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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日志(二十六)《夜中的诡谲(上)》

2023-08-20 15:56 作者:三叉戟河的红宝石  | 我要投稿

人物视角:恩维·布莱克伍德


我素来喜欢在寂寥的王座厅里,就着透过窄窗斜照而来的黄晕,享受居高临下的感觉。

“陛下,您务必出手惩治那帮刁民!”除了…处理法务案件的时候,尤其是听这群人叽叽喳喳地倾泻满腹苦水。

这满脸皱纹、面庞消瘦的贵族老女人已经是这天第十七个上来报案的了,第八个是为自己的田地被反抗的佃农糟蹋,第十一个是为自己的城堡被雇佣骑士所鸠占,第十三个是为自己的女儿被圣母院的人虐待,而面前这个是为自己的女儿在过海滨大道时被暴民从轿子里拖出来掳走而报不公。

王座厅里的求助者排布成两大列,各个用热切渴盼的眼神祈愿式地凝视我,我快被他们的目光淹没了,各个只顾自己,烦得我也想向诸神报不公。

“他们强暴了她!”那女人气愤得比划了起来,有时怒目而视两侧讥笑着她乖张举止的人,“他们把我女儿当成牲畜,来来回回弄了四五次!”

“请您冷静,唐娜夫人。”铁卫队长海伊斯爵士抬手说道,“您身边这位便是令爱吗?”

“不错,是她…”唐娜夫人转向旁边一个微胖的女人,她眼里一刻间多了几丝晶莹的光。而她的女儿浑身发颤,眼神里透着不安。

“我的心肝…被那么一群臭虫给糟蹋……”渥莫斯夫人托起她女儿的脸,“我们渥莫斯家族,世代以羊毛出产为生。他们挨饿时,我们供给饲料、他们伤亡时,我们加固栅栏……可没想到过…"羊"会在某天伤害我们。”

渥莫斯家族的行事作风,委实与其他家族大相径庭,温顺得跟棉羊一般,虽不得我心,但按理说仁民爱物、优待下属的他们应该收获人们的爱戴,而不是虐待。

“妈妈,我肚子痛。”夫人的女儿捂着她那隆起的肚子,语气很稚嫩,有如孩童。

“乖,是有小火苗在肚子里面。”夫人安慰着她,不再顾及周围人的异样目光,“咱们等下多喝点药水,把火苗扑灭。”

“她是弱智吧…”大厅左侧的人暗暗议论。

“难怪,笨蛋不懂得反抗…”右侧也如法炮制。

“肃静!肃静!”法务大臣约书亚·塔恩厉声遏制住台下的不良议论,“统统住嘴!”这下王座厅总算是安静了,唯有那声怒吼的隐约回音。

经历那一番口舌,唐娜夫人的眼里早已是布满泪雾,此时她的女儿因身体有恙,而在地毯上吐出了一滩褐水。

“打扰了…”唐娜夫人赶忙搀扶着女儿,夺门而出,恐怕她不会再想为所谓公道,而遭遇讥讽和嘲弄了。

波佛·海伊斯爵士想要上前帮助她们母女,但被我呵令留下。他是我的铁卫,不得擅离职守。

望着那一滩混浊褐水,我不禁胃部翻腾,怎么又来了…“约书亚,你帮我主持下法庭,我有事失陪。”随后便起身离位,奔向连通着卧室的卫生间。

中途碰见的几名侍女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其中一个拿脏衣篓的,先是眼神上下扫了我一遍,然后在我走远时,似乎大笑了起来——有一天…我会让她痛哭流涕的。

完毕后,我只感觉自己轻得像张纸,要总是这样来回地折腾,会把身体搞垮的。自从那场“野狗婚礼”发生,我见到宴席就毫无食欲,现在又接连不断地腹痛、拉肚子,更是肠胃打结。

瑟斯国师对此也是无能为力,有次我饿着肚子来压抑这种感觉,却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要跑出来了。现在的我,能主持法庭都是万幸,遑论主持御前会议,如今会议都是由首相卡昂伯爵替我进行。

说到首相,我父亲奥托生前也是这番兢兢业业、日日夜夜地工作。每到夜幕降临,他就会溜进书房里、蜷在烛光下、埋于书卷中。果然——“首相是个看似光彩,实际吃力不讨好的官,他们度日如年,又朝不保夕。”

因无所事事,我便习惯性地来到后院,闲庭信步,虽然已是严冬,连草地都铺上一层银衣,可这分不碍这些奇花异朵的事。

记忆中,花早在伦赛迪斯国王执政期间便繁衍不息了,后续还跟进添了多样的品种:来自远北的蓝花“雪夜玫瑰”、来自沙地的绿花“碧洲兰”、来自夷地的红花“望天莲”。

以及一种来自恶洲的粉花,但它的适应力极差,自我上次光临塔恩堡,就已经枯了好几丛。

我沉浸在花海流香时,一丝灿白的游影骤然打断了我的享受——那个畸形在我院里种的花,乏色少香的病花,它们横纵缠绕在那棵古怪的白树上。

本来院内这种花的数量鲜少,却是各色各式的百合盘踞了大片土壤,这些百合则是丽芙夫人担任情报总管期间由她所栽下的。不过现在,不仅没一株百合,且全被白花替换。更重要的…是情报总管的席位也易主,到了那个畸形鲍温的手里。

看着满院白花,我心里泛起涟漪,打算走到院角的亭子里放松神经。但路过那棵怪树的时候,被它那盘根错节、露出头的根须绊了一下。我猛然回头,一时间却把太阳当空下苍白的枯树,看作成了破土而出的巨大手骨在攫取烈日的光芒。

