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散文网 会员登陆 & 注册

简述明清火炮炸膛的原因

2023-07-13 11:11 作者:金牌防守术  | 我要投稿

对于明清火炮的炸膛,网络上通常是将其归咎与工匠制造不好,却忽视了影响火炮寿命的五个要素: ①炮兵使用火炮是否符合规范,不合理的装填火药,会对火炮的寿命造成严重影响。

②火炮的使用频率,火炮多次且不间歇的使用,会缩短火炮的寿命。

③火炮的保质期,锻铁炮的寿命相较于铸铁和铸铜炮而言,更容易锈蚀,使用寿命偏短。

④火炮的制造是否精良,形制是否科学。铸造亦或者锻造的火炮如果在生产过程中不合规范,会严重影响火炮的寿命。

⑤火炮的材质,熟铁、生铁、熟铜、生铜。不同材质的火炮,其金属韧性以及能够承受的膛压都不相同。

根据《两浙海防类考续编》的记载,每项军械都有自己的“保质期”,过了使用年限就得淘汰掉,否则就会增加炸膛的风险。于是浙省设置了每项火器的淘汰更换期限。 查得前项军器内,(发熕十年一换)铜铁佛郎机并铳心、百子铳限以八年一换,钩镰、砍刀、标枪限以五年一换,鸟铳、喷筒、烟罐、神机箭、火砖、火箭、一窝蜂、藤牌俱限三年一换,限满损坏官为造补。永为定规,每年汛毕詼管把总,逐船查验堪否,中有应修应造者,类觧本府委官估计工料。

但是浙省的经验恐怕未能通行全国,其他各省区驻军多保持着懒散的态度,以至于我们看到的一些炸膛记载,往往是数十年之久的库存,有些甚至有百年历史,而在储藏期间是否妥善养护又未可知,往往因为战争需要,临时从武库中拉出来的兵器早已朽钝不堪。而这些显然不能归结与火炮的制作技术问题。 《四川通志》卷十八:明万历四川建昌兵备道邓贵在【善后条议,直陈建南地势以便防御】一疏中所载佛郎机鸟铳之器,储存五年就已经朽烂了一半,这些武器拿出去使用,安能不炸膛? 今之鸟铳、佛郎机、百子铳,五年之久半已朽蛀。绵甲、长鎗、铁钂、利弩、铅弹滚牌前次大征岁久渐耗。

《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 永乐时期铸造的铜火铳,在厂库里储存了150多年,直到隆庆时期还没用完。虽然明初的青铜质量尚可,青铜也相较于铁器更耐腐蚀,但是如果一百多年未能妥善保存,一样存在炸膛的风险。

对于堆放在仓库里的陈年旧炮,若直接使用,可能会出现金属结构疏松或者锈蚀等问题,对于此类问题,通常是通过热处理来降低其淬火内应力和脆性,以免使用时崩裂或过早损坏。 唐顺之《武编》卷五 久不打的铳炮,恐其骤打而炸也,挖地窖丈余,先用火烧坑,以铳使砂石打洗内外,净入坑中,内以泥涂覆薪烧炼。俟其冷取出,复用桃艾汤洗,以牛或羊猪血涂内外,仍入坑炼之。

赵士祯《神器谱》卷五,提及国初的陈旧铳炮,外形虽然完好,但是使用之际,还是得经过二次热炼方能避免炸膛。 或问:国初法令严肃,神器尽制,及见旧器,虽完好者,亦用重复制作,方免迸炸,其故为何?

