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和天使之间:旺代二三事(XVI.vi-viii)

XVI-vi. "Le Séminaire Sauvage"(野猫修院)
【提要:旺代战争与梵二、十世会、LMS】
1943年,尚处于战争时期的旺代大区正式发布了地区徽章。设计图样的中心图案在本地人尽皆知,选定的地区格言则是“ utrique fidelis”(忠于两者)——似乎是为了替换原始图案下过于招摇的"Dieu et Roy"(天主和国王)——设计者声称双心图案表达的含义是“共和派与保王派和平共处”,尽管徽章上没有任何与“共和派”有任何关联的标志;至于“uique fidelis”的格言意味着旺代人“既忠于共和派也忠于保王派”的“官方诠释”,只会让每个听到的人都抚掌大笑。
恐怕标志的设计者和旺代地区的居民们都没有料到,二十年后他们的地区徽章将“飞出”偏远西部的乡村林地,成为世界教会内“辨识度”最高的一个标志。

1962年十月,经过两年的筹备,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的第一场会议正式展开。
参与会议的两千四百多名主教来自全球七十九个国家,欧洲、美洲、亚洲和大洋洲的主教所占比率不相上下,还有四分之一的主教来自非洲。其中二百五十名主教是亚洲和非洲本土人士——自罗马帝国崩塌以来,普世公会议上已经近千年没有出现过大量欧洲裔以外的主教。此外会议还邀请来一些东正教和新教主要派系的“观察者”——1869年梵蒂冈第一次大公会议时,罗马也邀请过新教人士。对方一致拒绝,甚而曾发布联合文告,表示他们不与“尚未悔改”的“敌基督”来往。
除了主教和神长,来自世界各地的记者也挤满罗马街头。这次此后被简称为“梵二”(Vatican II)的世界级会议是工业革命以后,第一场被采用了新技术的社会媒体“全方位覆盖”的普世公会议。记者们怀着好奇、友善或不善的态度,希望获得一些独家头条或“爆款新闻”。
Warren H. Carroll认为根据会议期间发布的宗座宪令《Veterum Sapientia》,大公会议原本并没有进行“内部革命”的意向——若望二十三世本人在会议开幕式上致辞:“大公会议的首要关注是,基督教信理的信仰宝库能更有效地得到维护和传授”——然而会议中存在一些“别有用心者”,利用了对教会训导一无所知的记者,有意无意的扭曲了大公会议传达的信息本意。
此类事件中,有一个最著名也最不为人知的例子:据说若望二十三世曾被问及为什么要召开大公会议,他站起来打开窗子,回复说他的意向是“打开窗子让新鲜空气吹进来”。这个故事以惊人的速度到处传播,被大量不同立场的人士引用,作为支持或反对“梵二”的论据。事实上,首先也是唯一向新闻记者讲述此事的,是瑞士神学教授Fr. Hans Küng,一个“现代主义”的领军人物。Hans Küng理想中的教会形式类似当下的低派圣公会,因此希望“改革”(如果不是废除)几乎所有主要教理、道德训导和牧灵传统。大公会议之后,Hans Küng拒绝接受一些他认为是“陈腐”的大公会议文件和信理,持续在教会大学中讲授与教理相悖的内容。若望保禄二世因此于1979年撤销了他在教会机构中执教的许可。又因为时任信理部长的拉辛格枢机(本笃十六世)曾屡次发文驳劝警告,Hans Küng声称自己被“宗教裁判所”*迫害。此后Hans Küng没有申请“还俗”,也没有再履行过司铎职事。【*侧批:信理部的前身确实是裁判所没错~XD】
Hans Küng并非唯一怀揣“计划”的会议参与者。期间“低地国家主教”组成“同盟”,意图在全教会范围内推进“改革”。“同盟”中除了德国、奥地利、匈牙利、荷兰的主教,还有一些法国主教——“自由主义”也算是一个历史悠久的“法国传统”:1789年革命初期,大部分下层教士支持改革。达卫所画的《网球厅宣言》画面中心,见证人是个加都先会隐修士(后叛教);起草并在全国范围内积极推动“宗教国有化”和“教士公民誓言”的主力干将,正是《人权宣言》的作者之一欧坦“前”主教塔列朗。
