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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纳迦什不朽】第七章:自食苦果

2020-09-04 01:30 作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 我要投稿

原文来自Black Library 原作者Mike Lee

原文内容及图片版权全部归Game Workshop所有

个人翻译,仅供学习交流,未经允许请勿用于商业用途

部分个人添加图片来源于网络

译者:忠孝两全曼光头 校对:曼光头的表弟


地道战嘿地道战

第七章:自食苦果

纳迦什扎——耐性之乌拉提普九十九年(帝国历公元前1290年)

 

      “嘘!”斥候刺客举起一只爪子,用力甩了甩尾巴。他将一只耳朵压在地道内粗糙而潮湿的石头上,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感受着石头中传出的微弱震动。

      嘘声仿佛一条活蛇般游过狭窄的地道,前面那些满身尘土的工兵们立刻僵在原地。碎石从他们弯曲的指爪间滚落,哐啷啷掉在地上,在如此紧张的气氛里这声音仿佛被放大了一千倍。地道中的其余斯卡文默默做好了战斗准备。他们很近了;工兵们已经在塔基下挖了一个多小时,最后的支撑物几乎就要出土。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岔子。

      斥候刺客一动不动,等着那声音再次响起。刚才可能只是一辆马车驶过铺在他们上方十几米处的碎石路,也可能是隧道里的某块石头突然掉了下来。或者是出现了一处裂口,后面满是翻滚的毒云和挥着长矛的骷髅,或者更糟——一大群咆哮的、疯狂的噬肉怪。自从被一把大火烧毁巢穴以后,这些怪物在对抗入侵者时就开始不断展示狂暴野蛮的新高度——尤其是对那些显眼的黑袍斥候。与其被它们抓住然后拖回山顶巢穴还不如死的痛快点。

      许久。无数粉红色的鼻子在黑暗中紧张地抽动着。在工兵和它们护卫微弱的喘息声中,隧道里弥漫起一团团灰色细尘。有个斯卡文微微动了动,之后便立刻感受到周围所有战士投来的死亡凝视。

      斥候刺客渐渐放松下来。他爪子放低,发出了一声放松的叹息。过了一会儿,隧道尽头又传来了爪子在石头上轻轻敲凿的声音。

      在工兵们开始继续干活之后,伊克里特直起了身子。“十分钟五次。”军阀喃喃着做了个鬼脸,试图抻直自己伤痕累累的肩胛骨之间那快要抽筋的背脊。

      埃希里加领主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他能勉强挤出来的最接近笑声的声音。“总比另一种选择要好,”从七号矿井火里逃生五年之后,他能发出的声音仍然只比耳语好不了多少,“上次我们搞砸的时候那些吃肉怪物差点就把你拖走了。”

      军阀轻蔑地哼了一声。“他们根本就没能动我一根汗毛。你大概是癔症了。”伊克瑞特握剑的爪子紧紧攥住了那场激烈战斗的回忆。就算给他上刑他也不会承认当时到底有多危险。他本想试着耸肩以示不屑,结果肩膀上的旧疤传来抗议,他皱了皱眉。“我倒是更有可能死于这些假警报造成的过度惊吓,”他对着前方几十步开外的尖耳朵哨兵呲牙咧嘴,“我开始觉得是维尔斯基怂恿他故意这么做的。”

      埃希里加瞥了了军阀一眼。他不得不扭头才能完成这个动作;斥候头子的左脸现在是一块光秃秃的粉红色坏皮,曾经的眼窝里闪烁着一个袖珍黄金头骨。“过去八个月里我们一直在拆除火人的塔楼,他的战士在围堵我们这件事上越来越熟练了,敌我人数是一千比一。灰领主犯得着收买刺客来杀你吗?”