曰:五金,铜性虽刚,而实燥,必藉炉冶范淬。因借木水火土之气,和以锻炼,始克坚勋。此五行化生相成之理。旧器在库,定然近土,子得母气,原神复旺。原神既旺,外至者自然解散,燥性自然渐还。一遇击驳,难保无虞矣。若用旧器时,须将麦糠铺在炕上,埋器糠内,微火养之,俟器温暖,再用灰隔炭火,渐渐煨热淬过,以锤惊打,然后著药,如《续谱》试法试之。大都神器,必使五行之气合而不离,始得坚固。有事于此,为将者务欲穷理尽性,方享其用。

《后督师纪略》亦提及旧炮需要经过重新热炼并经过试炮后,才能使用,否则就会有炸膛隐患。 旧炮未经煨试,恐中多炸裂,临时必至致惶骇误事

火器使用超年限的事情在清朝也屡见不鲜,且在清代中期集中爆发出来。对于那些因超过年限而炸裂的火炮,而清军会集中起来销毁变价充公。例如《清高宗实录》卷一千一百七十所载乾隆四十七年十二月五日,陕甘总督李侍尧请查陕甘各军镇所存火炮,结果发现近80%的大炮都不能继续使用,而久存之小炮检验后也有诸多炸损。 丁卯,兵部议覆,陝甘总督李侍尧奏称,酌定分贮添铸礮位事宜,查甘州,固原提属,河州、兴汉、延绥、凉州、西宁、宁夏、肃州等镇,各项大礮共六百四十六位,实在堪用者,一百三十三位……至陝甘两省,副将以下各营堡,均有旧存子母、威远、滴珠、各项小礮,现在演试堪用者二千六百一十三位,照数存贮该营,其炸裂损坏之大小各礮,尽行销燬,废铁变价充公,均应如所请,从之。

通过查阅当时陕甘总督李侍尧的折子,得知这些被清军汰换的火炮生产年份都是明代中期防备虏患所造,已经有二百年历史。很多火炮身上的铁箍都脱落遗失并且锈蚀不堪,甚至炮口都炸裂了。 甘肃各镇旧储的这六百四十六门前明大火炮中,第一批检验合格的有二百四十门,李侍尧担心检验士兵装药太少,于是令他们第二次检验的时候务必加足火药后再验放,最终实际堪用的大炮有一百三十三门,陕甘二省副将以下所辖各营堡中,堪用前明小炮亦有二千六百一十三位。

由于明末时期,各地生产的火炮数量庞大,且依旧能发挥功效,故而直到晚清也难以全部汰换,这就使得还有相当数量的前朝旧炮在清军中服役,而这些超年限的火炮在使用中必定容易出问题。 根据《平定准噶尔方略》卷五十六所载,乾隆二十三年(1758年)正月,靖逆将军雅尔哈善奉命前往回疆平乱,五月抵达库车城外,清军首先用小型的威远炮轰击,但无法破城。于是搬出四门明代制造的大神炮,该炮曾在喀喇沙尔试放过,这次攻城继续使用,均因制造时间过于久远,发生了断裂。 臣等现饬卡伦人等严行瞭望,但贼城险峻坚固,威远炮尚不能攻,所携四大神炮系故明所造,年久不甚坚固,昨于哈喇沙尔试放及此次攻城,俱已断裂。

为了解决军械管理问题,乾隆五十六年制定的《钦定军器则例》对各省的各项军器的使用修造年限亦做了规定,各地年限大同小异。军器定期汰换制度的确立在世界军事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例如江南省: 自下发之日起,盔甲、战旗之物过15年需修理,过30年需新制。 号衣、帐房、铁锹、藤牌之物过10年需修理,过20年需新制。 腰刀、长矛、鸟枪之物过20年需修理,过40年需新制。 子母炮、劈山炮、行营诸炮,15年后如若发现有炮膛磨损以至宽大的问题,准许修理;若火炮因炸膛破损,30年后准许新铸。 木制炮架炮车过3年需修理,过5年需新制。

虽然此时清廷在军械的定期汰换方面有了更为详细的规定,但是地方是是否能如实照办均未可知,毕竟此时的大清以渐入暮年,各项机制以及效率已经大不如康雍时期。 例如京师附近的昌平地区,前明时代的火炮占据的地位依旧无法撼动,根据《光绪昌平州志》的记载,昌镇各营盈余火炮有2443门,均系明代遗留,其中因炸膛等问题而无法使用的火炮达到了508门,而能够使用的火炮则还有1935门,一直到了清末依旧发挥余热,被用以弹压地方。

