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仰望半月的夜空》——未曾实现的理想遇到将要面对的死亡

《银河铁道之梦》的作者宫泽贤治在其童话集的自序中写道:"尽管我们没有足够的冰糖,却依然能品尝清新纯净的微风,畅饮桃色的绚丽朝阳。"《仰望半月的夜空》(以下简称《半月》)与这段话的意境有种不可言说的同调感。
我不去过度叙说原文的内容,因为其中的爱情,亲情和友情杂糅,与细腻的心理描写,总能在不同的地方打动不同的人,其中的人和事也总是萦绕着各种淡淡的情感,男女主的爱情也好似是服务于作者对于死亡与理想方面的探讨,有很多人认为本书更接近于一般的通俗小说,大概是因此吧。(作者本人据说之后转写传统文学了,这并不意外)
未曾实现的理想与将要面对的死亡,《月半》将这两者撮合在一起后引发的我的思考,是我本篇要重点讨论的地方。

环境的氛围借由作者桥本纺那独特的略带有历史沉积感的文风,描写其环境来很是有味道。
再往前没几步路,就是商店街。 商店街拱廊下寂静得令人生畏。 整条街就像死去般地陷入沉睡。 不-- 事实上,是已经死了。 与车站相隔咫尺的附近一带,已经彻底衰败调残。 这里以前是条繁华的商店街,如今大半店家都已倒闭。曾被妆点得五彩缤纷的铁卷门,现在布满铁锈,连大白天也都关得紧紧的。整条街甚至被冠上"铁卷门商店街"的可悲称号。 在我小时候,这里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小镇上的人只要想买东西,就会来这儿报到。 当时,这一带随时挤满开开心心前来购物的顾客,店家也忙的不可开交,光走在拱廊下就足以让人心跳加速。 那幅情景至今仍鲜活得刻在我的脑海中。那是--嗯,大概在我四、五岁时,母亲牵着我的小手一起走在这条商店街上。 我记得当时四周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潮显得活力十足的样子。在那种气氛的感染下,我也跟着雀跃不已,拼命瞪大眼睛张望擦身而过的行人和精力充沛的店家。那时候,整条商店街确实是全小镇的重心。 如今,却完全不见往日繁华的些许残影-- 年仅十七岁的我,站在这条商店街的拱廊下,过往的回忆却充满心头。 我头一遭买书就是在这条商店街的书店,来买的时候手里还捏张千元钞票;我头一遭看电影就是在这儿的电影院,主角是个欠扁船长的科幻电影;我生平头一遭喝酒就是在商店街大概正中央位置的寿司店,那时候可能都还没上小学吧。 酒是父亲给我喝的。 "很好喝呦,要不要喝喝看?" 听他这么一说,当时年幼单纯的我以为真的很好喝,竟然一口气灌下半杯青酒。 当然,我一喝完立刻"呯"地一声倒地不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眼见我满脸通红,"呯"地一声倒下,父亲居然还"呵呵呵"地笑个不停,真是个差劲透顶的父亲。 总而言之,这条商店街充满了各种回忆。 看着它逐渐没落,总让人觉得有些寂寞。一阵又冷又干的风吹过拱廊下,拂过双颊的同时,那阵风也窜进心底--。 话虽如此,我特别喜欢像这种拂晓时分,整座毫无人气的小镇还沉浸在黑暗的那一瞬间。因为,在这个乱糟糟的世界中,也唯有在这一刻,感觉上凡事似乎都回归到正确的位置上。 当然,那大概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这便是故事发生的舞台,伊势。这里发展停滞,男主裕一同很多同龄人一样,渴望着能够走出这个死气沉沉的家乡,这更是他的理想。他甚至这样认为:“不管是要念哪里的学校,也不管是理科还是文科,那些对我而言都无所谓。我想要走出这个小镇。”他想去看这个世界,不想终其一生都只能被这里束缚。
我可能比那些生活在大城市或者在一些“百废正兴”的区域生活的读者有更深地体会,我的故乡同样是如此,因煤炭而富饶,又因煤炭而衰落,从我有了清晰的记忆之后,购物街以及商场就没有所谓生意火爆的时候了,有些小门面房一年间便有可能更换数个主人。年轻人渴望着走出去,人才外流,消费力欠缺,尽管采取了很多措施,想将这座曾经的煤炭之城兴起,但收益甚微。我曾在与朋友闲聊时开过一个玩笑:我们这里的商家大概对这次疫情带来的经营危机不以为然,因为不管什么时候客流量都少的可怜。我们这里也有一座小山,但登山而望,那景色逊于《月半》中的炮台山,山上的天空中没有繁星,远方也少有大片的葱茏,唯一相同的恐怕只有那灰蒙蒙的城市与破败的小楼了。
我与男主怀着共同的理想,就是走出家乡。当时的男主,和现在的我,都有这个未曾实现的理想。
或许是不幸,已经高二的男主因为感染A型肝炎住进了本地的小医院,也因而结识了女主里香。她的心脏病来自父亲的遗传,而她的父亲,若干年前已经由于不得不做的的成功概率极低的手术去世了。她几乎不曾有过学校生活,也没有同龄人应该拥有的很多东西,在那个网络尚不发达的年代,她能做的就只是看书,或是独自躺在病房之中,孤独与病痛,这两者相和后的感觉我无可想象。她极为敏感,也很是暴躁与易怒,在没有网络的那个年代住过院的,很能在这点上共情。
她将要面对死亡。