梵二会议上通过了十六份文件,四个有关义理和礼仪的宪章,九个涉及具体教区牧灵的法令,和三个有关教会“涉外”事务的公告。会议后产生的所谓“顽固派”(dissents),并非“死板的”(rigid)“传统派”,而是类似Hans Küng,希望推进更激进的“改革”的“现代主义”神学学者*。这批“自由派”人士认为宗教应当“以人为本”,因此信理理应“与时俱进”——此类观点相当于直接承认宗教是人造产物,无异于信仰自杀。美国马利坦中心的主任Ralph Matthew McInerny(1929-2010)曾在书中建议,如果“顽固派”坚持拒绝接受梵二会议通过的内容,理当考虑离开教会,鉴于他们在“精神上”已经脱离了教会。【*侧批:不牵扯哲学系。宗座大学中一个现象是最“正统”“死板”的往往荟聚在哲学系】
然而会议后的发展似乎是“顽固派”的胜利:众多倾向现代主义的学者和主教借由书作专著和宣传攻势,逐渐获得了解读“梵二”历史的主导权。尤其是以Giuseppe Alberigo为中心的“博洛尼亚学派”,通过全五卷的《History of Vatican II》,巧妙提出梵二会议的重要意义不在于其间发布的官方文件和评注,而在于会议“开启的进程”——也就是说,“梵二”的关键并非内容而是“意向”,也就是“梵二的精神”。结合Hans Küng讲述的真假难辨的若望二十三世的“让新鲜空气吹进来”的传说,梵二的支持者和反对者都声称会议“打开了门/窗”。

——对于“梵二”,笔者的意见仍然是现今“三万多”新教流派,统统声称自己的“宗教”基于对经卷的解读,其中包括外星人大家族“天国论”和无以数计的圣母、圣神、圣子的“肉身再临”。每个团体都声称能在经卷中找到“依据”,只有自己的团体真正领会了“经卷的精神”。但是没有人会说“经卷打开了门/窗”。
不提众说纷纭无法定论的“梵二的精神”,如果没有“梵二”,目前教会的状态或许会更下一层楼。甚至可以说,是“梵二”造就了“传统运动”:“梵二”前后引发巨大争议的神学争论浮出水面之前,“激进派”长期盘踞在一些教会研究机构中,很多不合信理的言论被公开宣讲,一些地方主教团也自作主张的允许了部分不合规范的行为。大公会议的召开让这些争论和现象公开化,支持和反对者必须以明确的语言陈述各自的诉求和论点,不可避免的将原本就存在的“内部分化”摆上了台面,呈现出“激进派”与“保守派”相“对立”的景象。至于为什么会议后一些“传统天主教地区”尤其是欧洲出现信仰和圣召断崖式下跌的状况,或许可以参照Hilaire Belloc在《The French Revolution》一书中提出的“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道理:1789年革命后,有“天主教长女”之称的法国几乎“一夜之间”全国背教,仍展示出外在宗教举动的少数地区和群体被指为“狂热分子”或“教士与迷信的奴隶”,如此巨大的转变没有受到任何大公会议或“同道之路”(synodal path)的影响。
一如既往,法国总会同时出现两种极端。梵二会议后“保守派”的中坚要塞也在法国。新的“抵抗组织”/“义军”首领是马歇尔·勒菲弗大主教(Archibishop Marcel Lefebvre, 1905-1991)。
如前文所说,勒菲弗总主教的父亲是个坚定的保王派,虽然老勒菲弗欣赏莫拉斯,德国占领时期仍毅然加入抵抗组织,为英国盟军打探情报,被捕后死在集中营里。勒菲弗总主教本人同样是君主制支持者,热枕拥护法兰西运动。法兰西运动被绝罚对年轻的勒菲弗影响巨大,他认为罗马的绝罚不仅有失公正,并且弊大于利。