炮手在使用火炮之时是否合规也是一大因素, 这点戚继光在《练兵实纪》杂记卷二的储练通论一文中有所提及此事,明军炮手在使用将军炮的时,常会发生炸膛事故,戚继光没有将其甩锅给铸炮的工匠,而是细心究其原因,发现是由于火药和炮石筑压的太紧密,导致火药气体不能及时喷出,以至于只能横向冲破膛壁,俨然变成了一个大号炸弹。 大小将军不可行用,只可守城,而每遇试放,多炸破伤人者,放之无法也。因用药太多,土石筑之,将药筑实,内无转力,遂乃横攻。

《平叛记》所载崇祯五年,被孔有德军围困的莱州守军由于经常给火炮装填过多的火药以至于铳炮炸膛,参将彭有谟带川军入城后,便做手解决火炮炸膛的问题,根据铳炮大小定量装药。将火药按斤分好并用纸包裹,需要之时直接装填使用。 川兵未入之时,每以多药鼓伤炮铳,致死多人。至彭将入城,炮之大小,药之多寡方各有定数。又每药一斤,以纸作一包,急忙中便无差错。

虽然这种定装药方法在之前的明朝兵书中经常被提及,例如嘉靖三十九年所著《纪效新书》卷十五载: 放铳之法,先将药预装各小竹桶内,约铳口可容几钱铅子一枚,即每桶装药几钱。药多则铅化,药少则子无力

根据《经略复国要编》卷二的记载,万历二十年,第一次出兵援朝抗倭之期,经略朝鲜的宋应昌在也命令诸将使用该法。 铜铁大将军、佛郎机、灭虏炮、虎蹲炮、百子铳、三眼铳、快枪、鸟枪俱要将官,督同中军千把总,逐一细加试验,某炮装药若干,或用纸俵小口袋,或用竹木为筒,每炮三五十个,盛药装放,以免临时装药多寡不匀。

其他诸如《兵录》卷十、《治谱》卷十中也有相同的定装药用法,而根据《余肃敏公奏议》的记载,最早甚至能够追溯到成化二十年,可见此法并非是靠洋人传入。 《兵录》:

《余肃敏公奏议》:

但是由于缺乏制度性要求,使得这种方法只能停留在依靠经验和习惯的层面,所以未能全面得到普及推广。 火炮定装药直到清代也一直未能从制度上完善,因为炮手的胡乱装药,导致的炸膛的事故也是常有发生。例如道光二十一年四月初一日的《钦差大臣裕谦奏参演放大炮炸裂伤毙兵丁之将弁折》中就提到温州磐石营炸膛事故。 另制加工火药,按炮配准药弹,编号存贮,以备轰击缘由,明白通饬。又经督抚提臣严饬先行演试,不啻三令五申。兹有温州镇属之乐清协标护磐石营都司李振升,经乐清协副将马维衍委令演放炮位,

该护都司将三千四百斤之炮,始则装药六斤、弹三斤,因不能致远,又另装药八斤、弹六斤,冒味演放,以致炸裂。又温州镇标右营千总萧大彪、外委颜瑞,将五千斤及五千四百斤大炮装药十斤、弹八斤,演放炸裂。

又温州镇标右营游击许腾姣,经温州镇总兵孙廷扬委令会同署瑞安协副将邵凤鸣,

演放五千斤大炮,装药十斤、弹八斤,亦即炸裂。共击毙兵丁二名,击伤兵丁三名

……今温州镇标各营,于炮位应装药弹数目尚未能知之,则其平日所称演放炮位系属虚。

1702年马坦萨斯堡围城期间,因炮手操作不严谨,炸损的铁炮残骸。

如果士兵们不小心并且没有遵循所有正确的步骤,火炮则很容易被炸破,大炮里装的火药太多,或者炮管很脆弱,在发射时也可能会爆炸。发生这种情况时,操作大炮的士兵很可能会受重伤甚至丧生。 Cannon Experiment (U.S. National Park Service)

