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宴】——林小庄&解雨臣（四）
4、解语话相知
林家大少爷林小庄和高升大戏院戏子——“解语花”走的极近的传闻不胫而走。坊间更是传的绘声绘色：
说林府的大少爷是解语花的座上宾；
说两人已经暗通款曲不知羞耻；
说解语花这戏子本事通天，迷倒了青帮大佬杜月笙后又勾搭上商会会长的儿子……
种种不堪入耳的话传的沸沸扬扬……
戏院后台
解雨臣正准备着妆容，身后不时穿梭而过的人暗地里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欸欸，你看看，又送花来了！啧啧啧～这两人要说没什么谁信啊？”
“是呀，也不看看人家这张脸蛋，这副身姿……啧啧，我都垂涎。”
“你算哪根葱！就你这蒜头样，人家解语花看得上你？！”
“就是！人金主一个是上海滩响当当的青帮大佬，一个是商会未来接班人，一个有权有势，一个有钱有闲，你有什么！？”
“去去去！”
“是啊！那林小庄虽然是个纨绔子弟，可我听说，前段时间闹得大上海人仰马翻的学生游行事件，就是这小子带的头！如果他不是有个商会会长的老子，现在哪还有闲工夫来这里听曲勾搭……”
听着身后不时传来的笑骂声，解雨臣放下勾唇的笔，看了梳妆镜旁前不久小厮送来的花束，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被非议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总有眼红的人会在他身边“小声”议论着他，说些让他难堪的话。
只是他们说的，林小庄是那次学生游行的带头人……
想不到，这个纨绔，还有这样血性的一面……
想到林小庄，解雨臣抿唇一笑，又捻起笔，继续描唇。
杜月笙在戏院阁楼上悠闲地掀着茶盖刮着茶沫，轻轻瞥着楼下观戏台处正看得入了迷的林小庄，想着这几日听到的传闻，不觉勾唇轻笑，而后垂眸饮茶。
高升大戏院
林小庄满面笑容的摇着扇子，看着戏台上唱腔优美身姿曼妙的解雨臣如痴如醉。
等到第二盏茶喝完后，那个姿容绝色的人款款退场，林小庄刷的一下合起折扇，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几个银元放在桌上，便起身离开。
收拾茶桌的小厮拿着抹布过来，哈着腰送走了林小庄后，便直接拿起了桌上的银元揣进怀里，然后收起用过的茶盏瓜果盘——瓜果盘下一张折叠了多次的纸条也被小厮快速的卷进手心里，然后他再次若无其事地赶到下一张桌子上收拾茶具。
高升大戏院的后门
林小庄噙着笑坐在车上看着那个人推开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立刻绅士的下车，为解雨臣打开车门，道：“请。”
解雨臣看了一眼林小庄，而后抿了抿唇从善如流地上了车，林小庄不疑有他，如往常关上车门就转而上车，开车送解雨臣回家。
小巷的角落里，一个胸前挂着相机的男人对着他们的方向又赶忙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又悄悄躲了起来……
解雨臣的家在上海一栋大四合院后的一座分院里。
这是他初次登台后用自己赚来的第一笔积蓄买的一栋房子，虽然位置比较偏，房子连上院子也只有300个平面，但他一个人住足够了。
林小庄让司机把车开走了，自己和解雨臣走着进了大门，然后反手关上大门。
大门内，一条石板路直通房屋，石板路两旁，左侧是成片的绿茵和栽种地错落有致的灌木。右边则建了一个凉亭，亭子里有石桌石椅，亭子外一直通到屋檐下的遮阳棚上爬满了葡萄藤。
解雨臣推门进入房屋，林小庄也跟了进去。
“你先在这坐坐，我去换身衣服。”解雨臣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走进卧室。
再出来时，只见林小庄倒是非常自来熟地躺到了他搁在门畔外屋檐下的躺椅上。
听到解雨臣出来的脚步声，林小庄躺着仰起头望过去。
“你这舒服，我喜欢！”
解雨臣轻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懒模样的一面？”
“我一直很懒的。”
“懒人会一大清早赶去城郊外发粮救灾？懒人会忧国忧民组织学生游行？懒人会天天这么积极往我这戏院里跑？”解雨臣双手抱胸靠在门槛上，一双明镜似的眼含着笑意看着在躺椅里摇晃的人。
林小庄忽然双脚落地，止住摇晃的躺椅微微起身，看向解雨臣。
“你怎么知道……”
“你问前者还是后者？”解雨臣挑眉，陶侃地问他。
“……”林小庄笑了笑，正待说什么，解雨臣却忽然正色道：
“我看到了，看到了你每天天没亮就悄悄在那些难民身边放了很多吃的。”解雨臣说着，眼里的温柔几乎都要溢出来。他看着面前惊讶的人，然后蹲在他的身边，继续说道：