      伊克里特怒视着埃希里加。“他没准真的会,弄塌矿井已经是五年前了,我们还活着,他可能已经失去了耐心。”

      维尔斯基领主想弄死伊克里特已经是路人皆知。传言都说当灰领主得知矿井坍塌以及随之而来的破坏时差点当场去世。七号矿井外围区域布满了分支隧道和杀人洞——就跟蜂窝煤一样,坍塌引发了一波又一波的二次塌陷,持续了足有一个多星期。余震的影响远至堡垒下方,靠着远征军工程师们的搏命努力才勉强阻止了八号矿井连带坍塌。至于这帮掠袭者是如何逃过毁灭到达下层安全地带的只有大角鼠知道。

      要不是埃希里加和他的几个斥候从坍塌的矿井里救出伊克里特,他早就凉在废墟里了。而在接下来无比漫长的几个星期里,他和这位倒戈之主险些都因烧伤不治而死。伊克里特的氏族为他花费巨资,不惜从遥远的大城召集外科医生来到山下治疗他的伤势。埃希里加的伤情更加严重;斥候们紧密团结在首领周围将他隔离了一个多月,直到确信他能活下来。一直以来维尔斯基都很恼怒,只想在简易审判前赶紧把他俩拖出来,再把这场灾难的全部责任都推到他们头上。

      灰领主之所以急于将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伊克里特和七号矿井的坍塌上,是因为想要以此来掩盖自己试图伏击火柴怪人时导致的灾难性失败。毒云摧毁了军中最精锐的部队,包括维尔斯基自己的风暴行者,剩下的人在惊恐中开始全面撤退,而灰领主自己也被逼得走投无路。火人的战士夺取了八号矿井,九号矿井周围只有仓促集结的防御力量,包括遭受了巨大损失的氏族鼠群和惊恐的奴隶鼠,即使是由维尔斯基和奎克沃尔亲自指挥也不可能坚持太久。虽然关于那场战斗的传闻中总有维尔斯基英勇战斗的经典桥段,但实际上全军当时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直到矿层崩塌,敌军的前进步伐被打乱,阵线才得以稳住。

      维尔斯基豪赌一场,却输的血本无归。暴风鼠和远征军损失惨重,许多后备力量更强大的氏族领主威胁着灰领主的地位,没过多久,他便被迫放弃审判伊克里特的想法并专注于应付军中诸多派系间的尔虞我诈。在接下来的几周里,斯卡文贵族间的权力平衡变换不定。直到他与恶疫氏族匆忙结盟并安排了一系列特别残酷的暗杀行动之后,灰领主才保住自己的地位,恢复了秩序。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伊克里特一直迷惑不已:维尔斯基为什么不直接剥夺他的指挥权?一位灰领主几乎不需要什么正当理由就能做到这一点,而希里克领主无疑会因为自己的氏族是维尔斯基的盟友而自认有资格获得这个职位。伊克里特只能猜测,自己之所以还被留在这里是为了制衡恶疫氏族。只要他还是军阀,恶疫氏族就必须先想办法胜过芮科氏族才能把这座山据为己有——但即使是在军队战败将近五年后,这两个氏族还是不分高下。

      等伊克里特恢复到可以作战以后,维尔斯基立刻“建议”他继续对敌人进行危险的袭扰——不过这次,军阀和他的掠袭者没有攻击防御能力相对薄弱的蛮族村庄或怪物巢穴,而是直接瞄准了敌人的心脏。他们袭击了堡垒的塔楼和仓库,破坏它们的地基或是从内部纵火。从纯军事角度来看,这类袭击的战略出发点大胆而富有侵略性,目的在于拖住敌人以便斯卡文军团重新集结。这类行动同时也非常危险。有三分之一的工兵隧道会被敌军搜索队发现,斯卡文损失惨重,但伊克里特不能否认这战略很成功。这也能让他远离堡垒地下的权力迷宫,他出现在那里会导致许多棘手的权术问题,维尔斯基和奎克沃尔无法忍受这一点。

      在隧道另一端,工头停了下来,发出了一连串爪子和尾巴的肢体信号。消息传到后方,不一会儿,几个斥候刺客就拿着油囊蹑手蹑脚地上前,将工兵们的临时支撑点浇了个通透。伊克里特看着他们走过,他现在一闻到灯油的气味就禁不住寒颤。

      “堡垒下面有什么消息吗?”伊克里特低声问。

      倒戈之主双臂交叉。他的头左右摆动,以确保没有漏掉后方传来的任何暗号。“又来了一些增援部队,”他低声回答,“维尔斯基直接把它们送到了上层。是一些来自小氏族的佣兵外加莫德氏族(Clan Moulder)的另一批怪物,还有几大群奴隶。”