对不同规格火炮的用药采取合适的装填,对降低火炮炸膛也有一定帮助。明朝在学习西方火炮设计与制作方式之时,也一同了解了当时欧洲的火炮弹药比例。 崇祯三年九月,徐光启在钦奉圣旨复奏疏中,提到两广总督王尊德从澳门葡人处学来的弹药比例,弹药基本维持在一比一。而清军之用炮的弹药比多在一比二,也就是火药通常是炮弹重量的一半,更为稳妥,详见大清《皇朝礼器图式》的火炮篇目。 铸铳一千斤重,用弹二斤半,药二斤十两;一千三百斤重,用弹三斤,药三斤;二千斤重,用弹四斤,药四斤;二千七百斤重,用弹七斤,药七斤,方相配合,药少则送弹不远,如多至一斤半斤,即恐不虞,系打造者,药俱不可多。据尊德之说亦与澳夷相合,盖海外相传成法也。

崇祯十六年,由德国传教士汤若望指导编写的《火攻挈要》一书,亦有提及,弹药之法大同小异。 凡火器,量彈用藥。小者,彈作五分,藥作六分;中者,彈藥相均;大者,彈作六分,藥作五分。此尋常比例之暑數也。

但是火炮装药量是受多方面影响的,例如火炮的倍径、火炮的壁厚、火炮的材质、火药的性质。所以没有非常标准统一的比例。

诸如倍径一又二分之一或四的臼炮、榴弹炮、卡龙炮以及倍径十的独角兽炮这类低倍径的短炮,由于火药气体很容易泄出,其装药量不多,有些弹药比甚至达到了十六比一,毕竟多了也是浪费火药,且增加炸膛风险。倍径十八左右的加农炮使用粉末火药是的弹药比的约在三比二或者三比一,长炮约在五比四。 而炮壁薄的铜铁射石炮,火药的比例也不会很高,由于使用较轻的石头炮弹,其弹药比例在五比一甚至二十比一(根据火炮壁厚以及火炮材质而调整),如果使用较重的铅弹,装药量还会减少。 火炮壁管如果太薄,装药量通常来说要少于管壁厚的,而铸铁炮能够承受的火药膛压也要低于同规格的铜炮和锻铁炮。 十七世纪英国的各类火炮的规格以及弹药比例,左数第四个为粉末火药的装药磅数,最末端为颗粒火药的装药磅数,由于颗粒火药的效能更强,所以装填量也会随之减少。

咸丰本《济宁直隶州续志》卷一所载咸丰三年,为防备捻军,新办团练时,于济宁普照寺挖到16门可以使用的崇祯年红夷炮,其中有福建巡抚熊文灿、河道总督张国维、两广总督王尊德以及后任总督张镜心督造之炮。通过炮身刻写铭文,足见装药量之大,基本都徘徊在“即恐不虞”的炸膛线上。 此等强装之法虽然能够提升火炮的穿透力以及射程,但是也会损伤炮管,降低寿命,更有甚者,在出厂试炮之时就有炸裂之患,所以对铸炮匠的手艺已经铜铁的材质要求很高。 例如第一尊:崇禎三年,軍門王造,督工官陳汝器,匠人霍顔。用葯四觔,鐵子三觔。

第三尊:崇禎三年正月,軍門王造,督工陳汝器,匠人林成。用葯二觔半,鐵子二觔。

第九尊:崇禎十二年九月,總督兩廣軍門張,行委左布政姜,叅將王化行,督同功授都司何吾嶷,㕔用守備陳玉英鑄造,匠人霍煥。用葯二觔,鐵子一觔半。

第十二尊:崇禎十二年十月,總督兩廣軍門張,行委左布政姜,叅將王化行,督同指揮蘇萬邦紀,錄效用守備陳玉英鑄造,匠人霍雪濤。用葯二觔半,鐵子二觔.

