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人》:Truth or Love

电影镜头往往能通过各种技巧展现电影风格,镜头数量也往往决定着整部电影与观众之间是如何对话的,一般的好莱坞电影,每部电影的镜头个数达到1000到3000个之多,同时,在很多节奏缓慢的亚洲导演电影中,镜头也往往只有100多个,比如杨德昌导演的《一一》,镜头就作为一个场景的段落,在《偷自行车的人》中,镜头跟随着人物在街头行走、漂移,有时又通过固定镜头来展现周围的场景以及在场景中的人,电影镜头的转换塑造观众一部分的对于影片的观影感受,在很多电影中,更是通过接近于一镜到底的方式,让观众跟随着摄影机的幽灵,认同自己作为观影者的同时《鸟人》作为导演冈萨雷斯的一部具有实验意味的影片,尝试通过一镜到底的方式展现影片的内容,把整个电影拍摄的场域集中在了纽约百老汇所在的一条街上,为了营造镜头一镜到底的效果,每个镜头的拍摄时间都不低与22分钟,另外快速变换的镜头角度和位置,让我们对于电影中特殊的室内与室外场景有了身临其境的感受,同时,剧院内部的狭窄空间和亦真亦幻的戏剧表演之间,也通过无剪辑痕迹的镜头让我们打破舒适的感受,随着纷乱剧院的后台发生的事情以及过气演员里根·汤姆森混乱的心情状态,愤怒的脏话对白,产生一种即时性的、加快速度的、近而再近的摄影风格。
不同于好莱坞电影也就是原《birdman》系列电影所代表的运动与动作的奇观效应,而是通过对于电影时间的模糊,让我们无限的接近电影本身,通过过气演员里根的内心世界,来看围绕在他身边发生的每件事,人物关系的变化以及他对于自我的怀疑在片中不断表现出来,随着快速移动的镜头,这种情绪投射到了剧院中的每个人身上。因为没有钱准备首演,而要通过几次预演来筹得首演的资金,一开始的蹩脚演员工伤,里根却没有资金赔偿直到对方找上门来,在一开始,里根的女儿就通过视频的形式给他打来电话询问要买怎样的花朵,里根说不喜欢玫瑰,喜欢具有特别香味的花朵,里根面对女儿,他是一个在新媒体时代无法引起关注的老古董,没有推特、YouTube账号,每天拍一些哲学的、啰嗦的、因循守旧的戏剧,无法真正的关注到当下的世界,只是为了延续在拍完好莱坞“鸟人”系列影片后强刷存在感的失败者,而里根的女儿Sam是一个具有独特魅力的好莱坞酷女孩,出场时显得有些落魄,带着剧团的新演员麦克去量身做戏服,她因为从戒毒所出来无处可去,就在剧院给父亲做助手,她看似有些落拓,却在屋顶上看着纽约的夜景和麦克玩真心话大冒险,新演员麦克放诞不羁,在量身时裸体,在舞台上想和女演员假戏真做,但是他凭借着演技和哗众取宠的方式在社交媒体上出名,也让对于社交媒体反感的里根感到愤怒,直到里根穿着睡衣在外抽烟,睡衣卡在门缝里,只好穿着内裤从挤满观众的百老汇的正门前穿过时,他看到女儿手机里别人拍的自己,愤怒而尴尬的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镜头跟随着他的行踪来到剧场内,他一边说着台词,一边走向舞台,在那出《当我们谈到爱情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的剧中,他在听到心爱的人不在爱他时,开枪自杀,剧中的台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喜欢我”也成了他对自己失败的总结,他游荡在街头,耳边常常想起鸟人的声音,他无数次的幻想自己自杀,却拥有一双可以飞跃纽约上空的翅膀,这幅翅膀在电影中并非救赎的象征,而是意味着主人公里根在20年前拍摄了“鸟人”电影使他名声大噪,这份瞩目和存在感始终让他眩晕,更是让他怀念那种眩晕的感受,他始终希望自己能导出有名的剧,时刻都在舞台与生活中漫游,她的前妻说:“你对新剧的期待一度让我忘记和你离婚的理由。”