勒菲弗总主教晋铎后于1932年加入圣神司铎团,长期在非洲地区传教办学,1948年成为驻非洲的宗座代表。除福传等工作外,勒菲弗总主教在非洲的主要任务是落实庇护十二世的意向,尽快结束非洲的代牧制度建立起圣统制,将地区教会的领导权移交给本地神长。1965年,勒菲弗总主教获选为圣神司铎团总会长【侧批:结束中国的代牧制建起圣统制的也是庇护十二世】。

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期间,勒菲弗总主教集结了一批保守派主教,对抗激进派“同盟”的势力。勒菲弗总主教尤其反对关于宗教自由的文告“Dignitatis humanae”,是投反对票的主教之一。虽然文件通过后,勒菲弗总主教仍在教宗之后签了名——事实上,勒菲弗总主教签署了所有梵二会议表决通过的文件。引发勒菲弗总主教的抵触和不满的是梵二会议后的风向,尤其是随后的礼仪改革。1968年前后,勒菲弗总主教与圣神司铎团内部因为“改革”事宜发生争执,辞去总会长之位。正在此时,一些同样不满“改革”的保守派修生找到他,希望能在“正统”修院接受教育。1970年,勒菲弗总主教聚集起一批想法相同的司铎和修生,以瑞士的伊康倪(Ecône)修院为“根据地”,创立庇护十世司铎会(SSPX)。团体的核心要旨是维护“传统”,外在体现是坚持使用1962版礼仪。
勒菲弗总主教为新团体选择的标志很令人玩味:正是没有丝毫改动的旺代大区区标。

勒菲弗总主教本人确实是个保王派,但这个标志的首要寓意却并非政治。十世会标志上的双心代表基督圣心和圣母无玷圣心,其上的王冠体现的是Pie枢机的“The Social Kingship of Christ”主张。这个标志与“旺代”最相关的含义,无非是表达了十世会“不可调和的反革命”立场。连同反对“革命的一切流毒”,尤其是“现代主义”。
勒菲弗总主教的反对者嘲讽伊康倪修院为“野猫修院”(Le Séminaire Sauvage),法国主教团更公开扬言,不会在本教区内接收任何来自伊康倪修院的修生。时任梵蒂冈国务卿的Jean-Marie Villot枢机指控伊康倪修院是勒菲弗总主教的“反教宗基地”,勒菲弗总主教向圣座提交的将十世会由“善会”转为 “司铎会”的申请因阻力重重无法通过。
1974年,圣座派遣两个比利时神父前去伊康倪修院访查情况。虽然两人随后提交的报告正面肯定了修院的状态,但因为两人的立场过于“激进”,访查期间发表的种种言论令修生们倍感震惊不齿。经此一事,勒菲弗总主教更加确信教会已经被“现代主义”阴谋分子占据,发表公开信谴责教会内的“现代主义”和“自由派”倾向。圣座和十世会的关系由此持续恶化。罗马不但拒绝了十世会成为“司铎会”的申请,更取缔了团体的“善会”资格,要求团体即刻解散。勒菲弗总主教不服裁决,以只有教宗本人才有权下达废除宗教团体的法令为由,通过教会法律师上诉。国务卿Villot枢机蓄意阻挠,两方就此展开漫长的法律拉锯战。此间勒菲弗总主教不顾圣座的禁令,为修院祝圣了几名神父,因此被圣座挂了神权禁献弥撒。勒菲弗总主教声称禁令只禁止他献新礼弥撒(“保禄六世弥撒”),仍然每日奉献旧礼弥撒。
1976年的神父祝圣事件后,保禄六世曾接见过勒菲弗总主教,此后发文批评要求他“回头是岸”,停止对抗圣座的行为。然而保禄六世在位期间,从未亲自颁布过废除十世会的法令,无疑是顾虑过于严厉的举措会引发的严重后果。但注定要发生的终究会发生:十世会引发的争端延续到若望保禄二世当选,新教宗同样不满十世会的固执己见,勒菲弗总主教与信理部长拉辛格枢机(本笃十六世)的沟通也不顺畅:虽然圣座承诺为十世会提供一个主教,好在勒菲弗总主教过世后继续为团体祝圣神父,延续团体的工作(当时勒菲弗总主教已年近80),但没有说明具体日期;而作为交换条件,拉辛格枢机要求勒菲弗总主教向罗马“(为他的错误)寻求谅解”。勒菲弗总主教认为拉辛格枢机的意向是让他接受“梵二谬误”,再次发言拒绝。迟迟不落实的协议条款更引发勒菲弗总主教的焦虑,认为罗马故意拖延,好等他死后顺理成章的解散团体。勒菲弗总主教决意自行祝圣主教。罗马方面得知消息后一再警告,指出祝圣仪式不单会造成教会分裂,所有参与者更即刻触发自科绝罚。然而勒菲弗总主教决心已定。
