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归山海（8）
“是我不好。我好的话，还会总是被甩吗？”
都躺病床上了，王楚钦还在拿阴阳怪气的话戳她心口，孙颖莎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眼泪打湿了枕头。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门出去了。
她转回头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坐了起来，把头埋进了膝盖。
“骗子……大骗子，还说不会不管我。”
王楚钦带着一碗小米粥和一份小笼包回来，推开门就看见小小的一团蜷缩着坐在床上。
走过去，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不是走了吗？还回来做什么？”
“你走了都能回来，我不能回来？”
小米粥递过去“吃一点。”
“不用你管。”
“那我走了。”
王楚钦作势要转身，扎着输液针的右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别乱动！”
“你能不能别总那么凶……”哽咽着的声音像被丢弃的小猫一样。
他叹了口气，坐在了床边。小汤匙挖了一勺小米粥，喂到了她嘴边。
“你能不能好好爱自己？想要饿死，让我内疚吗？”
闪着泪光的眼睛看向他“那你呢？你还爱我吗？”
“吃饭。”
固执小猫拗了起来“你不回答，我就把自己饿死。”
“孙颖莎，你总是这样，这样不讲道理。”
王楚钦把手里的小米粥放在了床边的方桌上“吃不吃？”
孙颖莎从纸袋里拿出了一颗小笼包，机器人一样咬了一口，眼泪大颗大颗的滴在了床单上。
王楚钦抬起了左手，又放下，换了没有茧子的右手。
绵软温润的指腹在她眼角轻轻抚过，带走了一串水珠。
“别哭了......”
“没有凶你。”
“我要喝小米粥。”
小汤匙再一次递了过来，孙颖莎乖巧的就着他的手喝掉了小半碗。
“还要抱抱......”
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看向他，眼泪又要沁出来。
王楚钦的心好像被放到了火上炙烤，下一秒又被淬入冰冷的海水，反复拉扯。小太阳一样的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眼泪。
又生气自己怎么就能让她一天一夜都没有吃东西，语气不由得急了些。
“不许哭！”
想起他说过哭就不抱，受惊的小鹿深吸一口气，憋住了眼泪。
怯生生的样子，让王楚钦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是想哄哄她来着，怎么就越来越糟糕了。
避开扎着针的右手，把人拥进了怀里。
喃喃的几乎可不察觉的声音在她头顶随着呼吸被瞬间淹没“那你呢......离开的时候，你还爱我吗？”
王楚钦下午请了假，临走时关爸爸嘱托了两句“你们的问题，好好解决。不管有什么情绪，不许带上球台。推迟到四月份的大满贯赛有多重要，你自己掂量。”
输完液的孙颖莎不肯跟他回去，硬撑着要跟杨爸一起继续陪练。
惹得老杨又发了脾气“给我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开始全身心的投入训练，不然就再也别出现了。”
老杨头确实气的狠了，气她不爱惜自己，气她丢了该有的责任心。
挨了两句重话，和王楚钦一起出了先农坛回家。
半路上接到樊胖的电话。
大梦突然宫缩的有些频繁，两个人带着小兜兜一起去了医院，本来想着检查完如果没什么事，很快就回去了，没想到去了就被扣下了，需要留院观察。樊妈妈赶回来要半夜了，总不能让小兜兜跟着在医院睡。求助孙颖莎能不能晚上下训了把兜兜带走。
这下碰巧了，王楚钦拐了个弯去北医三院接了小兜兜。
一上车，兜兜小话痨的嘴就没有停过，总算缓和了一些之前两个人的沉闷气氛。
“干妈，我今晚和你睡吗？”
“跟我睡！”王楚钦抢先开口。
小奶娃娃不乐意了“不要和大头叔叔一起睡，就要跟着干妈，干妈给我讲故事。”
“男生要和男生一起睡。你干妈是女生，怎么跟你睡。”
“不对，我爸爸是男生，还和妈妈睡呢。”
“你爸爸妈妈结婚了。”
“结婚？”小兜兜皱着眉想了想“那我和干妈结婚！”
王楚钦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孙颖莎正捂着嘴笑。
还笑，这人怎么四处招蜂引蝶，连三岁的娃娃都不放过。
孙颖莎在小娃儿肉乎乎的脸蛋儿上亲了一口“兜兜是小宝宝，不用和干妈结婚也能一起睡。”
“哼，大头叔叔骗人，不是乖孩子。”
“兜兜最乖了，晚上想吃什么，干妈带你去。”
舔着嘴角用力想了想，小兜兜搂着孙颖莎的脖子凑到她耳朵根小声说道“我想吃麦当劳，妈妈总是管着我不让吃。”
孙颖莎也很小声的靠近他耳朵“好，那我们晚上就吃麦当劳。不过不许告诉妈妈，保密。”