      “想必这都是希里克领主买的,是他付的钱。”维尔斯基和希里克之间的联盟打开了恶疫氏族的金库,这个氏族为了恢复战损愿意倾囊而出。大部分补员士兵都是从小氏族那里雇来的,他们被许以金币和能从山下巨大的神石宝库中掠夺战利品。还有一些人——比如莫德氏族的怪异兽王,或是疫病氏族(Clan Pestilens)的狂信徒——加入远征军是希望在不断变化的斯卡文政治之潮中提升己方的地位。他们不同于战争开始时和远征军一起来此的那些装备精良的氏族兵团,大多数人在几个月内就阵亡了,在一次又一次的血腥突击中被推向敌军防线,而伊克里特的游击队则在敌后继续蚕食敌人的补给。

      到目前为止,维尔斯基双管齐下的策略似乎奏效了。敌人一直处于守势,无法补充损失,斯卡文却设法调集了足够的炮灰以维持缓慢而无情的进攻。在过去的几年里,七号矿井的大部分区域已经被清理干净,而斯卡文军团更是已经越过了七号井筒,攀登至自战争开始以来从未达到过的新高度。在维尔斯基失败的伏击之后,再也没人见到过火柴怪人,多年来也再没有发生过重大敌袭。现在看来胜利似乎已是囊中之物,斯卡文领主们已经在策划充分利用这场灾难的余波。几乎有半数雇佣军和奴隶部队是用恶疫氏族的金币买来的,维尔斯基派他们送死的速度还不足以削弱希里克领主日益增长的影响力。埃希里加认为灰领主从前线撤回掠袭部队和他的杀手被那些诡计多端的氏族领主派上用场只是时间问题。

      “那维尔斯基的部队呢?”军阀问到。

      倒戈之主意味深长地看了伊克里特一眼。“上周晚些时候又来了一批暴风鼠。他们和维特里克领主的工程师们驻扎在主洞穴的另一边。”

      伊克瑞特眯起眼睛数着数。灾难发生后,维尔斯基一直在悄悄重建他的精锐部队,他将他们一批批地安置在一个肯定能避免被刺探的地方——不靠谱却十分致命的史库里氏族军械库中。

      “那么维尔斯基几乎恢复了全部力量,”军阀思量着,“他还在和工程术士们密切合作?”

      “几乎天天混在一起。很难说他们现在打算耍什么花招。不过你可以确信,火柴怪人无法再像上次那样屠杀他们了。”

      “你认为其他氏族的领主清楚维尔斯基手下有多少士兵吗?”

      埃希里加摇了摇头。“不太可能。灰领主很谨慎,而其他人则过度专注于为游戏的结局做准备。”他的尾巴若有所思地抖动着,“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维尔斯基要隐藏实力。展示风暴行者的武力将巩固他的地位,让其他领主在支持希里克的问题上三思而后行。”

      “短期内确实如此,”伊克里特表示同意,“但希里克和其他氏族领主会开始向维尔斯基施压,要求暴风鼠采取行动,他们总有一天会成功,而这又是灰领主最不愿意看到的。风暴行者在这里大概只有一项任务。”

      “毁灭火柴怪人。”

      伊克里特点点头。“维尔斯基上次玩得太过火了。他有充分的理由相信那个火人玩意儿就要落到自己爪心里,结果差点儿万劫不复。这回他要小心得多。”军阀恼怒地撇了撇嘴,“我只想知道他是从哪里,或者是从谁那儿得到敌军情报的。”

      倒戈之主气恼地叹了口气。“毕竟有个灰先知随时任他差遣对吧?”

      伊克里特的尾巴愤怒地拍打着隧道地板,声音之大足以引来其他战士忧虑的目光。“不是奎克沃尔,当时他没能预测到毒云,情报源要真是他的话维尔斯基早就把他砍了。不对,灰领主是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的。”

      “肯定不是我的老鼠。”

      “这我一点也不怀疑。”

      “那能是谁……”埃希里加的独眼眯了起来,“是个叛徒。是敌人那边的人。”

      军阀点了点头。“并且能参与高级会议。很可能一直与火柴怪人关系密切。”

      “可他是怎么联系的?”

      “我不知道,”伊克里特承认,“但我敢打赌奎克沃尔知道。他从一开始就在给维尔斯基提供信息。不然怎么解释灰领主过来的时间那么凑巧?”

      这个想法让埃希里加垂下了耳朵。“但这就意味着——”

      “意味着维尔斯基和奎克沃尔从战争一开始就知道那个火人玩意儿的存在。”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他们和我们一样想要这里的神石。”

      军阀不耐烦地叹了口气。“这还用问?”他厉声说道,“他们想独吞。你以为维尔斯基是远征军的主要组织者是个巧合吗?”

