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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寿山:不灭的星(1957)

2020-11-15 23:41 作者:文明路215号  | 我要投稿

本文录自1957年《红旗飘飘》丛书第四集庆祝十月革命40周年特刊,由参加过苏俄内战的旅俄华工季寿山同志所作。

季寿山同志是伟大的共产主义战士,活跃于我国东北地区和俄罗斯远东东部,对东北地区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做出突出贡献。他于1897年出生在山东平度,1982年在京逝世,享年85岁,著有《高加索的烽火》一书。





战友彼得洛夫

1916年,我跟随招收“华工”的俄国人,到了俄国北部的摩尔曼斯克修筑铁路。来到这里,像走进了冰雪的世界,一年四季都是阴惨惨的。到了冬季,一连几个月,根本见不到太阳。许多人吃了当地的有毒的水,被毒死了。那里没有新鲜的蔬菜,只能吃到干菜,有的人牙齿都吃坏了。后来,我们这批“华工”又被转移到外高加索的亚美尼亚去挖水沟,气候是好多了,可是干了三个月,只拿到五十多个戈比,大部分工钱都叫工头克扣去了。1917年4月,我失业了,为了生活,我参加了临时政府红十字会组织的救护队,开到土耳其前线。

在救护队里,我认识了彼得洛夫。他是个少尉兽医,平常做什么事情,我们都在一起,真是形影不离。在临时政府时期,俄国的旧军官还享受这特殊待遇;我们这些兵士都挤在一起住着,可是彼得洛夫却能一个人占有一个小房间。彼得洛夫身上没有那些旧军官习气。他待人很谦逊,很温和,经常找我到他那里去玩,拿出点心来请我吃——在艰苦的战争环境中,能够吃到粮食是多么困难呵!更不用说饼干、面包了。一有空闲的时间,他还教我识字、画画,那时候,当兵的在前线每月关四十块钱的饷,他不让我乱花钱,又怕我把钱弄丢了,就替我把钱保存起来。我们之间的感情,真像亲兄弟一样。

有一天,我到彼得洛夫的房间里去。他正在看一本小册子,见我来了,很高兴地让我坐下,然后拿出一包被压碎了的饼干,放在我的面前,“吃吧!”他笑着说,挨着我坐在床上。

沉默了一会,他轻声地说:“俄国起革命了,咱们也回去参加革命吧!”

“革命”这两个字我还是初次听说,到底革命是怎么回事,我一点也不懂。彼得洛夫似乎看出我的心情,他把一只手放在我的肩膀,慢慢地解释给我听:“革命,就是穷人大翻身,大家都平等,都自由,工厂归工人,土地归农民。要把白军的老官都取消,肩牌(军衔)也拿掉,成立我们自己的军队。......”我听得很有兴趣,也不吃饼干了,静静地听他说下去:“这军队就是干革命的,专为咱们穷人打天下。要过好日子,咱们就要去干革命。”这时候,我还不知道有共产党,彼得洛夫从来也不提这件事。

土耳其战线上开始发生混乱。士兵们听说国内已经爆发了革命,大家都急着要回国。军官们看见这种情况,也有点害怕,都不愿意多管闲事。天天都有很多逃兵。11月间,这些乱糟糟的军队被调回俄国,我们救护队也回到第比利斯,住了不到一个月,就解散了。

“彼得洛夫,我们怎么办?”我心里很焦急,可是彼得洛夫却满不在乎,手里拿个纸条,洒上烟叶,慢慢地卷起烟卷来了。

我走到他跟前,说:“总得找个活干,不能等着挨饿。”

他还是不吱声,递给我一张纸片,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烟叶,倒在我的手心里。我心里急得要命,哪有闲情卷纸烟?我忍耐着,等他开口,我把希望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彼得洛夫抽着烟,终于说道:“哪儿能找到工作?我看,只有找革命军队去。”

革命的军队在哪儿呢?彼得洛夫也不知道。他说:“往北走,早晚总可以打听到消息。”

