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如人饮水*毒藏》 中
叶长琴去向曲淮幽赔礼致谢,曲淮幽客气请他入座,又亲手烹了茶水邀他同饮,叶长琴受宠若惊,满怀欣喜地捧了茶盏浅尝。
曲淮幽仍旧戴着鹿形面具,一双狭长的眼眸在后面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叶长琴,精致的下颌线微微收紧,唇抿成一条直线。
见对方茶水饮尽,曲淮幽一边替他再次斟上,一边仿若不经心地开口:“叶小公子是不是,怕蛇?”
叶长琴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出来几滴落在手背,他好似觉察不到疼痛一般,好半晌才收回来,慢吞吞应道:“…嗯。”
看着他浑身激灵的样子,曲淮幽有一瞬的心软,却终究再次开口:“蛇有什么好怕的?我看它们,可爱得紧。”
随着他的话音,房间内忽然响起了窸窣的声音,叶长琴肉眼可见面色苍白起来,僵硬地转动颈部四处查看,很怕那可怖的东西忽然窜出来。
但曲淮幽到底念着他是来五仙教做客的,只略一戏耍便没再继续,安静让人吃了茶离开。
叶长琴走在回去的路上,心神有些恍惚。
他发觉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曲淮幽。他只听别人说起他当年的丰功伟绩,说他如何惊艳绝伦,却从不曾听人提起他也会如个顽皮的孩童一般,专揭人短。
可这难道是曲淮幽的错吗?叶长琴迷茫想着,看他拿长虫当宠物就该明白,他应是真觉得那东西可爱的。
所以,是他不该怕。
曲教主生辰日很快到来,教内上下欢腾一片。
明明是曲教主的大喜之日,可也有一堆人围着曲淮幽不放,叶长琴在一旁看着,崇敬之情不减反增,只觉他就该是这样受万人追捧的人物。间隙里被他飘过来一眼看着,都能令他面红耳赤。
寿宴过后,叶父叶母先回了藏剑山庄,叶长琴答应了要替曲教主铸剑,便留了下来。
哥哥叶长明不放心他,便陪着他。
曲教主很快派人准备好了一应材料,叶长琴埋首火炉堆,一次又一次抡捶冶炼,神情专注。
曲淮幽早就听说他于铸剑一道天赋极高,特意抽了时间过来观摩。
只见看着白白嫩嫩的小少爷脱了外裳,在炉火边忙得大汗淋漓,一身劲瘦的肌肉紧绷着,漂亮得过分,细密的汗珠裹在肌理之上,像是坠的明珠一般。
那张脸染了灰尘,被汗水冲刷成一道一道的,即使脏污,却仍挡不住他眼底带着锋芒的光。
曲淮幽有一瞬间的恍惚,实在想不起来眼前的少年与此前被吓晕过去的人,有哪一点相像。
“他或许,并非如表面那样弱不经风?”曲淮幽暗忖。
待叶长琴忙活完抬头擦汗时,便见一抹紫色从墙角划过。
他模模糊糊地想,这衣服,倒是与曲长老那日所穿颇为相似。
铸剑这事,要点时间,好铁只有经得起千锤百炼,才能冶炼成钢,如此这般,铸的剑才称得上是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叶长琴冶剑期间心无旁骛,连他此前说好的与曲淮幽亲近都忘在了脑后,一心埋首火堆,看着生铁慢慢成型,再锻成长剑的模样。
于是他便也不知道,他在这里打了多久的铁,曲淮幽就在一旁默默看了多少日子。
倒是叶长明偶尔过来帮忙的时候碰见过曲淮幽,客气地与他问好,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曲淮幽就这么看着他重复着这一项枯燥的工序,直到一月之后,宝剑入鞘。
叶长琴捧着它交给曲教主,对方爱不释手。
“长琴到了五仙教,还不及四处转转,就忙着给我铸剑去了。如今既然已经完工,就再多留些日子,四处走走,如何?”
“正想跟世伯您说呢,五仙教与藏剑山庄多有不同,我正是要多多领略一番的。”叶长琴乖巧应道。
“好好好,”曲教主连连点头,“那我便让淮幽陪你逛逛。”
五仙教所辖范围不小,附近山域皆包含在内,其中倒也有几处风景可观之处,只向来不对外人开放,因此曲淮幽便只带他在附近闲逛。
其实具体逛哪里叶长琴并不在意,有曲淮幽做伴,哪怕他们只是在原地踱步呢,对他来说也是不错的消遣了。
叶长琴也知道自己此前只顾着正事儿,把人家完全给抛在了脑后,说他崇敬人家只怕也没人相信。于是这几日他便极尽讨好,竟拣些有趣的故事说来给他听。
隔着面具,看不真切对方的眼神,可面具下的唇角偶尔微微弯起,都会令他心生欢喜。
只一点,叶长琴一个人回屋的时候偶尔会碰到那些游弋在草丛里的长条。
第一次时,他吓得手脚发麻,还是叶长明见天黑了出来寻他,才发现他站在原地已然僵硬,最后还是被哥哥背着回家的。
之后又遇见几次,他好歹能够支撑着自己回去,只是少不得夜间梦到往事,冷汗涔涔地惊醒,把叶长明和叶游心疼的。
一次两次是巧合,次数多了就该惹人生疑。
叶长明寻摸着查探,才发现那蛇是被人故意放在他回家的路上的,而放蛇的人,赫然是曲淮幽手下!
叶长明怒目,为自家弟弟不平,当即找上门去。
夜幕低垂,曲淮幽正在院子里纳凉,瞧见人来,道:“不知大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深夜拜访,实为不该。”叶长明致歉,“但事关舍弟,叶某也只得来叨扰了。”
“叶小公子?”曲淮幽疑惑,“他怎么了?”
“叶某也正想问问曲长老,如何要戏耍折磨于他?”
叶长明眼底的怒意做不得假,曲淮幽却很疑惑,道:“还请大公子直言。”
“好,那我就直说了。”见他不肯承认,叶长明怒意更甚,“曲长老为何要往长琴身边放蛇吓他?”
“这话从何而来。”曲淮幽道:“除了第一次他见着我的爱宠晕迷过去,此后我又试了一试,之后再未将它们放出来过,更遑论令它吓人?”
“…”叶长明一时疑惑,“曲长老此话当真?那蛇果真不是你让人放的?”
“自然。”曲淮幽道:“我虽对他的惧怕之意有过好奇,但却从未想过要以此来折磨他。或许是他人的恶作剧,还请大公子放心,我定会着人严查,给两位一个交代。”
“这…”叶长明察觉自己冤枉了人,有些脸热,既然对方台阶已递,当即便下了:“那就有劳曲长老了。”
“无妨。”曲淮幽摆手,“是我五仙教招待不周,还请大公子勿怪才是。”
“只不过,不知大公子是否方便告知,他,为何怕蛇?”
叶长明略一迟疑。
“如若不便…”
“没什么不便的。”叶长明苦笑,“不瞒曲长老,长琴幼时曾被人丢入蛇窟。”
“……”
“彼时家父初掌山庄大权,底下人诸多不服,他们没本事针对我父亲,便抓了长琴来做要挟。”叶长明面露痛色,“那时候长琴不过五六岁光景,被他们扔在蛇窟里与那些冰冷的东西呆了一天一夜,自此生惧。”
曲淮幽心底蓦地一痛,为自己曾经的试探感到难堪,又恨竟然有人忍心如此对待一个孩童,更恶居然让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人欺侮。
“…大公子放心,自今夜起,叶长琴身侧再不会出现任何一条长虫。”
他如此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