“以前，我以为你不过是个善良的纨绔子弟，但是今天，我才知道，你还是一个胸怀家国的有志青年，那场学生游行的报道我看了……我今天才知道，那是你做的！你很优秀！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优秀且有志向！你做了很多我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我很佩服你！”
林小庄看着解雨臣真挚的眼神，听着他说着一句句钦佩的话语，他的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那感觉很奇妙，有酸楚，有欣然，也有不知名的畏惧……
“你不会觉得我是异类，不会觉得我……不自量力吗？”
解雨臣拍了拍他放在椅背上的手，摇了摇头，说道：“你尽全力做了你想做的、和你力所能及的事情。你很勇敢！这个国家，像你这样有血性的中国人，已经很少了。”
解雨臣起身，缓缓走到院子里的石板路上，他举着手挡在眉眼前迎着阳光看着天空，淡淡地继续说道：
“现下战争四起，民生凋敝，天灾人祸不断，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想的不是在这当中发国难财或是只保自己一方安稳，你想的是：如果中国能够强大起来，共同抵御外敌，把那些侵略者打出去，扬我国威！那么我们的国家，还有所有的中国人都不用逃难！所有人都可以吃饱穿暖，不受战火侵蚀……”
林小庄看着沐浴在阳光下的解雨臣，听着这个人清脆的嗓音说着通透的话语，那种感觉直击心灵！
“我说的对吗？”此时，解雨臣忽然转过头看着林小庄，露出一个清丽的笑容。
那一瞬间，林小庄心跳忽然就乱了！
这种心动的感觉，让他无法表述！
如果非要形容……
那是一种让人觉得每一个毛孔都在顷刻间张开然后正疯狂呼吸的感觉！
那是一种从头到脚都在呐喊着：“他懂我！他懂我！”的感觉！
那是一种找到了心灵上契合的人的感觉！
狂喜和心动让林小庄一时间哽住了。
他眼眶发热。
那一瞬间，他又觉得自己很丢人的想哭……
自从游行时间后，他藏在心里的苦闷从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理解。
和他一起的同学埋怨他思虑不周让他们遭受迫害自己却仗着身份早早脱身——
他害得同学们遭受牢狱之灾，害得老师们教职生涯蒙受污点，害得全校师生不再安稳教学求学，害得父亲拉下老脸四处求人，害得一家子上下都为他担惊受怕……
就连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英雄，他也不认为自己有多优秀。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道是异类，是被这些所谓上流社会而不容的叛逆。
从来没有人这样称赞过他……
“你怎么了？”解雨臣微侧头疑惑的看着林小庄。
林小庄突然站起身冲了过去一把将那个身材瘦削的人揽进怀里紧紧抱住。
“谢谢你！谢谢你雨臣……”他把头埋进解雨臣的肩窝，将忍了许久的委屈倾泻而出。
僵立着的解雨臣感受到肩膀传来一丝湿意，迟疑的抬起手，然后拍了拍他的背。轻声说：“我应该谢谢你。”
是你让我知道了，我并不卑贱。
是你让我知道了，我、还有那些平民的生命，也同样珍贵。
也是你让我知道了，这个国家，还有未来……
过了片刻，林小庄觉得自己丢脸极了。偷摸了一把眼睛，不好意思地放开解雨臣低头嘟囔着：“你这什么地方，我眼睛都进了风沙了……”
解雨臣看着他转过身摸眼睛的动作，忍不住摇头
轻笑。
“小孩子心性……”
听到这么一句话，林小庄立刻转过头佯装不满道：“我下个月就满18岁了！是大人了！”
半大不小的男孩好像都不太喜欢别人称呼他是小孩子，好像被冠上“小孩子”这样的标签就显得特别的幼稚，林小庄也不例外。
他看着眼前带着清丽笑靥，浑身好像是在发光的人，林小庄一点也不愿被这人提及自己的年龄。
“我看你也大不了我多少。”说着，他上下打量着解雨臣。“欸，你多大了？”
解雨臣越过他，躺到椅子里，笑着说：“二十了……”
“还好，也就两岁……”林小庄眼眸闪烁地笑着，露出两个大大的酒窝。
“雨臣，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我？”解雨臣遮住眼睛，嘴唇勾起一抹无奈的笑容，“我一个戏子，谁会跟我？”
“我会！”林小庄目光灼热。
解雨臣掩在手掌下的眼睛却猛的睁大了。
林小庄蹲下，拉下他的手抵在自己跳的慌乱的心脏处，
“雨臣！我喜欢你！”
少年的爱意无遮无拦，就这样脱口而出，冲动之余，又满是羞涩。
他就那样看着蹲在自己面前握着自己的手抵在胸口的少年，眼里的惊讶一点点被那股灼热烫到，慢慢化作一摊春水。
解雨臣嘴角微勾垂眸低下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