居然差点叫出来了…我到底是怎么了?现在就连一棵垂死的破树都能把我吓到……看来还是我疑心太重。心里的石头迟迟不肯落下。

日暮时分,城墙外纷乱吵杂的车轮声、斑驳流离的人影,渐渐消失在苍凉暮色中。

这一天下来,身居高座的我并未有多少劳累,反而是有人替我办了事,尽管父亲说过:“真正的王,从不倚仗他人。”但…我自身就脆弱得无法支撑。

阳台边上晾晒着些许我的衣物,净是我厌恶的花裙艳装,真想把它们从晾衣杆上扯下来,然后丢入晚风中,随之而去。

联想到,那个拎着脏衣篓的侍女。我嘴角勾起,上前拉下一件淡色的裙子,然后丢在脚底下,用鞋底使劲碾磨,再拿起一看,裙裾上果真多了一片不堪辨认的泥泞渍迹。

“拉娅!”这大概是她的名字,“快过来!”

“陛下,怎么了?”房门被打开,可不是我想见的那个面孔。

“那个清洗衣物的侍女,她叫什么来着?”我迫切知道那个女人的一切。“安妮,是个梅利魏斯家族的一个远亲。”梅利魏斯…斯塔曼的封臣……

“劳烦你叫她过来。”拉娅听后便闭门而去。

不过一会儿,安妮便一脸惶恐地进门了。她发福的脸让我莫名想起来今早那个弱智女人。

“您…找我?陛下。”安妮双手不安分地揉擦。

“今早——”我刻意拉长声音。

“——我…我那不是故意的……”看来她现在才开始悔过。

“你在说什么呢?”我向她摊开那件淡色的裙,“我是在说拿这事问罪。”

“这…我记得我洗干净了呀。”她见到那片污渍时,露出一脸的错愕。

“是吗?”我指指自己的杰作,“这就是你认为的"干净"?”

“我…”她手足无措的样子真好笑。

“这件我还打算去教堂做礼拜的时候穿呢。结果现在成了一块肮脏的破布,你说…该怎么办。”

安妮垂着头,一直盯着地板看。

“我问你话,该怎么办?!”她被吓得浑身发抖。

“女王陛下。”一声不合时宜的呼唤从门口传来,“我找您有事商谈。”听语气,是那个畸形。为什么现在来坏我的好事!“待会儿再找你算账…”我把脏衣甩到安妮脸上,随后疾走出门。

“找我什么事?”鲍温一改初遇时的素朴,换了一袭黑天鹅绒,以白金相间的竖纹衫作为内衬,颈部悬着一串金丝链,缀着几个倒垂的金色三角。

“这里不方便说,咱们到您卧室里谈。”走时,他手里拐杖发出的吱嘎声,令我心生不安。

我房间里,有着一把和圆桌配套的圆凳,还有一张跟光滑大理石案台配套的软皮革沙发,作为王,我当然选择了后者落座。

“讲吧!”我把一只手搭在沙发背,左脚盘在身下,而右脚在搁在面前的案台上。

“你最近不觉得宫里很古怪吗?”鲍温合乎仪轨地坐在圆凳,旁边即是那张圆桌。

“能有什么?财政大臣是个重病缠身的贵族老头,海政大臣是个来自西境的私生子,而情报总管,还是个脊柱扭曲的畸形……”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

他脸色未有不悦,“您上述的人都不构成威胁。”

“那你想说什么?”

“大事件往往出自于小人物。陛下。”

“那所以?”我渐渐不耐烦了。

他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道:“您的侍女们,可有些不安分。”

“你指的是哪些?打水的、做卫生的、还是厨娘?”

“都有可能。”他仿佛说了句废话,“前任的总管——丽芙夫人,在卸任后,可留下了一些"小蜘蛛"在刺探我们的情报。”

我一下失了笑颜,“你有何打算?”

“我们得从根源上切断"大蜘蛛"和"小蜘蛛"之间的联络网。您身为她们的服侍对象,觉得她们之中谁最有异样?”

我连她们的名字都认不全,怎么会在意这?“安妮。”正好以此为由,让她入狱,让她的所做所为得到报应。

鲍温叹了口气,“安妮,你刚才正责骂的那一个?”

“对。”

“我想想,早上…她好像无意得罪了您吧。”他语出惊人,我愈发感到不安。

“你…怎么知道的?”

“情报总管无所不在。您知道的事,我当然有门路知晓。”他有意无意地看起我的肚子,“报些实际的人出来。陛下。”

“我…不认得……”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成了被苛责的安妮。

“啧,这叫我如何是好…”他稍加思索,“您最近肚子不好过,是吧?”

我羞耻地点点头。

“那好,看来是您日常的饮食有问题。”他凑近提议道,“陛下您吩咐打水的侍女和厨娘,与做卫生的侍女互换工作。再看看是否还有不良反应。”

我思忖良久后,问道:“那,为什么不怀疑到厨师身上?”

“宫里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饭菜,厨师可无暇顾及在属于您的某盘菜里加一点"佐料",只有负责打下手和端菜的厨娘有嫌疑。”不耐烦的人慢慢变成了他,“更何况,那些厨子可都是自凯瑟琳太后执政起就在的,而侍女们是最近才来的。”

“不对。”我品尝出一丝诡异,“既然可以下毒,为什么她们不直接杀了我?”

“这问题,我也在思虑。”

“二位…该用膳了。”这时,安妮在门口怯生生地敲了敲门板。

“这就来。”鲍温离座走出。

“我不饿。”我肚子里…可还有成堆的信息等着消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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