我们决定干革命去,彼得洛夫和我又约了几个士兵,背上简单的行装,离开第比利斯,向北方走去。一路上,我们不断地打听消息,有些人也跟着我们走。走到弗拉季高加索(现名佳乌吉考)附近时,我们已逐渐汇集到一百多人。可是还找不到军队,大家又累又失望。彼得洛夫就说:“我们自己有了枪,不就是......”大家商议了一阵,我们就成立了赤色游击队。1918年3月底,赤色游击队和白匪军打了第一仗,本来打得很顺手,由于德国干涉军赶来,结果我们吃了败仗,退到山林中。

八月的一天,在弗拉季高加索的广场上,赤色游击队和白匪军展开了阵地战,战斗打得十分激烈,白匪军的兵力多,武器好,还有铁甲车和大炮。游击队伤亡不少,十二个中国人,牺牲了两个。我向两边看看,没看到彼得洛夫。坚持到天黑,游击队开始撤退了。我隐蔽在大树下,正准备撤退,另一个中国战士老李对我说:“等一下,过去打两枪再走。”

说着,他离开大树,这时枪声很密,我见他跑了不远,身子一晃,倒在战壕旁。我眼红了,几步窜到战壕里,挺起身子,对准敌群狠狠地甩过去几颗手榴弹,扭身跃出战壕,跑到广场尽头,翻过墙去,一直跑到一块坟地里,才找到了游击队。在这儿仍然没有看到彼得洛夫,我实在太累、太渴了,也顾不上找他,躺在坟地上就不想动弹了。

深夜,我们分散的队伍又汇合起来,第二天黎明,我们重整队伍,一鼓劲打回广场上,把白匪军压下去了。这时,才看到彼得洛夫穿着大衣,静静地躺在战壕旁边。我伏下身子,看见彼得洛夫的脖子被白匪军用刀砍了一寸多深,他的眼睛微微地闭着。流出的血,已渗入翻起的泥土中,大衣上的血已经变成黑色。.......我紧紧地抱着我的好兄弟,心里又悲痛、又气愤,只觉得浑身的热血直向上涌。泪水滴在彼得洛夫的脸上。游击队员们慢慢地除下帽子,沉痛地默立在我和彼得洛夫的周围。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悼念我的朋友,救护兵们立在一旁,等着把他抬下火线。这时,白匪军噼噼啪啪地放着枪,又冲上来了。我轻轻地放下彼得洛夫,跳进战壕,狠狠地射击敌人。我忘记了一切,一心一意要消灭敌人,每击倒一个白匪军,我心里就稍微轻松一些。一直打到中午,游击队的铁甲车赶到了,我和游击队员们跃出战壕,一阵痛击,粉碎了白匪军的进攻,并把他们赶出弗拉季高加索。

战斗结束后,我赶到救护队去。但是,我的战友彼得洛夫同志已经被埋葬了。

1924年,全世界无产阶级的伟大的领袖和导师列宁同志逝世以后,在一个严寒的晚上,由党委书记舒米列尔、职工会主席伊林、队长西米诺夫三位同志的介绍,我加入了伟大的联共(布尔什维克)党。当我领到党证的时候,我心里非常激动。这时,彼得洛夫的面影,我们并肩作战的情景,却不时地涌现在我的脑际。是他,指引我走上了革命的道路,是我今天能够献身共产主义事业,加入了共产党的行列中。

亲爱的苏联朋友,彼得洛夫同志,安息吧!


季卡洛夫游击队

1919年1月,我得了伤寒病,住在山林中的游击队医院里。不幸,医院被白匪军包围,我们一些走不动的伤员,都被捉去押在监狱里。

白匪押着我们和一些农民不分日夜地去修筑铁路。一天夜里,天色昏黑,我们十三个人躲过白匪军的监视,连跑带爬地逃到了山林里。

敌人封锁、搜查得很厉害,我们躲在山林里,根本不能到村子里去。没有粮食吃,就挖野菜、摘野果来充饥。有人吃不下苦,动摇了,打算到村子里去作零工,混饭吃。我想起了彼得洛夫,想到革命队伍对我的教育和锻炼,就下定决心:再苦,也要干革命,也要找到游击队和红军。