1988年六月三十日,勒菲弗总主教在伊康倪修院祝圣了四名主教。次日圣座主教部正式发文谴责,绝罚直接参与的六人。七月二日,若望保禄二世发布宗座牧函“Ecclesia Dei”,谴责勒菲弗总主教的“裂教”行为并绝罚所有仪式参与者。与此同时,牧函表示如果对方“改过回归”,圣座必定宽大接纳。随后成立“Ecclesia Dei”委员会,专门负责与十世会为首的旧礼团体或个人沟通。
祝圣仪式前夜,庇护十世修院的十二个司铎和修生无法认同勒菲弗大主教的公然“裂教”之举,连夜前往罗马发表声明,表示脱离十世会并愿意服从圣座权威。罗马慷慨的接待了这些投顺者,准许他们的团体继续沿用1962年礼仪,即为圣伯多禄兄弟会(FSSP)。圣伯多禄兄弟会有权开设隶属团体的独立修院,通过“Ecclesia Dei”委员会处于教宗的直接庇护之下,不归地区主教管辖。圣伯多禄兄弟也会成为圣座的“招安”政策典型,希望以此吸引更多的旧礼团体和个人“回归”:所有“回归”者都享有同等待遇,由“Ecclesia Dei”委员会专门负责,不必顾虑日后会被迫接受某些“自由派”主教的“激进改革”。

1988年伊康倪祝圣后,十世会与罗马之间几乎没有联系。双方的对话直到2000年才再度恢复。若望保禄二世宣布禧年开放圣门,四个被绝罚的十世会主教带领全欧洲修院的数百修生前往罗马朝圣。庇护十世会的总会长亲自举着巨大的木制十字架缓步前行,身后是他的两个副手,四个分会长紧随其后,几百个修生分列两排,从敞开的圣门鱼贯进入圣伯多禄大殿……梵二之后,这样的景象已经许久没有在罗马出现过。这是一副离奇又悲壮的景观:教会中最顽固的“分裂派”,也是最热枕的“教宗党”。不由使人联想到与他们的会标息息相关的“旺代人”的处境:始终不肯接受“一个不可分裂共和国”的“叛乱者”,同时也是在普法战争和一战中牺牲人数最多的狂热“爱国者”。

十世会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宗缺”或“分裂”团体,至少他们从来没有承认过。十世会发展出一套极其复杂的理论,借以说明他们的团体虽然形式上在教会之外,但本质上仍在教会之中。不过对于宗缺的态度,或许他们的实际行动更加直白:2016年,罗马派去访问十世会的是施耐德主教(Bishop Athanasius Schneider),一位长期在教会内部的“传统运动”中享有盛誉的“传统派”主教。访问伊康倪修院期间,施耐德主教注意到修院中各处都挂有现任教宗(方教宗)的照片。当施耐德主教提及此事,对方玩笑的回复道:“我们并不是你来之前才挂上去的”。
虽然因为显而易见的原因,两方的对话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进展,但至少没有再间断过。2009年,庇护十六世撤销了对勒菲弗总主教和十世会的四名主教的绝罚,但坚持十世会与教会并未共融。2015年慈悲禧年以来,十世会已经获批得到所有圣事的授权。最近一次教宗与十世会总会长的会面发生在本文首发不久前,也就是2022年三月。
勒菲弗总主教的政治观点属于非常典型的“法国极右派”:支持贝当,支持佛朗哥政权,支持民族阵线的勒庞……因此毫不令人意外,十世会中不断分化出一些立场极端的“激进保守”团体:自从十世会与圣座恢复对话后,部分依附十世会的修会团体抗议与罗马的沟通是“妥协”,因而脱离十世会独立。此类现象在卢瓦内河大区尤其常见,比如阿夫里旺道明会。还有部分更保守的司铎和修生认为1962版托利腾礼仪也被“腐化”,脱会后成立宗缺团体“庇护五世会”,沿用庇护五世的1570初版托利腾礼仪。