未曾实现的理想
遇到
将要面对的死亡
人绝对不会永远停留在相同场所,不论是一边哭泣也好、大吼大叫也罢,总之就是会持续不停往前走,有时候也必须舍弃些什么,去选择其他的什么。
男主裕一是个毛头小子,甚至可以说,他根本不像个高二学生,更不像传统轻小说中的高中生形象,没有天赋与超能力,没有传奇的身世或是奇妙的展开,他有走出家乡的理想,但没有所谓的走出去的行动,也根本耐不住住院的孤独,病稍有好转,就在夜晚溜去好友家玩乐。去与女主里香说话,也只是出于护士亚希子希望有同龄人能陪陪女主,用不阻拦他晚上出走而交换来的事情罢了。
自他遇见里香,生活就推着裕一,迫使他成长。
他重复着夜晚出走的玩乐,甚至庆幸早上回来时医院的骚乱,能帮助自己轻易的回到房间,直到得知产生骚乱的原因是隔壁那个不知住了多长时间院却喜欢开玩笑的老爷爷的死亡。
他天真的以为一切事情似乎只要努力就会有奇迹,而里香的主治医师夏目在两人身上看到了当初自己与爱人的影子,自己拼命成为了爱人所患疾病的医师,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救到她,夏目知道,做好放弃未来、放弃一切的觉悟,决不能有丝毫犹豫,否则裕一绝不可能背负起里香的死亡以及里香死后自己的余生。在醉酒后的悲伤中,夏目给了裕一身体与心灵双方面的打击。男主一直觉得大人都是坚强的,醒酒后的夏目却给裕一道歉后嚎哭了起来。
他感受到了死亡带来的庞大压迫,这来源于里香对死亡的感受。
“死亡就是邻居。只要一闭上双眼。就能感觉到那家伙始终站在身旁。它不会威吓也不会召唤。只是静静地伫立着。 只是一直一直那么乖乖地等着,可是又绝对不会消失不见。我很清楚的,它始终都在我身边。说不定只要伸出手,就能摸到。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带到某个地方去了。”
从一个少年,到一个男人;从遇到突发状况后的不知所措,到思考应对;从对未来的天真幻想,到脚踏实地的过好每一天。面对死亡,人能做出的改变与努力都是巨大的,尽管男主只是一个旁观者。
而当事人里香却一直逃避着死亡,纵使嘴上说的坦然,却也不愿面对自己生命即将终结的事实。17岁本应是个距离死亡很遥远的年纪,这样的感受我没有体验过,也不想去体验,我无法去揣摩她的所思所想,但男主带我们这样做了。
他细腻的心思与逐步成长着的内心使他有勇气将里香带到她父亲生前曾带她登上的炮台山顶,
夜里的小镇简直像死去般地寂静。惟一发出声响的,就只有我们这台机车的引擎。 各种景物出现在我们眼前,紧接着又在下一秒倏地流逝:在夜晚的黑暗衬托下,一边"滴喀.'作响一边闪烁的红色信号灯;以诡异之姿耸立于路旁的电线杆.和那切割天空的无数电线;拉下铁门,毫无人气的商店街;倒闭数年的超市,玻璃碎裂的橱窗,散落于超市停车场上无数的玻璃碎片,反射着蓝白色月光-- 那家超市的前身是家照相馆。
而这次经历完成了里香的心愿,她也做好了手术时死亡的心理准备,但通过裕一,裕一的朋友和裕一所描述的这个破落的小城中残存的景色,传统的食物,这份所谓的心理准备转化为了想活下去的意志,她决定和死亡一搏,做了这个成功率极低,即便成功也只是延长数年寿命的手术。
从躲避死亡的事实,到接纳,进而想要对抗死亡,两人成长的催化剂便是彼此。
如果想得到全世界最宝贵的东西,难免必须失去或舍弃些什么。
但回过头去看男主裕一的理想,他想要走出去,而里香的身体状况使她注定要在这个小城中终其一生,所以决定陪伴她的裕一也必将放弃掉自己的理想,抑或是说,里香变成了男主的理想吧。
大家即将各自展开旅程,挥手告别这个没落的城镇。被留下来的只有我们……我和里香而已。但这是我们好不容易才抓住的日常生活,是我自己所做出的决定。

最后
拥有明天,拥有后天,就这样理所当然似地相信自己拥有未来,无论任何人都是这样的吧。明明害怕这世界的不确定感,然而有时却又心存侥幸,恐怕那样也活得比较轻松吧。
与其随便乱想裹足不前,不如什么都不想地迈步向前反倒走的长远。但是,有些人还是无法背负这种命运,不论是明天、后天,甚至今天都无法信任,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活在当下。那到底是怎么样的心境呢?是觉悟抑或是放弃?
《半月》,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是贴切,美好却又缺憾,有缺憾却又在不停填补或是进一步其增大甚至消失(新月),病痛给里香带来了对生活的珍视与享受,与里香的相遇让男主只能留在伊势却收获了爱情与成长,本书中所有的人物大多都有如此经历,甚至小说的结尾也是一个“半月”敞开了说是个HE所以快去读
未曾实现的理想遇到将要面对的死亡的确是生命中的缺憾,但正如我在开头中写下的,恰因少了冰糖,我们才能注意到微风与朝阳的可贵,进而更珍惜我们所拥有的事物。
即便晚了十八年,但能于现在有幸读到这本书,也不可不为一种“半月”了。

于我的家乡
里香裕一同年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