他们离婚并非是因为和丈夫的不忠,反而是因为妻子讽刺丈夫演的戏剧,里根向他掷了一把菜刀,一个小时后却若无其事的继续哄着妻子,对于里根来说,理想、存在感、幻灭感在他内心深处煎熬着他,他从头到尾怀疑着自己,又坚持自己,他依靠外人根本无法获得一个可靠的评价和认可,在片中他面对对他的剧作刻薄而又贴满标签的纽约著名媒体人批评家狄金森,他再也忍不住地也炮轰她的工作,女儿、妻子更是对他的作品评价不高,作为演员的里根,他首先要忍受的是如潮水般的评价,自我时不时的会迷失在这些评价之中,在亦真亦幻的感觉里,他把剧中自己用的枪换成了真枪,打掉了自己的鼻子,他成为了整个社交媒体的红人,重新获得了一些“好评”与“存在感”。
在片中,不断有人在提醒着里根,关注度、评价、观众名单,他的心也随之而动,他最怕的不是纷乱缠身的关系,而是一种让他难以辨认自我的评价,最终被打掉鼻子的行为,被评价为具有美德的“新形式”,过几十万的点击量,这些都讽刺着“好莱坞想要创造真正的艺术”这件事本身,当他打开纱布,看到一双毫无生机的一样的鼻子,他内心的狂躁又重新席卷而来,打开窗户的里根和她的女儿充满惊喜地微笑给影片留下了开放式的结局。
影片中的一镜到底,给人一种类似于文德斯的《爱丽丝梦游仙境》一般的观影感受,好像有个幽灵飘荡于百老汇剧院之中,开场中里根坐在窗前,凝视着窗外,随着镜头的移动,桌上的花也在视觉上移动,影片一开始就揭示着里根的内心世界,他对自我的不确定与游移,镜头跟随着里根来到舞台,听到人物之间的对话我们才知道他们是怎样的关系,舞台上的文邹邹的台词与现实生活的边界也在游离的镜头下从清晰变得模糊,楼顶上的黑夜和房间里的白天也通过一个镜头慢慢滑下进行切换,镜头也会从手机屏幕切到电视屏幕再切到现实空间,在剧院和百老汇这一条街上的酒吧等的场景都被录进了一个镜头之中,玻璃门倒映的话剧海报,流浪汉般露宿街头的里根推门而入,这样的镜头又类似于《玩乐时光》,将一个空间和人物结合起来,好像他就一直属于那个空间,即是自己跟自己较劲的决绝的努力,又是很难打破自我的迷局的煎熬。在这部影片中,技术虽然在幕后一定是导演最大的努力所在,但观众看到剧情的转换并不会受到技术的局限,在剧院后台、楼梯、屋顶这样的一个个小空间里,摄影机变得更加灵活,镜子、窗户、舞台都成为了转场的方式,男主人公甚至在变身飞鸟侠时带着观众欣赏纽约街头的车流、陌生人,我们跟随摄影机的变换,同时也看到了一种随意的、不加修饰的镜头风格。
《鸟人》根据卡佛的小说改编,在电影中,《鸟人》赋予了舞台迷幻效果。一面是主人公逃避的恼人的现实,一面是不断置换幕景的虚构的表演,倾诉爱意的喃喃细语或是朗声咒骂对失败人生的忿恨,电影中的人和现实的演员以及电影中舞台上的演员都形成了对照关系,迈克尔·基顿、电影中的过气影星、话剧里自杀的男人以及卡佛小说里自杀的男人,《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作为电影中出现的隐标题,里根在不同的眼中,有不同的形象的投射,影片中他向妻子诉说自己的一次自杀溺水的经历,他坦陈往事,悲欢离合,但爱的本质无关评价,是深刻的信任与难以割舍的吸引,她的妻子全然接纳他的一切却离开了他,女儿Sam戒毒所画的人类在宇宙中存活的时间都图,更是想让里根戒掉自我痴迷,在真实的爱中看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