除了几个宗缺团体,出身十世会的“名人”还有否认犹太人大屠杀的Richard Williamson“主教”:Richard Williamson是1988年勒菲弗总主教在伊康倪祝圣的四个主教之一,以极右政治观点和与新纳粹团体来往密切著称。2009年,圣座撤销绝罚后得知Williamson否认犹太屠杀的言论,要求他必须明确收回前言,否则维持绝罚状态。十世会总会长声明Williamson的发言只是个人行为,禁止他再公开发表任何有关历史和政治的观点,并为他的言论请求教宗的原谅。因为Williamson一再拒绝改变立场,十世会挂了他神权,并以驱逐出会为威胁再次要求他噤声。2012年,Williamson在巴西擅自为十世会的教友行坚振礼,被十世会正式开除。Williamson回到英国成立“庇护十世会抵抗运动”,“坚决抵抗”十世会内任何与罗马谈和的行动。2015年,Williamson在巴西“祝圣”了另一个前十世会成员为主教,再次触发自科绝罚,Williamson因此成为有史以来领受三次绝罚的第一人。
XVI-vii. "Sensus Fidelium"(信友意识)
勒菲弗总主教究竟是个圣人还是罪人,直到今天仍然争论激烈,十世会也成为教会中最“引战”的话题。不过六十年代的“维护传统”运动中,并非所有人都走向勒菲弗总主教的极端。英吉利海峡的另一边,“传统运动”的另一个重要人物是改宗的英国记者和历史作者Michael Davies(1936-2004)。

出于传统派的立场,Michael Davies同情勒菲弗总主教和十世会,甚至曾为勒菲弗总主教写了全三本的辩护集《Apologia Pro Marcel Lefebvre》,热烈维护对方坚持沿用旧礼的立场。但Michael Davies无法认同伊康倪修院的祝圣仪式,他认为“越线太远”——长期被蔑称为“教宗党”(papist)的英国平信徒从不以此为耻,根据英国的教会的历史传统*,无论某个教宗个人作了任何不合理法的行为,“裂教”总是不可容忍——面对“时代的风暴”,Michael Davies采取了英国风格的应对方式:他也聚集起一群志同道合的国内平信徒,创建了“Latin Mass Society”(LMS),尽力寻求“体制内”的解决之道。【*英国人的信德:额我略13世一边让英国神父回国“不谈政治”只福传(/打包送死殉道/天国直升梯),一边支持苏格兰反叛和西班牙入侵。逼得英国耶稣会集体研究“话术”(equivocation)被黑进英语词典(请查“Jesuit”),英国教友仍然代代赤忠不叛教】
1971年,LMS发起英国各界教友和非教友上书保禄六世请愿,要求保留1962年版礼仪。签名中除了很多享誉文艺界和学界的平信徒,还有两个圣公会主教和一些并非天主教徒的名人。他们从传统和审美的角度出发,希望教会能保存托利腾礼仪。其中包括侦探小说家阿加莎. 克里斯蒂(Agatha Christie,《东方快车谋杀案》,etc.)——据说保禄六世是阿加莎的书迷,当他浏览请愿者签名时,发现了阿加莎. 克里斯蒂的名字:“啊,阿加莎. 克里斯蒂!”——教宗随即签发了特许状,批准英格兰和威尔士主教们酌情允许教区内沿用1962年版礼仪。“1971年特许”由此得名“阿加莎. 克里斯蒂特许”。【侧批:托尔金也是个狂热旧礼粉,每次碰上英语弥撒他都超大声的用拉丁语回复】
“自由派”和“保守派”人士都常以1789年法国革命类比梵二。于是本笃十六世的《历任教宗》发布之前,英国再一次成为大批欧陆“(礼仪)革命受害者”的“避难地”。LMS和十世会长期保持着微妙的关系,勒菲弗总主教来英国因公拜访时,总会与LMS成员会面。2022年初,LMS现任会长公开在博文中承认,团体成立之初的默认“大战略”是LMS在“体制内”,十世会在“体制外”,双管齐下进行“保存传统的一切必要措施和举动”。
Michael Davies将梵二后教会内部的种种“乱象”归咎于“现代主义”。特别针对“梵二是教会的(1789年)法国革命”言论,Michael Davies发布了一系列相关书籍与讲座高调“反革命”。或许是受到十世会会标的启发,1997年,Michael Davies写成介绍1793年旺代战争的书作《For Altar and Throne – The Rising in the Vendée》(《为了祭坛和王座——旺代起义》)。这段长期只为“专业人士”所知的尘封往事自此被介绍进英语世界,成为家喻户晓的“传统派流行文化要素”。