第十四尊:崇禎十三年八月内,䝉總督兩廣軍門張行委濟甯衛掌印指揮張世臣督造,標下承鑄把總官孫子龍簡能,匠人張豪。用葯三觔,鐵子二觔。

除了装药,另有一大弊病就是火炮使用过度,没时间用水降温,以至于枪炮膛管过热,出现的炸膛。 《三朝辽事实录》中记载沈阳明军多次使用火炮,不等炮身冷却就装药,以至于炮膛过热而引炸膛内火药 三月十一日,奴贼数万载钩梯倾巢而来,夜半渡浑河深入,至十二日攻犯沈阳被炮打退,十三日平明,贼复来攻,连冲百十阵城犹未陷,巳时以后贼全力攻东门,打死贼虽多,贼倶不避,

火炮有数随装随放,炮热药燃

,贼遂填壕拥至城下,城不能守,贼从东门进入,沈阳城遂破

《明史纪事本末补遗》卷二: 建州兵从东北隅以新土填堑,城上连发炮热,装药即喷,建州兵蜂拥过壕,急攻东门 。

明末清初之际,清军的汉军炮手水平还是相对较高。例如崇祯十三年五月九日,蔡家楼台之战。清晨时分,满蒙八旗骑兵督炮,令汉军用牛车拉来六门万历天字号九箍大将军炮来炮击蔡家楼堡台,打到炮热,便及时用水清洗炮膛残渣,并给炮身降温,而且火药均按量用布袋装好,使用火炮颇合规范,所以一直打到天黑,火炮都没炸膛。这说明,火炮使用得当,对降低火炮炸膛率有极大的帮助。

《清高宗实录》卷之九百三十一所载乾隆三十八年三月二十日,金川前线的清军将领丰升额汇报的情况就有新铸大炮因为使用太急迫,而出现的炸膛事故。 再丰升額奏,炮

位轮流轰击,各放十余炮,即俱炸裂,而阿桂亦称,大炮轰击过多,又经裂损,是炮之屡炸,未必非施放太急,不复察其冷热得宜所致。

即如鸟枪,连放数次后,枪筒即热,须待稍冷续放,方为妥利。炮体较枪身数百倍之大,热更久而冷更难,若急于装药,不令消停,以火力逼热铜,难保其不燥烈旁出,此亦自然之理。各路军营用炮时,皆不可不加审慎。

其实这个问题,清朝多次出现,例如道光二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两广总督祁填为遵旨查明炮台炸裂一折中,提到清军镇远炮台上两门八千斤铁炮炸膛的原因是: “因夷船开炮攻击,弁兵接连开炮回攻,炮身烧热,以至炸裂。”

《热兰遮城日志》1661年9月16日,巴达维亚的荷兰援军配合热兰遮守军向郑军水师和炮台发动攻击战败,或许是使用频率过高,以至于荷兰快速舰艇上的铜炮炸膛,当场炸死九名士兵。(但是当时荷兰人并不清楚炸膛的原因)

1756年 炸毁的英国6磅炮

火炮炸膛在战争中经常发生,以至于当时的人把炮手的操炮手艺看成黑科技。

同时期的西方,炮手因为不熟悉不同火炮的用法而造成的炸膛事故也是随处可见。《De Pavía a Rocroi: Los tercios españoles》一书记载,1546年,西班牙国王查理五世率领西班牙士兵从意大利进入德意志,在施马尔卡尔登战争的茵格斯达救援战中,查理五世的军阵火炮炸毁六门,其中一门炸死了五名士兵,炸伤两名,而火炮打死的敌军却少的可怜。作者表示当时炮兵面对火炮甚至比面对敌人还要危险。

葡萄牙军事博物馆 1561年8磅铜炮,残重1吨

《Artillery Through the Ages, by Albert Manucy》一书引用16世纪中后期的西班牙军事工程师、数学家、历史学家路易斯·科拉多在《实用炮学手册》中的观点: 阵地上火炮炸膛的现象每天都在发生,因为炮手既不知道这些火炮的做法,也不清楚每种火炮的用途……炮匠在铸造火炮时一定要考虑到每门炮应用的目的。”由此可见,熟悉火炮的特性,以合乎规定的方式维护和装填弹药可以降低炸膛的风险。