      埃希里加皱起了眉头。“我还以为灰先知们是联军的幕后黑手呢。”

      军阀举起一根爪子。“是的,但在所有灰领主中他们的主要拥护对象是维尔斯基。他们先找他,因为他在议会里最有影响力。等到其他氏族跟火柴怪人碰个头破血流,届时肯定会同意分享这座山下的财富,以换取灰领主的支援。”军阀悲哀地摇了摇头,“现在就算有人跟我说,当初是灰先知们根据敌方叛徒的信息忽悠斥候“发现”了这座山,我一点儿也不会觉得惊讶。”

      埃希里加抱起双臂思量着。“绝妙的计划,”他承认,“狡猾无情的令人难以置信。”

      “确实。让我来也不见得能做的更好。”

      隧道另一端传来了动静。斥候们正沿着来时的路撤退,后面紧跟着工兵们。他们排成纵队,迅速而安静地走过伊克里特和埃希里加,急于回到相对安全的下层。

      工头和他的助手排在最后。“准备完毕。”白毛苍苍的老兵嘶嘶地说。在伊克里特的点头示意下,工头单膝跪下从背包里取出两支火把。几秒钟之内,火石上就打出了橙色的火花。埃希里加和伊克里特看着火苗闪烁,脸上带着病态的不安。

      “现在你知道维尔斯基的小算盘了。”埃希里加有气无力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第一支火把在噼啪作响的火焰中燃烧起来。伊克里特几乎被眼前的情景吓了一跳。他厌恶地咬紧牙关,狭窄的隧道里弥漫起一股害怕的气味。他爪子和肩膀上的伤疤又痒又疼。他还记得那折磨着他四肢的灼痛,还能感觉到烟雾在他眼前和喉咙里肆虐。五年前的一切栩栩如生。

      工头忽然直起身子,将手里那根燃烧的火把举过头顶。火焰发出可怕的嗖嗖声,在离伊克里特的脸只有一两米远的空中熊熊燃烧。埃希里加发出哽咽的声音,他自己也有点畏缩,被那时那场火焰地狱般的回忆所萦绕。

      军阀愤怒地伸手从工头手中夺过火把。他爪背的伤疤痛苦地紧绷了起来,但伊克里特强迫自己稳稳地握着它。

      “不怎么办,没什么能做的,”军阀盯着嘶嘶作响的火焰,满眼恨意,声音却很冷漠,“维尔斯基认为我们对此无能为力。在希里克领主的支持下,灰领主无疑认为自己占了上风。”

      工头和他的助手忧心忡忡地看着伊克里特离开他们,朝隧道前方浸满燃油的支架走去。在离塔基十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将手里的火把像剑一样举在身前。

      “我们-我们现在只能等待,”他盯着火光说,“维尔斯基迟早会和火柴怪人算账。”他把胳膊缩回,大吼一声,将火把扔向空中。火光飞旋,伴随着一声可怕的呼啸,木头支架被腾起的火柱吞没了。伊克里特强迫自己站着不动,一阵热浪向他袭来。他闭上眼睛,慢慢地数到五,然后舒了口气,转身面对埃希里加和他的战士们。

      “让那个火人玩意儿放马过来。我们看看谁能在烈火中永生。”



      女巫的战歌夹杂在撼天动地的战场喧嚣中,几乎细不可闻。在矿井另一边,四个连的北方战士并肩而立,怒吼着咒骂着对抗呲牙怒目的万鼠狂潮,誓用手里的刀锋封锁矿井。敌鼠赤膊上阵,手里只拿着粗糙的匕首或沉重的石块,但仍然无畏地向高耸的蛮族战士不断发起进攻。它们眼中闪着淡绿色的光,咧开的嘴里不断冒出磷光闪闪的泡沫。无论这群耗子吃了什么,那东西都让它们变得无比狂暴,除了最致命的创伤以外它们对任何伤害都不屑一顾。即使死到临头,这些怪物也会抓住北方人的手脚试图把他们拖倒在地。野蛮人知道跌倒就等于死亡;一旦倒下就会被十几双爪子拖走,消失在隧道深处。

