一口气,欢喜得将漫天神佛都谢了一遍,“本王哪里懂什么佛理,也从来不信神佛,只要不得罪他们便好。”小胖在后面远远地看见自家王上整个人都要歪到慕容国主的马背上去了,心里一阵纠结。

萧将军从后面赶上来,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主子们的事,那里是我们管得了的。”

主君威仪什么的,随它去吧。



呜呜呜仲孟太苦了 我都不忍心向方方土这只小猫咪动手了😢😢😢

为什么我重出江湖之后就没有旁友评论了(手动扎心)嘻嘻还是希望大家和以前一样踊跃吐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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