《GUNPOWDER AND GALLEYS:CHANGING TECHNOLOGY AND MEDITERRANEAN WARFARE AT SEA IN THE SIXTEENTH CENTURY》(《火药与船桨》)一书提到当时欧洲的炮手并不是什么高深的数学家,操炮技术也是来源于长期使用的经验而非数学公式,并且在实际交战中,这种依靠经验来放炮手段也是有效的 欧洲16世纪的炮手不太担心远程精度,但他们非常关心火炮的内部膛压。炮手不遗余力地预测并控制它们。炮手会仔细测量大炮的比例和炮弹的大小,精心制作火药勺以保证装填适当的火药,以及小心翼翼地装填炮弹,都是为了这个目的。而且炮手的计算完全是依靠经验的,最终也只是基于过去的经验来使用,但是结果是有效的。

明代类似的药铲 明代双铭文官造火炮药匙,柄部錾铭:“靖虏号”,药匙内錾铭:“神炮药匙”,依錾铭可知为明代山海关海防“靖虏一号台”用于防倭火炮的填药匙,是研究海防的重要资料。药匙为明永乐时期改进火炮装备时所增配,药匙的使用,使药量有了统一的标准,避免了填药过多

出土的明中期胜字号佛郎机的铜药铲,由铭文来看,此类药铲已经颇为普及

造炮的燃料也很关键,赵士桢在《神器谱》卷四和卷五中反复提到炼铁燃料会影响铁的质量 制铳需用福建铁,他铁性燥不可用,炼铁炭火为上,北方炭贵,不得已以煤火代之,故迸炸常多”“南方木炭,锻炼铳筒,不惟坚刚与北地大相悬绝,即色泽亦胜煤火成造之器。

北方制作铁质铳炮往往使用更加廉价,产量更大的煤,而当时又没有洗煤脱硫的技术,但故而铁水中往往含硫量较高,炼出的铁质地硬脆,进而增加的铳管炸裂的风险。如果是浇铸件,含硫的铁水流动性也会变差,变得难以使用。 而锻造的熟铁炮相较于生铁铸造炮来说,韧性更强,是造炮的绝好材料。金属经过锻造加工后能改善其组织结构和力学性能,能够消除金属在冶炼过程中产生的铸态疏松等缺陷,优化微观组织结构,同时由于保存了完整的金属纤维组织的连续性,使锻件的纤维组织与锻件外形保持一致,金属流线完整,并使原来的粗大枝晶和柱状晶粒变为晶粒较细、大小均匀的等轴再结晶组织,并呈现使生铁中原有的偏析、疏松、气孔、夹渣等压实和焊合,其组织变得更加紧密,有助于提高了金属的塑性和力学性能。所以这类炮炸膛的风险要远小于生铁炮。

所以明清时期的双层铁炮可以有效的降低火炮的炸膛率,光绪本《善化县志》载,咸丰初年为对抗太平军,清廷派晚清名臣骆秉章巡抚两湖,早在第一次鸦片战争时期,他就看到了清军铸铁炮的弊病,道光二十一年四月,骆秉章上奏了《报琦善误国情形并陈战守之策》的奏折 “逆夷炮无虚发,我炮虽发无准,火药半杂沙泥轰击无势,不能及远”

“将令不严,赏罚不明,大炮不坚,战船不固,军情同变,人心悲怨……大炮以铁沙搀泥料外包铁皮,所以施放之时,火药不能加足,炮子不能奋飞,而何能伤及坚厚之夷船哉。”