      从纳迦什所站的位置可以看到野蛮人的队形已有断裂的危险。六个多小时以来,敌人接连不断地向他的防线发起一波又一波突击。它们一发现由活人部队守卫的据点就会集中力量压在这些据点上。骷髅不需要食物和休息,活人可不行,这缺点如今正在渐渐暴露。

      令纳迦什恼怒的是他不得不完全依靠这些野蛮人。战争刚开始的时候,北方兵团只占他庞大军队的三分之一。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他麾下近一半的士兵都是活人。这段时间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排兵布阵,并随时准备在形势危急时动用自己的力量。

      一个身披残甲的身影摇晃着从激烈的战斗中脱身,匆匆穿过矿道向纳迦什走来。是泽斯图斯,他手中血迹斑驳的重剑上有一道缺口,身上到处都是刀伤和划痕。北方军阀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皱纹;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喝过死灵法师的生命灵药了,饥渴感对他的影响正与日俱增。

      泽斯图斯挤过主战线后方几排发黄的骷髅,在死灵法师重甲卫队的恶意注视下踉踉跄跄地停了下来。“扛不住了!”他在喧闹声中嘶哑地喊叫着,“布拉加德已经倒下,勇士们濒临溃败!如果您要出击的话主人,就趁现在!”

      纳迦什一动不动。破烂的灰色长袍垂挂在他的肩胛骨上,兜帽外沿磨损明显且覆满了古老的灰尘,低低耷拉在头骨上。他的双臂松垮地垂在腰间,双手隐藏在长袖里。魔法的光晕在他干瘪的躯体上发出隐隐地噼啪声,但对泽斯图斯来说,不知怎的,死灵法师本人看起来似乎还没有那些光环来的真实。

      腐烂的破布泛起奇异的褶皱;首先是右肩,然后是上臂,然后是胳膊肘和手部的骨头,纳迦什的手臂高高举起,划出一道弧线,将伏在他身边的什么东西召了过来。空气中顿时充满了巫术力量,撕扯着死灵法师侍卫们腐朽的外衣。

      纳迦什身旁的阴影里响起干巴的沙沙声,就像占卜师在搅动石碗里的碎骨渣。锋利尖刺刮擦石头的声音与不祥的咔哒声越来越响,一簇簇椭圆形的绿色光球在黑暗中隐隐闪烁。

      一个词像毒蛇一般滑过泽斯图斯的脑海,与纳迦什低沉的声音共鸣。

        去吧。

      十来只样貌狰狞的怪物瞬间冲了出去,杀气腾腾,活像一群被主人撒开的猎狗。它们狂躁地摆动着六条细长的骨腿,以可怖的速度奔出黑暗;这些东西似乎由抛光的骨头和青铜圆盘组合而成,它们反射着火把的光芒,每一只都跟北方人的盾牌差不多大,小巧却覆甲的脑袋左右转动寻找猎物。它们的下颚就和沙漠战士惯用的镰形剑一样长而锋利,颤抖着渴望撕裂血肉。

      泽斯图斯若是生在遥远的尼赫喀拉,肯定立刻就能认出它们:这些是墓穴甲虫的大号复制品,由碎骨头和折叠刀片巧妙组合而成,并被燃石赋予了可怕的生命力。只不过真正的墓穴甲虫都是食腐动物,只以死尸腐肉为食,而这些构造体是为战争而生。

      在死灵法师仇恨意志的指引下,构造体调动内部精巧的铰链装置打开外壳,露出下方由金属和晒黑的人皮制成的翼状结构。肌腱编成的绳子将帆布般的薄皮牵拉、伸展、震颤,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嗡嗡声。甲虫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伴随着强有力的后腿用力一蹬,它们腾空而起,将自己像弹弓一样弹射至敌阵中央。其所降之处鲜血飞溅、骨骼碎裂,鼠人被从天而降的怪物撞倒在地,又被剪刀一样锋利的下颚撕碎。不一会儿敌人后方便陷入了彻底的混乱,狂暴的鼠群开始集中攻击爬来爬去的构造体而非已经过度延展的蛮族防线。

      屠杀之顺利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墓穴甲虫之颚将碰到的所有肢体轻松斩断,边缘锋利布满倒刺的虫壳划破鼠人的血肉仿佛那是一张张旧羊皮纸。这些构造物没有大脑——只有一串串刻在头部内壁上的指令,由死灵法师的意志激活。每只甲虫的胸腔深处都藏着一小块燃石为它们提供杀戮动能,让它们能够在短兵相接时高效运转。纳迦什将它们当成突击部队,用于开辟出一条直穿敌人防线的通道为后续连队开路。要是有充足的时间和资源,他可以造出数百架这种战争机器;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只能勉强制作出一支小队,而这支仅有的队伍已被投入战斗,作为阻挡敌人进攻的最后手段。