作为一个英国人,Michael Davies对波旁毫无好感,更不会同情法国的保王运动。这本书的目的也不在于探讨历史,目标的读者群体甚至不包括对这段历史感兴趣的非教友,主要目的无非是支持教会内部的“传统运动”。Michael Davies竭力淡化剥离旺代战争中的政治因素,侧重于讲述其中的宗教动机。Michael Davies叙述中的1793年战争是一场“圣战”,尤其强调西部的平信徒们为维护信仰,自行组织反抗当权者的行为——不论历史事实,此处Michael Davies意图传达的观念是“信友意识”(Sensus Fidelium)——无疑是影射“梵二”后部分地方主教强行推进过于“激进”的“改革”,与“传统派”教友间发生的冲突:极简略的概括,“信友意识”类似于对信理的“常识”,当主教和神长有意或无意的传扬有悖“常识性”信理的内容时,教友们理当也义当“坚持己见”自发抵制。此类抵制并非“不服从”或“裂教”——随后“信友意识”一跃成为“传统派”中“脍炙人口”的热门词条。事实上,当下最富有影响力的一个“传统派”媒体就以“Sensus Fidelium”为名。
这本书对北美“传统运动”的影响格外深远,“旺代心”自此在英语文化圈和欧洲文化圈中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不一定与“君主制”有关,但必然和“传统运动”息息相关。 “旺代”也成为当代所有“传统派”的精神烙印:但凡与旧礼堂区有接触的,即使对1793年的战争或“旺代地区”一无所知,仍然认得旺代大区的双圣心区标。

2007年,本笃十六世发布手谕《历任教宗》(Summorum Pontificum),全面解除堂区神父奉献旧礼的限制:“两版罗马弥撒之间并无冲突。在礼仪的历史上有发展和成长,但没有断裂。先前一辈们奉为神圣的对我们而言仍然是神圣的,不可能突然而然就完全禁止或认为是有害的”。
当今依附“旧礼”的群体主要是青年群体和年轻的教友家庭,极少数是“婴儿炸弹”(二战后出生)一代。除了小部分极其“死板”的群体,多数身居北美地区中小城市的“传统派”家庭长期“吃两家饭”:同时参与庇护十世会和教会内部旧礼团体的礼仪。这些人中不少是来自不同背景的“改宗者”,经过长期思考求索后自主选择“游过台伯河”。这批人对信理认识的深度和广度往往精于多数“摇篮教友”,很多人甚至有系统的哲学或神学教育背景,形成了教会内最具有“信友意识”,或者说是“自主意识”的一个群体,不惮公然发声质疑一些主教或神长的言论举动。另有部分数量少但声音突出的年轻“激进保守派”,网络上的极端言论往往源于此类人群。
2019年,圣座发文取消“Ecclesia Dei”委员会,其原有的部门和职能全部并入信理部。此举引发的猜疑尚未平息,更大的风暴已然到来:2021年六月,教宗方济各发布手谕《Traditionis Custodes》(《传统守望者》)。其中声称根据“调查”结果,本笃十六世的《历任教宗》手谕发布以来弊大于利,因此“即刻予以废除”。教宗指责偏向“旧礼”的平信徒和司铎们顽固拒绝“承认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和新礼的有效性”,是在教会内部进行分裂,故而严格限制监督“旧礼团体”的活动并削减奉献旧礼的堂区数量;主教不再有权批准本教区内司铎是否能够奉献旧礼,所有申请必须上报圣座“予以核查”;不过出于“牧灵关怀”,允许部分有“怀旧情节”的教友在指定的堂区和日期参与旧礼,用以“过渡”;但是这部分人群必须通过“审核”表明态度,接受梵二和新礼的有效性,并非“分裂分子”……而后礼仪部发布的诠释法令中,限制条款甚至细化到各个堂区的公告板*!