他吸取了第一次鸦片战争的教训,亲自在长沙设有火药局、炮局和船局,专门打造给湘军的军需。他的标准就是所造之炮,无论大小,皆要求用熟铁来制造炮芯,用来防止火炮炸裂。

咸丰三年八月十三日,骆秉章、张亮基等会奏的《奏报遵筹船炮情形并请敕拨银两摺》,详尽叙述了对水师组织、船炮设置等设想,并附上了《改造战船配拨炮位兵勇章程》和《李防御熟悉水师,请调来楚验视战船片》骆秉章指出,在斤两相同的情况下,锻造的熟铁炮管所能装填的火药量是生铁炮管的一倍,而且还没有炸膛的问题。 “铁炮不及铜炮,铸生铁炮不如制熟铁炮,斤重相同、而熟铁炮食药可多至一倍,无炸裂之虞,且体质轻便,施之于船尤宜。惟熟铁炮打造费工,刻难集事……臣骆秉章亦饬省局委员一体赶紧打造……又火药制作极精,亦可多收一倍之力。”

崇祯十年内锻外铸的双层铁炮

当然,我们也不能忽视做工方面的问题,赵士桢在《神器谱》中记载的最为深刻。明朝匠户在压抑且工价克扣的情况下,情有可原的造出了很多残次品以便应付上官,而上官藐视法纪,多拿多贪,对于所造铳炮既不能提供指导,又不能做到严谨的审查,放任工匠不讲方法的胡乱制造,以至于新造之器也炸坏颇多。 我中国尽属公家,有司不知造,将吏不知用,士卒不知打放、收拾。公家之事,匠作定然不肯尽心;监造之官,自爱者专求节省,不省者克落,一经节省、克落,便难行法。既无利结于前,不畏法绳于后。大小糊涂,上下苟简了事足矣,安望精工?尝闻东西两洋贸易,诸夷专买广中之铳。百姓卖与夷人者极其精工;为官府制造者便是滥恶。以此观之,我中国不肯精工耳,非不能精工也。

郑诚在《明清火器史丛考》引用《戎事汇纂》【铜发熕铸造略说】一文中提到明初时期管理严格,工匠畏惧刑法,所以炼制出来的铜质量更好。而发熕炮要想不炸膛,最好应该选择明初的旧铜来铸造,或者是严格按要求将新开采的铜矿提炼干净后再进行铸炮。

官府所造之器械工艺不精的问题,直到清代也依旧未能解决。例如《平定两金川方略》卷之五十七所载,乾隆三十八年,金川前线炮匠铸炮太急,以至于铜炮所用之铜杂质太多,使用时发生炸膛。 闰三月己卯,丰升额舒常奏言(臣)等铸成炮位,轮流轰击各放十馀炮,匆俱炸裂,幸未伤人,但屡铸屡炸(臣)等实深焦急,查看炸裂之处竟有一半黑似煤渣者,是因铜质不净,内多铅沙是以不能坚久,若令匠人淘净再铸,未免时日太迟。

就现存的清军二征金川档案以及《清实录》来看,清军在前线的铸炮炸膛率颇高,仅乾隆三十七年从七月到十一月,所用火炮炸毁了一半(还不算重铸的)

为何前线铸炮的成功率会这么低呢?除了前面提到的炮兵使用火炮不合规以及铸炮赶工期导致生铜质量差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前线工匠在铸炮时,对火炮的形制设计不科学所致。

如果看史料,清军在金川前线铸造的一二三将军炮炮轻而口大,看似优异,但均缺乏火炮的长度和外形参数,实物与理想必然存在巨大差距……这类短期使用的火炮,由于赶工期以及军营携带的炮匠多就地取材,临时凑数所造,火炮的质量不高也情有可原。由于清代在战争前线铸的炮,往往用完后都会销毁,以便将碎铜铁带回,故而保存下来的炮不多。 就乾隆三十四年傅恒征缅所铸铜炮来看,三千斤的大神威炮如果只认《征缅纪闻》的记载,三千斤炮可以发射炮弹32清斤炮弹(合42lb),真的很厉害,毕竟胜利号上英制42lb短管炮也得有3.3吨(6600斤)。