      五年前,他与胜利只隔一步之遥——痛苦而又诱人的一步。毒气杀死了成千上万的鼠人,在它们的队伍中播下了恐怖和混乱的种子。他的不死战士一路追逃直至大山最深处,夺回了已失去几十年的丰产矿井。他觉察到敌人已濒临溃败,便调集骸骨大军全力压上,结果却点燃了失败的导火索。当那些老鼠怪物向七号矿井发起绝望地反击时,纳迦什手头几乎没有什么储备力量能调来阻止它们。矿井坍塌更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万幸的是,他侥幸逃过了被成吨碎石砸成骨渣的命运。

      由于增援被切断,他的前方部队最终止步于八号矿井,几天后便被敌军的反击所消灭。战损之惊人以至于当敌人在接下来的一周进行反攻时得以迅速夺占第五和第六矿层,纳迦什的处境比之前更为不利。

      盛怒之下,他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对敌人发动了一场场魔法攻击,寻找能将它们彻底赶出大山的完美武器,但这些可恶的老鼠快速适应了他使用的每一种新战术。从毒气到沸血瘟疫,鼠人倍受磨难,他的战士偶尔能暂时夺回失地,但每次都缺乏足够的力量来巩固战果,很快便会再次失败。与此同时,燃石供应量也在不断减少。他曾以为这座丰饶的大山足以供他安享千年,但现在他不得不将每一粒燃石都收集起来,只在必要时使用。

      纳迦什与他体内不断消涨的魔法能量已经浑然一体,以至于当他指挥甲虫们行动时可以清楚地感觉到魔力在慢慢地流失。这种分毫必较的感知很有必要,因为他的存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依赖于燃石。几个世纪过去,他坚韧的皮肉几乎已被残酷的岁月和无数魔法仪式折磨的消逝殆尽。他的骨骼上覆满了层层石尘,纯粹只因魔法和死灵法师的不屈意志才紧紧连接在一起。起初,维持自身存在所需的力量微不足道,但随着时间推移,这部分需求也在不断地缓慢增长。

      纳迦什再次控制右臂活动起来,将手伸到左袖深处。凭借着感知指骨前方散发出的能量,他摸到了那几块燃石碎片,然后将它们拿出来举到面前。褪色的袖子滑了下去,露出手部和前臂因法术和岁月侵染而变黑的骨头。他的骨头四周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辉,狭窄的关节处也散发着阴郁的光芒。

      死灵法师手里的两块燃石形状就像尼赫喀拉钱币一样,被平放在掌骨上。纳迦什气恼地握住石头,快速默念了一句咒语。燃石发出嘶嘶的声音开始消融,其中魔力渗进了他的骨头。杂质化作缕缕青烟,从他指骨间的缝隙中袅袅升起。魔法能量就像熔化的金属一般流过他的身体,但它消散得太快了,几乎立刻就因控制军队而消耗殆尽,杯水车薪。

      纳迦什看见隧道另一边的达瑞德从蛮族战线里挤了出来。尽管身受重伤,冠军勇士还是奋力拖动着布拉加德瘫软的身躯。阿卡萨就站在死灵法师左侧,当女巫看到受伤的酋长时她的战歌颤抖了。她没有请求纳迦什的许可就跑出死灵法师的侍卫圈,冲到了布拉加德身边。有那么一会儿纳迦什想强迫她归位,但是他的力量实在有限,不能冒险再和蛮族女巫打一场意志之战。

      纳迦什戴着兜帽的脑袋微微动了动,把注意力集中在泽斯图斯身上。他现在既没有能驱动呼吸的肺,也没有肌肉可供发声,只能调动更多宝贵的能量将自己的意志强加给野蛮人。召集北方人,他命令道,重整。

      泽斯图斯在死灵法师的意志鞭笞下退缩了。“可是……预备队呢?”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必须将长矛连队集结在一起,主人!战士们都快累死了;他们顶不住——”

      服从!泽斯图斯!

