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海拾贝】“淑女”与“荡妇”／民国

民国时期，京中极鼎盛的军阀世家，顾家，诞生了一位女婴。

夫妻二人期盼了大半生的女儿，竟毫无征兆奇迹般地降临，老来得女，整个顾家上下，都对这个小小姐宠爱有加，不想，竟纵得她肆意妄为，视规矩为无物。

原本顾家是打定主意了，嫁不出去便养在家里，可她偏偏是四处留情的性子，若不收敛，对顾家的官声怕是大有不利。

所以，顾家再如何不舍，也只能做出取舍，强行送了顾小姐留洋，只盼着她孤身在外能有所成长。

临行前，顾依依看见，母亲伏在父亲的肩膀，悄然落了泪，便默默停止了挣扎，暗自下定决心，要在那里，活得精彩。

留洋的日子没有想象中枯燥，国外的礼节也让顾依依觉得十分新奇，从因为一个吻而面红耳赤到毫不避讳地亲吻别人，她只花了不到一个月。

在这样的环境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理解与包容，表达爱意的方式不再“止乎礼”，精美的华服也不再繁重复杂，一切都如此顺心，她逐渐爱上了这里。

留洋期间，她也时常同家里通信，语气中显而易见的快乐使疼爱她的父母都松了口气。

可时间不停流逝，终于要到了归国的日子。顾依依在离开的前一天躲在被子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笑着，踏上了归途。

一想到疼爱她的家人就在路的那头，她的嘴角就不住地上扬。不知道这四年，父亲母亲是否会认不出我了，看了看自己的穿着，顾依依还是对着镜子放心地点了点头，嗯，很美，他们一定会喜欢的。

她这样想着，心情更加愉快。

可与父亲母亲的第一次见面，就似一盆凉水，从头浇到了脚。

一见到父母，顾依依就扬起笑脸，毫无保留地吻在了他们脸颊边，父母皆是一愣，似乎面色有些尴尬，撇了一眼身旁，顾依依这才发现，他们身旁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看样子比她大一些，从前从未见过。

刚要上前打招呼，顾夫人便伸手拦住，生怕她做出什么令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被拦住的顾依依只好遥望着挥了挥手：“你好，我叫顾依依。”

他似乎上下打量了顾依依一番，才缓缓开口：“沈庆云。”

回去的车上，顾夫人热情地介绍着，却在沈公子听不见的地方悄悄地扯了扯顾依依：“你怎么穿成这样就出来了？”

“不美吗？”顾依依有些不解，“我觉得挺美呀？”

“有.......”

顾依依一开始有些未曾听清，后来回味过来，母亲说的是，有伤风化......

被昔日宠爱自己的母亲如此数落，顾依依的烈火性子如何能忍，一琢磨出意思便要下车。

“停车！”顾依依大声呵着，将车里的人都吓了我一跳，“我叫你停车！”

司机不敢不从，顾依依下了车便走，转头就坐上了路旁的人力车，消失在街角。

顾先生顾夫人回府的时候天已不复出门时的明媚，顾夫人一个劲地哭，顾先生脸色也不好。

见到母亲哭了，顾依依有些心疼，马上就将方才的气恼抛到了九霄云外：“母亲，这好端端哭什么？”

“依依......你怎么成这样了？”母亲惋惜的语气直直刺向顾依依的心，刺得她发愣，可偏偏母亲仍旧不知道停下，“方才的沈少爷，是难得的人才，家里又门当户对，在京中很是说得上话，原本这婚事都要定下了，如今，你这番做派，婆家如何容你呀......”

顾夫人说着说着就又哭了出来，连一旁的顾先生也没忍住 帮腔：“你母亲算是豁出脸，才求来这么一门婚事，今日又是好一番劝阻，才不至于当场取消婚约，你也是，该长大了。”

“什么......婚约？”顾依依有些难以置信，方才听到的话，竟是从小疼爱她的父母说出来的。

“你从小金贵，如何能受的了委屈，庆云那孩子为人老实传统，我看再配也没有了。”母亲苦口婆心地劝着。

“若是真找不到，那女儿便不嫁了。”她说得坚定，又神采飞昂，“我必要觅得一位良人才好。”

“你如何去寻良人？用你先前那番随便的做派吗？”顾夫人恨铁不成钢。

“母亲！”顾依依有些生气，声音也开始尖锐，“我有恋爱的自由！也有表达爱意的权利！这不是随便！”

顾夫人有些荒唐：“饶是夫妻，也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行这般过分之举！这是轻浮草率！”

“亲吻只是礼节，又哪里轻浮了？”顾依依急得几乎要随母亲一同哭出来了。

“不知廉耻！我养了这么多年，竟养出个......荡妇！”顾夫人的话说的有些颤抖，决绝却带着不忍。

这样严厉的词语，顾依依从未听过，这般生气的母亲，她也从未见过，甚至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错了......

后来她开始逐渐收敛，学着做个“淑女”，人也不似从前开朗，像是给心落了锁。

可自那之后，顾依依总是能听到父亲母亲用欣慰骄傲地口吻说着：“我们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直到沈家重提婚事，她都不曾有过一丝违拗。

“我都听父亲母亲的。”她听到自己这样说。

“这就对了，这才是我的好女儿。”母亲意料之中得欣慰。

顾依依逐渐开始麻木于这样的平静和谐，呆呆地想着，原来，我就应该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