这天晚上,我们摸黑下山,走到一个村子,忽然下起雨来了。我们又冷、又饿、又累,没有地方避雨,实在忍无可忍,大家就决定闯进去再说。我们看准一座房子里还有亮光,不顾一切,一起涌了进去。进房一看,墙上挂着武器,我们吃了一惊,知道坏了事,扭头就往外走。主人赶快拉住我们,说:“不要紧,坐下吃饭吧。”说的很诚恳,很客气,似乎像我们这样的不速之客,在他们是司空见惯的了。我们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饥饿,大家就围着桌子坐下了。主人殷勤地端出冒着热气的土豆招待我们。停了会,他说:“你们吃吧,别客气,我去找村长来。”开始我们有些怀疑,但见他为人忠厚,想来不会陷害我们,只好随他去了。我们一面吃着土豆,一面也作好了准备,要是情况发生变化,也好应付。

不一会儿,村长来了。打过招呼,他就对我们说:“村子里现在男人很少,很需要工人。要是你们愿意留下来,不但有了吃穿,以后还可以给你们在这儿成个家。”

我和我的同伴们都不愿意留下。村长却再三地劝留我们,我们说得唇敝舌焦也没有用,大家急了,只好直率地告诉他:“村长,我们不能留下,我们是要找游击队的。”

村长猛听到这句,也吃了一惊,他盯着我们说:“白军上校有命令,凡有外地人来到村里,一律要给团长送去。你们是留下呢?还是......”

空气顿时紧张起来,我心想:你要是敢去报告白匪军,我们就先把你干掉,再离开村子。

沉默了一会儿。这是最难忍受的一刻。村长见我们态度坚决,他沉思了一会,像下了决心似地说:“好吧,既然留不下你们,我们也不送你们了。你们自己到山沟里去找游击队去吧。”末了,他又补充了一句:“听说游击队就在东边。要是路上碰到白军,”可千万别说是从我们这儿出去的!

出了村子,我们简单商议了一下:村长既放我们走,白匪军又没有来追我们,看来,他不一定是坏人。我们就决定继续向东走。

深夜,我们走到一座山口,碰见一个小孩子。原来他就是游击队的小哨兵。小孩盘问了几句,就领我们走进山口,找到了游击队的营地。这里的地名叫维支诺,原先是白军的一个兵营。我们的游击队长是季卡洛夫。全队有四百五十人,其中有一百多人没有武器。

季卡洛夫听我们讲了监狱和路途的情况以后,就决定发动一次进攻。过了几天,他先派人到格罗兹尼监狱去,给看守伊万——游击队的地下工作者送去一盒香烟,在一支烟卷里夹着一个小纸条:“你们立即准备,x月x日我们的部队要来解放大狱。”

那时我的病还没好,季卡洛夫就派了三十名游击队员由梅杰率领着出发了。他们按照计划,攻开大狱。不幸刚跑出来五十多个犯人,白匪军赶来了。游击队员只好仓促撤退。有些犯人,又被敌人捉回监狱。这时有一个无耻的叛徒向敌人告密,我们的伊万同志就被敌人捉去,吊死在电线杆上。这个叛徒也知道游击队的营地。1920年1月31日,他带着六千名白匪军向维支诺偷袭。先杀掉我们设在山口的哨兵,然后就向山上扑来。

那天早上五点来钟,我还正在睡觉,突然,山谷里喊声震天,枪声大作。我们急忙奔出房间,伏在地上迎击敌人。敌人来势汹汹,我们仅有的一门小炮,“嗵嗵嗵!”三炮过后,就再也不能使用了。游击队伤亡很大,为了避免被敌人包围,季卡洛夫队长一边迎击敌人,一边下令向山后撤退。我们边撤边打,直到晚上,才摆脱了敌人。这次战役我们牺牲了五十多名英勇的游击队员。

两个多月以后,南方战线上的红军发动了总反攻,季卡洛夫游击队也打出山沟,先后解放了弗拉季高加索、格罗兹尼和奇奥里斯基三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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