      野蛮人对纳迦什无言的命令报以怒吼。黑色脓液涌上了他的眼角和嘴角,他踉跄后退,用一只手捂住脸,然后转过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那些仍在挣扎的蛮族战士。

      战线彼端,敌人位于四号矿井的据点正在迅速缩小。失去理智的鼠潮简直就是墓穴甲虫的理想对手,它们要么自己猛扑到铁颚中,要么就趴在甲虫虫壳上直到被倒刺扯成碎片。布满刀痕的构造体迅速爬过一堆堆残缺不全的尸体,越发深入敌军队伍。

      纳迦什将愤怒倾注到了他的魔法造物上,使它们的速度和力量先是翻了一番,之后又翻了三倍。更多瞪着眼睛的疯老鼠从分支隧道里涌出,无畏地扑向墓穴甲虫,然后被这些咔哒作响的战争机器成片砍倒。敌军的进攻停止了,这是多年来它们第一次被逼退。

      死灵法师欣赏着屠杀的场面。他将墓穴甲虫向前赶去,沿着分支隧道继续推进,急切地想将利刃插的更深。这群被下药的鼠人后方藏着什么他无从得知;或许有什么他可以利用的漏洞?要是他能推进到五号矿井并坚守一天左右,也许就能运回足量的燃石将反击变成全面进攻。在连续败退五年之后,他几乎无法抑制想要反击的冲动。

      泽斯图斯那可怕的吼声盖过了喧闹,他在向精疲力竭的北方人发号施令。连队长命令他们的队伍慢慢向前推进,踏过堆积如山的鼠人尸体。矿井的建筑结构几乎近抵至分支隧道的入口,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较为狭窄的隧道利于防御。

      纳迦什仔细打量着眼前待命的一排排骷髅。他手边有五百名长矛兵,再加上他自己的力量。他们可以穿过野蛮人的防线,进入墓穴甲虫后面的隧道。如果他们切入得够深够快,也许就能截断敌人的大部分部队。

      就在这时,死灵法师从眼角瞥见了别的动静。一个浑身是血的蛮族战士从一条分支地道里跑了出来,气喘吁吁地向阿卡萨和达瑞德汇报。女巫从昏迷的布拉加德身旁站起,不情愿地回到纳迦什旁边。表情很严肃。

      “有来自矿井内部的消息。”她指的是延展至矿井最深处的防线末端,“鼠人绕开我军挖掘地道,然后从后方钻了出来。我们在那里的部队已陷入混乱。”

      纳迦什转向女巫,一身骨架因这突然的动作不自然地扭曲着,稍后又重新组合在一起。重整队形,他怒火中烧,必须稳住阵线!

      阿卡萨脑袋里感受到的压力令她呻吟起来,但女巫没有退缩。“布拉加德也许能扭转局势,但现在……”她耸了耸肩,“他的伤口很深,需要补充你的灵药才能起身作战。”

      无药可给!纳迦什怒吼着,泽斯图斯将代替布拉加德。连队都要听他指挥,否则我就亲手杀了他们!

      阿卡萨没有回答。她冰冷的目光意思很清楚。在他所有的仆从中,她最了解他们目前的处境。

      纳迦什转身望向隧道另一边的战斗。先前的优势不过是幻觉而已;这场血腥突击是为了转移他对侧翼的注意力。他又一次被智取了。

      一连串致命的诅咒在空气中回荡。他的地位再次变得脆弱不堪。他可以继续战斗,甚至也许能击退这场进攻,但代价将是惨重的。被两面夹击的野蛮人可能在压力下全面崩溃,又或者他们会被切断与地面的联系。

      纳迦什不得不承认敌军指挥既谨慎又狡猾。对方缓慢而稳定的进军就像一条令人窒息的蟒蛇游过河面,将死灵法师的部队缠得喘不过气来。他打得越多就不可避免地变得越弱。留给他唯一可行的策略就是尽可能避免战斗,可如此一来也算合了敌人的心意。

      不知如何,鼠人似乎明白了燃石是胜利的关键。随着燃石储备日渐减少,他的部队每天都离失败更近一步。过不了多久他就会需要囤积起最后剩余的石头,不是为了拿去作战,而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存在。

      纳迦什气得浑身发抖,他将已经杀到分支隧道边缘的墓穴甲虫停了下来。他必须积聚力量,静待敌人犯错,然后再发动反击。反击,直到把敌人领袖的心脏捏在手里。

      在那之前,他别无选择,只能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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