手谕发布后,圣伯多禄兄弟会等原“Ecclesia Dei团体”从信理部转归奉献生活及使徒团体部(CICLSAL)管辖。主导该部门的“自由派”潮流引起很多“传统派”人士的警觉,质疑教廷内部分人士意图借此之便,参照2013年“圣母无玷方济各会”(FFI)的前车,一举“摧毁”所有旧礼团体……
此外,手谕中过于脱离现实的内容也引发不少议论。2021年底,一位驻罗马的美国记者(Diane Montagna)爆出手谕声称参照的“调查”文件原文本。令人震惊的是,大部分参与调查的主教都偏向维持《历任教宗》,多数人认同旧礼堂区对促进教友尤其是年轻人的信仰生活起了积极作用,坚决反对旧礼的主教只是少数。顿时“阴谋论”的猜测蜂拥四起……平息许久的“战火”死灰复燃,“礼仪之争”再次打响。争论内容不外是些“古老常新”的话题:律法的定义、“教宗的权限”、“公民不服从”、 “抵制权”……【侧批:“我若说的不对,指证哪里不对;若对,你为什么打我?”John 18:23】
面对“信德的家庭”中的不幸分化和时代的风暴、延续至今的“两个城市”的古老纷争、彼世和此世的无尽角斗,究竟何种选择和行为更加“正确”? 是皮塞,坎科洛,或者夏雷特*?……我们的选择是什么?
TBC

【Trad面对“同道之行”(Synodal Path)的三个立场】
“坎科洛立场”: (“ci-devant”)Ecclesia Dei。FSSP、LMS、(Opus Dei)、etc. 。“你们的渴望也是我们的渴望”,都是自己人,大家都冷静下来慢慢谈……裂教会招天火呀!总之深呼吸多念经一切都会过去的过去的过去的……
“皮塞立场”:SSPX官方。我们不裂教,我们“体制内”扭动。“合法”抵制绝不踩雷点。来,大家(第2000+次)探讨一下“Extraordinary Mission”的定义、本性、实质、法典依据、牧灵应用、etc. 、etc. ……
“夏雷特立场”:宗缺!空位(Sedeprivationism)!“Red Trad”!“Sensus Fidelium”!"Resistance" !……总之Non possumus!玫瑰经东征!沙特尔朝圣走起!
“这种时候,每个人凭自己的感性和良心行事。”BY(对此类情况经验格外丰富的)法国教友。
(建议具体情况具体对待)
【*堂区公告板】
根据礼仪部新规定和TC手谕精神,为全面落实禁止堂区公告板上“宣传”或提及“拉丁弥撒”的指令,教廷新成立了“世界公告板部门”。欢迎世界各地的教友积极举报所在堂区公告板上的违规内容,督促各自的主教规范辖区内*所有*公告板内容。因为当下地区神长们最迫切和最首要的责任和任务,是取缔消灭*所有*反动“旧礼团体”。(*公告板规范格式:“本周日不早于2:20pm并不晚于2:35pm,xx堂内将开展一项服务罗马帝国难民的文化聚会”)
总之,请诸位高举“爱的喜乐”和“众位兄弟”伟大旗帜,贯彻自由平等友爱精神,在Pachamama的指引下奋勇前进,剿灭所有胆敢阻挡“时代精神”的“死板”“反梵二(精神?)”“残渣余孽”……梵二精神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