小兜兜一脸严肃的翘起了小拇指“拉钩！”
被两个讲小话的人抛弃，王楚钦对着后视镜瞥了一眼，又瞥一眼，还是没忍住。
“兜兜要去吃什么好吃的呀？”
“不告诉你，你不乖！”
王楚钦的大脑袋不白长，眼珠一转，敲了敲方向盘。
“你干妈不会开车，想去哪里只有我能带你去。”
小兜兜有些犯了难“干妈，你真的不会开车吗？”
“会开车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坐出租车去。”
小兜兜利落的跟上“会开车有什么了不起，咱们坐出租车去。”
额......再一次被抛弃。
“你干妈没钱，我才有钱。”
小兜兜托着腮认认真真的思考这个问题。
“干妈，要不咱们还是带上他？”
孙颖莎哈哈哈的笑出声来“今天都听兜兜的，你说带就带。”
“大头叔叔，那你的钱带够了吗？”
看不起人，谁还吃不起个麦当劳了。王楚钦的语气轻快起来“够，吃一百次都够。”
小兜兜掰着十个手指头有些数不过来“一百次是很多次吗？吃一百次被妈妈发现怎么办？大头叔叔一会儿也要跟我拉钩，不许告诉我妈妈。”
王楚钦嘴角抽搐了一下，还真是樊胖的儿子，一模一样会讹人，哪句话说要带他吃一百次了。
带着精力充沛的小兜兜在公园玩了一会，才去麦当劳吃了晚饭。
孙颖莎看着正在点餐的王楚钦，恍惚起来，想起了十七岁的他们。
“我想喝九珍……”
王楚钦戳着手机上自助点餐的页面没有抬头。
“什么？”
“我想喝九珍……”
“九珍是肯德基的……”
他下意识的接话，然后愣住了。
是新加坡机场的迷糊小猫，乖乖的跟在他身后生怕会走丢。
小兜兜看着两个人奇奇怪怪的不说话了，又看着大头叔叔离开，过了一会回来，手里多了一杯饮料。
“那一次在新加坡机场欠你的，现在还上了。我是不是就再也不欠你什么了？”
孙颖莎接过来没有加冰的九珍喝了一大口，是甜的，好甜好甜。可是眼睛怎么就酸了呢。
“干妈，你怎么哭了？”
“干妈没有哭，只是有一些难过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小兜兜听不懂，还是伸出小手在她脸上抹了抹，又凑过去亲了亲“我爸爸说女生是要哄的，所以我和爸爸都要哄着妈妈。干妈也是女生，兜兜也哄干妈。”
孙颖莎扬起了笑脸“兜兜真棒，哄一哄就好了。快点吃吧。”
小兜兜也笑起来，满意的吃起了薯条。
吃着吃着又停住了，抬头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王楚钦“大头叔叔也是男生，你为什么不哄干妈？”
王楚钦捂住了额头，这娃儿怎么话这么多。
好在还是汉堡薯条的诱惑力比较大，小兜兜没有计较他并没有回答。
到家，哄着兜兜洗了澡。当然，这澡是两个男生之间的事。
终于把小娃娃塞进了被子里，他缠着孙颖莎要讲故事。
孙颖莎支支吾吾翻来覆去就是几句“从前……从前……有个小孩儿……”
“干妈，有个小孩儿怎么了呀？”
实在头大，她破罐子破摔了“有个小孩儿一直缠着他的干妈给讲故事，被大灰狼给吃掉了。”
收拾好浴室的王楚钦正好听到这一句，扑哧一下哼笑出来。
孙颖莎红了脸，小兜兜不依不饶的嚷着不许这样讲。
王楚钦挨着他躺到了床的另一侧“大头叔叔给你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好不好？”
“为什么是三只，不是四只五只？”
王楚钦头也大了，就不该凑过来。
小兜兜再次开口“干妈，王楚钦是谁？”
“嗯？”
“嗯？”
异口同声的疑问从两个人口中脱出。
“你在我家抱着妈妈哭的时候，说你最讨厌王楚钦，还说你最喜欢王楚钦。你说王楚钦是大坏蛋……”
三岁多一点点的小兜兜，不愧打会说话就是小话痨，一长串话说下来，一点没打磕绊。
孙颖莎飞快的想捂他的嘴，手掌轻轻的贴上去，怕闷到了，又赶紧拿开。
“乖兜兜，睡觉了。”
王楚钦侧过头，看了一眼有些慌的孙颖莎。
“兜兜，干妈还说什么？”
“嗯……嗯……她说再也不理王楚钦了。”
“还有吗？”
“王楚钦总是管着她，欺负她。”
“还有吗？”
“还有她错了，再也不想离开王楚钦。”
“还有吗？”
“嗯……我没记住了。干妈，到底谁是王楚钦，他欺负你，我帮你打他。”
孙颖莎已经拿被子盖住了脸，企图揭过尴尬的那一页。
偏偏小兜兜还在追问“干妈，谁是王楚钦呀？”
“是一个坏人。”王楚钦抱住了他“好了，大头叔叔给你讲故事喽！”
“有三只小猪，叫笨笨、毛毛和呆呆……”
故事还没讲完，从家里到医院，从医院到公园，又到麦当劳，奔波了一天的小兜兜搂着大头叔叔的胳膊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的抽出手臂，要起身离开。
“你是男生吗？ ”
“嗯？”
他被孙颖莎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莫名其妙。
“你是小宝宝吗？”
“我快三十岁了，你说呢？”他反问。
“那你为什么和我一起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