军机大臣、征缅大将军、经略大臣富察·傅恒于乾隆三十四年在腾冲铸造的大神威炮由于体型巨大,不便于携带征缅,于是就留在了腾冲,其后令人翻模制范,并运铜二万斤,在靠近前线老官屯铸成能用炮弹4斤的小神炮8门,在蛮暮复铸一门三千斤大炮。

下面这门保存在腾冲的大神威铜炮算是战后没有被毁弃的幸存者,从中可以窥视清代战场临时铸炮的样式情况。 《乾隆实录》卷八百五十一,乾隆三十五年正月29日 此次进剿,炮位最为得力,除京城送往冲天炮四位仍送京外,

所有经略大学士公傅恒所铸大炮二位,蒙恩赐名大神威,应即存腾越,留镇地方。

又续在老官屯铸食五十余两神炮八位,及四川解往九节炮十位,亦应于永昌、腾越、龙陵、普洱、分贮,均令每年各操演十日。

现存的这门大神威,炮型为传统样式的中国土炮非红夷炮型,火炮长183厘米,内口径18.5厘米,能用38斤合口铁弹(合清代32斤),炮重1790千克(合约清代的三千斤)火炮倍径约8~9

道光时期,随着武备废弛,贪腐横行,官造之军器,偷工减料,不负责任之事也颇为常见根据台湾道台姚莹所著《东槎纪略》卷四中就记录了军器质量差而导致的炸膛,炮兵甚至不敢演放。 台营军装,惟火药、硝磺,由内地运给,自行煎煮,其馀皆由省局制造,委参游大员解运赴台,旧坏者收回缴省。尝见刀刃脆薄,不堪砍斫,每斩决囚犯,仅一再用而缺。藤牌甚小,围圆不过三尺,藤尤轻薄,此仅利于操演时腾舞轻便耳,若以临敌,不足遮蔽矢石。鸟鎗尤短,不能及肩,安能中远。

至于炮位,铁多未经熟炼,又搀杂铅砂,掷地稍重,两耳即断,火门又或欹斜,往往炸裂伤人,至于不敢演放。

武备若此,虽有健锐,亦难胜敌。向者出局交营,皆顾瞻情面,草率收受,贻误军情,莫此为甚。

《筹海初集》道光十五年,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为了增加虎门地区的海防,新添了省局所造40门新海防炮。镇远炮台的新发铁炮在试放时炸毁2门,镇远炮台炸毁6门,其余的火炮有1门炮尾有裂痕,6门存在内爆的问题。这些被损坏的铁炮,有些是因为质量不行,有些则是炮台守军胡乱装药导致的问题。

炸掉的火炮,有的整个炸碎,有的炸没炮尾,有炸成十多块的,有的炸飞陷入山腰,有的炸飞沉到海底。有的铁块型同蜂窝,砂眼颇多,有的甚至孔眼中还有一升多沙子的。

炮弹一半都是有空心砂眼的

同年十二月,又接连着出现炸裂。

三个炮台内的火炮所有问题如下

道光二十二年,爱新觉罗·奕经在浙省督办抗英军务,查得浙江省局所造鸟枪,略一试放就会炸破,而腰刀也是薄脆易断。

这类情况在同时期的欧洲国家中也是存在的,例如《Dictionary of National Biography》(《英国传记大词典》)和《Coastal Defences of the British Empire, 1775 - 1815》一书中提到英国威廉·康格里夫中将(发明康格里夫火箭的人是他儿子)在1779年检查本国海军之时,发现整个舰队只有四桶火药可以使用,火炮的质量更是差到让人发指。而新上任的炮兵总监布洛姆菲尔德上尉十分负责,1780年上任的第一年中,就在舰船中清理了496门有炸膛风险的火炮,普遍存在的炸膛问题,迫使他走访了多家铸造厂,检测他们的铸炮材料以及火炮品质。

简述明清火炮炸膛的原因的评论 (共 条)

分享到微博请遵守国家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